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搞事日常-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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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娘作势上前要抢何皎皎手里的紫檀佛珠,让她冷冷横了一眼,讪笑着退下。
大红稠花屋檐回廊下全挂好了,喜字贴满了窗,一片延绵望不到头的红。
何皎皎瞥一眼,嗔怒痴怨登时生了遍,念再多的阿弥陀佛都压不住。
至二月十七日晚,暮色四合,来了人传话,苏皇后让何皎皎过去陪她坐会儿。
何皎皎随领路宫婢走进正殿时,山脚沉下夕阳最后一轮光。天幕散尽残红,灯盏燃亮,火光驱远夜色。
“善祥,没几天要出阁了,怎么脸上没个笑模样,十三惹你不高兴了?”
苏皇后和蔼笑着,挽袖执盏亲自点茶。
何皎皎便笑了笑,福身一礼,“母后万福金安。”
旁的不多说,恰好是一副郁郁寡欢不得展颜的模样。
她喊苏皇后母后,让她收成名义上的女儿,嫁了她儿子,兄妹相亲,一辈子要让人背后戳脊梁骨。
笑不出来,很奇怪么?
“你啊。”
苏皇后摇摇头,何皎皎让宫婢引到她身后的小几前坐下,看了茶,却看苏皇后左右伺候的抬上来一张山水屏风,严严实实挡在她面前。
暗影拢住何皎皎,她怔然抬眸,苏皇后食指竖到唇边,“嘘”了一声。
片刻后,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何皎皎执手端坐,透过屏风折起的缝隙递出目光。
凌昭大步走进殿内。
不晓得他从哪儿赶回来,瞧着一身风尘仆仆,藏蓝箭袖的骑装披软胄,肩甲护臂都没取。
“什么事儿?”
他不需得人引,腰间佩刀往案上一扔,撑了手臂风风火火地坐下,眉目不耐。
苏皇后偏头闭了闭眼,略有嫌弃,“马上要成家立业的人,你这德行收不收得了?”
不能。
自个儿教养出来的,自个儿受着呗。
凌昭也偏头朝一边儿看去,下颌紧绷,拧了眉不耐烦道,“到底怎么了,有事说事,忙着呢。”
苏皇后长出了一口气,忍住了,缓声道:“你和善祥……你们两个我从小看着的。”
“你从小到大的性子,瞧上什么新奇的物件儿、好看的玩意儿,不管怎么样,要死要活的,非得弄到手不可。”
她对凌昭讲:“可一旦到手,没几天等你玩腻了,便是扔了丢了毁了,也从来不可惜。”
苏皇后神色舒和,如同寻常长辈般,和小辈说着家常话似得,“善祥这孩子心思重,母后一直心疼她,你们两个也算是同甘共苦走过来的。”
她似语重心长地问他:“你跟母后说句实话,以后能跟她好好过日子么?”
旁边的烛火炸了灯花,何皎皎杏眸中阴影一晃,捏紧佛珠,蜷了手指。
少许,她听见少年神情漫不经心,一声冷嗤,“不还没到手么?”
何皎皎低了头,感觉到苏皇后朝阴影中撇过来一眼。
春夜犹寒,她深深吸气,掐住掌心,内心无波无澜。
她知道苏皇后这冠冕堂皇,说这一大堆话的目的了。
她倒多此一举。
何皎皎从来再明白不过的人。
苏皇后竟又叹道,“你好好说话。”
她下巴微扬,两名宫婢上前,抬走了屏风。
垂眸端坐,神情淡然的少女身影,出现在凌昭眼前。
他一下坐直了腰,一连望向苏皇后好几眼,神情极不自然将脑袋偏到一边,不敢看何皎皎。
“咳,善祥也在。”
苏皇后清清嗓子,掩唇笑道:“你送她回去吧,有什么话都趁今天说清楚了,成了婚好好过日子。”
“那儿臣告退了,母后早些安歇。”
何皎皎径直离去,没管凌昭。
凌昭狠瞪了苏皇后一眼,来不及说话,急匆匆跟上去,一宫婢捧着他落下的佩刀赶出门,“十三爷,刀,您的刀!”
