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搞事日常-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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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快些去禀告了大将军,好教他布置人手去救郡主娘娘啊!”
苏月霜回忆起那声异响,让星子说得怔然。
烈血鬃乃日行千里的宝马,眨眼没了踪迹,空余被它撞开的山林枯枝剧巨烈晃动。
怎么办?
风声呼啸,两旁景色飞快往后退去,掠成道道残影。
何皎皎咬得腔壁溢出血腥味儿,风吹得脸上发僵。
她死死搂着烈血鬃脖子拽紧缰绳,摇摇欲坠之仍旧感裹挟呼吸,好似她一有不慎,便要摔个粉身碎骨。
她头都不敢抬,忍不住呜咽落泪。
早知道……哪有什么早知道,她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倒霉透顶了。
“什么人,停下!”
耳旁凛凛风声不熄,又听人声凌乱,何皎皎期翼抬眸,只看见烈血鬃横冲直撞,撞翻一小队玄甲禁军设的关卡。
烈血鬃已带着她跑出西山,进入真正的寿光猎场。
而整条寿光山脉纵横千里,大雪封山茫茫无际,它何时肯停下来?
何皎皎遇着那一小队禁军互望一眼,发现她落入险境后呵马想追上来。
他们原就落后许多,哪里追得上,远远一排小黑点儿,很快融进身后的雪色里。
空山寂寥,再不闻人踪迹,何皎皎几乎绝望,扒在马背上当起缩头乌龟。
烈血鬃仿佛不知疲惫,不管不顾只管朝前,极为漫长难熬的一段时间过去,何皎皎恍恍惚惚,似乎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
凛风吹得她艰难睁眼,回眸看得不真切,隐隐见真有一人打马追上来,风扯得他青氅上下翻飞。
何皎皎看不清他是谁,心落不下来,那人单枪匹马,她不抱希望。
只是……烈血鬃好像慢了些,马背上不再似方才那般迅猛颠簸。
何皎皎扯紧缰绳,她状了胆儿刚试图直起腰去控马,耳旁马蹄踏地声急落,三两点冰凉碎雪飞溅上面颊,她听疾风中一声少年清呵:“郡主殿下,把手给我。”
身后的人拍马追了上来。
何皎皎怔然侧目,对上清隽少年覆目的黑色眼罩。
是燕东篱。
两马并行迅疾齐驱,他抿直了薄唇,额间碎发为风乱,俯身朝何皎皎递来手,声音镇定:“你别怕。”
“燕……啊!”
何皎皎唇边呢喃蓦地转为惊呼,烈血鬃本就受惊失控,粗喘着朝燕东篱座下马匹猛地撞去,腾空跃起要甩开他。
剧烈碰撞下,何皎皎失力再也抓不住马鞍,肩身往旁歪下去。
眼看要坠了马,在她身躯将要偏落的瞬息间,燕东篱长身倾斜,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披风细带。
燕东篱重心不稳,却也将人拽不回来。
他扫视周围,见地势平坦,咬牙一脚蹬在马肚上,干脆就此接力将何皎皎扑离了烈血鬃的马背。
二人一齐远远摔出去,雪地上滚出好几圈,何皎皎骇得不敢睁眼,一阵天旋地转。她惶惶中未觉疼痛,方睁眼发觉,燕东篱将她护在怀中,给她垫了背。
少年仰躺雪地上,一手护在她的腰间,另一手抬臂挡在面上,遮了双目,不见神色何许。
“燕世子,对不起对不起,你、你……”
何皎皎不敢慢一瞬从他怀里起来,扑在他身边想搀他起来,又怕他伤着哪处了。
少女杏眸眸雾气氤氲,软声怯怯:“你哪儿摔着了?”
好半晌,少年一动不动。
“燕世子?燕世子?呜……你到底怎么了嘛?”
何皎皎生怕他出事,憋不住要哭时,燕东篱终于出了声,“我没事。”
他极缓慢地起身。
何皎皎想扶他,不知他到底受没受伤,手足无措地,蹲在他身旁不安地问:“你伤着哪里了没有?”
