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搞事日常-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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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字一顿告诉凌昭,“没过去。”
过不去的。
何皎皎念佛静心,因为她怨她恨,却还要同他们虚与委蛇,怕漏了泄。
她跟凌昭流过的血和泪,他们至少也要流一遍。
何皎皎拿肩膀顶了顶凌昭,推他走,“你赶紧去收拾好,进宫跟你母后复命去吧。”
十月初七立冬,一场暴风雪肆虐了京城,街头上出现了冻死的乞儿。
何皎皎没再去南山寺,她惦记着凌行止,同几位贵妇共同出资,调府上杂役到街头设了粥棚。
她不露面,去施粥的婢女都是凌昭挑选出去的。
十月十六,一位婢子终于给她带回了凌行止的消息。
何皎皎这边没出纰漏,她更沉得住气,凌行止大约真得走投无路,借着何皎皎的粥棚,和年节各府官员设宴,让何皎皎帮他传递消息,联络人手。
管他如何招人,如今的京城被守得铁桶一般。
到十一月,何皎皎那本小册子,记了一小半。
她觉得差不多了,可不能让凌行止在城里暴露。
苏皇后压着他的消息不放,大家都装着傻当太子还在“养伤”,她不清楚太子被捉回去下场会如何。
软禁?还是“重伤不治”?
她先前将凌行止诱进城,只是想他快点儿乱了阵脚,以好清查他的残党。
在京中收网,凌昭越不过苏皇后去,最终还是要把凌行止交出去。
这对她和凌昭的处境来说,不太妙。
但她多的是时间耗。
十一月底,冬二九,翰林学士的府宴上。
一位丫鬟给何皎皎斟酒时打翻了酒盏,泼湿了她的衣裳,学士夫人陪笑领她下去换衣。
路却是越走越偏,进了一座无人的梅园,学士夫人落后两步,闪身离去。
凌行止在梅树下等她,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他瞧上去更加的沧桑,肩身几乎要挂不住披风。
何皎皎旁晚回府后,往小册子上写了翰林学士的名字。
这应是她记得最后一个名了。
明日进腊月,要过年了,城门各处防卫略有松动。
凌行止求何皎皎,带他出城去。
他也提了苏月霜。
他说:“月霜分娩在即,遭不得颠簸。”
带着她,平添累赘。
何皎皎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凌行止。
男人玉面郎眸,该是位君子,她如若没有让他差点儿害死,现在应该还将他当兄长敬重。
怎么也看不穿他这张人皮,发现他会做抛妻弃子的行当。
她柔声应了:“太子哥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月霜姐姐的。”
腊月初八,祭祀百神。
何皎皎上南山寺请住持做法事,百姓祭祀的依仗声势浩大过长街,道上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何皎皎的车辇走得很慢,婢女跟她耳语道:“娘娘,有一群平民打扮的汉子一直跟着我们的车,他们身上似乎藏着兵器。”
是凌行止的人。
何皎皎不以为意:“无妨,不用管他们。”
车辇过街口时,车辇停了半瞬,帘子掀开,凌行止携寒风进了车厢。
他谋思慎重,若出了差池便以何皎皎为质,强闯也是能闯一闯的。
挂着荣亲王府的牌子,城门守卫只盘查过随行仆从,放行了。
出了城,天上落了雪,凌行止的众属下扮作百姓混出城,拍马不远不近跟着。
何皎皎感觉到汤婆子在手里变冷,没多久凉透了,她指尖跟着僵冷起来。
连呼吸都被冻住,一路上没跟凌行止说半个字。
凌行止紧张着脱身,未曾察觉她的异常。
皇城巍峨城楼远去,落白纷纷遮人眼,佛寺的飞檐广角缓慢隐现山林间。
车辇在山脚停了,何皎皎敛眉颔首,方跟凌行止告别,“太子哥哥,拜佛要诚心,我步行上山,您日后……”
她咬字婉柔:“好自为之。”
她在婢女们的簇拥下了车,不急不缓走向通往佛寺的漫长石阶。
身后男人喊了一声:“令仪。”
林中惊鸟拍翅而飞,何皎皎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凌行止说:“对不起。”
接应他的下属赶上来了,抽刀围向了何皎皎。
他没那么轻易放何皎皎走的,凌昭手里有兵呢。
何皎皎内心无波无澜。
这个人啊,究竟有多自负,为何总觉得能随意摆布她?
