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傀-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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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后果预计得再严重些,还有可能会发生爆炸。
谢恒颜一旦想到这里,就觉心乱如麻,整个世界恨不能一并塌了。
他不能没有谢淙,绝对不能没有。如果谢淙因着这件事意外死在了船上,那于谢恒颜本身,也就失去了苟活在世的所有意义。
因而此时的他意识混乱,理智近无,几乎是没头没脑地一顿乱冲,直往浓烟四溢的长廊内端不住的钻。
等到一路全凭感觉,终于找到早前谢淙时常用以休憩的那处暗间附近,彼时周遭空气中的温度却在不断地升高,而与此同时,充斥鼻间的浓黑色烟雾愈发肆无忌惮,像是黑暗之中能够吞噬毁灭一切的血盆大口,只用短短瞬间,便将谢恒颜瘦削单薄的身体包裹成一团,甚至再难寻得半分踪迹。
“谢淙!”
早在距离房门近十尺有余的时候,谢恒颜已经按捺不住,强行撕扯着嘶哑的喉咙高唤了一声。
但很显然的是,他并未如愿等到任何人的回答。
等到再往前方稍事贴近些许,方惊觉一片漆黑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极为难得的几道光亮——然而很快,这种惊讶便立马成为一种实打实的惊吓。
因为谢恒颜发现那抹光线的源头,并非走廊悬挂的灯盏或是蜡烛,而是在眼前整面黑烟环绕的窄小木门之外,连带长帘地毯门框等诸多物事一起,竟赫然于一团炽烈的火焰当中燃烧正旺!
“阿爹!”
谢恒颜脑袋里“嗡”的一声,原开始还带着那么一点思考的能力,如今当真什么也没能剩下,义无反顾地迈开两脚,便顺着那火烫的门槛上方踏了进去,愣是没有片刻的犹豫或迟疑。
但如他这般莽撞的举措于火场当中,实际与直接前去送命没什么区别。火势疯狂蔓延下的高温不断上升,不多时便燃塌了支撑整排暗间的木制房梁——伴随一阵阵重物坍塌的沉闷响声,门与墙面近乎在同时落地摔得支离破碎,有些带着微弱的火苗蔓及脚下一层单薄的地板,之后顺着墙面持续往上,霎时将整条长廊带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
滚烫的黑烟吞没了所有的视线,但谢恒颜撕心裂肺的叫喊,却从头到尾不曾有过停歇。
“谢淙——你在哪里?到底有没有事啊!”
“阿爹!!”
“谢淙你给我出……”
这回话说到一半,忽而眼前一黑,自头顶往下罩来一件冷水浸湿的薄衫。
谢恒颜心下一喜,登时回身一声低唤:“谢淙!”
——可惜来人并非谢淙,偏是方才捞他上来的印斟!
谢恒颜立马一脸难过失望的表情:“……怎么是你?”
彼时印斟也黑一整张脸,表情说不出的僵硬别扭:“你不要命了?”
“不要你管!”
谢恒颜狠狠吠他一声,倏而回头,红着眼睛继续冲进火堆里翻找。而印斟就跟在他不远的地方,冷冷出声提醒:“你还找什么?指不定你爹已经先跑了,留你一人在船上,多半没想过回来。”
“他不是这种人。”谢恒颜绕着房间转了好几大圈,最终一无所获,只能站在印斟面前手足无措,“谢淙不会丢下我的,他肯定出事了!不然……不然你去其他地方帮我找找,拜托了!”
印斟抬头望着房顶,见再往上的一圈木板已近摇摇欲坠,遂伸手过去拉了谢恒颜道:“别找了!先想办法找船。 ”
“不,你帮我找找谢淙。”谢恒颜扑通一声,直接在印斟面前跪了下来,活像是小狗一样,抱着他两条小腿又摇又晃,“求求你了,帮我!帮帮我!”
“你做什么!”
印斟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当下让他骇得浑身一震,下意识里微蹲下身,将这几近魔怔的傀儡双肩扶稳,不住地往上拖拽:“你……起来。别这样,快起来!”
