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元配重生后-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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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砚清的身形挡住了她面前大半的光,连带她那在阳光下会泛出琥珀色的瞳仁,都在此刻变得额外深邃幽沉。
但那双眼里的埋怨与控诉之意,含嗔带怨之态,倒如莲藕折断处连绵不断的藕丝,让他也随之一瞬暗沉了眸色。
“为何不愿看我?”
没有碰上发丝的手指,沿着他的食指指腹轻捻。方砚清眸色深深,落于她眉眼上方,被她自己拍红的那处印记。
“你明知故问!”
她似乎是迫切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纵使已经双目紧闭,偏还用劲扬起头,将脸对准屋顶房梁,坚决不肯面向他所在的方向。
有一抹幽幽的红自她脖颈之下蔓延,一点点爬上她的面颊、耳根,双眼却仍在眼帘的遮挡下滴溜溜转个不停,连带睫毛都止不住小幅度地扇动着。
略一挑眉,方砚清忽地就明白了。
将手中捏着的那条巾帕丢到她面上,正好能够盖下她慌乱无定的双眼。
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火炕前,方砚清提起自己的衣物。
但那几件被剪得有半边无法蔽体的衣物,却也叫他眉心狠狠一跳。
“远松!”
怒意难掩的喊声落下,远松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外响起,并在一瞬间变得越来越远。
“郎君稍候!取衣的护卫还未折返,您且再忍耐片刻。。。。。。”
“呵。”
听出人已经是越跑越远了,方砚清怒极反是冷笑出声。
正打算捡起这几件衣服好歹应付一下,免得后头那位把自己变成一只烧红的守宫。
他听得身后木柜吱呀一声响,而后,贺七娘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要么,你,你先穿这个吧。”
回头看去,她已将巾帕丢到一边。正紧闭着眼,头扭到左侧,拧巴着身子,双手朝他递来一包衣物。
难不成,她在伊州还备有男人的衣物?
因这个猜想而不悦地皱眉,方砚清厌恶地看着那一包布料。正待出言嘲讽,眼神一瞟,却是发现了一抹熟悉的青色。
探手将那包衣物拿过来,展开,披上。
未系衣带,方砚清舌尖抵过稍尖的犬齿,懒散地将单边身子靠上那架木柜,在贺七娘被唬得一跳,受惊望来的眼神里,开口问道。
“带了一路?”
没头没尾一句话,贺七娘却从里头看出了满满的逗弄。
虽也没能看出什么恶意,但贺七娘将视线保持在方砚清脖颈以上,定定看了他两眼后,到底是不得不承认一点。
兴许,他真的只是一直没有在她面前暴露出真实的性子而已。。。。。。
压根不是什么疯病,也不是什么遭了变故后承受不住。他就是骨子里藏着恶劣与乖张,却在面上蒙了一张化作温文儒雅君子样的皮。
贺七娘将视线对上他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却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不去看到不该看的地方。
“当时想着送去书塾还给你,结果听说你已离开,我急着与商队汇合,来不及再放回去,所以就。。。。。。”
将早就在肚里重复过几十上百遍的理由娓娓道来,贺七娘留心关注着方砚清的神情变化。
见他神色并未有异,她想着他应该是接受了这个理由,便僵着脖子,双手往后想要搭在木柜上借一分力,离开他的阴影覆盖。
手掌猛地往后,猛然按上一片紧绷的温热。。。。。。
二人的动作皆是倏然一顿,就同连呼吸也是。
僵着的脖子一寸一寸转向身侧,贺七娘呆呆望向那个同样靠在木柜上的人,头一遭理解到了旁人口中的“视死如归”。
只不过,他人皆为理想,皆为正义。
而她,只为能在此时此刻,彻底摆脱眼前困境。。。。。。
方砚清靠在木柜前的姿势未变,面上因她举动所生出的惊诧,也转瞬即逝。
他只是一眼不错地注视着张惶失措的贺七娘,疑惑于自己为何还是没有对她的触碰产生厌恶的情绪。
洛水村中,放任她为他搓揉药酒,可以解释为,为了那场靠伪装来捕猎的游戏,他不得不任她作为。
那为何现在,他已然都暴露本性了,却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拧断她的这只手呢?
