无傀-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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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淙托起腮帮子,逗他:“乖儿子,笑一个。”
谢恒颜挤了挤脸,勉强给他凑出一抹歪歪扭扭的笑容。
“太丑了。”
谢淙佯作要拿花瓶砸他,这厮一下就站得笔直,倒真像是不知反抗一般,就这么愣生生地杵在原地,等他要砸要打要骂,都是甘愿承受。
如是一来,谢淙反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多时便将花瓶放了回去,转又靠回椅背里,拉长尾音缓声令道:“过来,给我按会儿肩膀。”
于是谢恒颜又挪到椅后,尽心尽力给他捶背揉肩,全然没有一丝怨言。
分明在不久之前,谢淙还是那样狰狞可怖一副面孔,肆意拿捏着满手骨针,发了狠将这只傀儡折磨到遍体鳞伤——但转头过来,他们彼此又像是没事儿人似的,谢淙照例堆着随时变脸的假笑,谢恒颜亦照例对他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当真如同小狗一样温驯乖巧。
“你这处,还疼不疼了?”
谢淙喝茶喝到一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而伸出一手,点了点谢恒颜的胸口。
谢恒颜迟疑片刻,只木讷地道:“不疼了。”
谢淙慢悠悠道:“再来两针?”
谢恒颜:“你觉得开心解气的话,就无所谓了……”
谢淙:“反正你也死不了,是吧?”
谢恒颜:“……可能吧。”
谢淙没说话了,独那双手颇为不耐地叩击着椅背,也不知道是被谢恒颜堵到无话可说,还是当真不怎么想开口出声。
待得半晌过后,倒是谢恒颜主动问道:“我只想知道,你这次到来枫镇,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淙斜眼看他:“干什么?套了话,好向那条走狗通风报信?”
谢恒颜道:“我不会说的。”
“说了你也听不懂。”谢淙冷漠道,“就你那点破脑袋瓜子,能装得下什么?”
“你……对自己的身体动过手脚?”谢恒颜突然问道。
谢淙回视他的目光倏而有些凝住。
“之前还在铜京岛的时候,我记得你是个普通人。”谢恒颜仔细瞥过他的发梢,“你原本不会术法,我知道的。”
谢淙嘲道:“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你是不是……炼化了业生印?”
谢恒颜缓慢伸出一指,试图拨开谢淙头顶灰白一层发丝,但却被他反手一巴掌拍开了。
“管好你自己。”
很显然,谢淙不喜欢谢恒颜过多干涉他的事情。
从很久以前,他们还住在铜京岛那一阵子,就一直像这样,谢恒颜只被允许活动在很小一处范围之内,甚至绝不容许插手与谢淙相关的一切。
谢淙对于他的限制,素来非常严格——即便时至今日,他们这般诡异的相处模式,也还是没能得到半点改变。
——所以谢恒颜自问伴随谢淙多年,却不曾对他有过深入了解。
父子二人相互对视片刻,谢淙神情冰冷,甚至不含丝毫多余的情绪在内,而谢恒颜目光低沉,表情顺从温和,却总归带有几分黯然的失落。
最终谢淙将脑袋微微别开了。
他实在受不了谢恒颜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就好像是孤独无措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
那是由他谢淙亲手带大的儿子。
从来不会反抗,从来不会背离,从来不会试图远去。
正因如此,他一直停就在原地止步不前,从始至终,都在做着一只忠诚护主的傀儡——却又在某种意义来看,并没有真正成为谢淙的儿子。
刚好他们之间的芥蒂,也就是在这里。
“……你跟我来。”
谢淙忽地冷冷出声。
谢恒颜倒是立马回神,见谢淙已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直至船舱内光线薄弱的走廊。
两人沿着昏暗的边缘一点点地向前挪移,后没走多久,谢淙又拄着木拐继续下了一级台阶,谢恒颜就在他身后愣愣跟着,忍不住问:“……你做什么去?”
谢淙头也不回:“少废话,不来就滚。”
船舱本身不大,但内部空间的格局非常曲折且拥挤。就像当初他们所居住的小木屋一样,若非谢淙有心在前带领,以谢恒颜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将此处摸得透彻——那便更别提往下一级台阶,走到稍微有所延伸的地方。
他们大概走了有小半段时间,待得走廊上的灯火彻底于眼前湮没,及至贴近台阶最底端那一刻——谢恒颜心下一跳,紧接着双耳竖起,终于听到舱内传来一阵类似于野兽的低吼,以及众多木制傀儡在摆动肢体之时,一贯会发出“喀哒”“喀哒”的清脆鸣响。
所以尽管台阶以下的狭窄空间俱是黑暗一片,并未燃起半盏烛灯照明,谢恒颜还是能够借此判断,这批群聚于船舱内部的熟悉妖物……多半乃是谢淙近年驯养已久的人形傀儡。
“是傀儡?”谢恒颜伸手在周围摸索一遍,后又如愿触碰到几处铁笼及门锁的边角,“你……你果然在养傀儡!”