燕东篱又不说话了,一手撑着雪地坐起来,五指修长陷进雪地,何皎皎看见他清瘦手背上爆了青筋,触目惊心。
他在忍着疼。
此人好像便是这般的秉性,他年纪尚小时,瞎眼之痛都能一声不吭地全咽下去。
何皎皎怅然,糯嗫片刻,重复道:“对不起……”
而燕东篱挡脸的胳膊此时虽放下来,另一手却捂住左眼。
何皎皎心头一凛,手揪住裙摆,小心凑近了张望他,“你、你眼睛怎么了?”
燕东篱微微垂首,侧身避开何皎皎打量的目光。
他缓过坠马落地的疼痛,少年侧脸瘦削,眉眼静谧,声嗓寻常甚至冷淡:“我没事。”
“眼罩掉了,郡主殿下有无大碍?”
他不想让她看见那一团狰狞的伤,他觉得何皎皎见着了,以后会更害怕他。
想到以后二字,燕东篱面上木然,心里微晒。
他们能有什么以后。
“我、我也没事,多谢燕世子出手相救,我……”
何皎皎闻言不自觉咬得下唇发白,她心中登时又酸又堵,低了头不敢再看他,翻来覆去地跟他道歉,“对不起。”
她有愧于燕东篱,不敢承认自己儿时犯的错,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何况眼下是救了她的燕东篱。
她从来躲着燕东篱,轻易不见他不想他,当他的瞎眼不存在,自欺欺人地逃避。
好多人喊过何皎皎鹌鹑,没喊错,她就是只鹌鹑。
他们骑的两匹马角力,一齐跑丢了,远方天边渐暗,雪地开阔空无一物,尤显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天色将黑,何皎皎几句对不起念得周围气氛怪异,燕东篱什么不问,扬手撕下一片衣角,系在脑袋上重新裹住左眼。
何皎皎与他无言,抱膝垂眸真当自己是只鹌鹑,身前忽然一暗。
她仰头,燕东篱站了起来,沉默着再朝她伸手过来,“殿下,我们回去吧,我认得方向。”
他脸上缠过左眼的青灰碎布很是怪诞,然而更衬少年棱唇细鼻,眉眼如画,仿若水墨隽刻。
何皎皎飞快收回目光,自己站起来,垂着脑袋慌乱地应:“好,多谢燕世子。”
她真不知该如何跟燕东篱相处,恍然瞥过他的脸,禁不住地想。
如果没有她,如果不是她伤了燕东篱的眼睛,那么他也该是个端方俊朗的小郎君啊。
这是她造得孽,她要怎么还?
何皎皎出神期间,燕东篱空落落收回手,四下看顾着行走出一截子路,缓步从雪地里拾起几样东西。
何皎皎认得,是苏月霜挂在马鞍上的长弓和箭筒,让烈血鬃甩掉了。
不过,他捡它们作什么?
何皎皎不解,但不好问。
“殿下,我们走吧。”
燕东篱背起长弓,他话不多,颔首指了方向,“我们从西边过来,穿过那片林子,只朝一处走便是。”
何皎皎听出他话中有异。
她后知后觉环顾四周,远方高耸山岭将昏暗天穹困成嶙峋四方,山脊漆黑,夜色下仿若模糊的巨兽。
茫茫白雪无垠,望不到头。
何皎皎张了张嘴,身上寒冷,没能发出声音来。
燕东篱说他认得方向,不是认得路。
寿光多大,他们如今在哪儿?
燕东篱看出她的惶恐不安,轻轻唤了她一声:“郡主殿下。”
他独一只的黑眸异常沉静,“你别怕,你走不动的话我背……”
“我走的动的,我们走吧。”
何皎皎被他看得心定了定,却忙打断他的话。
她便跟在燕东篱身后,深一脚浅一脚随他朝前方的林子里走。
不然怎么办呢?
天黑了,不知何时才有人寻过来,总不能坐以待毙,万一下起雪来,到林子里头好歹寻地方避一避。
此地似乎长久地无人踏足,何皎皎偶尔一脚踏下去,半截小腿都给雪埋了。
燕东篱指的林子看着近,何皎皎走得气喘吁吁,直到天完全黑了,才摸到林子边。
能冻掉人手指头的天,何皎皎硬走出一身汗,她终于看到点儿希望,刚想加快脚步,领先她一步的燕东篱忽然停下,展臂挡住了她。
“燕世子?”