戈壁上为何会主动将她虚虚揽住?今夜为何会给她机会,让她来抓自己的手?眼下此刻,又为何会看着呆若木鸡的她,甚至再一次升起调侃捉弄的心思?
因着这份不解,方砚清的眉头皱起。落在贺七娘眼里,却好像让她因此生出了误会。
凝视着一脚带翻胡床,埋头不语的贺七娘三步做两步往外冲去,方砚清眼神探究。
但也在下一刻,因为听得窗下传来沉闷叫声,脑中浮现出贺七娘蹲在墙角,双手死死捂住嘴,盖下尖叫声的样子,而又在眼底现出一抹笑意。
到底是先叹息着摇了摇头,最后,方砚清望着那条不知何时掉到地上的巾帕勾唇笑了笑,选择利用这满屋酒香,先好好睡一觉。
————
大雪持续了整夜,贺七娘顶着酸涩难忍的眼睛从偏屋钻出来时,天地之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院中的水井木盖上覆了厚厚一层雪,来宝摇着尾巴,正在院中的雪堆里扑腾跳跃,沾了满满一身白,险些都认不出它原是条黑犬。
房檐下,方砚清面朝院门,身着裘衣背手而站。
若不是他面色看上去还有些青白,倒真是跟以往没有半分差别。
昨晚,她奔出正屋后,蹲在墙角捂嘴尖叫了半晌。
一直等到远松他们给方砚清送来衣物,又送来全新的被褥时,她才故作无事地停下,招呼他们。
原以为他们一行人都会在此借住,贺七娘满心想多个人在,总能少一分尴尬,一把抢过被褥后,便去了偏屋布置。
结果,等她收拾好偏屋出来时,院里已经连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只剩下她、他,还有一只小犬一头驴。。。。。。
贺七娘屏住呼吸,努力放轻脚步,将身子贴住墙,想要无声无息地摸到灶间去烧些热水洗漱。她一夜未睡,迫切需要借助热水来清醒一下。。。。。。
才将将挪动了两步,本是背手而站,好似在赏雪景的方砚清已是缓缓开口。
“灶间的粟米,是打算酿来送我的吗?”
方砚清转过身子,盯住贴墙偷偷摸摸的贺七娘,却在心底打着酒的主意。
他带去东都的那一小坛酒已是所剩无几,偏他昨夜浸在那满屋的淡淡酒香里,竟也能一夜无梦。
若非昨夜已经歇了心思,不想再继续那场围猎游戏,方砚清心知,他可能还真会如远松之前猜测过的那样,选择将贺七娘“请”回东都。
但现在,他既已懒得再继续这场乏味的游戏,是以,方砚清在接了远松送来的信,决定不日返回东都后,最关心的事,就是贺七娘打算送他的酒何时能酿好。
此次折返东都,殿下与他,势必将在伊州一事上与大长公主较出个高低胜负。还有那扰人清净的梦,他也得回去找个破解之法,将幕后的人揪出来解决掉。
若能带些助眠的酒回去,想来也会压下他时不时发作的头疾,助他事半功倍才是。
决定回东都后不再为栴檀请女夫子,权当是她回了“贺娘子准备酿酒送与郎君”这个消息的奖赏,方砚清却见贺七娘先是抿紧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移开视线,故作轻松地挠挠脸。
“你曾说你不擅饮酒,所以我没准备你的,那是给栴檀和远松的。”
闻言,方砚清垂下眼,注视着努力挺直腰,扬起头,想要摆出理直气壮模样的贺七娘。
她刚好比他矮上一头,从这个距离看去,视线恰能落在她头顶。
她仰着脸,雪景衬得她脸颊愈发透白,带了琥珀色的瞳仁也因狡黠与开心而微微放大。
她表现得,好似终于抓到他错处一般兴奋。
就跟往日那只卷毛犬被他不慎踩到尾巴尖后,呜呜咽咽地跑到阿娘身边。然后带着故作气势汹汹的阿娘,来寻他时一样。
拢在袖下的手指微动,方砚清的目光胶着于贺七娘带卷的发丝。
啧,真想拍拍小犬的头。
就像当初,他从树上跃下,接过她递来的糖时一样。。。。。。
作者有话说:
折耳根翘腿嗑瓜子:呵~要不是绿江不允许~你以为你能干掉小康,一人独占我女鹅?
