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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暴君败给了小皇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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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座楼中,罪有应得的老鸨与无辜受难的女子们全都命丧戚延令下,人与楼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戚延却并没有解恨。
  他调查宋府,用名正言顺的罪名抄了宋府,满门按律斩首与发配。将宋艳姝关进青楼,永世为妓。
  哪怕宋艳姝苦苦哀求,说当时并不是想将她送去那么污秽的地方,只是找了个人牙子将她随意发卖。
  温夏那时听到,也是在这样的夜里。
  那年她七岁,记忆中更多的是戚延的冷漠,嫌恶。
  五岁的记忆已经渐远,没有被保护的感动,只是在殿门外的寒风中打着冷颤。
  拢紧肩上狐裘,温夏转身伸出手,香砂极快地来搀扶她。
  在香砂那句“娘娘小心脚下”刚脱口时,温夏便已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徒手去找支撑,却一时扑了空。
  脸颊瞬间撞在桌角,疼得她眼泪上涌,双眼更灼痛起来。
  “我……”温夏憋了满肚子的难过与委屈。
  香砂不住朝她赔罪,白蔻自外端着点心进来,忙来扶她。
  温夏搀扶着桌沿站起身,忽然抄起桌上的茶壶高高举起,只想狠狠砸了满屋的东西。
  等等。
  “我拿的是哪盏?”
  “是您及笄那日,大公子从边关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青玉壶。”
  大哥哥送她的礼物。
  摔不得。
  温夏放下玉壶,转身摸索到一个花瓶,高高举起:“这是哪只?”
  “是夫人知您去岁很爱莲花,请匠人师傅特意为您烧的。”
  温夏委屈地松开手,任花瓶被香砂拿走。
  她抄到一尊观音像。
  不可不可。
  不能对菩萨不敬。
  转手摸到一个狸猫啃鱼的摆件。
  不行,狸猫太可爱了。
  松开手,满腔委屈与难过更甚了。
  她终于摸到一摞厚厚竹简:“《圣人训》?”
  香砂与白蔻说是。
  温夏狠狠扔到地上,直到听到竹简散开的哗啦声才泄了气般任白蔻与香砂拉起她手,仔细为她检查可有划伤。
  满地的竹片,都是戚延罚她抄写的那些破东西。
  “扶我坐到镜前。”
  被搀扶到妆案前,温夏小心碰着脸,左颊被磕得生疼。
  “我脸上磕青了么,是不是不好看了?”她的嗓音落寞难过。
  “我双眼会好起来吗?如果我以后都看不见了……”
  呜呜,她不敢想。
  “我最喜爱我这双眼睛了,我现在必是模样丑陋的吧……”
  白蔻与香砂连忙安慰,可温夏还是很难过,黯然地瞧着铜镜的方向,哪怕什么都看不见。
  “这世间怎么就没有能随时随刻留存下人脸的铜镜呢,替我保存我时刻的样子与回忆。”
  也是她思想太离谱了,这世间哪里会有能随时随意留下人像的铜镜呢。
  “去传个画师来,我要记下我此刻难过的样子。”
  “娘娘,这不妥吧……”
  “你传女画师便是。”
  白蔻与香砂支支吾吾,是想说这不吉利。
  哪有人像她这样高兴了想要入画,不高兴了也想画下难过模样的。连皇上与太后都只在每逢大典上才留下画像。
  “娘娘,您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表率。今夜摔了竹简便罢,就当破例了,若是再传画师深夜来宫中,皇上知道了必会说您是在记仇……”白蔻仍在劝。
  温夏听着她碎叨叨的,终是叹了口气。
  “是呢,我是皇后,我应当不生气,不难过。”她起身,任她们搀扶着走向床榻:“嗯,我不难过,忍忍就过去了,我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温夏这样说服着自己。
  也不是什么难事,被戚延欺负得多了,她每次都是这样糊弄自己的。
  何况今日她还砸了东西泄愤。若是许嬷在此,即便再疼爱她,应该也不会允许她坏了皇后的端庄吧。
  大盛自古以来,历代皇帝的命数好像都要比皇后短些。
  等她熬到戚延驾崩就好了。
  是啊,忍一忍吧。
  她一定可以熬到的。


第5章 
  凤翊宫的消息早在傍晚便传到了清晏殿。
  戚延仍懒散批着奏疏,听到内侍监吉祥那声“皇后娘娘看不见了”,手上一顿,抬起眼。
  “什么意思?”
