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匣-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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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玉荷拿下架旁蘸了青雘的笔道:“夫人只需在这里记一下名,这钱随时都能来还。”
“谢菩萨,谢神医大恩!功德无量,永垂不朽!”
妇人猛地站起身退了一步,抱着孩子弯下了腿。
卫明姝见状也站起身,任玉荷拿着笔慌忙扶起妇人,“夫人快起来,折煞晚辈了。”
沈轩正走在这条去往皇宫的必经之路,坐于马上回想着父亲的来信,忽地听到街边铺前传来一阵喊声:“谢菩萨!谢神医。。。。。。”
转头就看到一妇人正准备下跪,口中还不停念叨着:“谢菩萨救我孩儿。。。”
那家药铺前远远地站着一蒙面白纱女子,却仿佛遗世而独立,与这十里长街格格不入,倒真有点像那人们常供奉的菩萨。
街头的也有不少人侧头而望,但又好像习惯了似得,下一刻又转头忙于自己的事。
沈轩又瞥了眼那药铺的牌匾,只见那古朴的牌匾上刻着“丹青药铺”四个字。
他又想起那妇人刚才的话。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当真是个好名字。
南实看着沈轩马都走远了还回头张望着,似是对那药铺很感兴趣,便说道:“世子刚回京城,可能不知,这丹青药铺前些年刚建成,起初本是不起眼的小铺子,后来这药铺在门前摆了义诊,便渐渐有了名气。”
南实一直待在京城国公府老宅,有一次生病也来这药铺凑过热闹,“听说那桌前的老大夫以前在宫里做医正,后来被赶了出来,医术倒是颇高,而那身旁的女子好像是亲传弟子,人称药姑,却不常在京城。”
南实一想到此,脸上仰慕不以言表,“那药姑来京城总是身穿白衣,蒙着面纱,每月十五都会跟着老大夫出义诊,只可惜是个哑娘。
京城常常有外地来的穷人,或来做工,或来投奔亲戚,生了病没钱治,便指望着这丹青药铺每月的义诊。
丹青药铺刚开时,本随时都给穷人供药,渐渐有些勋贵人家也找下人扮作乞丐来取药,后来药铺便定下了个奇怪的规矩。”
“哦?”沈轩正听得认真,示意南实继续往下说。
“药铺只每月十五施义诊,不论贫富贵贱,只分先来后到,无论什么病什么人都来者不拒。
那桌前摆着两支笔,一支沾了丹砂,一支沾了青雘,穷人来看病,可以不要钱得些便宜的药材,但总有一两味药材需要给钱,若没有则用那沾了青雘的朱笔在册子上记下名字赊账。
而富人看病,则用那沾了丹砂的青墨玉笔,写几句祝语,或为药铺中悬挂的丹青图题诗一首。
这药铺因着施义诊得了个好名声,世家文人倒也更乐意为药铺题诗,也再不屑于去占那药材的便宜。”
听说药铺背后的东家也是有爵位的世家,也不知是哪家,倒是颇了解这京城文人的做派。
沈轩又回头看了眼,他回京城常来往于这东巷,从前倒从未注意这不起眼的铺子。
清朴陋室,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京城中,倒是难得独特的存在。
东巷的喧闹声逐渐远去,他回过神吩咐道:“对了,国公来信,说是已经启程回京,你这几日着人把屋子收拾出来。”
东巷里四个人还坐在铺子前看诊,任玉荷帮着指引看诊的病人记名题字,阮文卿则接过那箱子,按卫明姝递来的方子给病人送药。
午时过后,斜角的酒楼热闹起来,街上行人谈笑风生,手摇折扇走上茶楼。
任医正道:“应该也没什么人了,收拾收拾,咱们回去吃饭。”
卫明姝将东西放在箱子里,和往常一般准备和任玉荷一起搬那桌子。
“放着我来吧。”一阵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们去忙别的事。”
卫明姝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两个可以的。”
阮文卿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些商人的侃侃而谈,却又带了些和熟人交谈的轻快,“明姝倒是客气,我在这京城也要常住,帮咱们东家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该,以后还得靠你多帮衬着些。”
两个姑娘看了眼彼此,任玉荷道:“那我去端菜,阿珠你去搬箱子。”
任玉荷风风火火的跑开,卫明姝摇了摇头,提起地上的箱子便打算进屋。
她忽然想到什么,脚下一顿问道:“阮三郎也陪我们忙了半天了,不妨一起来用午膳?”