沉重的脚步声踏四面踏出来,何皎皎眺目上佛阶,天穹灰霾,而落雪无垢。
一点寒芒忽闪,继而漫天,数不尽的箭矢越过她一行人,如流火坠亡。
大批的兵将跨下阶梯,拱卫自何皎皎身后。
凌行止,被早就埋伏好羽林卫包围了。
“令仪?!”
男人的声音凛风吹得飘渺,何皎皎依然能听出他的不可置信。
长阶上,出现了凌昭的身影,他今日未披甲,仅穿了件苍青的箭袖骑装。
看得何皎皎皱了眉,身后兵戈起,男人呼喝大喊。
何皎皎恍若未闻,她平静地走到凌昭身边,理了理他衣襟,唠叨他:“你不冷啊?”
凌昭神情沉重而冷漠,他想对何皎皎笑的,却没能笑出来。
“先送你回去?”
他黑眸往下,捉了何皎皎的手到唇边,他掌心尽然比汤婆子还热些,何皎皎方发觉她身上有多冷。
她也是面无表情的,摇头道,“我要去烧香。”
“令仪——”
凌行止还在喊她,何皎皎叹了一声,裙摆一转,回身望去。
短短片刻,凌行止的人已被制服,他似乎中了乱箭,捂着肩膀被羽林卫跪压在地。
天地霜白,隔得太远,何皎皎随看不清男人神情,仍是对他笑了笑:“太子哥哥,你想什么呢?”
“从小到大,不论何时,我可一直都是站在凌昭这边的啊?”
她弯了唇,奇怪的是心里却没有丁点儿畅快之意,反而越发地冷和累,从里到外都冻住了似得。
“你先回去。”
唯一的热源是凌昭握住的手。
“也成。”
何皎皎呼出一口浊气,吐息霜冻成雾散开,她莫名地困和累,转瞬间只想回府去,好好睡一觉。
她从衣袖里掏出了她的小册子递给凌昭,“这些人你看着办吧,早些回来。”
上边文臣武将各占,哪些得杀,哪些能做人情,哪些能用……她都做了批注。
随凌昭处置吧,她不想听这些烦心事儿了。
“令仪。”
车辇让人牵了过来,何皎皎下去登车时,难免离凌行止近了些。
他声音抖着一丝恐惧,何皎皎竟还听出了哀求,他说:“令仪,你饶了月霜,你饶了月霜。”
何皎皎顿了半息,没再看凌行止一眼,她懒得弯弯绕绕,去想他说这话到底是何用意。
事到如今,谁能放过谁呢。
迎着风雪,何皎皎回了荣亲王府,她先进密道,悄悄去看了看苏月霜。
何皎皎请了一位女医来给她调理身子,她脸上长了些肉回来了,依在窗下绣着一双虎头鞋,浅笑静谧。
何皎皎没有惊动她,远远站了片刻,便走了。
她回去后没有洗簌,合衣倒上榻,一闭眼便入了睡。
一觉昏昏沉沉,再睁开眼是被雪蕊唤醒的,“娘娘?”
