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谎-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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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身躯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动作标准,体力惊人。
没有年轻医生初出茅庐时的惊慌,她一脸镇定,目光如炬。
“手术准备完毕。”
“建立体外循环。”方柠沉声说道。
柏兰努力地跟上团队的脚步,几个小时的久站,连腿麻了都没注意到。
可尽管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心电监护最后漫长的“滴——”声,像是死神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咽喉。
方柠垂着眸,顿住了许久,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沉默地出了手术室,柏兰跟在她的身后。
此时柏兰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在学医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她的这个职业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死亡这个问题,但当真的有病人的生命从自己手上流逝时,整个脑袋嗡嗡直响,只剩一片空白。
“抱歉,我们尽力了。”方柠挡在她面前,直面已经饱受痛苦折磨的患者家属。
患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等在手术室外的是他的一对父母。
听到医生的这话,他们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而后一个五十多岁,人高马大的男人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拜托了医生,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走了呢?求求您,拜托您,再救救他吧。”患者的妈妈双手合十,苦苦哀求道。
以前听人说起过,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过更多真诚的祷告。
今天却比单单的文字,多了直击灵魂的痛感。
最后,却也只能对着对方的绝望,无能为力地说道:“抱歉,节哀顺变。”
如同最后的宣判,那位母亲浑身颤抖,嘴巴几次张开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人在中年,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佝偻着脊背,像是再也直不起腰。
就在柏兰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到密不透风的黑暗里,难以喘上气来时,方柠朝她走过来,给她递上一个三明治。
“垫垫肚子,饿了吧。”她又是之前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
“谢谢。”柏兰神情有些呆滞,只能下意识地听从她的话,接过三明治。
方柠也吃同样的三明治,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决了。
但柏兰却没有胃口。
“方老师,你不难过吗?”柏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柠愣怔了会儿,但很快就用笑容掩饰了过去,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草莓薄荷糖。
她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倒了几颗糖在她手心里,“吃点儿糖吧,心情能好点儿,等会儿还有两台手术呢。”
说完她起身扔了三明治的包装袋,重新戴好口罩,走向手术室的背影像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女战士。
柏兰快步跟上她。
她想像方柠一样强大,想像她一样快速地收拾好情绪,客观冷静地投入到下一轮的战斗中。
但再次看到又一个病患躺在手术台上,她耳边却总响起心跳停止时,机器可怕的声音。
“止血钳。”方柠伸出手来。
指令已经传来,她却还深陷在情绪里。
“柏兰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小李医生先顶上。”即便是此刻,方柠都依旧照顾着她的情绪,语气温柔,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柏兰退到后面,看着方柠的侧面。
手术室明亮的顶光照在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绿色的手术服,头发全部盘进了手术帽下,整张脸几乎都被口罩遮住。
明明看不清身材和脸蛋,柏兰却觉得此刻的方柠,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漂亮。
两台手术的时间都很漫长,横跨了一整个夜晚,直到第二天天明,才顺利下台。
“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方柠仍旧保持着精气神,和团队里的大家交代着。
却在回家的路上,力气一点一点被抽离。
只有等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难过。
手术失败的感觉时隔了十几个小时后,在她空闲下来时,才在她的体内逐渐具像化起来。
像是脑袋被套在一个塑料袋里,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一点儿一点儿的稀薄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产生想要逃跑的想法。
跑到海边或者山里,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让她能够有一刻远离这里的一切就好。
但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回去睡一觉吧,睡一觉醒过来就能好。她对自己这样说道。
似乎是正好卡上她回家的时间,她才到家门口,纪昀就打开了门。
她对上他的目光,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进来喝点儿粥垫垫胃吧。”纪昀什么都没问,只是说道。
方柠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直到碗里见底,她才抬起头来。
“14点37分,患者抢救无效死亡。”她面色平静,但眸子里却沉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话音落下,空气又再次安静下来。
接着只听纪昀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明天休息吗?”
“嗯。”方柠回答。
“那跟我走吧。”纪昀说。
“去哪儿?”她问。
“带你逃离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生命
“我们去哪儿?”坐上副驾驶; 方柠才后知后觉地问道。
尽管脑袋疲惫得只剩下一堆浆糊,但问完后还是努力调动着所剩无几的脑细胞开始思考这个答案。
以免遇上对方说,都行啊你来决定时,她脑袋空空地只能说; 啊我也不知道。
相看两茫然; 那一时冲动逃离的兴致可能在出发前就已经消散了一大半。
但这个问题好像高阶的数学难题,让她一时没有头绪。
好在纪昀并没有把这个问题又重新抛回给她。
但却也没回答; 只是抬手打开车载音响; 稍稍提高音量。
音乐缓缓流淌而出。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随着歌声,此时车正好开出地下停车场; 大片的蓝天犹如巨幅油画在眼前缓缓地展开; 恍若画家拿着蓝色颜料,随性地泼散而出。
万里无云; 是一个她没有等待,就自然而然的晴天。
懂了他的谜语,方柠的嘴角轻轻上翘,小梨涡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神奇的音乐盲盒?