谢淙并未立马给出答复,只由着谢恒颜在四周不断观察打转,像是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简直诧异到无以复加。
“我就说……这些年你离开海岛,就是为在外驯养这些个东西?”
谢恒颜扒在笼边干瞪着眼,但见船舱底部的光线实在少得可怜,昏暗混沌之间,只能隐约瞅见数抹业生印的光亮,倒像是黑夜中几只萤火虫的翅膀,于周遭低矮狭窄的范围之内忽闪忽明。
“为什么?”谢恒颜问,“你原来不爱碰这些东西。”
谢淙却说:“你再看清楚,他们是什么。”
谢恒颜摇了摇头:“这里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楚。”
谢淙:“那你猜。”
谢恒颜:“……是怪物。”
谢淙:“……”
谢恒颜微微皱眉,恍惚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蓦地出声问道:“难道是人?”
谢淙没说话了,姑且算是默认。
“真的是人?”
谢恒颜难以置信地望向笼内,那一道道头顶业生印,如同怪物一般发出长嘶的诡异身影——
当真很难想象,他们会是所谓的“人”。
“我此番到往来枫镇中,不是想对那些要死要活的愚蠢镇民做什么,也没想过要和璧御府或是容府做对。”
谢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从另一方面上,解决了谢恒颜一直以来最大的疑惑:“我只是单纯受旧友所托,帮他达成一个未了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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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颜是真·忠犬受
不过这个忠犬只限于对待谢淙
偏偏谢淙很讨厌他这样的行为
于是就成了互相虐心虐身的死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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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无悔
谢恒颜瞳孔微缩; 下意识里出声问道:“什么心愿?”
谢淙道:“当初带你来铜京岛的那个人; 你还记不记得?”
谢恒颜努力回想过一阵,终是摇头:“不记得了; 那时我受了重伤,哪里还记得这些。”
“你的业生印,是被人强行缝合在心脏的位置,与你本身很难融合为一体。”谢淙指指谢恒颜的心口; “当时是他出手救你; 你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谢恒颜顿时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我不知道……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谢淙淡淡地道:“死了。”
谢恒颜:“……”
“他一早就让成道逢杀了。”谢淙冷声道,“而你倒是厉害,现在把人璧御府的走狗捧手心里……当真宠溺得很。”
“我没有宠他。”谢恒颜立马反驳道; “我只不让你杀他,其余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谢淙瞥他一眼; 忽而一声嘲道:“……没心没肺; 糊涂东西。”
谢恒颜不想与他争辩印斟的事情,遂扭头看向前方一排铁笼; 继续说道:“你接着说; 后来那人死了; 他托你做什么?”
谢淙反笑道:“人死了; 自然是想活过来。”
谢恒颜随即一怔; 讷讷问道:“人死不能复生; 怎又可能活得过来?”
“说了你都不懂。天下术法; 万变不离其宗——人若走了极端; 想要延长阳寿的方法不胜枚举。”谢淙眯眼道,“他虽身为活人,但曾炼化出与妖相差无几的业生印。之后他将那枚业生印拆卸下来,分给了与自己本体同等的一具木身傀儡。”
谢恒颜神色微变:“……普通人经得起这样折腾?他这还能活吗?”
“当然能活……不止能活,自此之后,他刚好被分成了两个人。”谢淙一字字道,“一具活人本体,一具傀儡木身——皆是由他自主控制意识,不曾出过任何差错。”
谢恒颜怔了许久,方艰难地道:“他既这样厉害,为何还能让成道逢轻易杀死?”
“所以我说啊,他不想死,就有无数种方法不让自己死。”谢淙漠然道,“当时成道逢在来枫镇亲手斩杀掉的,不过是他的活人本体——至于那具傀儡木身,保存得完好无损,业生印也至今未死。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身死之后,还能千里迢迢将你带往铜京岛,最后送到我的跟前。”
闻言至此,谢恒颜满脑子忽然就闪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他想也不想,几乎瞬间便脱口而出:“你那故人,是不是叫方焉?”
谢淙也有些诧异:“你记得?”
“不……我之前在璧御府,偶然听人提起过。”谢恒颜道,“成道逢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容府似乎也对这人颇为忌惮……你是怎样与他沾上关系的?”
谢淙抬了抬下颌:“我能与他沾上关系,难道不是托你的福吗?”
谢恒颜尴尬道:“可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我只知道,他绝不是什么善人,你若替他做事,难免要惹祸上身。”
谢淙却是不语,他抬头深深望了谢恒颜一眼,其间带有的情绪意味不明,却终究少了原本心狠暴戾的味道,反倒多出一丝不可言描的柔软。
但那种柔软微乎其微,几乎是转瞬即逝。
谢恒颜还没能来得及看到,谢淙便已侧过目光,面无表情地道:“我说过,我的事情……你不要过多干涉。”
谢恒颜拧了拧眉,又道:“那这些傀……不,这些怪人,都是方焉让你养的?数量这么大,若让容府的人捉见,是要被杀头的。”
“傀儡木身的保存时间有限,现在它失去方焉的掌控,就只是一具随时腐烂的空壳。”
“什么意思?”谢恒颜沉声道,“你是想说,他幸存下来的那具傀儡身体,也活不久了?”