方狗拔刀:你说什么?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将人,扑倒在柜台后◎
老老实实在案后坐好; 贺七娘低着头,小小啃一口手中胡饼,然后专心致志地继续数着饼上烘得喷香的胡麻。
手边被放上一碗热汤; 她偏头朝栴檀抿唇笑了笑,却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视线之中; 刚被人盛出来的浓白汤羹里飘着色泽金黄、被切成细丝的蛋皮; 用作点缀提香的碧色葱花下; 还有一颗颗浑圆的肉糜丸子,自汤内冒出了头。
袅袅热气从汤碗内飘起,贺七娘鼻头微动; 发现碗内竟是一点儿没闻到羊肉腥膻的味道不说,反而还闻出了一股浓郁的鱼汤香气。
伊州地处陇右; 胡汉杂居; 人们的肉食皆以羊肉为主。莫说鱼肉,便是猪肉都极少得见。
再者,如今已是冬日,按说就算少雨少河的伊州也有能够勉强捕鱼的河流; 现下也应已封冻了才对。
这汤里; 怎么会有鱼?
心下犹疑,她将注意力从数胡麻这事上移开; 贺七娘双手捧起汤碗; 将其凑近鼻前闻了闻。
一股异常鲜美的香味扑鼻而来; 叫她食指大动之余; 也立即确定了这碗汤羹; 还真是她许久未曾喝到过的鱼汤。
洛水村沿河而居; 鱼肉是家家户户最常见的肉食; 她更是酷爱食鱼。阿耶还曾笑说; 言她怕是狸奴托生。
不过,她已有许久未曾再吃过鱼了。。。。。。
捧着棕褐色的瓷碗,贺七娘小口吹了吹碗沿处的汤汁。然后,她试探着抿了一口汤,双眸瞬是亮起,难掩对鱼汤的喜爱。
下意识想要同人分享这份品尝到美味后喜悦,贺七娘抬起头,满面笑意地正要开口。
却在看清对面慢条斯理提箸用饭之人的面容后,立时收敛笑容,猛地将脸埋回汤碗里,顺便,把数胡麻的举动换成一口接一口地抿汤。
心虚。。。。。。她现在整个就是极其的心虚。。。。。。
贺七娘甚至心虚到都不敢再直视于方砚清。。。。。。
偏要是追究原因的话,还不单单是因为昨夜无意间按在他腰腹处的缘故。。。。。。而是因为屋檐下,她说完那句没有他的份之后,方砚清一步步慢慢逼近,直至她整个人不得不贴到墙上的举动。
往日虽也有过并肩同行的经历,但那远远不能让她切身体会到二人的身量差距。
若说昨夜他居高临下,用手托住她的下颌,将手指上的血一点点蹭到她面颊时,贺七娘的感觉是不解、疑惑以及片刻间的惊惶。
那这会儿,她被迫紧贴于墙面时,却是没来由地感到脊背发麻,脑内空空一片,连呼吸都忘了继续。
更是在余光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再一次缓缓抬起后,恍若心间燃起一丛窜天的篝火,令她整张脸、整个人,都由内而外,陡然烧了起来。
天际再度飞雪,小院里响起小来宝呜汪呜汪的兴奋叫声,它在雪堆里窜来窜去,全然未觉身后,有人正将它的女主人逼得退无可退。
眼睫不安地抖动,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方砚清的呼吸,都已随着他往前的步履加重。
吐息之间,声音选入她双耳,格外的清晰。
人影将她笼于其中,遮住她眼前的光。
淡淡的青竹暗香自裘衣之下散出,闯入她的鼻息。属于方砚清的味道,严丝合缝地覆盖在那身,曾与她的衣物共处数月的青衫上。
无形之间,这方暗影带来的热意怦然,熏上她的面颊。
贺七娘窥觑身侧映下的影子,突觉,原来方砚清竟是连身量高矮,都与她旧梦中所触碰过的许瑜,相差无几。
眼前之人步步紧逼,甚至还隐隐朝她俯下了身子。
暗香浮动,因着他的举动,贺七娘脑内却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思绪不合时宜地横冲直撞,将她撞回到东都那丛灼艳芍药下,混乱不堪的记忆之中。
