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傀-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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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纳一看,这哪还得了?登时铁青着脸,不住在下方招手道:“你、你这放肆妖物,快给我下来,不许动那支箭!”
谢恒颜道:“为什么不能动?我偏要动!”
说完两手施力,啵的一声,竟强行将那木箭从篷顶给抽了出来!
“那是……那是天神的惩戒!”乌纳整个人快要疯了,“是老天爷,在对我表达强烈的不满!你怎能把它取下来?往后必定要遭灾的!要遭灾的啊!”
“你瞎说什么呢?净扯些没根据的胡话!”
谢恒颜把那木箭搁在掌心,提溜一转,再低头瞧那箭尾深浅数笔墨痕,皆是由印斟亲手绘上去的符咒,且细看其笔划间的样式,基本能够确认,这就是他方才不慎射偏的第一支!
反正不论如何,都绝不会是所谓的“天降惩戒”。
“别傻了,这箭是我的。”谢恒颜道,“今早刚刚削好,你自己摸,木头还是新鲜热乎的呢!”
“你说什么?!”
乌纳浑身一震,登时如遭雷击,连带面色也一并骇得煞白。
谢恒颜不耐烦道:“都说了,是你想得太多……什么神啊罚的,这就是我的箭!方才我从林子里射出来的。”言罢,将那木箭高高举了起来,朝着远处的印斟兴奋挥手道:“印斟!快看,我找到箭啦,就是第一支——鸡蛋和箭都没问题,是我自己,不小心射偏了!”
第一支?
不小心?
射偏了?
乌纳骤然听及此处,就像被人狠狠抽过一巴掌,站原地怔怔愣了半天——随后紧跟着,怒从心起,一股无名火骤然蹿得老高!
他话不多说,直接冲到船篷下方,几乎是嘶声朝谢恒颜吼道:“什么第一支!你混账小子,还射了第二支不成!”
然而谢恒颜根本没听进去,只弯起那双又黑又亮的杏眼,老远对印斟笑得像条傻狗:“印斟印斟,咱们再找第二支,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说明,它真的飞出去啦!”
此时此刻的印斟,还正在冰面上艰难而缓慢地迈着步子。
——待抬眼时,刚好看到谢恒颜站船篷上手舞足蹈,那模样简直傻得要命,就跟三岁的弱智小孩儿一样。
偏生印斟看得心念一动,没忍住抬起一手,也勉强朝他挥了两挥,算是作出回应。
孰料印斟这么一应,谢恒颜更高兴了,嗖的一下跳起来,差点没把脚下草搭的船篷给踩塌下去。
而好巧不巧,正在下方火冒三丈的乌纳,此刻更是忍无可忍,干脆一把上前去,狠狠拧住谢恒颜乱蹦乱跳的脚踝:“你……你快给我下来!混账东西!”
谢恒颜“咦”的一声,这才注意到船头站着的乌纳,遂问:“怎么了?你还拉我做啥?”
“你说我为什么要拉你?”乌纳气到快吐血了,“你知不知道,方才那一箭过来,险些削开我的头顶?”
谢恒颜说得理直气壮:“问题是……我也没伤到你呀!况且再说了,你不一直想再变回死人么?”
乌纳怒道:“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自己乱放箭,伤到我是无所谓了,万一死活不巧,伤到其他村民怎么办!”
谢恒颜道:“也没伤到其他什么人啊!”
乌纳义愤填膺地道:“没伤到是一回事,可能伤到又是一回事!”
“嚯,新官上任三把火哟。”谢恒颜嘲道,“这就摆起村长的架子来了?大家都还没承认……”
话刚说到一半,乌纳已然大手伸来,堪堪扯上了谢恒颜的衣襟!
谢恒颜:“!!”
“让你下来,就赶紧给我滚下来!”
——乌纳咬牙切齿,这回当真是用去全身的蛮劲,将这傀儡硬从船篷上方给拽了下来,就像素日里头训斥乌骞一样,沿途拖人到船头的边缘,再以单手死命地按住!