一行人便这般别别扭扭地走了,看得苏皇后捧腹,直欲笑出眼泪。
半晌,她搀了嬷嬷的手,撩开珠链慢步走进偏阁。
偏阁里头仅亮了一盏灯,一道男人沉闷声音响起:“你跟他们说这些作甚?”
他语气似有埋怨。
苏皇后帕子捻过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瞧着可真高兴:“我逗逗孩子,怎么了?”
本来想说和说和的,臭小子没大没小,自个儿哄人去吧。
那男人平静又问:“大哥让我问问你,月霜到底在哪儿。”
苏皇后挑了眉,露出些许不屑眸色,“他的好女儿,他问谁去?”
百密一疏,她的大儿子如今还不知道藏在哪儿等着反扑,不是苏月霜跟他泄漏的消息,会是谁。
随她脚步靠拢,宫婢们进屋点灯,光芒盛亮,照清男人魁梧身形。
宫婢们目不斜视,不往他乱看一眼。
苏盛延盘腿坐在矮几前,面前摆着堪舆图,思忖道“勝南那边估计要起兵了,大哥有些年头没上过阵,恐怕不好哄他出兵。”
“他不是要女儿么?”
苏皇后走过去,点住堪舆图,“勝南先让玄通去,由勝南往云玄章沧防线得先布起来,京城和北塞五洲得稳住,我哥那儿,耐心点儿,慢慢来。”
苏盛延方抬眸望她,神情莫辨,应道:“知道了。”
他比谁都清楚,苏皇后,苏问澜,约莫是这世上最有耐心的人。
二十多年,水滴穿石,苏长宁手上三十万禁军,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自深闺生长的女子,驻去了一半。
另一头,抄手游廊上。
“何皎皎。”
冷风穿堂而过,檐角宫灯摇灯火晕黄,夜色冷清,少女裙摆轻晃,走得其实不快。
不过凌昭正心虚着,不敢伸手拉住她,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缠她、烦她:“何皎皎…”
他冷着脸,真是百口莫辩,“你晓得我这张嘴……”
这张破嘴,他还跟苏皇后怄气,话赶话,什么话都往外说。
何皎皎忽然停住,转身过来盯住凌昭,她张张嘴,开口却无语凝噎,咽下一口气,一个字没说掉头走了。
凌昭看她脸色,他脸皮厚,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行,相伴无言下了游廊,停在她院子的月亮门前。
老远便听见迢迢不知为何在哭,小孩哭声尖刺,何皎皎听着犹如遭了魔音灌耳,她额角抽抽发疼,心烦意乱。
回去也是一团糟心事儿,何皎皎道:“你们先进去。”
她遣散随侍宫人们,终于正眼看了凌昭。
少年在她面前微低了头,抿直唇不作表情,面相显得凶,焉头搭脑,模样却小心翼翼的。
“你……”
何皎皎如鲠在喉,顿了好一会儿,扯出笑来,“你母后那番话,是在敲打我么?”
她头发没长好,一边仍旧短得厉害,还是要梳斜髻来遮。
灯下少女雪肤润泽,眸光淌了水似得柔软,可她一字一句,话尖锐如针:“凌昭,我是什么新奇的物件,好看的玩意儿?”
何皎皎终于肯理他了,凌昭来不及生出喜悦,让她冰冷的质问拽下万丈深渊般。
他无言以对,硬挤出来的话,“她乱说,你别听。”
“哈哈……”
伴着迢迢不歇的哭声,何皎皎笑起来,“胡说啊,凌昭,那你说说,我六岁进宫,这么多年,我有过持宠而娇的时候么?”
“我心思重,所以她要来喊我守本份是么?”
何皎皎说着激动起来,迢迢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她受不了了,快步进了门,怒喊道:“都哪儿躲懒去了,一个三岁的孩子都哄不住是么?!”
屋里头没人敢应声,迢迢让她吓得顿了顿,随即更加大声嚎啕起来。
“别哭了!”
何皎皎低了眸,颤声喊出哭腔。
少女喜怒不定,神情却凄婉,哭哭笑笑看得凌昭心里一揪,难受说得不出滋味来。
“要不你打我一顿,鞭子板子随你挑?”