是如出一辙的步步紧逼,热气喷洒在她袒露的脖颈之间,一时恍惚,那人贪求无厌地将手指绕上她松乱落下的一缕发。
一寸寸绕过,一丝丝收紧。
连带发间也传来若轻若重触碰,直至那缕发丝在他指间被彻底绕紧,微微的痛意传来,尖利的犬齿也于此时,覆上她的颈间,忽轻忽重地啮咬。
灼灼的芍药,随二人落了一地。
纵使目不能视,但在那片使人沉溺的眩晕中,贺七娘的指腹仍是猛地将一捧芍药花瓣攥紧。
如醉方醒,贺七娘这才知晓,原来那轻轻点点落下的,除开那人蝶翼轻抚般的痴缠,还有这散了她满身的芍药。
入手仿若丝帛一般轻软柔腻的花瓣,在她的掌心中,被捏成(濡。湿)的/花。汁。
染上指尖蔻丹,平白乱人心神。
指甲被用力抠进掌心,满天飞雪中,痛意将思绪唤回,贺七娘眼底恢复清明。
那曾经叫人心甘情愿沉溺的芍药馥佩芬芳,如今想来,却无一不显出那人骨子里对自己的轻视。
大梦初醒之初,念及过往种种,贺七娘扪心自问,若换一个人,许瑜可还会那般?
答案,自是冷笑出声,只道一声决然不会。
东都贵女矜贵自持,家世贵重,他又怎么可能,会那样不知礼数地冒犯贵女呢?
追根究底,不过是她为藤蔓,轻贱可欺罢了。
因着这份回忆,羞窘之意立时退散,褪了两颊霞色,贺七娘的眼神也在不自觉间变得冰冷。
余光之中乍现一只双指佩了戒子的手,犹自沉浸在往事中的贺七娘本能地皱眉,将头撇到一边,避开眼前之人的触碰。
结果,那只她原以为会触上脸颊的手却是径直伸向她的头顶,而后,捻下一个什么东西。
“啧,狗毛。”
方砚清平淡开口,指间却是捻着那根从她头顶上摘下的狗毛,笔直伸到她眼下,展示给她看。
黝黑的小犬毛发孤零零一根,竖在眼前。
贺七娘除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竟是将方砚清代入成许瑜。此刻又被人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她刚才到底在对着怎样一个人想入非非。。。。。。
灭顶的羞恼感将她吞噬,贺七娘捂眼低嚎一声,拔腿就朝院前玩雪玩得不亦乐乎的来宝冲去,将顽皮的小东西撵得满院子吱哇乱叫。
而她,自也没能发现,她从那方暗影中脱身之后,方砚清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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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不紧不慢地用着饭食,方砚清却是一直隐晦留意着对面的贺七娘。
发现贺七娘果真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连那盅特意为她炖煮的鱼汤都没用多少。
方砚清心下肯定,先前她在檐下所表现出的失态,绝非是他看错了。
案边,栴檀正欲为贺七娘再添一碗汤羹。她却已然放下筷箸,飞速道一声用好了,她还有事,得先去铺子。
屋内三人目送贺七娘起身离开,方砚清冷哼一声,率先撂了筷子。
而本就敏锐感知到二人之间不对劲的远松也是立马放下筷子,甚至还在案下扯了扯正打算继续摸个胡饼的栴檀,拦下了她的动作。
案后,方砚清正面沉如水地坐着,徐徐转动着指间的戒子。
他曾在无意间,听书塾的孩子们提及,说贺家阿姊爱吃鱼,到了夏日经常会带着他们一道下河捞鱼。
想着该给她的满屋酒香一些回报,所以,他才会在远松问到,要送一份什么谢礼给贺七娘,答谢她昨夜相助之义时,提出要再加一盅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