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橘绿时-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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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开祥和津明透了个底,何宝生那头,他有单独拟一份赠与遗嘱,是给孙津明的。
当他是半个养子也好,器重他这些年帮衬施惠也罢。只要津明看在咱们叔侄这一场,前头做的那些,后头也别忘了。
孙津明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低眉顺叹一句,二叔算是苦心孤诣了。
岂料孙开祥仰面朝天,喃喃自言道,他就是死也闭不上眼。
施惠名下的继承遗嘱共三份,一份对公名义的全在他名下,琅华不过是跟着他后头吃分红;一份是他个人名义以及当年留给金锡的,全由他个人继承;最后一份堪堪不少的一项,却是名正言顺要他有婚生子才得为子女继承。
孙津明一时心上收紧,不顾身份地问了句,“所以他才匆匆娶了汪盐?”
孙开祥摇头,说施惠至今没在最后一份继承遗嘱上签字,他娶汪家的女儿,更像是朝我赌气,也和自己赌气。
一面怪我牵掣了他这么多年;一面少年心性的意难平罢了。
二叔灰心的是,他们这一脉相承的祖孙三代,怕是和家和万事兴没什么缘分。
福薄罢了,注定这个家开枝散叶不起来。
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孙开祥苦叹,他一辈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他的六根情缘如此薄。
二叔问津明,你冷眼看,他们像真心实意的夫妻吗?
孙津明不置可否,只说施惠浑,不至于汪盐也陪着他闹的。
孙开祥有气无力地笑一声,说津明难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猫猫呀,别看她面和心善的,她反而是最有勇气也最豁得出去的。要真摆赌局,你们几个男的,未必有她垒注的勇气。
孙开祥怕就怕,猫猫陪着施惠闹这么一场,几年后,两个人友谊分手。
津明不懂,施惠当真不要那份继承了?
不是不要,是逼着孙开祥改了这条遗嘱。总之,他当年吃过的苦或者辱,他绝不再报应到自己孩子身上去。
退一万步说,倘若猫猫全不知情,施惠为继承也好,不为继承也好,他这样瞒着人家姑娘,也是要折福的。
全凭自己心意的欢喜,孙开祥说,他是现成的失败的例子。
可惜,他们祖孙情意早已风声鹤唳。孙开祥怪不得旁人,他在该对一个孩子无限包容宠爱的年纪,偏偏只晓得拿枷锁拿教条锁住他,这些年,他是模具,施惠是他的模子罢了。
…
眼前,汪盐又问了一遍孙津明,他要和她说什么?
孙津明呷饮着加冰的烈酒,贸贸然的心情终究随酒咽下去了,像似安抚眼前人也是自我澄清,“盐盐,别急,也别误会我今天这么一出。”
“纯粹是她们都太任性了,也太无边了。我不大喜欢女人这样,显得无脑又无知。”
“……”
“你在疑惑,我为什么替你解围?”
汪盐始终坐直着后背,不卑不亢,好像你端正她就端正,你倘若无礼,她一定泼你一杯。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孙津明说,与琅华他们相比,津明和汪盐才是一个维度的人。
他只是不大喜欢他们这个维度的人,被轻视被为难。
“你说琅华还是那位……康小姐?”良久,汪盐才淡淡出声。
不等津明回应,汪盐陈述了,“我第一回 遇到琅华,她就这样,是的,她确实任性甚至无礼,可我跟她真的毫不上心。正式喊她姑姑依旧如此,琅华其实色厉内荏得很,她不过就是过个嘴瘾,上头快,下头也快。”
“那么那位康小姐呢?”
“……”汪盐一时沉默,沉默后表情管理,良久,她轻出一口气,问津明,“他那会儿……很喜欢她,是不是?”
津明闻言就笑了,“难得。盐盐,你在吃醋?”