  “两位太医刚去瞧过,都说是雪盲症。”
  吉祥仔细揣度圣颜,御前当差,最会察言观色。
  见圣颜并无悦色,便规规矩矩禀报:“奴才也是头一回听说,原来阳光底下看雪看久了,竟还会得这雪盲症!太医说轻则几日可恢复视力,重则,重则……”
  龙椅上,戚延的双眼像淬了殿外飞雪,愈渐的冷。
  吉祥实在匪夷所思,看这圣颜是不高兴?可皇上明明一向以皇后的难过为乐。
  龙椅上,戚延收回视线,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案头的玉管八仙貂毫,也未批注,只漫不经心又深不可测地转动在两指之间。
  他竟想起了一双清澈明晰的眼睛。
  幼圆黑亮,像把星河都嵌入了浅眉之下。
  也许是因为窗外的飞雪白得纤尘不染。
  如幼时的干净的一双眼。
  她是说过怕黑的吧。
  在五岁那年被姓宋还是姓陈的官家千金设计卖到花楼时,他费尽功夫寻到温夏,她不要太后不要许嬷,也不要贴身丫鬟。
  只抱着他脖子哭,说那屋子好黑,她怕。
  转动之间,玉管貂毫不经意从指尖掉落在地。
  吉祥欲来捡。
  戚延却自顾自弯腰,伸手捡起了笔。
  抬头间,视线触及一侧案架上的绘龙纹青玉小罐。
  里头是他之前在野外骑射时,被刃上反射的耀阳不慎灼了眼后,御医研制的眼药膏。
  此药颇有奇效,里头一味药材天下间仅此一株。
  戚延刚伸手去拿,龙袍宽袖竟未留意勾到神兽摆件。
  砰一声。
  摆件碰着那药掉在了地上,青玉碎片与白玉般的药膏溅了一地。
  “什么好东西还要皇上亲自摔!!”
  吉祥连忙来瞅,见一地狼藉,点头哈腰捧起戚延的手。
  “皇上龙体贵重,可没伤着吧!”
  “这等好东西自然是摔了都不能给不相干的人用,皇上摔得妙啊……”
  一面说,吉祥一面吩咐宫人来清扫。
  戚延微垂眼,停滞半空的手指像一时僵住,终还是收回手,重新转动起手中御笔。
  吉祥以为他是想摔了那顶好的眼药膏。
  是了,他与温夏那些回忆早就是幼时无甚可记的事。
  这记忆也实在太过遥远。
  他已经很多年没再去触碰这份记忆,也从未主动去提及温夏这个人。
  关于她最近的一切,应该是记不得的某一天她挡了他出行的路,晦气得很,怎么惩罚都不够解气。
  好像还有大婚那夜里,坐在床沿的娉婷纤细的身影。
  红得耀眼的喜服,乌黑如缎的长发,以及朱色裙摆铺绕了一地。
  烛光跳跃中,大红色盖头掩着陌生的脸。
  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提去揭那盖头。
  案头几摞军报十万火急,落款的温字分外碍眼。
  他厌恶这天下姓温的人。
  年少时他原本就不应该与温夏有那段交集,是他们没有告诉他她姓温,是父皇与母后隐瞒了他一切。
  他以为她只是哪个忠臣的遗孤,父皇怜悯喜爱才接入宫中。
  所有人都在骗他。
  哦,也不对,根本就没有人否认过她不姓温。
  他问母后那次,母后也不曾否认她不姓温啊。
  是他第一眼见那童真烂漫的可爱模样,就激起了无限的保护,只想像个哥哥一样予她所有。
  撂下笔,戚延起身走出清晏殿。
  满殿宫人躬身跪安。
  他颀长身躯穿进风雪。
  吉祥忙将玄色大氅披在他肩头,巴巴地跟在身后,随时一副讨好姿态。
  “皇上这是欲去往何处,可要回乾章宫用膳?”
