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我的众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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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防备的,前一秒还在笑的少年,却在后一秒出手。
动作娴熟,下手狠毒。
每一下都落在人体最薄弱的位置。
程景行这个人,坏得没边儿,最懂怎样攻克人的内心,他摆平了其他四人,却不打陈秘书。
对陈秘书笑笑,缓步走向他,一步一步从容大气得像中世纪的皇室贵族。
陈秘书瘦瘦弱弱的,哪能和程景行打,看到程景行下手又快又狠,自然是怕的不行。
“小陈秘书,想威胁我啊,你至少也多带些人呀。”
他流里流气地吊着嘴角,用手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略过陈秘书,上车。
最初程景行转到s市的时候,他父亲的本意是希望程景行与他母亲撇干净关系再无往来。当时程景行只是噙着冷笑觑他,“我更想和你撇清关系。”
父子之间,最大的矛盾是他的母亲。
程景行的抗拒以及程升的坚持,最终还是两人各退了一步,周末的时候程景行可以回去见他母亲。
不管过程是怎样的,结果是程景行还是回了程家。
他那个“我不好过,所有人也别想舒坦”的性子,自然是从一进家门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几个佣人左推右推最后还是赶了个倒霉蛋去和程景行说话。
“少爷……程先生在书房等您……”
程景行看着那人唯唯诺诺的模样:“那你去和他说,我在这里等他。”
摆明了是在刻意为难。
他在沙发上坐下,腿一神,故意把茶几踹得震天响。由于惯性,茶几上原本放置着的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古董花瓶直接滑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尤为清晰。
程景行挑着眉,听着瓷器碎裂的声音,真是出奇地让人心情好。
很快,他的目的达到了。
声响惊动了程升,程升从二楼的书房打开门走了出来,也不下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里的威严使人不敢吱声。“上来。”
偏偏程景行还就不怕死,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哟,您派人大老远抓我过来,您就不能下来?”
程景行这人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又喜欢挑着软柿子捏,又喜欢跟硬气的人犟。
整天不务正业,日天日地,确实是个小混蛋。
“我不想再多说一遍。”经过岁月的沉积,在官场中一路平步青云的程升,到了这个年纪更是不怒而威,让人望而生畏。
和他的不苟言笑不同,程景行至始至终扯着意味不明的笑,听到他的话连位置都没挪一下,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和他四两拨三斤。
“那不好意思啊,我还真就坐着不上去了。”
“今天在学校和人打架这件事情,没解释清楚别想出门。”
“和人打架?我一直以为是我单方面捶了他几拳。哦,我回来之前还把你底下的人给揍了。”
程景行摇着头,面上无奈,一副可惜了没多打几拳的遭人恨的模样。
程升没有应他的话,如果程景行是个正常人,他就能感受到程升此刻表达出的不悦。
可惜他不是。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程升的一通电话打破了这个局面。
“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你别在学校闹事。”程升拎着那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程景行忽的就咧开嘴笑得张扬:“女朋友啊?那多了去了,你说哪一个?”
两人见面十次里至少有八次是不欢而散,程升去忙自己的事情,程景行自然也不会再待在那里。
十一月末,天黑的时间比之前早了些。无月有声,有的是风经过时发出的咆哮声。暮色苍茫中只有客机的闪烁灯在发出光亮,连续闪三下,停顿一下,再连续闪三下。
周而复始。
他觉得有趣,亦或是他此刻真的很无聊,他停下了脚步去观察那客机的灯闪烁的频率。
他穿着黑色的毛衣站在四下无灯无人的路上,几乎要与黑夜融合在一起。
s市初冬夜晚的寒风,似乎可以钻进行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继而在身体里游走,偷走人的温度再匆匆掠去。
气温一点点下降,程景行站在夜里恍若未觉。
直到手机震动的声音从口袋里响起。
酒吧里的音乐很大声,是节奏感很强的电子音乐。空气里充斥着烟酒的味道,台上衣着性感的女郎扭动着腰肢,这里大概就是他那名义上的父亲最唾弃的淫靡不堪的地方。
程景行出现在酒吧门口的时候,那群人里有几个眼尖看到他,叫声几乎压过音乐。
他走过去,拿脚轻踹坐在沙发上的那人。“瞎几把叫唤什么?”
“来坐,给哥们儿八卦一下,听说你今个儿为了一姑娘和人打架了?”