屋里点了灯,夜幕深沉。
雪蕊眸中忧虑,“娘娘,十三爷回来个把时辰了,坐外边一句话没说,不肯进屋。”
何皎皎睡了一下午,不解倦意,头还隐隐作痛。
她缓慢起身下榻,到外厅门一探,回身进屋拿了件毛氅才出去。
廊下宫灯光芒晕黄,嶙峋黑影蛰伏,凌昭背对她坐在游廊围栏上,一动不动,两肩落满了雪。
他腰间一道白亮晃人眼,是脱了鞘的刀,血迹斑斑。
何皎皎靠过去,首先解下凌昭的佩刀,扔进雪地里。
她拍落他肩膀上的雪,抖开氅衣罩到他身上,凌昭回眸看她,睫上都一片白花花的凝雪,脸色茫然冷漠。
何皎皎捧住他的脸,一通乱搓。
她边跟他抱怨:“你以后少把那些东西带屋里来。”
她说那把沾了血的刀。
脸上的僵冷让少女搓开了,她力气用得不小,搓疼了,可身上回了暖,又似落回了人间。
凌昭手一带,拥她入了怀,他埋进她浅香温暖的颈窝,开口却是道:“二哥死了。”
闹出的动静不小,瞒不过苏皇后那边,他把凌行止的尸身扔下悬崖,作了一个他骑马奔逃,不慎坠崖的假象。
何皎皎摸了摸他冰凉的发顶,轻声答:“知道了。”
数十年骨肉兄弟情,纵然走到这一步,又怎么会不难受。
何皎皎也难受,他们到底不是心狠的人。
“你怎么和母后反应一模一样。”
凌昭抱她更紧,低笑出声,语气越发地低了,“二哥跟我说,母后跟苏盛延有染。”
“他十四岁那年,亲眼所见,母后告诉他,他不是父皇的血脉。”
“所以……他才走上这一步路,他说,他怕他功败垂成,死无葬身之地。”
落进了雪地里,彻底冻凝住。
何皎皎想牵凌昭的手滞住,她茫然地望向远方。
风雪扑得各处灯火摇摇欲坠,时远时近,时浓时淡,黑暗仿佛将要择人而噬。
“不对……”
她抓紧凌昭的手,下意识说道。
“赵玄通、禁军左营副使、山旗总营……”
他抬起头,报出一串人名和武将官职,“他们都是苏盛延,或者说是我母后的人。”
“我查他们生平,查到了二十多年前,哈哈二十多年啊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眸中泛水光,或许是化了的雪,或许是没忍住的泪。
“她筹谋二十多年,蚁蛀沙堤般,一点点蚕食掉苏长宁,她亲哥哥的权利。”
“你说,等她完全握住了苏长宁手里的兵权,她只是要在暗地里做一个摄政的皇后,或者太后么?”
凌昭今年才满二十岁,少年的锋芒仍在,何皎皎此刻却从他猩红的眼尾看出了刚过易折的脆弱。
他几个时辰前,亲手杀了他的兄弟,得知他的骨血被他的母亲用来了铺路。
“她想当皇帝。”
何皎皎沉沉吐息,一字一句把凌昭未能宣之于口的话说了出来,“她骗了你二哥。”
是啊,苏家女生来就要做皇后的,再进一步,也不过膝下子嗣登基,她奉为圣母皇太后。
她要做摄政太后,老老实实靠着苏家,也不必折腾这些。
可是她要当皇帝。
那苏家和苏长宁不会成为她的助力,反而是最大的阻碍,让她登上帝位,不比苏长宁自己起兵入主金銮殿来得轻松?
她生了三个儿子巩固地位,最符合祖宗家法的嫡长子,自然要“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然后用谎言轻轻一推,如同空中阁楼轰然倒塌,恐惧和耻辱击垮了凌行止,让他变得终日惶惶不安,风声鹤唳。
最终在苏皇后的欺瞒和操控下,不自知化为她的伥,成了助她瓦解苏家最好的刀。
凌行止一开始,便是苏皇后弃子,凌昭和四皇子,大差不差,她各有用处罢了。
何皎皎周身寒冷,她强定心神,推开凌昭,同他对视:“你舅舅可能会死在回京的路上。”
西南战事已大捷,苏长宁要率兵回来了。
苏皇后废了那么大心机调他出京,肯定稳操胜卷,要对他下手了。
“凌昭,你过日出京去,你……”
她快刀斩乱麻,理出一条出路来:“你想办法,一定要让你舅舅活着回京。”