阮文卿挑眉不语,他当然不会觉得药铺还特意给他留了饭。
卫明姝笑道:“不妨事的,饭够吃。”
这福荣酒楼是她们家的铺子,酒楼常为富贵人家做一些药膳,还和丹青药铺还有些生意往来。
每月他们开义诊,酒楼便会差人给他们送饭食,两个姑娘和一个老人每次也吃不完。
药铺后的小院里,卫明姝已全然记不得那在侯府中的规矩,四人围着一张小桌有说有笑。
“你忘了,咱们三个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几回。”卫明姝道。
“啊?这样吗?”任玉荷咬了咬手中的筷子,偏头努力想着,她从小到大和阿耶到处看诊,见过的人太多,着实记不得了。
任玉荷有些心虚,慌忙岔开话题,“阮公子,岭南是不是和京城很不一样啊。”
“自然。”阮文卿道:“不过这两年我在临安待的多些,很久没回那边了。”
先帝曾于临安起兵,自新政以来,江南一带的势力便慢慢向临安收拢。又因着临安沿江沿海,商贸极其发达,阮家便将生意转向此处。
他父母虽还在岭南一带,他却是十五岁便离开家中,随着大伯在江南一带做生意。
“临安?”卫明姝问道,若有所思。
“是”阮文卿应了声,似知她心中所想,“就是明姝的老家。”
“那江南是什么样子?”
“明姝没回去过吗?”阮文卿诧异道。
卫明姝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抿了抿唇,盯着桌上一盘米糕出神。
作者有话说: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出自宋文天祥《正气歌》
本文历史架空,设定朝代可以代入唐朝,新政以后的模式可以参考初唐,新政以前的乱世可以参考北宋末,惠帝可以参考汉武帝,就是一个大杂烩呜呜呜,没有具体朝代背景,私设众多
第8章 青梅
◎哥哥,别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忽然想到什么,阮文卿闭上嘴不再多言
面前这姑娘从前身子不好,卫侯夫妇总怕她出了岔子,从未让她出过远门。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撇开不再谈及,“江南可是个好地方,尤其是临安,热闹可不亚于京城。”
任玉荷双手比划着,“那江南的房子真的长画上那样,建在水边上啊?”
“江南的房舍常是白墙黛瓦,依水而建,确实和京城很不一样,还有很多人在船上做买卖。”
“在船上?”卫明姝眼睛中也带了光。
他耐心答着,“嗯,不过都是做些小买卖,再过一阵,就能看到许多人在河边卖莲蓬。”
任玉荷问道:“那江南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那可太多了。”阮文卿轻笑,指了指桌上的盘子:“譬如现在桌上摆的这米糕,便是江南的吃食。”
“不过这京城的江米却是不如江南,做出来的米糕口感也不是那么细腻。”说到此,不禁看了眼卫明姝,只见她仍低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我来时托人从临安带了些江米,封好从运河运了过来。”
卫明姝闻言回过神,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憨实。
阮文卿笑道:“等这边安顿好,我便去府上拜访,明姝也来尝尝这江南的米糕,定不会让你再噎着。”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阮三郎也不必记得那么清楚。”
一阵堂外风吹起白衣纱袖,卫明姝低下头不再言语。
似是知晓她的心事,阮文卿认真地看着她道:“明姝过几年不忙了,不妨亲自下江南看看。”
轻风徐徐而过,院中老槐簌簌沙响,卫明姝抬头,望向那副温润的面容,眼中闪烁着莹莹辉光。
因着儿时一场意外,她险些没能活过八岁。阿耶阿娘心有余悸,以病弱之由对她严加看管,不让她出院门。
后来她在炎日里站了整整一日,险些昏厥,才换来父母一句允诺,可也仅是能出了这院门,出不去这京城。
若能有个合适的理由,和面前的人出去闯荡,亲眼见见画上的锦绣河山,自是再好不过。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一双桃花眼中已满是笑意:“下次你回临安,不如直接捎带上我去看看。”
阮文卿略有些诧异,下一瞬对上那期待的目光,所有的犹豫如同穿堂风般悄然划过,“也好,我在江南也没待几年,许多景致也没有看过,若能有人同游也是好的。”
“我也要去!带我一起!”任玉荷伸手。
阮文卿斜睨一眼,“老板娘你不要生意了?”
“东家都跑了,还做什么生意?再说了这店铺还有我阿耶呢。”
任医正听见有人叫他,这才抬起埋在饭碗中的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管不了你。”
义诊过后,药铺若剩些便宜药材未送出,午后也会将其赠给来取药的人,因着这规矩,现在药铺人也格外多些。
内堂吃过午膳,阮文卿便离开药铺去忙商队的生意。
卫明姝覆上面纱,静静在窗边看着医书,耳边偶尔传来几句交谈。
“听那沈家下人说,宁国公最近也要回来了?”
“这宁国公的世子不是才回京城?”
“可不,听说还是太后催着回来,许是沈家好事将近。。。。。。”
翻过一页医书,头也没抬。
这京城得了闲的人茶余饭后便爱放出些消息,大到皇宫贵族,小到青楼作坊,勋爵也好,布衣也罢,想有些秘密都难。
可这些闲言碎语,大多真假难辨。
就譬如刚才有人说,那谌良昨日关门时夹断了手,便是虚言。
且不说她昨日见到时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再傻,也不至于把自己手夹断。
她不喜碎嘴言谈,平日不会主动打听。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愿别人传自己家闲话,首先便是要约束自家。
卫家奴仆比其他家拿的银钱都要多上许多,但卫明姝定了条死规矩——
无论是何人闲话都不能乱传,若被她听见,必得杖责。
不过那日街头沈家世子好似在给姑娘家买点心,着急着上门讨好。
许是真的好事将近。
不禁又想到那日家中交谈。
宁国公回京,她是不是该给送些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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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当朝太尉,骠骑大将军沈正忠回京。
沈轩走入正院时,沈正忠正搬了把躺椅半躺着晒太阳,端详着手中的剑。
“阿耶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也不着人打个招呼?”