程景行拿起子给自己开了瓶啤酒,跟顾秦碰个瓶,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和我老子底下的人打了架,哪来什么姑娘。”
顾秦拿手肘捅他,“别装,在班上那次。”
酒吧里的灯红酒绿,气氛迷醉。程景行安静地坐着,和躁动的人群截然不同。五光十色的镭射灯扫过他,他面上晦暗不明。
“那个小姑娘啊,好像不是很愿意搭理我。”
第8章 11月1日
这几个男孩子看起来年纪应该和程景行一般大,也和程景行一般没个正经模样。听到其中一个人问了这个问题,其他人虽然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注意力却还放在这边。
问那问题的顾秦,看了边上的一圈人。“去去去,一边玩儿去,有你们什么事儿啊?”其实也没你什么事……
程景行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了桌上烟盒里的一根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之后便夹在指尖,不再动了。
拿下巴指了指手上的烟,调侃他:“顾秦你可以啊,开始抽女烟了?”
“滚你妈的女烟!万宝路,你懂个屁。”
程景行点头,“我懂啊,女生不都爱抽这款。”
顾秦想了想觉得就算和他争了也没用,想到那个被扯远的话题:“说你啊,打架怎么回事啊?有人和你抢啊?”
程景行弹了弹烟灰,转头去看别的地方。意思很明显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会吧,还真有人和你抢人?哈哈哈哈哈哈可给我笑死了,居然能逼得你动手。”顾秦笑得放肆,拿着酒杯的手都在抖,酒杯里晶莹的液体泼出来许多。
程景行也笑,“能逼着我动手的事儿多了去了,试试吗?”
顾秦哪怕他呀,笑个没完,肩膀一耸一耸的,可他妈欠。
最后是程景行对他踹的一脚作为结束。
等程景行从洗手间回来,原先他坐过的那张沙发上,两个人在上边热吻。
那个在下边的男人显然是顾秦。
程景行觉得有趣,就斜斜地倚在墙上看。
顾秦还算老实,手脚规规矩矩的。那姑娘就不甚老实了,手放在顾秦的皮带扣上,欲望可见一斑。
纸醉金迷的地方,燥热的气氛确实容易激起生理上的欲望。
人类这种生物啊,名字本来也叫欲望。
顾秦算是他们这群人的一个典型代表。爱玩,玩车玩女人,爱败家,爱凑热闹,一言不合就带着人带着铁棍锤你。
程景行也坏,从他浑身的低调奢侈品就可以看出,他花钱从来不当是自家的钱在花。不过比他们稍稍好那么一丢丢,他干净啊,他不玩女人。
那女生两条白花花的腿勾在顾秦的腰上,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
程景行清了清嗓子,喊:“扫黄了啊,顾秦你跑不跑?”
顾秦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程景行那个混蛋,那姑娘却吓得不轻,爬起来整好衣服就要跑。
程景行挨着墙,笑得张扬,欠揍的样子。
程景行这人,睚眦必报。
这么一闹,顾秦也没什么兴致了。理了理衣服过去揽程景行的脖子。
“你他妈真是够了,心眼比姑娘都小。”
程景行用手肘捅开他,“别碰我啊,你刚和女人缠缠绵绵。”
第8节
“刚才那问题,你还没说啊,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姑娘?”
指的白恬。
程景行伸手掏了掏口袋,没找到烟盒。向顾秦拿个烟,想想他抽的那烟,还是算了。
莫名涌上来的烟瘾,有点烦躁,回答也不太走心。
“这个年纪,喜欢算什么,给谁不是给啊。”
十七岁的程景行,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混蛋。
。
华灯初上,面前楼里的每一层都亮着灯。虽然每一户的灯火都略有不同,却一同散着光亮,将夜幕都映衬得明亮起来。
他望着某一层莫名心安,因为他知道那里一定有一盏灯为他而点。
那栋楼很老旧,楼道里的墙壁上都被贴着小广告,有几层的灯明明灭灭的,有些可怖。
他绕开楼梯拐角处堆放的垃圾向上走,放置了许久的垃圾的腐臭味逸散在空气里,很是难闻。程景行笑了笑,那人住在宽敞整洁的别墅里,可他的母亲却住在这样几乎可以被称为“贫民窟”的地方。
他用钥匙开门,沈嫚就坐在立地台灯旁的轮椅上看书。昏黄的光从门框内溢出来,看起来格外温暖。
程景行轻唤一声“妈,我回来了”,沈嫚迟钝地抬头,看他的眼神有些涣散。
这几年沈嫚的病情愈发严重,行动和思维都更加迟缓。也是因为这个,程景行才从n市回来,不然凭着他的性格,这片有着程升的土地,他是一步也不想踏进来。
程景行只有周末住在这边,他不在的时候会有一个阿姨照顾沈嫚。他花钱请的,钱是每个月程升拿给他挥霍的。
程景行在的时候每天都会和沈嫚说上一会儿的话,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之前分隔的几年补上,好像这样,他的母亲就不会离开。
。
“2013年11月1日
我见了他的妈妈。
我想他也是温柔的,他的坏从来只对着外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南方的空气中都饱含着湿气,凝聚成小水珠,最后延伸为大片大片的雾。雾霭蒙上远山,一片混沌中似有形又无形。
小测还在继续,四周都在苦思冥想奋笔疾书,班主任看了看座位表,又看了看底下的学生。
“程景行好几天没来了啊。”
前排的有同学问他,“老师,他为啥没来?”
