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街-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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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点点头,把?手里的一沓纸递给祝余:“看看吧,成叔的人去?打听的,整理了……嗯,算是?采访记录。”
祝余一愣,接过那沓纸低头一看,发?现抬头竟然写着“状元巷逼婚事件调查记录”,一时间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位成叔……是?做什么行当的?”祝余这时才想到?,完全没问过池鹤,帮忙打听消息的人到?底什么来头,只听他说是?乔栋家认识的熟人。
池鹤哦了声:“成叔以前?年轻时什么都干,后来觉得?那样风险太大,就金盆洗手,开了家咨询和安保公司。”
大家:“……”懂了,是?个?大哥。
祝余抿抿嘴,低头继续看资料,池鹤则是?跟大家复述调查资料里的内容。
“这个?人姓钱,叫钱文冲,34岁,家里是?开公司的,是?日化品牌洁世家在华南地区的总代理商,除了洁世家,还代理了另外几个?牌子的日化,他妈是?女?强人,公司做大全靠她,他爸是?个?吉祥物,他呢……”
池鹤顿了顿,啧啧两声,面露嘲讽:“钱文冲在公司是?副总,不过员工都说他不大管事,最大的爱好是?吃喝嫖赌,离过一次婚,前?妻生了个?女?儿,离婚的时候判给了钱文冲。”
这样的人家,家里千万资产应该是?有的,如果出八十八万彩礼,就可?以娶到?一个?足够漂亮,而且读过名牌大学的媳妇,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
难怪那个?男的会这么大胆,都没见过她人,就给她妈钱,还直接跑来店里找她,一副买了什么东西来验货的嘴脸。
祝余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将还没看完的资料递给一旁的关夏禾。
她已经不想看了,那些都是?调查者和被调查者的问题和对话的记录,详细是?详细,但不适合现在心浮气躁的她去?看。
池鹤继续道:“钱文冲前?妻家里是?外地的,也是?生意?人家,家境很不错,本来算是?强强联合,但钱文冲为人太不靠谱,而且他妈一直催生二?胎,前?妻说要么不生,要生的话二?胎不管男女?必须跟她姓,他妈不同意?,干脆就离婚了,所以他们家这次的目的很明确,找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好拿捏的,来生孙子,而且为了提高后代的智商,要求孩子妈必须是?211或者985高校毕业,钱文冲另外还要求女?方?不能丑,不说绝世美人,也要清秀可?人,所以……”
他看向祝余。
祝余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问道:“我妈跟他们家是?怎么搭上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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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母是?怎么跟钱家搭上关系的,这个?问题不仅是?祝余疑惑,其他人也很疑惑。
池鹤没有卖关子,直接解释道:“是?通过钱家的一位下级经销商。”
祝母开的超市要进洁世家的货,一直找的经销商是?跟钱家拿货的,今年洁世家的产品涨价得?厉害,进货成本要多花许多,祝母就跟对方?抱怨再这么涨下去?,她这小本生意?就要做不起了,卖给街坊的东西又不能随便提价太多。
“那位经销商说,她跟你妈认识快十年了,经常听她说起你。”池鹤看着祝余,解释道,“说你省心和心软,跟她吹嘘养大你没花什么钱,上大学没问家里要过一分,还吹嘘你的美貌,说你以后肯定?会嫁个?有钱人,养你是?一本万利。”
祝余的脸色瞬间又变白起来,紧紧咬着嘴唇,放在桌子上的手攥得?骨节都发?白,要靠深呼吸才能冷静下来。
“她有病吧!”关夏禾忍不住骂道,“钱钱钱,合着小鱼在她眼里只能用钱来衡量呗?”
妥妥的物化女?性!
“虽然很残忍,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池鹤的声音沉重,“在她看来,小鱼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给她儿子,给她的家庭输送血液。”
祝余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
池鹤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位经销商说,自己当时就跟她开玩笑,说你不是?有个?很漂亮的女?儿么,钱家缺个?儿媳妇,把?你女?儿嫁过去?呗,等你女?儿成了钱家的儿媳妇,钱家又是?佳洁士的华南总代,还能亏待儿媳妇娘家,让你没钱赚?”
经销商说,她真的是?开玩笑的,但是?祝母接下来真的很认真地询问钱家的情况,主要是?问他们对儿媳妇有什么要求。
“她把?钱家的情况说了,越说越觉得?你合适,就提出要看你照片。”池鹤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头喝了口水才继续,“你妈给她看的是?你读中学时候的照片,应该是?高中的。”
人长?到?高中,成年后的样貌轮廓基本就定?型了,如果不是?整容或者变得?很胖很瘦,二?十几岁的祝余,和十五六岁的祝余,其实不会有特别大的变化。
“当时是?我自己的记忆有问题才没有认出你来,其实后来仔细想想,还是?能看出你十三四岁时的样子的。”池鹤这么说,是?为了佐证一件事,对方?看到?她十五六岁时的照片,就断定?她正是?钱家想要的那种儿媳妇。
长?得?很漂亮,重点大学毕业,家境普通,甚至父母根本不管她,娶进门既可?以改善基因,还可?以轻松拿捏。
那位经销商跟祝母说,就凭你女?儿这张脸,要多少彩礼钱家都肯给。
于是?就在这人的牵线之下,凭着祝余的一张旧照,和她的申城交大毕业证书,祝母和钱家搭上了关系。
所有人都听得?只皱眉头,觉得?这俩人不愧是?能来往这么多年还合作愉快的,本质上都是?一种人。
祝余沉默许久,静静地看着桌上的水杯出神。
池鹤没有急着往下说,而是?暂停了一会儿,让她有时间去?接收和整理这些信息。
半晌,祝余深吸口气,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初。”池鹤回忆了一下调查资料里的内容,肯定?地回答道。
众人一愣,现在已经八月了。
宋云今惊讶道:“她难道不是?、不是?因为我和致哥没给小鱼介绍对象,她才临时起意?找的这人吗?”