苏长宁可不是什么草包窝囊废,苏皇后这么多年也不敢跟他正面相抗。
还有苏月霜。
不能让苏月霜知道凌行止死了,更不能让她落到别人手里去。
她的身孕是进了太子起居注的,不管她后头落到苏皇后还是苏长宁手里,京城那么多户人家,找个月份差不多的孕妇或男婴并非难事。
有了更好摆布的幼童,她跟凌昭,估计也没用了。
何皎皎听见自己牙齿打了颤,她说:“你表姐那里,我会好好看着的。”
苏月霜没几天要生了。
第78章 夜袭
◎请皇后娘娘以身殉◎
*
新年在即; 两人凑到一起,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如何能让凌昭正当离开京城的由头。
腊月十一; 何皎皎装着与凌昭大吵一架。
凌昭砸了她的佛堂,脸上带着何皎皎扰出来的血痕,拍马离京了去。
何皎皎久居佛堂,不理王府事物; 在京城里头早不是新鲜事。
满京谁都能说上一嘴,荣亲王夫妇不和,成婚不到一个年头; 两人便已经相看生厌。
大过年的都在闹; 荣亲王连夜给气跑了。
整个腊月雪未曾停过,今年年节逢春; 冬六九二月四时,鹅毛大雪遮天蔽日。
一早何皎皎且未起身,婢女急急来报; 俯身低耳; “娘娘; 苏夫人临盆了。”
苏月霜身份不好透露,何皎皎让底下人都喊她苏夫人便是。
天穹昏昏无光,何皎皎顶着似将掩埋一切的大雪进了密道; 还没走到院子边儿,听得女子凄厉痛呼。
哀嚎隔绝在风雪中; 却又是断断续续; 延绵不绝。
产房进不得; 何皎皎攥紧佛珠; 她头回遇到女子分娩的的场合; 只能无措不安在屋外回廊中等。
今儿是个好日子,可乌云密布大雪纷飞,一整天天都没有亮堂过,檐下的灯笼让风扯掉好几盏,坠地无声。
风中冰冷,寒意如针。
婢女们端出来一盆又一盆血水,泼在雪地上,嫣红淌化雪地,四处蔓延。
戌时末,黑夜至,雪势倒渐微了。
产房里各色动静直往何皎皎脑子里灌,她冻得快失去知觉。
忽地一声女子悲啼昂高,何皎皎心头骇然,见昏暗灯下门扉斜开,漏出来幼猫似的啼哭。
一名医女满身满手的血出了门,向她行礼道,“贵人,小姐生了个位小公子。”
医女接生劳累一天,面若菜色,双眸略显呆滞。
她艰难地咽下唾沫,才把话继续说下去,“小公子没哭出来,喉中似有异物堵塞,小女、小女无能…无力回天。”
孩子一生出来,就让婢女抱到外间洗去身上血污。医女简单看过产妇状况无恙,回过头来才察觉,婴儿声音不大对。
她寻到外间去,婢女将裹进襁褓中的男婴递给她,语气不急不缓,:“您瞧瞧,小公子怎地好像喘不过来气?”
孩子已憋得满脸紫红。
这本该是个危急的情形。
医女心头狂跳,对上一屋子婢女平静甚至冷漠的眸光,靠近她的婢女在她耳朵边说,“您小声点儿,别吵着苏小姐休息了。”
医女瞬息间明白过来,于是便急不起来了,孩子能不能活,她已无暇挂心。
她头脑空白地只想,她还能活么。
她只是京郊村子里,懂点儿医术的赤脚医生,跟爷爷相依为命,被大手笔请上门时,还以为自己撞了大大的偏财运。
瞧出来苏月霜似乎来路不正,医女本不在意,只当是高门大户里头的龌龊,她有拿人钱财的自觉。
可她们…竟连男胎都不留?
医女惶恐,恐怕自己的命也留不下来了。
“小女无能,贵人您、您恕罪……”
医女进了这座宅子后,日常起居再没没有迈出过内院大门,也不晓得何皎皎的身份,僵硬地跪下来,干巴巴地求饶。
她的视线仅仅看见何皎皎金线暗绣的宝蓝芙蓉大氅下摆,漾了灯火微茫,随后一串润泽檀木佛珠垂下。
风声过耳犹如叹息,何皎皎弯腰亲手扶了医女起来,她低着眼眸不言不语,不去管婢女们如何安置医女,缓步往屋里走去。
不等她推门,又见屋内钻出来一名婢女,灯下医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