要是开出青藏高原,那他们还不得连夜驱车赶往川藏高速。
纪昀一副好巧的表情; “那就去海边吧。”
怎么会一切都刚刚好; 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般。
这仿佛是收到一份没有署名的礼物,却又对送礼人心照不宣。
“那就去海边吧。”方柠嘴角边的小梨涡深深地陷了下去。
没有去刻意探究答案,浪漫就应该交由无限的想象。
秋风凉得正好。
打开车窗,任凭风钻进车里,撩起她的长发。
忙碌了一天一夜; 全身都变得沉沉; 就算只是说一句话都变得费劲。
但方柠不喜欢让场面陷入安静; 总是习惯了恰如其分地照顾别人的感受。
一直不说话,像是把纪昀当司机。
“今天的天气真好哈。”暂时找不到什么话题,天气就是打开话匣子的万用公式。
“嗯。”纪昀应。
方柠又在飞速地运转自己的大脑,脸上撑着笑。
“纪主任以前也常去海边吗?”又随便想了一个话头。
纪昀却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一眼看透她的所有伪装。
“不想笑可以不用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用说话。”他口吻轻轻,“逃离不就是该轻松些吗?”
一句话让她心安理得地噤声。
不用再辛苦地维持着神采奕奕的假象,其实真实的她累得要死。
整个人瘫在软皮副驾驶座上,秋风拂面,看着窗外不停地被车速掠过的风景。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瞬而逝。
死亡,其实在心外科并不少见。甚至连病程记录中的死亡诊断以及后续一系列繁琐的文书工作,方柠都已经熟练得笔迹流畅。
可再怎么学会平静,当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心脏停跳,还是难以真正的麻木。
有时会苛责自己,是否当初再努力一些,就有挽回的机会。
但却也心知肚明,医学有太多无能为力的未知。
在她手上,走掉的第一个患者是一位老太太。
甚至早上老人家还慈眉善目地拉着她说,她的小孙女有多可爱,下午人就没在了。
科学探究因果,但生命却太多世事无常。
尽管疲惫,可方柠却又没有睡意,神志抽离,只剩叹息。
但这种难受只有在闲下来时,才会像是被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
治疗方法,只能是转移注意力,然后随着时间慢慢平静。
胃部突然有一些空烧的感觉,方柠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到了吃饭的时间,纪昀就将车停靠在一家僻静的餐厅外。
说是餐厅,但若不是大门口写着“闲食”两个字,单看倒更像是一个精致的小农园。
一进门是一条狭长的石子路,两旁栽种着蔬菜水果,结种出来的果实透着水灵,带着自然生机的色泽。
餐厅在路的尽头,恍若曲径通幽处。
没有华丽的装潢,却处处透着主人的用心。
“小昀?”一道惊喜的声音。
来人是一个约摸快六十岁的女性,穿着干活的农装,但身上仍旧保持着干净,手上拿着两个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摘下来的小南瓜。
“晚姨。”纪昀微微颔首和她打招呼道。
方柠对俩人的认识有些讶异,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便面带微笑学着纪昀的称呼:“晚姨好。”
“这位是……女朋友吧?”晚姨看了看两人,问道。
听刚才俩人的称呼,猜测可能是什么亲戚。
有着良好售后服务的方柠立刻挽住纪昀的手臂,绝对不在关键时刻给合作对象掉链子。
察觉到方柠的动作,纪昀先是一顿,而后微微勾起嘴角,答道:“是的,她叫方柠。”
明明知道是演戏,但听到这声肯定的答复,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漏了一拍。
“哎哟,方小姐可真漂亮,”晚姨似是欣慰地感叹道,“郎才女貌很般配。”
“谢谢。”纪昀应下,方柠的笑容又往上弯了弯。
“没想到回国了还能再见上你。”晚姨说着语气就带了些鼻音。
“回国工作了。”纪昀答。
“害,”她掩饰了一下情绪,笑了起来,“回国好回国好,这日子一晃,从你给我们晚晚手术都得有四年了。”
她的目光悠长,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回忆。
方柠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晚姨并不是纪昀的亲戚,而是他病人的家属。
她没搞清楚状况,就自导自演上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纪昀抬手抓住了。
修长温热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还轻轻地揉了揉,仿佛是在安抚女朋友的情绪。
但面上仍旧翩翩有礼,和晚姨交谈着:“之后都会留在国内了,晚叔身体怎么样?”