何皎皎不解,燕东篱好似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挡着何皎皎后退,后退。
何皎皎听到杂乱的低呜声,她以为是风声,目光越过燕东篱肩头,看见深幽的黑暗中,倏忽亮起一双双森冷绿眸。
何皎皎僵在原地,背脊发寒,根根汗毛倒立。
兽类的低啸躁动,绿眸朝他们慢慢靠近,成包围之势。
他们遭遇了一群狼。
凛风四起,吹得何皎皎眼睛生疼,冰凉之物扑到脸上。
下雪了。
第27章 雪夜
◎你怎么才来啊◎
*
是夜。
雪大把大把地撒; 随凛风刮到人脸上,犹如刀割。
一批又一批铁骑装备精良,纵马朝何皎皎失踪的方向寻去; 马蹄踏地沉重闷响不绝于耳,营地里仍旧有条不紊,只是不少人心中急乱。
“老祖宗,您切莫着急; 我们已派了诸多人马出去寻了,便是把寿光掘地三尺,也绝不会让令仪出事。”
明亮温暖的毡房内; 凌行止附身弯腰在太后身前; 他玉面含笑,强作出的耐心模样; 想哄得太后安心。
屋外疾风烈雪,扰人试听,阻人身形; 距离天黑过去一个多时辰。
冰冻三尺; 风雪甚凛; 风吹得犬嗅不到味,人看不见路,积雪埋得马蹄深陷; 已有数队人马无功而返。
建成帝皱眉,“令仪丫头吉人天相; 能出什么事。”
他想劝慰两句; 然神思凝重; 一句话说完; 再说不下去。
便是单纯的走失; 这般酷寒的雪夜,在外头呆久了都怕凶多吉少,更遑论何皎皎是惊了马跑丢出去的。
建成帝面上不显,心中忧思难解,默默筹谋起。
若何皎皎真在寿光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同朝臣还有各地驻守武将一个交代。
毕竟是皇家作了快十年的一张脸面。
“老祖宗,定王夫妇在天之灵保佑,怎会让郡主娘娘出事?”
张氏坐在最下座干巴巴地陪笑,苏月霜伏在她膝头,一直小声地抽泣,不敢抬头见人。
太后闭着眼睛,嘴唇翕动,法华经默念过一遍又一遍,谁也不肯理。
只是老人捻着佛珠的手攥紧出了青筋,控制不住地抖。
她怕自己一出声就忍不住哭,没得给何皎皎招惹晦气,多不吉利。
“老祖宗,您先歇着吧,等令仪回来了,明儿一早就来跟你请安。”
太后年事已高,凌行止唯恐她憋出毛病来,温声哄劝着去取她手里的佛珠。
“哀家当初就说了,哀家年纪大了,没心思照顾孩子了,是你们非得把她送我身边来!”
“哦,现在好了?!”
太后终究没忍住,手里头佛珠直接掷出去,擦过凌行止的脸砸在一处。
老人声音沙哑悲戚,“这么多年过去,等那丫头长成哀家心头的一块儿肉了,你们又来说,你们把她给哀家弄丢了?”
“你们诚心想要哀家的命是吧?!”
老人家悲伤过度,口不择言了。
凌行止心中同样焦急,面上且惭愧,低头任由太后发作一通,没吭声。
说起来,寿光一行大小事宜全由他一手操持,的确算他失职。
“老祖宗,都是月霜的错,您别怪表哥。”
听见凌行止被训斥,苏月霜不论如何惶恐,强站了出来。
太后撇过脸,只不去看她。
面对苏家女,她心中十分的气都能忍下七八分,如此作态,都算给苏月霜摆了脸色。
“老祖宗,孙儿保证一定把令仪安然无恙地给您找回来。”
凌行止拾起佛珠放回太后手里,告退出去。
走到毡房门口时,他脚步顿住,负手背身唤了一句:“月霜,你也出来吧。”
苏月霜连着被二人无视,正手足无措,听见这话心里并未轻松几分。
她以为凌行止要喊她出去训她。
她抹掉眼泪,三两步赶到凌行止身侧,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外头飞雪茫茫正盛,打得四处壁火明灭,霎时二人肩头都落上一层薄雪,小太监忙不迭撑开伞。
凌行止接过来,却是举到苏月霜头顶,与她并肩而行,没有她预想中的责怪。
苏月霜瞧出来,他这是要送她回她的住处去,“表哥?”