“所以,他迫切需要另一具与他完全契合的活人肉身,来作为供养业生印的现存容器——等到一切安定之后,再去寻求别的方法,达到最终复生的目的。”
谢淙略一抬手,拂过铁笼周边一整排坚硬牢固的铁锁——而在那里,无一例外都关押着大小一众没有意识,近乎丧失活人特征的丑陋怪物。
谢淙说:“这些都是失败品,走火入魔着了道的……多半变不回来了。”
谢恒颜杏眼睁圆:“那之前黎海霜一家人……”
“是。”谢淙毫不避讳地说,“原本封偿的身体与方焉之间相对契合,所以我从他们黎家开始下手,甚至依照封偿的模样,做出很多具同等的傀儡……但到后来,都以失败告终。”
谢恒颜登时难以置信地道:“你到来枫镇上,就是为做这个……抓活人作容器用?谢淙,你疯了吧!”
“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谢淙面色阴鸷,偏又是一脸肆无忌惮的古怪笑容,“我离开铜京岛,四下奔波这么些年,难道就只在游山玩水么?”
“不是!”谢恒颜几近失声地道,“你找的那些,包括黎海霜他们一家,都是实打实的活人。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情?”
谢淙道:“收起你那点泛滥的同情心,他们生死与否,又与你何干?”
谢恒颜委实让他堵得一哽。半晌过去,方支支吾吾道:“就算如此……明明在岛上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好,你为何要铤而走险,为着旁人的私利来折损自己的人格?”
“人格。”
谢淙单出一手上前,卖力戳了戳谢恒颜的胸口:“在这里……在整艘船上,最没资格提到人格的,就只有你。”
谢恒颜一时怔忡,竟是无言用以反驳。
谢淙问:“你是人吗?”
谢恒颜别过脸,道:“……我不是。”
谢淙道:“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要做什么事情,该你管吗?”
“不该我管。”谢恒颜喉间微涩,“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没权利管。”
谢淙摊了摊手:“现在你都知道了——接下来再该怎么做?你搁心窝里捧着豁着那位……应当如何处理,你自己清不清楚?”
谢恒颜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说道:“我不能杀他。”
谢淙道:“你打算放他回去,然后等着看我如何死的?”
谢恒颜摇摇头,却抿着薄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淙陡然提高声音:“你帮我还是帮他?”
“帮……你。”谢恒颜小声说,“但我……不能杀他。”
谢淙的表情有过片刻的扭曲,然而很快,他又调整回来,几乎是强压心底怒意,沉言道:“好,我准许你,不必杀他。”
谢恒颜黯然的瞳底微微一亮,像是往黑杏仁里嵌进些许细碎的星光。
“你想办法把人控住,抹除他的所有记忆……记住,是所有。”谢淙无不阴沉地道,“再之后,他就永远待在这艘船上,不可离开半步。”
谢恒颜神色骤僵,旋即缓慢迟疑地道:“这……”
谢淙问:“怎么?办不到?”
“办是办得到。”谢恒颜显是非常为难,“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谢恒颜道:“你本没理由,和成容两家人同时作对。若单只为了一个方焉……这难道不是自讨没趣么?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苦衷?”
谢淙反问:“我有什么苦衷?”
“我真不懂你。”谢恒颜叹了一声,神情俱是说不出的复杂低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来蹚这滩浑水。”
谢淙声线微有些凉:“你就很清白么?袒护璧御府的走狗,你以此为荣?”
“我没有以此为荣,我就单纯不想让他死。”谢恒颜道,“可你又是为了谁?为了方焉?……你们很熟不成?”
谢淙侧过目光,没再刻意去看他。一般问话过后得到的沉默,都代表谢淙并不想给出任何一个准确的回答。
——他向来我行我素,谢恒颜早该习惯如此。
然至今时隔多年,父子二人再度重逢,有太多东西与谢恒颜最初想象的,相隔太远……甚至早已偏离他所能够预料的范围。
谢淙原是那样与世无争一个人。
他曾每天安静待在他们一同居住的小木屋里,雕着木人,绘着木花,手把手教会谢恒颜识字、雕刻、绘图……乃至后来日常所需的劈柴做饭。
他们就与所有普通家庭一样,一起度过无数个年头,静静享受平淡温馨的岁月,不曾有过任何的贪婪或是不满。
直到现在什么都变了。
眼前的男人,暴躁、凶狠、古怪阴戾……甚至视人命如同草芥一般——这不是谢恒颜印象中的谢淙。
至少在很久以前,他会轻轻拍打着傀儡的脑袋,告诉他“人类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