班主任说得含糊,“好像他姑姑出了什么事吧。”
他的声音不大,刚好飘进白恬的耳里,扰乱她的心神。
确实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要说在意,其实也没有多在意。可要说不在意,却隔三差五的老是要想起来。
下课铃响,老师起身收卷子。
白恬手中的笔掉在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有多事的几个人就看了过来,白恬没空尴尬,脑海里飘着几个大字:完了,没写完……
如果是一般的小测也就算了,关键这是班主任的科目!
程景行害人不浅啊……
班主任对她的态度还是很和蔼的,至少在他看过小测之前是这样的。
他把一叠卷子递给白恬。
“这不是周末了吗,程景行没来上课一周多了,卷子也没领回去,你俩关系不错,你帮他拿一下。”
白恬下意识就想要拒绝,班主任却先开口:“别说关系不好啊,人都帮你打架了,我亲眼看着呢,喂不熟的白眼狼?”
毫无反驳的余地。
看着那一串数字有些愣神,莫名其妙的就被塞了一张写着程景行电话的纸条。
白恬照着纸条把数字挨个儿输进手机,拨通。
一切都很自然。
直到听筒里的“嘟嘟”声停止,取而代之是他带着低哑的嗓音。
他说,“喂?”
像是清泉过石,像是流水潺潺。
心跳都顿了一秒。
明明是通过听筒而来的声音,却比他站在眼前更真切,像是近在咫尺,像是凑在她的耳边说着只有情人彼此可以听见的话。
他总喜欢那样逗她。
“我是白恬。”
程景行似乎愣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最后是程景行给了白恬一个地址,让她来找他。
一小片地方挤了好几栋楼,挨家挨户都打不进阳光的老城区。
这家父亲在打不学习的孩子,那家年轻的夫妻在争吵,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什么都有的吵。
墙上贴着不入流的小广告,红的黑的油漆写着的大字。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陈年垃圾。
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二世祖该住的地方。
六点,就要入夜。
昼夜温差大,风从狭隘的巷子里灌进来,呼呼作响。
白恬一直以为程景行的家里应该是宽敞的,豪贵无遮的。所以看见程景行从那栋破旧的楼里走出来时,白恬有些茫然。
四周看起来都很陈旧,有些可怖。
程景行看她冷得直打颤,不厚道地笑,笑完了再关心一下,“上去吧,我给你拿个大衣。”
也不给白恬反应的时间,他先一步转身,“走了。”
程景行走在前面,为了配合白恬他的脚步并不快。
即使光线不好,他似乎也走得很自然,不似白恬那般磕磕绊绊。
他说:“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住在这里。”
“你应该不知道我是私生子吧。这是我妈住的地方,我带你看看她。”
白恬想起班主任说的话,“那你姑姑是……”
程景行好像这才想起这件事一般,轻轻地“啊”了一声,“有钱有势的人都要面子啊,老爷子对外都说我是他亲儿子,我妈是我姑姑。”
白恬只知道他的父亲是个董事长,却不知道这些。
她觉得不明白的其实是他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她没留神,脚下被高度不同的楼梯绊到。程景行伸手揽住她,“小心一点。”
白恬问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
程景行看着她似乎要去扶那个已经锈迹斑斑,蛛网密布的栏杆。没有做多思考,他把她的手收进掌里。
小小的,柔柔的。
他攥着她的手,回答得漫不经心,“为什么啊,谁知道呢。”
在程景行这里,白恬向来是一句真话也要不到。
视线落在他与她的手上,刚才打电话时的心跳加速感重现,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耳垂。
有点烫。
第9章 11月5日
暖黄色灯光填充了一室的色彩,那位年轻的母亲坐在轮椅上。她抬头,让白恬看清了她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的面容是年轻的,却透着病态的苍老。
白恬礼貌地问好,得到沈嫚迟钝的回应。
程景行已经照顾好母亲吃饭,他把筷子递给白恬,“吃完饭再走。”
沈嫚的性格是温和的,长相也是温柔的,和程景行不太像。她看过新闻上程升的样子,白恬想他的性格长相都偏向父亲。
是凌厉的,眉眼间有锋芒。
“你妈妈生病了吗?”白恬在餐桌旁坐下,低声问他。
程景行的声音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肌萎缩侧索硬化。”
肌萎缩侧索硬化,别名渐冻人。并发症呼吸衰竭,预后不良,多数患者于出现症状后三至五年内死亡。
是一种绝症。
白恬张了张嘴,却又发现说什么都很无力。
程景行不在意,“在想什么?”
白恬老实回答:“想安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