他以为,怎么也该等到午时过后。
沈正忠抬了下眼皮,将剑收回鞘中,从椅子上站起来,握剑的手背在身后。
“打招呼?”沈正忠嗤鼻,那张脸上虽满布褶子,眼睛却炯炯有神,“我告诉你,你难道还会自个儿到城门口接不成?”
那倒是不会,但他起码会早些回家等着。
他正这么想着,只觉身侧一阵风呼来,出于本能迅速抽出腰间别的剑抵挡。
剑尖已经到了脸侧,堂前清脆的兵器碰撞声回响,曙雀高挂穹宇,明晃晃的剑身反照,映出眼中该有的锋芒。
“当真是把好剑。”沈正忠收剑,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行,一年不见还算警惕,没有退步。我还以为你这几日到了京城乐不思蜀,学会和我讲礼数周全那套来了。”
沈轩横眉竖眼怒喝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在家里还动手。”
沈正忠没理他,转身坐回椅子,随手将剑抛出,“你那破剑都用了多少年了,该换一把了。”
沈轩稳稳地接住,将剑抽出半截。
“你这把剑哪儿来的。”他可不信,他阿耶能自己寻到这样的宝剑。
“朋友送的。”
听罢,沈轩拧眉,又将剑利索地抛回去,“既是送你的,那你自己好好收着。”
沈正忠又欣赏了两眼,将剑放下,叹息道:“唉,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卫家还有人记着我。”
“卫家?安平侯?”
“嗯,说起来早些年咱家和卫家也算是熟识,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
沈轩没有再回怼,“知道,你从前常说,你与安平侯兄长是结拜之义。”
沈正忠仔细回想了一番。
他以前有常说吗?
果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喽。
“卫家现在倒是颇懂人情世故,人家小姑娘早早就跑过来送礼。”沈正忠指了指自己儿子数落着,“不像你,知道我今天回来,家中有客还往外跑。”
沈轩愣在原地,“你是说,卫姑娘跑到府上给你送了把剑?”
“是啊,卫家昨日下了拜帖,你在家难道不知道?”
沈轩一时半会儿没能说出话。
他没有想到这姑娘会来人拜访。
这两日他常往宫里跑,除了向圣上述职禀报,太后还常召他去兴长宫说话,昨日索性在宫里留宿。
他也是今日一早听宫人传报,这才赶忙回府。
沈正忠摇头感慨道:“卫家这个姑娘还是和当年一样,瘦瘦小小的,不过气质却变了不少,一看就是个厉害的。”
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又对沈轩道:“你记不记得,从前我带你去过卫家,你还见过这小姑娘来着。”
他还记得,当时自家儿子的骇人之举。
要不是卫家不在意,那姑娘如今就该是他家儿媳妇了。
沈轩也不由想到十岁那年夏天。
那是他和沈正忠最后一次回京,为的却是他阿娘的丧事。
当年阿娘去后,杨皇后执意命沈家将阿娘的灵位送回京城。
他们本该早些回京,奈何当时北境战事吃紧,无暇他顾,一年过后才将阿娘的灵位带回来。
此后沈正忠也再没带他来过京城。
当时回京,卫侯夫人病痛不起,或是想到昔日结交好友,沈正忠与卫直虽交情不深,还是领着他去了卫家拜访。
那时他也还小,只觉得这家只有一个主人家在正堂招待他们,很是奇怪。
他在卫家正院本没有见到卫明姝。阿耶正同这家伯伯嘘寒问暖,他也实在对这些提不起兴趣,在厅中百无聊赖地坐着发呆。
衣裳倏然向下抽紧了些,他不由想起阿娘以前常给他说的鬼怪异事,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顺着那方向低头,却只看见屏风后正探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扯拽着他的衣角。
再仔细瞧了眼屏风,一个小脑袋从屏风底下探了出来。
不是什么阴间小鬼,而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脸白得透亮,嘴唇水润却没有血色。
沈轩呆得像一座木雕。
他从小到大没见过多少姑娘,往来最多的也就是林家堂姊。
眼前这个姑娘宛若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姑娘都漂亮。
姑娘似是没有发现他的局促,只笑嘻嘻地看着,松开他的衣摆,食指放在嘴边,向他招招手,另一只手始终攥得紧紧的。
她神神秘秘道:“嘘,小哥哥,你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沈轩扭头,厅上两个长辈还在高谈阔论,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犹豫片刻,有模有样地学着姑娘,悄悄摸摸爬到屏风后面。。。。。。
小小一只青衣团子坐在地上,摊开手小声道:“你看!我刚抓的蚂蚱!”
“。。。。。。”
这算是哪门子好东西。。。。。。
小姑娘凑近了些,盯着手中的蚂蚱,用手指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