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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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烬便看向一旁的时大姑娘。
时大姑娘方才便说了,并非是沈落枝所推,但裴兰烬不信。
邢燕寻怎么会在子嗣这一条上骗他呢?那是他们共同的孩子啊!
谁愿意失去自己孩子,只为了陷害别人呢?
所以定是这时大姑娘也被沈落枝给蒙蔽了,沈落枝一向聪慧,这时大姑娘较她差了很多,一时想错看错也很正常。
“何需证据!”裴兰烬吼道:“公道自在人心!”
“什么公道在你心里?你心里又有什么样的公道?公道公道,便是要众人评说,才叫一句公道,你一个人的言行所想,算什么公道?算什么人心!”此刻,南康王正穿过长廊,沉着脸从一旁走上前来,他面色肃然的望着自己以往最看重,最喜爱的年轻人,冷声道:“既如此,你我二人去圣上面前分明
便是!叫圣上于你我,于我们两家,给出一个公道!”
裴二叔悚然一惊。
裴氏这段时间才刚刚安生下来,裴府内之前怨声载道,现在也是余怒未消,只是所有人都碍着这事儿不好谈,所以没发作罢了。
若是现在再闹出来一出,怕是要出事,裴府内本就不是钢板一块,回头裴兰烬在南康王府这边不管是吃亏还是得利,回了裴府都不好受。
更何况,裴兰烬在南康王府这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南康王啊这可是!
别看南康王在顺德帝面前温和平缓,在南康王妃面前伏低做小,但到了外人面前,南康王可不容小觑。
裴府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啊!
所以裴二叔立刻给裴兰烬使眼色,想让裴兰烬压下这一口气,回头再说,但是下一瞬,他便听见裴兰烬怒吼道:“那便去殿前一问!寻陛下一问!”
南康王也来火了,他冷笑道:“好,你我寻不出什么证据,那便唤大理寺来,唤刑部来,唤九城兵马司来,唤锦衣卫来!让他们来查查看看,到底是不是沈落枝推了你的爱妻!”
南康王现在简直后悔死了,他想抽死当初签下这门婚事的自己,他当初在想什么?竟然把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蠢东西立成了驸马!
时大姑娘眼前一黑。
裴二叔眼前一黑。
沈落枝——沈落枝没什么表情,只冷沉沉的站在原地,远远地望向了殿门内。
殿门虽然是半开的,但是却瞧不见里面有什么人,只有黑压压的一片。
沈落枝见不到邢燕寻的人。
但这并不妨碍她推测邢燕寻的目的。
以前南康王妃教过沈落枝,一个人做事,一定是有因有果的,因是什么,沈落枝现在还不清楚,但她已经清楚果了。
邢燕寻流产,并且把这件事情栽在了她身上,她只要反驳了这个果,自然也就知道因了。
反驳这个果也很简单,邢燕寻敢这么闹,显然是不了解京中御医的厉害,之前那御医肯定是出于某种考量,没有仔细查过邢燕寻,但一旦仔细查了,怕是连邢燕寻的月事日子、多少都能摸分明,更何况是一个流产。
所以沈落枝并不怕。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她问心无愧,何须怕。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邢燕寻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发的这一场疯。
她立于南康王身后,心中虽有愤懑,但也并不慌乱,她是灼华郡主,而这里,也不是混乱无序的西疆,邢燕寻敢将脏水泼到她的身上,自然要遭受到她的报复。
有的时候,京城的风,比西疆的风更冷冽。
——
此时,耶律枭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