谢恒颜之前还嘲讽封偿像是一个傻子,如今轮到他自己,倒也变得和傻子一模一样,嘴里除了哀求,便只剩下几分不成器的卑微哭腔。
而今在生死面前,谁能无惧。印谢却是头回遇到如谢恒颜这般,全然不顾自己性命,一心只想寻着旧主而去的二愣子妖物——偏偏这旧主待他并不算好,动辄又打又骂,甚至还要挨骨针扎。
是不是所有傀儡都像这样?此生一旦认定一个人,那么往后整条命也一并归了对方,不论最终的结果是死是活,他都不会有半分不满的怨言?
“你起来,我帮你找。”印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把湿衣服披好!”
谢恒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好!”
言罢互相搀扶着缓缓起身,印斟又伸手拉下湿袍,将谢恒颜口鼻处捂得严严实实。两人正待朝门外挪出脚步,忽而耳畔传来数声鸟翅扑腾的轻响,谢恒颜敏锐地抬头,但见头顶一道黑影破空而过,霎时穿过大火飞入房间中央,却只匆匆一瞬,便又消失在视线范围之间,立马没了踪影。
“是我爹的傀儡鸟!”谢恒颜无不惊喜地道,“快过去看看!”
印斟忍不住道:“你别乱窜!”
话音未落,身侧又是一阵热风猝然而起。沿途裹挟着一股极为苦涩咸腻的味道,几近直冲鼻腔波及大脑,甚至催逼得人有过极短一段时间的窒息——而紧接着门外哗然一阵羽翅掀动的颤音,倏忽间飞来大批吱嘎乱叫的傀儡黑鸟,一时如同乌云压顶一般,顷刻将那满室烈火卷起的浓密黑烟挥至散开。
——随后面前模糊混沌的视线,渐渐趋向于清晰可辨。
周遭火势与高温燃塌而造成的废墟正在不住地累积,而此时船舱内部的烟雾却在朝两头逐步消散,漫天粉尘无声落地,于无数隐约交错的黑影之间,竟是现出一人浅青色的修长身形!
“谢淙,你果然还没走!”
谢恒颜心下一跳,原是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试图拉住谢淙垂落的半边衣角,却被对方召来的一众傀儡鸟层层叠叠阻隔在外,硬是一根头发丝儿也没让他碰到。
“你怎么了?火这么大,我们赶紧下船吧!”谢恒颜怔了怔,见谢淙并未给出任何回应,遂猜想他可能是在忌惮身后印斟的存在。于是情急之下,谢恒颜再度放缓了声音,尝试着开口劝道:“印斟不会伤害我们的……我向你保证!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你,来得正好。”
谢淙仍旧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偏偏周遭火势蔓延,已近燃上整处暗间的墙根与窗台。而他就站在傀儡鸟成群展翅包裹而成的阴影中央,神情冷漠,目光更是一如既往的淡薄疏离。
“我是打算走了。”谢淙如是说道,随后感到谢恒颜明显又想往前贴近,于是顿了顿,没有丝毫犹豫地继续补充道:
“反正你也没了甚么用处,不如就好好待在此处……与这条野狗同归于尽吧。”
谢恒颜与印斟俱是神色一变,然待对方话落一瞬,周边无数只傀儡鸟的影子猝然暴涨,行径期间飘飞密布的黑羽如同冬日骤雪,连带谢淙浅青色的身影一并四散分裂,化作万千飞天粉尘,纷纷扬扬落入浓烟之中,霎时匿了行踪,堪堪于二人眼前消失不见!
“谢淙!!”
谢恒颜蓦地一声惨呼。
而与此同时,伴随一阵震慑人心的沉庞声响——这艘已由大片浓烟交相环绕的巨大货船,亦在火势冲天的剧烈燃烧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裂成为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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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作话我一定要说
因为我本人没有亲身经历坐船出海被火烧……所以这章的场景全部凭空想象的。
我的物理知识很差,化学知识更差,今天还和闺蜜讨论了傀儡身上木头密度会不会在海水里漂浮的问题,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只要我想写的话,叫印斟骑着谢恒颜在海上冲浪也不是不行。
哈哈哈哈所以一切情节纯属虚构,千万不要对着较真啊~
第96章 何弃疗?