“我没有。我甚至很讨厌这种戏码。这也是我今天不想轻易饶过琅华的原因。”
“你才说不上心她的。”
“可她上心我呀,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要这么信誓旦旦地算计我去她店里。”
“她一向这样的。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你很不喜欢她?”汪盐陡然狐疑地诘问他一句。
“我有什么理由非得喜欢吗?”孙津明反问她。
汪盐眼里一时有什么熄灭了,最后淡淡不经意道:“哦,我觉得琅华对你印象还是不错的。有一说一啊。”
孙津明笑得都快乐了,几分看泥菩萨过江的戏谑。
期间,他添第二杯酒。汪盐添第二杯茶。可是服务生小哥上错了,汪盐把杯子抵到唇边薄抿了口,才发现是酒。
想换回来也不可能了。她干脆将错就错地喝起来。
孙津明问她,“这酒你担待得了?”
猫猫同学几分世故的揶揄,“哦,只要津明阿哥不要说一些我觉得吓人的话,我喝酒还是应付得了的。”
孙津明再次笑得开怀,他说他体会到施惠的快乐了。“别误会,是说你爱打嘴仗的毛病。”
一通临时起意的小酌,最后也点到为止地收梢了。
因为二人都喝了酒,孙津明叫了代驾,来前汪盐的车子还停在琅华店门口。
回老宅的一路,孙津明都无话。
车子到了老宅门口,汪盐点点酒意地提着购物袋下车,也客套谢津明这一趟。
车里的人隐在黑暗里,没有应她这份礼数,由着汪盐走去几步。
孙津明不时喊她回头,他其实离上头远着呢,但面上,汪盐瞧着微醺松懈的样子。孙津明逡巡几眼她,不期然道:“盐盐,施惠婚前是不是和你签过什么协议?”
第69章 点点星(16)
“什么?”汪盐几乎只沉寂了一秒; 面上波澜不掀地反问。随即,目光里的和煦冷了两分。
她不说下一句,孙津明还真有点吃不准她到底知不知情; 可是猫猫同学到底没学会施惠逶迤那套。
她提醒津明,“你喝醉了。”
孙津明即刻莞尔,抬手揿亮了车顶灯,一臂之外的人; 很显著地避开了些视线。
很好。
倘若猫猫也这么沉得住气; 那么这两口子才真真无趣极了。
“是,我今天喝多了。”孙津明正愁没这个师出有名呢,果然; 酒是个好东西。他只淡淡交代,今天在琅华店那里是给二叔和富小姐去修理他们结婚纪念的对表; 只可惜,富小姐最后只是富小姐了。二叔端午那晚和我说了点事,一家子全虑到了,却只字没提富小姐的细项。“替这位原配发妻惋惜罢了。”
“那是奶奶不想要。”汪盐作答。
“所以才说名正言顺全是假的。”孙津明冷笑叹,“婚姻本身写在纸上,足以说明问题。”
纸能泡水,能火烧,能风破,能土埋。
唯有这血脉; 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也是施惠能够回来的根本原因; 别看他现在吊儿郎当; 真有个孩子; 他会比谁都当惜; 看重。因为没有人比他明白; 血脉继承的意义了。”
喝醉的津明阿哥,一晚上的蹊跷与唐突,临去前,他和汪盐道再会,再一番溢美之词地说,施惠来孙家,最大的福报不是高枕无忧的金尊玉贵,而是他遇上了你。
*
汪盐拎着手里轻悄的购物袋,略微忖度失神地走在游廊下。
阿秋接连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是爷爷今天难得有这个胃口,说想尝一块鲜肉月饼,富芸芸下午就想出门去买。
汪盐忍着心口的不大舒坦,这个时令,离八月中秋还有段时间。
但要买肯定能买到。阿秋下午就给施惠打电话,那边安排了个点丽嘉心师傅上门。
就为爷爷想的这么一口。
是的了,游廊离厨房越近,越有新鲜烘烤的酥皮肉饼味。S城人每年都离不了这口乡愁与仪式感,但汪盐今天闻着却不大香。
她问阿秋,“爷爷吃了吗?”