“你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利害妖物,便可装疯卖傻,在这海岛之内为所欲为!”乌纳目眦尽裂,显是愤怒到了极致,“村中未经允许,决计不可恣意放箭——尤其是在全无保证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情管你是人是鬼!”
谢恒颜陡然抬眼,恰与乌纳焦灼的正脸拉得距离极近,甚至再看得仔细一些,能将对方扭曲可怖的怒容尽数收入眼底。
原本他迫切于林中进行试箭一举,皆是为验证“幼胎”与屏障间的实际关系如何——不想初时对自己的箭术自信过头,导致第一箭严重偏离方向,因而会错飞到码头上来,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此番见乌纳怒到这般地步,谢恒颜左思右想间,渐也明白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确实乌纳所提及之事,必然有他一定的道理——乱箭伤人,闹得四下人心惶惶,村民们纷纷对乌纳的复生归来感到质疑,甚至提出“天降惩戒”此类荒诞又滑稽的说法。
谢恒颜手里捏着木箭,心头却不是滋味,本想老老实实组织一番语言,好生同乌纳道一声歉,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
不想这会儿乌纳气得正上头,径自盯向眼前的谢恒颜,基本是将他当作乌骞来骂。
“到底谁准你在树林里放箭的,我看你这小王八羔子,八成就是欠揍!”乌纳暴跳如雷道,“混账东西,还跟我说有第二支……你总共射出去几支,老实交代!”
谢恒颜拧眉道:“总共就只有两支!”
乌纳大声道:“那第二支去哪里了?”
谢恒颜硬着头皮道:“不见了。”
乌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什么?”
“都说不见了不见了,你耳聋吗?”谢恒颜也有些恼了,“多大一点破事,没伤着人就好了,干嘛一直揪着不放!”
乌纳斥道:“混账!你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了!”
“你才是混账!混账王八羔子!”谢恒颜亦是怒道,“小爷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吗?”
乌纳先时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几乎是怒不可遏地伸开大手,狠狠将傀儡朝后一推!
“……老子说过让你救了吗!”
然而话音未落,谢恒颜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紧跟着一个趔趄后仰,竟是硬生生从船头上栽了下去!
霎时间乌纳醒过神来,下意识里要上前搀扶。不想这渔船边缘没有木栏,船头又刚好是靠近浮冰临水那一方,谢恒颜这一跟头下去,牢牢实实在冰面上打了个滚,随后两脚完全不受控制,就一路滑进了后方那片未知深浅的水域。
——而事发当时的印斟,还在数十尺开外的地方,隐约只见谢恒颜乌纳两人正在激烈地对峙,显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矛盾。
但印斟压根没顺利赶到渔船旁边,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在谢恒颜身上发生了……而且来得毫无征兆,简直堪称致命一击。
对于一只不通水性,偏又极其畏寒的傀儡来说,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冬天里,若不慎跌进湿冷刺骨的海水当中,几乎随时都可能要去他的性命。
这不是开玩笑,印斟自己相当地清楚。
以至于谢恒颜堪堪落水的一瞬之间——正于印斟四肢百骸间,蓦地传来一片冰冷。好像一直以来所有能够控制的理智情绪,都在同时骇得七零八落,混成一团,几近要化作一柄无情利刃,生生将他五脏六腑都一并刺穿。
许是在那一刻,心头无端一声巨大的轰鸣。
在他脑海中,紧绷已久的一根细弦,此时此刻,终于……也是彻底无误地,断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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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印斟:我觉得我快开窍了。
谢恒颜:我也觉得我快开窍了。
印斟:你说的是哪种开窍?我说的是那种开窍。
谢恒颜:那种开窍是哪种开窍?
印斟:嗯……我……有……点……喜………………你,懂?
谢恒颜:什么?你洗什么?被洗的是我才对吧,冰镇谢恒颜啊!