那时谢恒颜甚至还正愣在谢淙凭空消失的背影里走不出来,下一刻; 船体剧烈震颤; 碎裂的木板与木板之间不断摩擦而产生的火星四下溅射,霎时点燃脚边大团大团忽然涌出的刺鼻黑烟!
“发什么愣!”
印斟大手伸来; 猛地圈住谢恒颜瘫软乏力的腰身; 期间只觉撕裂的风声如同刀子一般,在耳边阵阵不停地剜; 紧接着谢恒颜被迫一头埋进印斟胸口,又被揉成一团紧紧裹在他怀里; 并沉声令道:“抓紧我!”
谢恒颜嘶哑问道:“什么?”
印斟没有回答,继而抬起一腿,狠命踹开密封房间内仅此唯一的一扇木窗。刹那间谢恒颜明白过来什么; 顿时捂在他怀里疯狂挣扎:“不……不行!”
然而印斟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夹带着傀儡一个旋身上前跨过窗台,便直截了当从船舱内部翻了出去。
窗外连的就是海水; 基本没有任何落脚的余地; 两人裹一团往下一摔,扑通一声溅起数尺高的水花。
殊不料谢恒颜一旦沾了水,便是一条没了命的疯狗; 印斟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这傀儡脑子里一根筋已经彻底崩断了,忽而连手带脚开始猛地一阵扑腾!
“我不下水; 不下水; 不下水!”谢恒颜哑着嗓子; 近乎魔怔地出声吼道,“快带我上去,上去!”
“船要沉了,你还想上哪里去!”
“我不管,我不泡水!不泡水!你放……放开我,放开我!!!”
印斟原本水性不差,偏叫谢恒颜挣得一连呛了好几口水,满喉咙俱是一股子海水咸涩的味道。最后无可奈何,印斟实打实地伸出一手,将谢恒颜俩爪子带着俩小腿一并攥在一处,同时冷冷出声喝道:“再动我不管你了!”
此话一出,世界瞬间安静下来。谢恒颜就像是哑巴了一样,默默挂在印斟脖子上不敢吭声,唯独两条腿还在水下细小幅度地痉挛,似是怕得厉害。
印斟知道傀儡畏水,如今见得他这副模样,忽又没由来的一阵心酸。遂抬起手,轻轻按在谢恒颜肩头,低声与他安慰道:“不会很久的。去找条小船,一会就安全了。”
谢恒颜说不出话,就听那嗓子里“呜呜呜”的发出哀鸣,眼睛忽明忽暗地闪着猩红,正与他那日拂则山上落水的一幕如出一辙。
印斟说:“你抱好我,别乱动。”
谢恒颜怔了怔,却是神色一黯,小声说道:“不然你先……走吧,把我扔在这里就行。”
但他声音实在太小了,蚊子般的嗡嗡发抖,印斟忙着划水,压根没能听清一字半句:“你说什么?”