“哪敢给他多尝呀。芸芸陪着他在院子里坐着呢。这施惠呀还不回来……”阿秋听着有点急。
“他今晚宴客。”
“盐盐呀,这突然想这么一口不是什么好事。”阿秋过来人的经验,老保姆嗟叹,富芸芸今天已经偷偷抹眼泪了。
汪盐去到爷爷院里,果然,富芸芸陪着爷爷在月下夜里头纳凉。爷爷这个身体,已经轻易吹不得冷气了,孙施惠因着,每天要阿秋订定量的冰在屋里屋外摆着。
爷爷冷热不感,但陪着的人,进进出出的人也受不了。
孙开祥由富芸芸摇着扇,在月下停一段评弹,《刀会》,关羽单刀赴鲁肃宴会的一段。
汪盐笑着问候爷爷月饼好吃吗?
孙开祥一身绸衫绸裤,淡意萧条地靠在藤椅上,一手握住富芸芸的手腕,示意她不要打扇了,“累了,歇息息。”
再朝盐盐道:“舌头早坏了,不大尝得出味道。又觉得那榨菜馅的有点咸。”
“是咸的,我单口吃也会嫌咸。”汪盐宽慰爷爷。
孙开祥难得关怀地问,猫猫吃过夜饭了没?
“吃过了……”汪盐疏淡眉眼地会一眼爷爷,如实陈述,“今天遇上了津明阿哥,难得,和他一起吃的夜饭。”
孙开祥那头,人在夜星黑暗里,不大瞧得清神色。只是他躺的摇椅,稍稍停了一拍。
随即撑着从前发妻的手起身,说也凉得差不多了,早点睡吧。天色不早了,也交代盐盐快些回去,忙了一天了。
从爷爷院子回他们住处,汪盐趁黑在客厅里静坐了许久。
灯还是阿秋过来开的。
她拿来了还热的两个鲜肉月饼,问盐盐额要尝一口。
沙发上的人只摇头,说她在外头吃过了,也不大有胃口吃这些。
阿秋听着,迟疑了一眼,有意地问盐盐,“怎么回事呀?”
汪盐懂她的意思,只摇摇头,不是的,是天热,她有点难受罢了。
阿秋一秒低落,就好像他们有什么,与她息息相关似的。看得出,她是真爱护孙施惠。
这个家,真真全经过的,当真,阿秋算一个。
汪盐坐在沙发上,无意伸手去翻她的购物礼袋时,才发现,她匆忙下车,她和孙津明差不多样子的礼袋拎错了。
这一路轻悄悄的,她也后知后觉。
眼下,孙津明给她打电话,好像是到家,也发现了这一出。
对方问她,急不急,急的话,他现在给她送过来。
汪盐一秒回绝,说不急,津明阿哥明天派个人过来换一下吧。
说完,汪盐就挂了。
边上的阿秋听到盐盐在和津明打电话,有意咋舌,说她个人不大欢喜津明,他是替他叔叔办事不错,但归根到底还是外姓人。老爷子一没,指不定什么样子呢。
他看着也是个有主意的主,同施惠呀,难和气。
汪盐不置可否的样子,略微和阿秋闲聊了几句,就交代她去歇息吧。
阿秋还想等施惠回来,汪盐说他今晚且还有些时长呢,“你回去睡吧,我来等他,放心。”
汪盐说等是实在话,倒不是她多殷勤,而是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那半边的存在感。时而压迫,时而停匀的就像一口气。
总之,那半边的人不回来,这半边的人也难睡踏实。
汪盐没去床上躺着,洗漱后,来孙施惠书房拿水喝。他从前全喝气泡水的,不知什么时候全换成了矿泉水。
她还记得,他们领证那晚,孙施惠来书房拿过去起草的协议书。
那是他们结婚的契机,也是交易的筹码。
可是这几个月来,汪盐只字没问过后续,也没像她工作上那样的追踪。合同一天不落印,她一天悬一个心思。
她说过,她信孙施惠,拿他们二十年的相处背书。
可是,今晚疑窦存存。孙津明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也从来不是个多嘴的人。
更不会像阿秋说的那样,动辄和某人反目。当然,君子和而不同,他和孙施惠两个,也许都算不上君子。