  “那些猴子可训乖了?朕要看比剑。”戚延疏络着手指筋骨,第一次批阅奏疏这么久。“以后这些破折子别都一股脑地来烦朕,别是个做官的都配到朕御案上恭请圣安。”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肆忿:“看得眼睛疼脑袋疼,宣个会按穴的来。”
  ……
  凤翊宫的烛灯燃了彻夜。
  上一次烛火这般燃到天明,还是在帝后大婚的时候。
  温夏手掌托着宫灯,隔着绢布感受那股暖意。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却恍惚是明亮的烛火。
  如同默默燃尽的喜烛。
  是她大婚那次。
  是一场回首只有难堪的婚礼。
  六礼具备,举朝重视。
  婚典前夕,戚延却丢下大婚,直接去了皇陵,毫无预兆地缺席。
  倒也称不上是突然,他早就与太后抗衡过数次,在国师与太常定下婚期时,便严正提出过要废婚约。
  是太后与老臣搬出先帝之命,强行逼迫戚延同意。
  她彻夜都没有睡,明明那时也是不愿嫁的。明明矛盾地希望戚延拒婚成功,又矛盾地想实现爹爹的遗愿,矛盾地不愿辜负疼她如亲生女儿的太后。
  也许更深的原因,是为了温家戍在边关的三个哥哥。
  她怕她一失势,少了太后的庇佑,少了皇后这身份,戚延更会打压温氏一族。
  那一夜,她辗转难眠到翌日,听到许嬷说大婚照常举行,竟道不清心底是悲是喜。
  她被无数人拥簇到殿上。
  开面,上妆,挽发。
  换上吉服,凤冠霞帔。
  明明该是戚延携她去宗祠拜祭先祖,承认她皇后身份。
  满宫却找不到他人。
  最后只能由太后身着吉服,陪伴她行完大典。
  连婚礼上的那三拜,都只有司礼托着戚延的龙袍陪她一起拜。
  团扇掩面,杏眼微垂。
  温夏实在不敢看满朝文武的眼神,只是忘不掉那样的私语。
  那么多的朝臣,低低窃窃的。
  发出的仿佛只是一种浅止的呼吸声,又是一种掩盖式的咳嗽。
  她却都知道,那是满朝的议论声。
  是她有生以来在万众瞩目之下的丢脸。
  没有人能阻止史官的笔,他们侍立在大典一旁,埋头疾书,一行行字迹记下的都是戚延荒唐的行径,也是她在史录里的难堪。
  大盛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皇帝拒婚,第一个被丢下独自完成婚礼的皇后,只有她一人了吧。
  按照习俗,那天母亲没有办法入宫来陪她。
  只有母亲身边的容姑姑远远侍立在殿门外,看她被送入洞房,看热闹散后揭下盖头的她,别过脸安静抹着眼泪。就好像是母亲在哭一样。
  那一刻,温夏也止不住哭了。
  只是不敢让容姑瞧见,也不敢弄花了妆容,怕戚延回宫来完成洞房时见着她弄花了妆,会嫌她哭得晦气。
  她就仰起脖子,扶好沉甸甸的皇后凤冠,让眼泪藏回去。
  她朝容姑温声微笑:“姑姑今日也陪我累一天了,让白蔻送你回府去吧。”
  容姑抹掉眼泪温声回她:“好,小姐要珍重。”
  “替我为爹爹上柱香,还有,见着我娘……姑姑就说母后待我极好,去寻到皇上了,皇上已经回宫来了。一切,都很顺利。”
  颤着手揪着袖摆,温夏抿起唇角温和地嘱咐这些。
  太后确实很快就将跑到皇陵去喝酒的戚延寻回来了。
  那已是后半夜里,子时过半,快跨进新的一日,快跨过他们大婚的时辰。
  宫人手忙脚乱地为她补妆,许嬷在旁嘱咐她:“今日娘娘受委屈了,好在太后总算押回了皇上。”
  “娘娘别难过,儿时皇上待您多亲厚,您也别怵他。太后说小时候皇上去求先帝与太后册立您为太子妃时,先帝问他为什么,您猜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啊‘孤就是喜欢夏夏,孤看她第一眼就想揪到自个儿身后护着’。娘娘如今出落得越发耀眼,皇上是成年男子了,之前是负气故意不见您,只要让他见着娘娘,奴婢保证他一定会放下从前恩怨。”
  “没有哪个男儿不会喜欢姝色惊鸿的女儿,这天下间,权力越重者,越甚。”
  他们都说,她外貌品性出众,只要让戚延见到她,一切都不会再有问题。
  虽然她并不怎么相信,一个人还真能仅凭脸就让对方放下这么多年的厌恶?