“当然不是?。”池鹤失笑,“说钱家在容城不入流,那是?对于真正有钱的人家而言,可?对于祝家,如果没有人介绍,也是?攀不上钱家的,不管我们觉得?小鱼有多好,在他们看来,我们能跟他家结亲,那就是?高攀,是?上嫁。”
所以祝母想要跟钱家做成这个?亲家,是?不可?能临时起意?得?了的,“从你们拒绝她到?现在才几天,半个?月有没有?她就算想临时起意?,也接触不到?人。”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多的是?蓄谋已久。
众人听得?一阵哑然,没想到?祝母已经布局这么久,而他们毫不知情。
果然印证了宋致之前?说的那番话,最重要是?要解决祝家这个?源头,否则没有钱家,也有王家李家,祝余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只有祝余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忽然喃喃地说了句:“原来是?六月,难怪……难怪她会跟我说那样的话……”
大家听见她的嘟囔,再次一愣,就连池鹤都忍不住追问:“这是?什么意?思,她跟你说过什么?”
祝余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是?麻木的,她想笑一下,却发?现嘴角都咧不开,抽搐几下,只能放弃。
然后垂下眼,小声地说:“池鹤哥第?一次回状元巷那天,她跟我说,给我介绍一个?做生意?的,男人的高矮胖瘦年纪大小都没关系,只要能过好日子,给他生个?儿子,以后地位就稳了,不用管他在外面做什么,有儿子在手……”
这些她以为自己听过就忘的话,此刻复述起来竟然毫无难度。
每复述一句,她的心就觉得?多难受一分,就像被人用绳子一道一道地捆扎住,像是?做捆扎猪蹄那样,紧紧绑住,还要扯一扯。
要看她说一句脸色就白一分,大家就知道她受到?的影响有多深,闻度忙道:“好了,小鱼不用说得?这么仔细,我们都清楚了。”
池鹤连忙伸手虚虚地搂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说出来就好了,她都是?胡说的,什么有了儿子好了,都是?假的,有儿子照样过不好的大有人在。”
顿了顿,轻轻拍拍她的背,干脆将她真的搂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没事的,别怕,我在的,你永远不会过上那样的日子,你值得?更?好的,你会有一个?很爱你的丈夫,他对你永远忠诚,你的孩子是?因为你们爱他才降生,你会有很好的未来,别怕……”
他声音低缓,像是?在吟诵古老的祝语,祝余抓着他的胳膊,眼睫颤抖着,最终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人真是?很奇怪。”她忽然低声开口说话,“我明知道很可?能有这一天,可?是?等这件事真的发?生,我还是?接受不了。”
声音里充满了沮丧和遗憾,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应对这件事的自己。
池鹤拍拍她的背,温声道:“那是?因为你心底其实还是?对他们保留了一点希望,会难过,是?因为他们最终还是?辜负了你的期盼。”
说到?底,是?祝余对父母还有期待,不管她承不承认,也不管她平时表现得?有多清醒,她的心底其实还是?有一处不那么理智的地方?的。
她会期待他们能因为血缘关系对她怀抱一丝善意?,都说养条小猫小狗十几年也会有感情,那么人呢,他们曾经朝夕共处在同一屋檐下,她叫他们爸爸妈妈呀,他们难道对她就没有一丝感情吗?