他拽了少女手腕到脸上,“我随你出气,你别这样了。”
是有心想哄她,可后头又犟了脑袋,“反正日子定好了,你赖不掉。”
他日子还是没挑好,到四月初三,何皎皎头发看着是长不好,她出嫁那天,梳不了百合髻。
管他呢,他俩之间,不差这一件遗憾事了。
“凌昭…”
何皎皎不打他,不骂他,她更没有气他、怨他。
她只是怕而已。
她揪住凌昭衣襟,缓缓缩进他怀里,终是泣不成声,“她手上还沾着温荣姐姐的血,她就去抱迢迢啊……”
何皎皎忘不掉那一幕。
苏皇后太狠了,她太狠了。
她怕凌昭被他们推上去,一生受其摆布。
又怕鸟尽弓藏,落个不得好死。
好好过日子。
他们肯么?
第73章 成婚
◎她同他成了夫妻。◎
*
三月中末; 立了夏。
一进四月,何皎皎身边的人便没了个停歇的。
她现下住在坤宁宫偏殿的院子里头,小佛堂关起来不准她进; 佛经都收走,寝阁床榻上换上金绣大红的鸳鸯被。
跟凌昭哭了一场后,何皎皎彻底挂不住脸,到处看着碍眼; 一天要跟底下人发好几通火。
初二当晚,她出嫁前一天,按规矩喜娘要伴着她睡; 陪嫁丫头们也都要在屋子里守着。
何皎皎不肯; 犟不过她们,大晚上抱了床被; 一股脑儿全扔出门外去。
闹得跪了一屋子人磕头求她,“殿下,殿下; 没几个时辰吉时便到了; 您安生歇着; 明日只管欢欢喜喜地出嫁了好么?”
“若出了差池,奴婢们可担待不起啊殿下。”
雪蕊从慈宁宫出来了,要随何皎皎出嫁。
她此刻抱着迢迢过来; 眉目忧虑迟疑,劝不出口; 悠长地唤她; “殿下; 您何苦呢?”
雪蕊眼里; 何皎皎在跟自己过不去。
她怀里小女娃粉雕玉琢; 眨巴着大眼睛怯怯道,“小舅母。”
周围人逗得迢迢改了口,但这几日,何皎皎对谁都没好脸色,小姨母和小舅母于迢迢来讲也并无差别,她不敢在何皎皎面前撒欢了。
夏夜风沉闷,蝉声轻躁,屋内屋外众人战战兢兢看少女脸色。
何皎皎默了少许,伸手接过迢迢到怀里,转身进屋。
苏皇后老早喊了人过来,要带迢迢走,说何皎皎待嫁的新娘子,身边带着个孩子算怎么一回事。
何皎皎怕,抱紧了迢迢,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温荣的大公主府已经让人推平,忠国公府七七八八死了干净,只剩迢迢一个不认人的奶娃娃。
这些个儿无关紧要的事儿,苏皇后宽容得很,随了何皎皎去。
“诶,这、这谁家的新娘子,出嫁前一天身边抱个娃娃的?”
喜娘着急上火,过去要拦她,雪蕊吓唬她道:“嬷嬷,您有点眼力劲儿吧,真想被拖下去打板子啊?”
屋里跪着的人,也一一让雪蕊劝出去。
雪蕊合上门,总算给何皎皎留了块喘息的地儿。
她抱了迢迢上榻,拎着佛珠流苏,没一会儿哄得小女娃睡着。
外头隔间传来人走动声响,今晚不能熄灯,宫婢蹑手蹑脚进屋,换下燃了一半的喜烛。
她对上何皎皎的视线,脸白了白,慌忙告罪退出去。
何皎皎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头一晒,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现在很唬人么?