苏月霜不太敢信。
从定亲以后,凌行止向来对她漠然。
虽然张氏劝她说是为了避嫌,可一个人对你有心无意,苏月霜且能感受出来的。
然,别看她平时骑马射箭、风风火火,一到她表哥面前,她比谁都小女儿姿态,喊了声表哥便腼腆起来,低眉颔首地,时不时去偷瞧凌行止下颚。
两人一路都没再说什么话。
离苏月霜住的小毡房还有一小截子路,凌行止觉得他不好再送过去。
将伞递给苏月霜,他缓声道:“令仪自幼在老祖宗跟前长大,老祖宗待她自然亲厚些,你别多想。”
男人生得俊朗,剑眉星目,神情口吻皆是寻常。
苏月霜接过伞,竹骨上遗留着她指尖的温热,她本因何皎皎安危忧心不已,此刻生出一丝慰藉。
表哥还是向着她的。
怕她留下被老祖宗怪罪,特意叫走她,还送她回住处。
苏月霜禁不住几分欢喜。
不然怎么办。
她在很小时,就认定自己是要嫁给凌行止作太子妃的。
凌行止再叮嘱了苏月霜几句,同她辞别。
雪风呼啸,苏月霜攥着伞柄手心竟出了层薄汗,她舍不得这难得温存的时刻。
望着凌行止长身挺拔,没入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她喊道:“表哥,你也别太……”
“太子爷,太子爷!”
苏月霜声音让风吹得变了调,而另一道尖利嗓音蓦地刺过来,“不好了太子爷!”
披着蓑衣的小太监连滚带爬扑到凌行止脚边,痛哭流涕道:“奴才们不是十三爷的对手,拦不住他,他打伤好多禁军护卫,抢了马跑出大营地寻令仪郡主去了!”
“表哥,怎么了?”
苏月霜跑近一看,小太监鼻青脸肿,满头满脸的伤。
何皎皎跑失的消息刚一传回来,凌行止望见风雪已成势,派出去的第一批人手,是去捉凌昭的。
先把凌昭捉回来看住了,省得他没头没脑冲出去,再忙中添乱火上浇油,扰得人心更乱。
凌行止直接调了他亲卫队过去的,谁想这都没把人看住。
“没用的东西!”
凌行止额角直跳,拂袖离去,再调人去追凌昭了。
且说不知隔了多远的雪原上。
夜色浓秽黢黑,风雪狂袭,狭隘视线之中唯一的暗光源自狼的眼睛。
雪夜,狼啸悠长。
何皎皎迎着风雪,在逃。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未跑得这般快过。
绣鞋陷在雪里拔不出来,她不要了,赤着脚在雪夜疾驰,从里到外,冻僵所有知觉。
她脑子里唯剩一个念头,要么逃,要么死。
何皎皎不想死。
可身后的暗影还是比她更快,腥臭凛风突袭,一双幽绿长眸高跃起。
却有另一道黑影抢先扑来将她压进雪地里。
黑暗中倏忽响起野兽凄厉哀鸣,让风扯得诡吊至极,戛然而止的平息。
黑夜成幕,点缀着一双双绿眸,追赶来的狼群蠢蠢欲动,强压下躁动,徘徊不散。
何皎皎嗅到满腔冰冷的铁锈味儿。
为风雪吹透后,血的味道。
何皎皎知道是谁的血。
她伸手摸向上方黑影,声音颤抖地喊:“燕世子?”
燕东篱又一次将她护在了身下。
他将咬住他小臂仍不肯松口的狼扯下,摸到它咽喉处,拔出他刚刚刺进去的半只箭头。
淋漓的血泼下来,燕东篱提气将狼尸扔远,心里数了声,六。
他今晚杀掉的第六头狼。
可四周风雪里潜伏的至少还有七八头狼,而他只剩手里这半只断箭了。
他一共捡回来九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