  温夏忐忑地坐在婚床上,盖头蒙着脸,入目只有一片暗色的红。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宫人全都齐声请安,还有双膝跪地时轻微的摩擦声。
  停在殿门外的脚步声很沉。
  而后静悄悄的,许久都不曾有迈入殿中的动静。
  蒙着盖头,她看不见,却能想象那立在门外的身影。
  应该是挺拔的,修长的,带着强大威压与冷漠的。
  她曾远远见过戚延几回,那宽肩挺立,身形健硕如修竹,却隔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雪虐风饕的寒。
  许嬷笑着让戚延来挑她的盖头,与她饮合卺酒。
  温夏仍感知着四周悄无声响。
  她手指不安地揪着喜服。
  她终于听到了戚延的声音。
  冷若冰霜,甚至有齿关重咬的恼羞。
  他说:“想要朕揭盖头,饮合卺,圆洞房?”
  “当朕在做梦呢,还是她在做梦。”
  明明戚延只是站在门外。
  却像是带了一柄剑,那剑刃直接刺在温夏心口。
  又疼又冷,双眼酸楚得涌起热流,胀疼得难受。
  他声沉淡漠:“皇后听旨。”
  温夏起身,久坐令双腿僵硬,盖头下看不见视线,跪地时险些被长长的裙摆绊倒。
  戚延说:“没有朕令,皇后不得踏足乾章宫与清晏殿。以后见着朕,有多远滚多远。”
  满殿宫人瞬间噤声。
  夜倏然凉如寒冬。
  温夏低伏额头,双肩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一刹的呼吸急促,忘记一切反应。像九岁回到边关那一年,落水坠溺时的窒息,差一点就要喘不上那口气。
  螓首低垂,她跪叩应是,眼泪无声滴入大红的鸳鸯缠枝地毯中。
  从此温夏再也不喜欢朱色了。
  世间一切琳琅朱色,都在那夜起格外刺目。


第6章 
  想得出神,直到手指被烫出痛觉,温夏才条件反射地缩回手,没再去捂那宫灯。
  也不再去触碰那些毫无尊严的过往。
  双眼缠着纱布,经过一夜也仍还胀疼。
  “什么时辰了?”
  “都快卯时了。”守着主子到这深夜,白蔻有些打哈欠,又忧心地回道:“娘娘,您多少睡两个时辰吧。”
  睡不着。
  从方才醒来后,温夏已经坐了半宿了。
  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到幼时那些难堪的回忆。
  她已经很努力不去在意戚延这只恶老虎,才在这宫里过得稍微快活些。
  实在不愿再在睡梦里见到他。
  从她五岁到九岁那几年,每一天都是噩梦。
  若真能在梦境里回到过去,那她只愿回到九岁离宫那五年。
  有回到边关的快乐。
  有爹爹的疼爱,哥哥们的保护。
  还有四哥哥,没有走丢的四哥哥,没有与他们失散的四哥哥。
  直到天际泛白,温夏仍安静坐在炉火旁。
  许嬷忧心她,一早便来请安。
  温夏身着件素白丝袄裙,即便双眼被束住绢带,也一如既往注重仪容。梳的是元宝髻,簪一朵琉璃珠花,端坐在炭火前,手上捧一只汤媪,静若画中人。
  只是樱唇未点,白玉般的面颊也未施粉黛,瞧着不免更添几分病中弱态。
  许嬷请安,连声音都不自主放轻,询问起温夏的病情。
  末了道:“奴婢已写好信,这就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怀城。皇上这般欺人,势必要让太后做主。”
  “母后可曾忙完祭天大典?”
  “太后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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