偏殿里出了事,但群欢殿里的宴会却不能停下。
叫文武百官瞧热闹,那可就丢丑了,所以顺德帝还照样在群欢殿前殿留着,皇后倒是派了两个掌事姑姑来,专门来处理这件事。
事是要处理分明的,但要偷偷处理,不能闹到众人皆知的地步。
这两位掌事姑姑也是轻车熟路。
宫中女子多,顺德帝又极爱女色,时常是一个月宠一个,下个月换人,每一次宠都是圣宠,但是宠了就忘,所以宫中不说佳丽三千,但几百个女人是有的。
女人一多,各种麻烦冲突就也跟着多,所以宫内专门养了药娘,给宫内的妃子们调理身子。
药娘,顾名思义,便是女医,专门查女子孕产一事,手段厉害的药娘,据说还能徒手从女子身里掏孩子呢。
等到药娘来了,分辨分辨这位邢姑娘到底是什么时候落的产,又是因什么原因落的产便行了。
沈落枝并没有等很久,宫内的药娘都是随时值班的,很快,便有药娘进了邢燕寻所在的殿内。
要不了片刻,里面便传来了一阵邢燕寻激烈反抗的声音,她似是不想让人查她,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邢燕寻的个人意愿已经不重要了。
她把这件事抬到了毫无转换余地的地步,那旁的人也只能用更冷酷的手段来对付她,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殿内的声音越发激烈,邢燕寻似乎还唤了裴兰烬,裴兰烬站在殿外蹙眉驻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殿前已经没旁的人了——时大姑娘已经被沈落枝请走了。
沈落枝知道,她现在这件事就是一块烫手石头,连山芋都算不上,根本不能吃,除了烫手以外没有任何用处,这位安平郡主之前不过是与她搭了几句话,就遭到了这般事来,当真是委屈。
之前事情还没闹这么大,还有解释的余地,所以沈落枝将人留下了,现在都已经要闹到御前了,沈落枝不想让时大姑娘蹚浑水,后续如何,沈落枝也不想耽误人家,便请了人家离开。
药娘还在殿内探查,偏殿内的气氛已经冷沉如水了。
南康王与沈落枝并肩而立,父女俩都不言语,一旁的裴二叔和裴兰烬站在一起,时而低声言语,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金吾卫禀告,说是一位公子前来了,有要物要献上,与三位在花道上停留过姑娘有关。
沈落枝完全不知道是谁,裴兰烬也不知晓——裴兰烬现在心焦着呢,里面的两个药娘正在查邢燕寻,不知为何,花费时间甚久,进去都有两刻钟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在场身份地位最高的是南康王,其次是两位主审此事的掌事姑姑,与那两位掌事姑姑对过目光之后,南康王便允了。
一旁的沈落枝听的好奇——刚才知道邢燕寻滑胎了之后,便有宫女去花道上查过了,花道上干净整洁,什么都没有。
这回怎么又有人窜出来,要献上关于她们仨的什么东西呢?
这个要献东西的公子,知道这里面都要闹成什么样了吗?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沈落枝便也耐心等着,看向了偏殿门口。
偏殿门口走进来了一个翩翩少年郎,眉目俊俏,顾盼生辉,瞧着十八岁左右,还尚未弱冠,好似是。。。太子太傅的嫡长子。
沈落枝想起来时大姑娘与她说过的话。
那位太子太傅的嫡长子进偏殿之后,先给南康王见礼,又给裴氏人见礼,最后给两个姑姑见礼,一切礼都见完了之后,还偷偷瞄了一眼沈落枝。
只一眼,这位少年郎便从耳朵根儿红到了脖颈。
——
此时,耶律枭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
少年郎脸红的模样太过明显,沈落枝只能当做自己看不见。
旁人当看不见,南康王不能当看不见,他只能硬咳嗽了两声,当做看不见,冷着脸问道:“这位公子,说是有物献上,不知道是何物,又是如何被这位公子寻来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耶律枭:骑马骑马骑马骑马骑马骑马