父母真的不爱她这件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每一次都没有彻底接受这个?事实。
池鹤怜爱地轻拍她的背,轻声地叹气,觉得?看到?了这些年的自己。
他走?过的路,祝余也在走?,迟早有一天,她的心也会真正变硬,变得?对他们无动于衷。
所有人都在沉默,没有人对他们的亲近感到?诧异,因为他们已经默认,只有池鹤才能懂得?怎样更?好地安慰她。
关夏禾知道,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已经不一样了,还因为池鹤和她相类的遭遇,让她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天然就会更?加靠近和自己相似的人。
袁圆悄悄在一旁揉眼睛,她想安慰祝余,可?是?人这么多,还轮不到?她一个?小孩子,于是?只好安安静静的,不要拖他们后腿。
池鹤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祝余的背,继续说道:“钱文冲看过小鱼以前?的照片,学历信息只要学信网一查就能确认,所以他和他妈很快就同意?了,一个?图小鱼颜色好,一个?图小鱼基因好,母子俩达成共识,小鱼妈在被致哥和嫂子拒绝后,火速同意?了钱家来相看的要求。”
“可?是?他们没见到?小鱼啊,就这么……”关夏禾一脸无语地看过来。
池鹤点点头,说道:“他们的意?思是?,第?一,钱家有钱,这年头谁不想过好日子,第?二?,祝家夫妻俩不仅是?小鱼的生身父母,而且明摆着重男轻女?,小鱼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怎么选才是?最好的。”
所以他们认为,哪怕只是?为了摆脱父母,或者被父母更?好地吸血,这姑娘也会接住钱家递过去?的橄榄枝。
既然这样,见不见她也就没所谓了,只要确定?祝母说的都是?真的,钱文冲直接去?找这姑娘也行。
因此才有了几天前?钱文冲突闯咖啡店,对着祝余满嘴喷粪,还说她是?他老婆的事。
到?这里,结合池鹤和闻度两方?收集到?的信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再清楚不过。
祝母早就兴起要将祝余卖个?好价钱的念头,已经跟钱家接触了几个?月,宋致和宋云今碰到?的那一遭,才真正是?祝母的临时起意?。
试一下,看看有没有意?外收获,万一这边能介绍一个?比钱家更?有钱的呢?谁还会嫌钱多吗,能成最好,没成也没事,不还有钱家么。
事情真相大白,人人都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都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沉默。
说什么呢,骂祝母又蠢又毒吗,还是?可?怜祝余遇到?这样的父母,都不太好,哪怕事实如此,他们也不能当着祝余的面说这种话。
那份调查资料在每个?人手上都过了一遍,记录的内容跟池鹤说的差不多。
池鹤仍旧一下接一下地拍着祝余的背,姿态亲昵,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珍视。
关夏禾看着祝余把?头靠在池鹤的肩膀上,怔怔地看着不知道哪里,像是?两个?在寒冬腊月里迷了路相互取暖的人,看着画面温暖,却叫人忍不住眼睛一酸。
过了不知道多久,祝余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头从池鹤的肩膀上离开,坐直了腰。
然后一拍桌子,声音淡淡地道:“既然事情真相已经弄清楚了,我们就按计划行事吧,我明天就回状元巷去?。”
“……小鱼。”关夏禾忙问她,“你没事吧?”
见她关切地看着自己,祝余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摇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彻底认清一些事罢了。
这件事到?了现在这一步,对她来说,已经不全然是?一件坏事了。
“人早点认清自己的定?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她如此说道。
关夏禾看着她微红的眼圈,不禁哑然。
她往前?走?了一步,将祝余抱住,闷声闷气地道:“祝小鱼,你不用这么坚强的,想哭可?以哭的。”
祝余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我为什么要哭?值得?吗?不值得?的,以后我不会再因为他们的事掉眼泪了。”
她说完顿了顿,又强调一遍:“我保证。”
不知道是?想要让关夏禾相信,还是?提醒自己。
她这副模样惹得?关夏禾嗷一下哭了出来,呜呜地说道:“为什么呀?他们怎么那么讨厌,我们做错了什么呀呜呜呜,小鱼,小鱼以后我都对你好,有我一口干的绝不让你吃稀的……你别难过好不好呜呜呜……”
祝余:“……”就很奇怪,她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大家看着她们俩,都有点想笑,又都都笑不出来。
闻度搓着自己的耳朵,哎哎叫了两声:“别哭啊,你们别哭啊,天这么热,脱水了怎么办,关小禾……”
他伸手想把?关夏禾拉开,可?刚碰到?她胳膊,就被她一把?甩开,呜呜地骂:“你这个?坏人,滚蛋!不许把?我们分开!”
闻度无语地看向池鹤:“哥,你说句话呀。”
池鹤看他一眼,疑惑地反问:“说什么?哭都不让人哭,你这么霸道徐医生知道吗?”
闻度:“……”
池鹤说完这句话,起身往厨房走?,说今晚晚点吃晚饭吧,也可?以吃得?放纵点,就吃炸鸡好了。
懒得?用咸蛋黄,也懒得?炸蒜头酥,池鹤就只做最简单的炸鸡,用了整整四十只的速冻鸡翅中和小鸡腿,炸出来一大盆,然后再做了一大壶百香果蜂蜜茶,往桌中间一放。
周围还有一盘煎饺和一盘拍黄瓜,以及一整个?巴斯克蛋糕。
“吃吧,今天都吃放纵餐。”他淡淡地说道。
大家觉得?有点奇怪,但又都默契地接受了这样的晚餐,纷纷戴上一次性手套,伸手去?拿炸鸡,蘸点沙拉酱或者辣椒粉,油炸的快乐突然袭击了每个?人的大脑。
关夏禾一边吃一边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放学的时候,状元巷牌坊那里,会有一个?阿姨在那里卖炸货,整个?的鸡翅两块,糯米鸡五毛,虾饼五毛,有一次我们还碰到?一个?附近庙里的和尚去?买,闻度还想看人家头顶有没有疤,记不记得??”
闻度想了想,嗯了声:“记得?,有戒疤,池鹤哥还说和尚也吃油炸,六根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