第146章 为了爱
印斟已经快忘记当时是什么感觉了。
刹那之间,心间翻了天的五味杂陈; 简直什么情绪都纷涌上来了; 以至于心跳陡然失控,仿佛快到要将肋骨齐齐扎穿崩裂一样; 连带额顶太阳穴都在突突一阵锐响。
而此刻满脑子一团乱麻的混沌想法; 都迅速化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他不能让谢恒颜出事。
绝不能。
印斟目光剧颤,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着抖。尽管手脚已骇到全然失力的地步; 但在那至关重要的一刻,他还是不受控制地飞冲上前; 几乎用比乌纳还要迅捷更多的速度——大步迈开; 抬臂出去,强以宽厚有力的双手,狠命拎在了谢恒颜的后颈。
彼时距离傀儡完全没入水中,不过差有短短数寸的距离。
印斟完成了自他生命当中,最是重要; 最是艰难; 同时又堪称极限的一项搏命挑战。
——他从死神手里; 把谢恒颜抢了回来。
是真的; 抢了回来。
“印……印斟!”
哗啦一声,谢恒颜钻出水面,呼吸颤抖,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额顶; 连带着好几片水中漂浮的碎冰; 整个人就像浸过霜的小白菜一样狼狈不堪。
“印斟!”他又喊出一声; 喉咙嘶哑,额头下巴都在啪嗒啪嗒不断滴水,那模样简直可怜辛酸得要命。
“我在,别怕!”
印斟眼眶发热,一把将谢恒颜拨进怀里,语无伦次地出声安慰道:“颜颜别怕,我在这!”
“咳……咳咳……咳!”谢恒颜脸色骇得惨白,埋头在他胸前,一面哆嗦,一面呛水,其间咳出好几口细碎的冰渣,仍不忘挣扎着道,“冷……冷……咳咳咳……真的……冷!”
“别乱动……先别乱动!”
印斟已经没有外袍可以脱了,但乍一听到谢恒颜喊冷,还是慌到六神无主。挨到最后无计可施,干脆解开内一层干爽的薄衫,替谢恒颜把湿透的头发擦干,末了抱他靠得更近一些,继又四下检查询问道:“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谢恒颜牙齿都在打架,根本挤不出一句回应的话。天知道冬天结冰的海水到底有多冷,傀儡这一趟下去,命都至少丢了大半,印斟在旁看得心慌意乱,只恨不能将最后一层里衣也脱给他了。
偏偏谢恒颜浑身痉挛,又一直在拼命咳水,印斟边拍他背,边拉起他透湿的衣袖和裤腿,干着急说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别蹬,让我看看……”
“没、没有。”
谢恒颜眼前尽是一片晕眩,头是沉的,手脚也完全使不上力气,此时便如同置身于地底黑暗无边的冰窟之中,兴许再往下挪出一步,即是紧逼绝迹的死亡地狱。
他感觉自己大概用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勉强强缓过那股劲头。随后抬起那双沾满冰渣的小手,轻轻扯上印斟的衣角:“没……没事了,没有伤,不用担心。”
然而待抬头时,却被印斟猝然伸来的双臂,再次紧拥入了怀中。
“……印斟?”谢恒颜小声喊道。
正如同方才在那生死时刻,竭力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印斟两手抱着谢恒颜,迟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仿佛再往后,这就是他的命了。
谢恒颜稍动了动,将侧颊贴在印斟胸前,感到他心脏跳得好快好快,像是要立马蹦出来一样。
“我还以为……要完了。”谢恒颜眼睛一酸,趴在他耳边,嗫嚅着说道,“真的好可怕,吓死我了。”
“对不起。”印斟垂下眼睫,抱着他完全不敢撒手,“你也吓到我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谢恒颜开了开口,原想说些什么,印斟却低头扶他起身:“起来了,先回家换衣裳。我抱你。”
谢恒颜乖乖点头,说:“……好。”
随后以两手圈住印斟的脖子,脑袋窝进他温热的颈窝里,尤其依赖地道:“印斟身上好暖和。”
印斟说:“是你太冷了。”
“啊,对了……箭,箭刚刚也掉水里了!”谢恒颜陡然醒神,无比紧张道,“怎么办?”