谢恒颜没说话了,以下巴搁在他肩上,只剩湿漉漉的一双眼睛,于周遭烟幕四起的海面上泛着微弱的红光。
印斟只当他又是在害怕,便缓声继续安抚道:“我会游水,你不用怕。”
两人互相抱着,借以印斟一人的力气,拼命朝海面上漂浮。而眼前烈火灼烧中的货船,很快于高温之下燃得七零八碎,船帆烧焦便成了散沙状的灰尘,包括甲板与栏杆等一众木制的物事,纷纷扬扬往下跌落至水中,登时激起一片耀目火光。
而谢恒颜就望着整艘船在眼底幽幽地下沉,分明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但又好像离他很远一样,诸多情绪交杂在一起,便是怎么也摸不着边。
印斟猜想他是在回味谢淙方才说的那一些话——如今想来,也确是有些寒心。就像谢恒颜之前说过的一样,傀儡没有心,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疼。
他能不顾自己的性命,义无反顾地冲进大火堆里,只为确认谢淙的生死安危。但回过头来,谢淙却将他丢在这里,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临走之前,还无不冷情的落下一句……让他与印斟“同归于尽”。
也许只在那一瞬间,印斟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何那日的谢恒颜,会流露出以往从未有过的悲伤与绝望。
印斟曾一度以为,他是因着骨针穿心后的疼痛而无法自拔。直到现在才有所会意,一个人若满心怀着期盼与渴望,却反复一次次地被抛弃再推开,直到最后,依然是具一无所有空壳——可能那些心悦的期许渐渐随着时间消了,散了,便是当真什么都不再剩下。
傀儡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印斟两手扶稳谢恒颜,泡在海水里待过一阵。傀儡身子较轻,遇水则浮,只要不做出过激过大的动作,几乎不会出现下沉的征兆。
印斟抱着他,倒像是无形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两人彼此依偎着,在这火光冲天的黄昏日落里缓慢漂浮,待得夜幕将近的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在废弃货船全然破裂的小仓库里,意外觅得一条不大不小的渔船。
印斟一手拉着谢恒颜,而另一手不住往前滑动,后时使出浑身上下的力气,方将那条渔船顺着货船底部,沿途又拖又拽,硬生生从水下捞了出来。彼时船尾经过高温灼烫,已有一部分被烧至焦枯,但勉强还能派上用场。
印斟伏在船沿上歇息片刻,后干脆一鼓作气,从外一个猛子折腰翻了进去,而谢恒颜沉默而温顺地窝在水里,安静看着印斟忙活,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印斟回头瞧见了,便伸手过去拉他:“你不会上来?……把手给我。”
谢恒颜抬眼看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而一阵海浪随风掀来,顷刻便将傀儡瘦弱的身形彻底淹没。幸而印斟眼疾手快,立马上前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以至于那木制的腕骨都在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然而海浪过后的水面并不算安稳,一波未平,另一波便已隐在水下未知的地方蓄势待发。加之谢恒颜与印斟同在渔船的一头四下活动,倘若一个不慎没控制好力道,很容易造成最终翻船的糟糕结果。
“快上来,别磨蹭。”印斟令道,“过会儿天要黑了。”
哗啦一声,谢恒颜自水底艰难地浮出半颗脑袋。随后他睁开双眼,乌黑清亮的瞳仁与印斟之间形成短暂的对视。
那一刻于傀儡的眼底,包含了太多印斟无法读懂的东西,像是悲伤,但更像在长久困苦后得到的轻松与释然。
……又或者说,是几乎濒临于死寂状态的一种平静。
谢恒颜只抬头与印斟对望短短须臾的时间。
——然后他垂下眼睫,将印斟试图拉回他的五指,轻而无声地松开了。
印斟:“!!!”
紧接着又是一阵浪来,不偏不倚打正在谢恒颜的头顶,伴随微许水花溅开的厚重声响,傀儡苍白如纸的面庞就此没入船底,而原本扣在船尾的双手也因此脱力,徒遭紧随其后的海风与浪潮一并吞没至水中,彻底于眼前消匿了踪迹。
霎时间,印斟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
什么那是傀儡,那是妖类,那是应当处死的怪物……诸如此等从未消除的顽固想法,此刻偏像是同样浸了盐水一般,被他一次狠狠抛诸脑后,完全失去了初时理智带来的禁锢。
什么妖啊魔啊鬼的……那分明也是一条命啊!
就算世间不存所谓众生平等的道理,但在印斟面前,这具傀儡救过他的性命,也不曾尝试加害旁人的性命。他本与任何一个平凡良善的普通人都无甚区别,可又为什么定要卑微地活在别人脚下,做一具随时可被抛弃的宠物傀儡?
当时印斟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即刻纵身从船尾翻了下去,一头没入冰冷咸涩的海水之中,随即张开臂膀,赶在谢恒颜还未被浪潮拍打沉底的一刹那间,强行拖拽着他一路托出水面。
——而这一次,印斟学聪明了些,不管谢恒颜愿不愿意,反正优先提着他的脖子把人拎了起来,直接一咕噜扔到船上,再拿一边手臂把他锁死。
起先这傀儡还会象征性地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