“都好都好,看我,还拉着你们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聊,快请进快请进。”晚姨热情地招呼着。
领着他们进了一间雅静的包间里,“你们先坐着哈,我让你晚叔做好吃的,我们的蔬菜可新鲜了,是我们自己种的,比外面买的好吃。”
说完就兴冲冲地出去了。
方柠这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原来晚姨是你患者的家属啊,我还以为是你的亲戚。”
解释了一下她可不是故意占他便宜的意思。
“嗯,那还得麻烦方医生继续演下去。”纪昀拿过她的茶杯,倒了一杯茶。
“总不能吃了一顿饭,我的女朋友就和我分手了吧。”
他伸手把茶水放在她面前,而后凝视着她说:“是吧,方医生?”
“知道了,算是友情赠送,不收你额外的价。”方柠回看着他,却又不自觉地脸热。
岔开这个话题问道:“患者叫晚晚吗?是你国外的病人吗?”
“嗯,是的。”纪昀答,“当时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女孩。”
“那他们女儿手术完就一家人一起回国了吗?还是只有他父母回来了呀?”方柠又问,“看晚姨和你挺熟稔的样子。”
纪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晚晚术后并发症去世了,后来他们俩回国开了这家饭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邮件和我聊聊近况。”
语言很平静,却也能想象四年前一条年轻的生命走时,是带着多少人的哀痛。
方柠跟着沉默起来,面对死亡,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无足轻重。
“来来,尝尝我刚摘下来的这个南瓜,蒸着吃可甜了。”晚姨进来招呼道。
晚叔又端进一盘菜,“还真是小昀,你晚姨和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嘞。”
人才进来,爽朗的笑声就充斥着整个房间。
晚叔看着精神头很好,相比其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他倒是保持了个健康的身材。
“晚叔。”纪昀打招呼,方柠也跟着他称呼。
“这就是你女朋友吧,真俊呐,姑娘是做什么的呀?”晚叔问道。
“也是医生,和纪昀一个科室的。”方柠答道。
“医生好啊医生好啊,救死扶伤,伟大。”晚叔连连夸赞道。
旁边的晚姨也笑得慈眉善目,“那工作可辛苦了,等走的时候,晚姨给你们摘几个南瓜带着走,回去就这么一蒸啊,软软糯糯的。”
如果不是刚刚听纪昀说了,很难想象这两位乐观的老人经历了中年丧女。
“之前和小昀说的饭馆,不错吧?”晚叔有几分得意的意思。
晚姨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又要炫耀上了,嗔了他一眼:“你知道的,你晚叔就爱捣鼓这些,之前晚晚说以后要给他搞个大花园,让他全部种上蔬菜瓜果。现在晚晚走了,我们就自己搞一个。”
晚姨提起晚晚时,眼角带着想念,却笑意温柔。
“种得可真好呐,晚晚肯定也很喜欢。”纪昀说道。
这话说在了晚叔和晚姨的心坎上,俩人立刻笑了起来。
他们并不避讳提起已经走了的女儿,甚至还频繁提起以前在医院的事情。
“晚晚一定也希望我们开心,生活总得往前看呐。”晚姨柔声细语地说。
告别了晚叔和晚姨,方柠这一次在车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似乎车已经停了很久了。
“抱歉,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方柠有些歉意。
但纪昀并不在意,只是说:“不是说好了,逃离就是要放松吗?”
“睡得好吗?”他又问。
“还不错。”方柠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金色的光芒透过车窗,洒满了车内。
方柠这才发现,挡风玻璃的正前方,夕阳西沉,橙粉色的晚霞漫天灿烂。
大抵是纪昀特地停在这里的,没想到她醒来就正好碰上这盛大的美景。
耳边是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带着咸味的海风轻轻拂来。
抚平了所有的躁郁,心里难得的只剩下平静。
“每次有病人走了,我都会来看一场日落,”纪昀的声线低沉,有着抚慰人心的特异功效,“生命就像这日升日落,自有规律。”
“不必苛责自己,你已经很棒了。”他转过头来。
金色的斜阳照在他的侧脸上,为他染上了暖色调的光晕。
淡琥珀色的眸子此刻特别的亮,像是藏了两缕柔暖的阳光。
“谢谢。”方柠感激今天的一切。
他们并肩坐着,看着夕阳逐渐下沉,天边的光亮渐渐地黯淡。
夜幕幽沉,晚风正好。
“我们今晚住哪儿?”方柠后知后觉地问道。
“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儿晚?”纪昀笑道。
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