“都确认是射偏的,掉了也就掉了。”印斟缓声道,“你比较重要。”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在怀里窝着,方要转身朝往回处走。
而在这时,好巧不巧……恰逢乌纳迎面走上来,尤是一脸阴沉晦暗,瞧着来意甚是不善。
印斟乍一抬眼,正对上乌纳的视线,整个人顿时警觉起来,连带目光也在瞬间变得冰冷。
“他没事?”乌纳随口问道。
“这么冷的天,你落水会不会有事?”印斟反问,“站着说话不腰疼?”
乌纳硬声道:“常年在海岛的住民……不会游水?”
印斟心头一阵窝火:“会水就该下水?推你女人下去试试?”
“你这话什么意思?”乌纳原想上来慰问一番,如今骤见印斟这般态度,登时也跟着冒火了,“这事本来不是你们的错?未经允许,擅自放箭,眼下闹得全村村民不得安宁,就连一声解释也没有?”
印斟冷道:“你要什么解释?”
“怎现在杀人放火,烧杀掳掠,都能做到理直气壮,问心无愧了?”乌纳喝道,“村长这才倒下多久,你们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没……没有闹事。”谢恒颜蜷在印斟怀里,艰难说道,“本来目的也不是为了伤人,你别老想偏啊!”
“别说了,回去。”印斟漠声道。
“站住!”乌纳赫然而怒,“你俩存心在这抬杠?箭也放了,村民全都乱成一团!不道歉,不解释,你们身在永村,寄人篱下,就是现下这副态度?”
印斟适才听至此处,足下一顿,蓦地回身应道:“道歉?……难道你推人下水,就不需要道歉了?”
乌纳丝毫不带愧意:“我并非有意推他下水!”
印斟同是咄咄逼人:“那箭能射偏,自然也不是刻意为之!”
乌纳辩不过他,大为不快道:“我倒想知道,你活生生一个人类,偏要袒护他一介害人妖畜,究竟是何居心?”
“……”
印斟忽不知怎的,好似被人当场拆穿什么心事一般,脸色登时难看得厉害。
谢恒颜先时想着息事宁人也罢,如今倒好了,看印斟那表情,就像实打实吃过了一斤炮仗……反让谢恒颜也生出几分害怕担忧。
“算了算了。”谢恒颜悄悄扯他胳膊,“咱们回家吧!”
“箭,是我带他放的。弓也是我亲手削的。”
印斟幡然抬颌,径自对上乌纳双眼,几乎是一字一顿,极尽清晰地道:“至于目的,单纯是为验证木箭射穿屏障的可能性,没有你说杀人放火那么夸张……这样解释,够明白了吗?”
——此言既出,乌纳亦是骇得微微一怔,神情在同时变得微妙古怪起来,像是有些半信半疑。
“你……你说什么?”他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印斟凌然道:“我说的还不清楚?”
“什么箭穿屏障?”乌纳皱眉道,“是海域往外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印斟……我冷。”谢恒颜不安道,“先回家好不好?”
印斟愣了愣,随即应道:“好……好,先回家。”
言罢显是有些慌乱,同时又怕谢恒颜因此冻出毛病,便扯过薄衫将他裹了好几圈,问道:“你不舒服吗?”
谢恒颜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出声。身后乌纳却更是火急火燎,扯开嗓子大声喝道:“站住,不许走!把话说清楚!”
印斟不耐烦道:“都说要先回去,你听不懂人话?”
话音未落,乌纳已是长臂伸来,宛若泰山压顶一般,沉沉一掌盖过印斟箭头——那力道之大,甚至能清楚听见骨骼摩擦所发出的钝响!
“他娘的,你猴急什么!”乌纳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