何皎皎在迢迢身旁侧躺下,是想睡一会儿的。
可灯火盛亮,四处都是声音,虫鸣,人语,脚步声,嗡嗡作响,不得清净。
她头疼欲裂翻身坐起来,捻动佛珠,嘴唇翕动,反复念起经来。
能除一切苦,以无所得故。
寅时正,夜幕浓黑,外头动静越发地响,新娘子该起身梳妆了。
喜娘推门而入,便见少女手持佛珠打坐,合目神情肃然,哪里像要出嫁,没人拦着就要往庙里钻的主儿。
喜娘眼角直抽抽,心里啐了声,她摊得什么事儿。
面上挤出喜滋滋的笑,跟宫婢们扶她起身,到妆台前梳妆打扮。
何皎皎一侧头发,至今才过肩膀些许,堆不起来能戴凤冠的高鬓。
可喜娘手巧,顶了个发包上来,珠翠华彩,丝毫瞧不出异常。
外头噼里啪啦,没完没了放起鞭炮。
投靠了苏家的官家女眷们陆陆续续进宫,围进何皎皎寝阁,叽叽喳喳把她从头夸到脚,说不完的喜庆话。
哪怕何皎皎眉目冷凝,架不住个个长袖善舞,场面活泛异常,当真喜气洋洋。
“皇后娘娘驾到!”
卯时一刻,苏皇后前呼后拥过来了,众人自觉给她让路。
她接了喜娘手里的梳子,捻起少女后披发尾,落下四梳。
一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百样俱齐。
“善祥,我们可算等到这天了。”
妇人眼角眉梢笑意盈满,笑到最后竟揩了揩眼角,眸中出了泪光。
数名宫婢小心抬来了凤冠,坠红宝石的缴金流苏覆面垂落,视线遮挡,何皎皎抬眸,从水银镜里看不清苏皇后的神色。
今天,她都不肯放太后出来。
“小舅母~”
那边女童脆生生喊着跑过来,没到何皎皎跟前呢,苏皇后弯腰将她抱起来,亲昵点了点她鼻子,“迢迢乖,今天不能闹小舅母了啊。”
何皎皎手紧了紧,稳住了原地没动。
闹也要分场合,她没法子带迢迢出嫁。
“喜娘子出阁咯!”
大红的盖头让喜娘抖开朝何皎皎扑过来,众人嬉笑起哄声中,她周遭拢进逼兀的红色中。
手上一凉,塞进来一柄剔透的玉如意,夹着一张避火图。
何皎皎把避火图塞进袖子里,方发觉,她掌心出了许多湿汗。
“新娘子上花轿了!”
末时初,喜娘夸张高亢的吆喝声中,何皎皎步子迈得小心,登上了花轿。
她不自觉紧张的,恍然如梦。
千想万想,她居然是这般同凌昭成婚的。
仪仗绕街游行,何皎皎看不到外头的情景,恭贺声不断。喜轿摇晃许久,街上热闹非凡,她从百姓议论声中,听到“红妆十里”的字眼。
她不觉微末喜悦,随即沉重而茫然的浪头打翻。
这红妆十里,拿什么换来的。
迎亲的队伍停进玄武大道,凌昭自个儿修的那座府邸,到底没便宜別人,作了他的荣亲王府。
轿子停了,何皎皎有些坐不住,心又往上提了提。
正晌午,四月的艳阳很是晒人,轿子盖头,她闷得发慌。
外头凌昭踢了轿。
咚咚三响后掀了轿帘,热风吹得喜帕往何皎皎脸上扑了扑。
“新娘子下轿咯!”
喜乐声嘈杂,何皎皎正觉流程似乎不太对,手中玉如意被人抽走,随即让一只燥热的大掌扣紧手。
凌昭直接把她牵出了花轿,留喜娘捧着红稠目瞪口呆,“王、王爷,这……”
没这样的规矩。
规矩规矩,凌昭不守规矩。
喜娘暗自咬碎了牙,看新郎新娘牵着手奔进门。
周围起了哄笑声,“呀,新郎官心急了。”
何皎皎蒙着喜帕又气又急,哪好众目睽睽之下跟他拉扯,硬着头皮让他牵走,进门差点儿踹翻火盆。
凌昭给她提裙子。
她脸憋红了,去打他手,恼羞成怒低喝道:“你走开!”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两人五指相扣,掌心湿漉漉的,分不清谁的汗,凌昭铁了心要拉她一起丢人,不放开。
进了正堂。
拜天地,进高堂,夫妻对拜。
礼唱过三唱。
十七岁,何皎皎便同他成了夫妻。
凌昭仍是不肯放开她的手,一路闹轰轰的,直把她送进新房。
他把人都撵了,在她身前赖了好半晌,声音含怒,“烦死了他们。”
何皎皎把手抽回来,不理睬他。
比烦人,谁比得过他。
凌昭坐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