第53章 白公子和耶律枭
争斗结束
“回南康王话; 鄙姓白。”这位白公子从袖口里拿出来了一方手帕,摊开,道:“方才白某路过花道; 瞧见花道中的花枝被人攀折过,土壤也似是被人挖开过; 所以; 白某在花道枝丫间翻找了片刻,在一处土壤下,寻到了此物。”
那手帕显然是男子手帕,白丝绸缎上绣着一根挺拔青竹。
在手帕上,摆着一块被撕裂了的鱼鳔; 鱼鳔内还有一些残余的血迹; 将素色的手帕都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颇为刺目。
沈落枝瞧了两眼,又去看南康王,南康王则请两位掌事姑姑过目。
掌事姑姑从那白公子的手中接过后; 便带着手里的东西去找了药娘分辨。
而一旁的白公子便在此时开口告退了。
“白某不过是偶然发现一物,呈给诸位,不算什么,只望能帮衬上诸位一二。”白公子行了一个叉手礼; 道:“前厅尚有友人相候; 白某便不叨扰了。”
这人儿; 竟真的是只来送个东西的。
南康王微微颔首; 看向沈落枝; 道:“你去送送。”
这位白公子来是来了; 瞧着好似只是个路过的局外人来送点那东西; 但是这东西是给南康王的; 且还点出来了是在“花道”里捡到的,无形中证明了此次“相撞”是有点猫腻的,且,明知道有猫腻,这位白公子还是来送来了。
人家为了这件事出了力,又冒了风险,换来南康王府一个善待是应当的。
南康王本该亲自送他,但现下南康王还要镇在这偏殿内,免得裴氏又出什么幺蛾子,便只让沈落枝去送,左右不过两步路的距离。
沈落枝便领命去送。
她心下也对这位白公子颇有两分好奇,与时大姑娘不同,这位白公子可是自己踩进来趟这趟浑水的。
沈落枝送白公子出偏殿,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从偏殿到前厅并没有多远。
沈落枝一贯是长袖善舞的人,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她随这位白公子走了两步,便道:“白公子瞧见那血糊糊的东西,可知是做什么的?”
白公子竟还真知道些,他道:“那鱼鳔可藏储住液体,白某瞧着,那应当是人血,只是不知道是存储了多久的,这些,得交给御医来验。”
鱼鳔这种东西,虽说在烟花之地盛行,但是旁处也能拿到,甚至一些人家自己都能做出来,其用处,多数是用来做那些事,但也能藏一些液体,体量不大,方便携带,比一般的酒壶好隐匿的多。
若是闹得再大些,也可以叫金吾卫或者锦衣卫来查,他们肯定比白公子更明白些。
但是单说这一件事,也能猜到些了。
沈落枝便猜测,邢燕寻当时润湿裙摆的血并非是她自己流出来的——想来也是,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小胎儿,估摸着还没成型呢,怎么能流出那么多血呢?是她被吓到了,才没有仔细思索。
邢燕寻后来把装血的鱼鳔塞进了土壤间,而方式查花道的宫女只顾着查道路上是否有崴脚的石子、滑道碰撞的痕迹,并未仔细去查花道下的土壤。
如果不是邢燕寻非攀咬出言,说是沈落枝推了她一把,估摸着也不会被翻出来。
“原是如此。”沈落枝便道:“谢过白公子仗义之行,日后若有机会,当宴请白公子才是。”
白公子莫名的又红了脸。
白公子人若其名,白的像是山间清泉,泠泠透亮,有些少年人的腼腆,又有几分恣意,并不像是裴兰烬一般稳重,善藏匿内心,他那一双眼几乎将他的那点少年情愫都出卖了,一个劲儿的盯着沈落枝看。
他年岁与沈落枝差不多大,心思几乎都写脸上了。
沈落枝承了他的恩,便也不在意他这点小冒犯——也没有很冒犯,只是少年慕艾,藏不住那点心思罢了。
毕竟,谁瞧了沈落枝这张脸,都会被晃一下的。
果不其然,那白公子就被晃了一下,然后直愣愣的顺着沈落枝这句客套话道:“白某是那一日都有机会的,不知灼华郡主那一日有机会?”