汪盐信步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她把这里头,未曾上锁的抽屉柜子都找了一遍,没看到她当初签字的协议书。
最后在案前的座椅上,精神恹恹地坐了下来。
哪怕孙施惠此刻回来,她也不怕,不解释,她只是找属于她这一份的东西。
无意碰到电脑鼠标,这鼠标还是她上回借给他用的。该死的人,他也不还她了。
孙施惠的笔电没有关,但是锁屏了。
汪盐盯着那幽冥的蓝光,陷入一阵失语,终究,困顿地睡着了。
*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说实在的,这样幽静的宅院,孙家如今愁眉不展的境遇。汪盐当真怕这深夜有电话、有这急急的叩门声。
老姚站在客厅门外的廊下,叩了好几声门,笃笃地喊盐盐。
说是施惠喝醉了,已经在饭店包厢休整了半个钟回来的,这都扶进门了,他又往前头游廊下瘫坐着,怎么也拉不起来。
汪盐洗漱过了,她穿着短恤短裤,急着出来应老姚的话,又来不及换衣服了,只把孙施惠扔在书房的一件衬衫随意套在身上。
她随老姚到游廊下,那一段距离一点灯的尽头某处,当真,孙施惠静默地坐倚在一根廊柱边。六角灯笼摇曳飘荡,他泥泞松散的德性,看着那飘摇的灯笼里头泄下的光,半明半昧,不言不语。
但生人勿近的臭脾气全写在脸上。
这也是老姚拿他没辙的缘故。
汪盐冷着脸地朝他走过去,原本想冲他发脾气的,可是走近,闻到他一身的酒气,更明白这酒气是为了什么。反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人家的生计,最后才是他孤家寡人而已。
汪盐去捞孙施惠的手,当着老姚的面,想先把他扶进去再说。
岂料孙施惠滚烫的手心一把反扽住了汪盐,陪他一齐在廊下坐着了。
昏惨惨的光里,他一秒识得眼前人,“汪盐……”
有人也一秒跟着动容,她不想的,明明她准备好了多少冷静理智的话想问问他。
看着闻着眼前人,喝得如此酩酊大醉,汪盐气他,“你明明可以不回来的,你不回来,大家更安生点。”
他还是那句话,“我不回来,你就完蛋了。”
才不会。孙施惠,你一天也别想我会变成那种守着男人度日的女人。
她命令他起来,“你不回去,人家老姚还要回去。”
“哦。”孙施惠显然还没醉糊涂,或者他就是要歇一会儿,缓过神来。眼下,他开口就是喷薄的酒气,只朝老姚赶赶手,说他没事了,也到家了,要老姚快点走吧。
老姚不放心,怕盐盐一个人扶不住施惠。他朝盐盐说话的,要她先把施惠哄着弄进去再说。
正主听着老大不乐意,倏地站起身,才站稳当自己,就俯身来,要抱汪盐。
汪盐被他气得不轻,嘴里惊呼时,他当真揽臂抱起了她,最后还是老姚扶着,汪盐才从他臂弯里跳了下来。
汪盐怕他再发疯,干脆两手抱着廊柱子和他说话,问他,“你到底回不回去?”
他清醒的时候都不顾旁人的,何况眼下喝得这五迷三道的,他要汪盐松开柱子,“让我抱抱你。”
汪盐气得踢他,“会摔的,你要摔死我。”
孙施惠笑得跌宕,说她这样很傻。
汪盐没心情跟他闹,再问他,“你回不回去?”
孙施惠点头。
汪盐就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往前走。
他不听,只伸手过来,要汪盐扶他。
看他收起狎昵的神色了,汪盐这才松开柱子,孙施惠一秒扽住她,也不管老姚去留,径直掉头就踉跄着脚步,断断续续上前了。
汪盐一边扶着,一边回头跟老姚再见,要他回去慢点。
老姚会心地笑,也摇头,喃喃自语,“两个讨债鬼,天生一对。”
*
已经脚步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