沈落枝“噗嗤”一笑。
她这么一笑,那双明月眸中便有点点涟漪,恍若月落杯中茶。
白公子自知失礼,又可能是被她的美貌晃的说不出话,脸上顿时烧得通红,低头行过一礼,然后落荒而逃。
沈落枝一直目送他离开后,才转而走回群欢殿的偏殿前。
——
此时,耶律枭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
沈落枝回到偏殿的时候,偏殿正热闹着。
殿内传来一阵争吵声,似乎是邢燕寻在喊什么,裴兰烬亦在殿内。
殿外只有南康王和裴二叔。
如果说,方才在宴席上南康王与裴二叔还能互相敬两杯酒,现在却是真“对面不相识”了,以前他们只是下面的儿郎不和,但今日之后,估摸着就是南康王府和裴氏不和了。
沈落枝回来之后,才问道:“父亲,女儿不在时,可生了何事?”
瞧着殿内吵的厉害,沈落枝都忍不住想进去瞧瞧。
“似是药娘出了分辨,只是殿内人多,本王与裴大人不好进去叨扰。”南康王一眼便瞧出来沈落枝骨头里那点跃跃欲去的劲儿,就道:“且在这等等,里面很快便该有个结果了。”
沈落枝知道,南康王不进去,是因为里面邢燕寻与裴兰烬正争吵的厉害,在他们不出一个结果之前,南康王是不会开口的。
但是结果是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是。”沈落枝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南康王身后。
当时殿外寂静,便越显得殿内争吵不休。
殿内已经屏退了所有宫女,只留了两位掌事姑姑和两位药娘。
之前那两位药娘要给邢燕寻检查□□,邢燕寻百般抵抗,甚至还说出了“你们谁再碰我,别怪我不客气”的话,她不肯脱衣去裙,其余人也不可能上来强行脱下邢燕寻的衣裳,所以场面陷入了僵局。
药娘和掌事姑姑都没办法,便请了裴兰烬入殿内,想让裴兰烬说服邢燕寻配合。
裴兰烬进来后,想说服邢燕寻,但邢燕寻百般不愿意,两人便争执起来了。
“你不让药娘查你,又如何得知你是如何落的产?”裴兰烬心焦,所以也急:“你不过让她们查一下而已,便能有了指控的实证,你为何不让!”
邢燕寻并非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姑娘,若是这查验的是男人,邢燕寻不允便罢了,这两个药娘又有什么好抗拒的呢?
除非,邢燕寻抗拒的并非是男女,而是不想被人查。
什么样的人怕被人查?
裴兰烬的心里一紧。
只有撒了谎的人,才怕被人查!
恰好此时外面有人呈上了鱼鳔给药娘看,药娘便要与邢燕寻裙子上的血迹做对比,邢燕寻更加不允,态度越发激烈。
“什么东西都要拿过来怀疑我,为什么没人怀疑沈落枝?”邢燕寻的面庞都涨红了,一脸激动的说道:“为什么便没有人去查她呢?这东西,就不能是沈落枝扔的呢!为什么就不能是旁人拿来陷害我的呢?凭什么事事都要拿我来开刀!”
她这般胡搅蛮缠,叫裴兰烬也有些恼火,方才因为失去骨肉的悲拗全都变成了愤怒:“邢燕寻!”
裴兰烬才刚吼了这么一句,便听闻一旁的一位药娘略有些不满的小声嘀咕道:“这么中气十足,可不像是流了产。”
旁的姑娘流了产,躺在床上都起不来身的,轻则郁结于胸,重则昏厥,这位邢姑娘流了产,不仅能爬起来,还能跟别人吵架,单听这个声音,谁能想到这是一位刚流了产的体虚女子?
简直像是能跟人大战三百回合的母老虎。
那位药娘这般一说,裴兰烬的脑子就“嗡”了一声,如同被铁器狠砸了一般,他快步向前,用力攥住了邢燕寻的手。
邢燕寻的手骨很凉,被裴兰烬攥上时,便像是攥上一块冰一般。
裴兰烬再看她的眉眼——那双浓而黑的眉死死地蹙着,眼眸里满是慌乱,不安。
她原本像是一只朝气蓬勃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