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听诊器-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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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太太哭得累了,他才将带来的百合花放到碑前,低声道:“妈妈,爸爸走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奶奶,也照顾好自己,您别担心。”
其实心里有很多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仿佛心头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
祖孙俩在纪念馆里待了半天才离开,老太太哭过一场,情绪反倒好了许多,只是回去的路上很沉默,颤抖的手掌在装骨灰盒的包上摸了又摸。
莫随也不打扰她,只紧紧握住她另一边手。许多年了,他们都是这样,握着手才有力气活下去。
直到回了宁城市区的宾馆,老太太才开口说了句:“以后不会比现在更坏了,对不对?”
莫随呼吸一顿,点了点头,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忽然想起母亲去世后听到左邻右舍那些姑婆们的议论。
“老莫家那个尹文秀是个命硬的,克夫克子,现在连儿媳妇都被她克没了。”
“嗐,她家那个莫随不也是,我记得他好像是七月十五出生的吧?”
“可不是么,当初夏晴怀孕,预产期都过了还没生,人家都说让他们早点去医院剖了,省得生在中元节不好,他们倒好,说这是迷信,要让孩子瓜熟蒂落,这不就好了,生在七月十五,啧啧啧。”
“那可是鬼节,阴气最重的时候,我看她家这个莫随也是命硬的。”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呗,说不定夏晴就是被他克没的,以前我们村也有个人……”
“你妈在这儿也好,风景挺好,人也挺好的。”
老太太的叹气声和说话声跟记忆里那些三姑六婆的冷嘲热讽重叠起来,莫随回过神来,嗯了声,没说什么。
见他精神似乎不太好,老太太便道:“我也累了,咱们歇歇吧,回去还有得忙呢。”
莫随点点头,照顾老太太先睡下,然后自己和衣倒在另一张床上,闭起眼,明明已经很累了,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不知道是因为年岁渐长,亦或是见识过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从前年少时没信过的那些话,近来总觉得或许是真的。
比如关于宿命,比如很多传说。
回到容城没几天,姚政委跟莫随联系,说莫怀安的烈士认定上头已经批复,治丧小组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挑了个好日子。
莫随便知道,该让父亲入土为安了。
追悼会在容城殡仪馆召开,气氛严肃,哀乐低徊,四处挂满黑底白字横幅,莫怀安的骨灰盒安置在鲜花翠柏之中,盒身上覆盖着照耀了他一生的党旗。
莫随扶着恸哭到几乎站不稳的老太太上前鞠躬,看着来送行的他的战友们,他们脱帽致敬,送他最后一程。
逝者长已矣,人生的种种艰难,统统留给生者去面对和承担。
“奶奶……”
姜茶走到老太太面前,哽咽地叫了声她,愧疚地道:“要是我当时再跑快点,师父就不用为了保护我……”
当时那个买家和他的同伙冲过来时,是先瞄准了姜茶,想着她是个女的,肯定比别人好对付,想要用她来杀鸡儆猴,没想到莫怀安比他们动作更快,见姜茶来不及避开,干脆扑过去将她护在怀里,等莫怀安受伤以后,那伙人依旧没有停手,又和姜茶打了起来,混战之中是其他同事硬将莫怀安抢了出去,莫怀安的牺牲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耽误了抢救时间导致的。
看着姜茶脸上还没完全褪去的伤痕,老太太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孩子啊!”
既是哭莫怀安,也是哭姜茶。
姜茶被老太太抱着,心里既愧疚又难受,忍不住也跟着放声哭起来。
莫随站在一旁,扶着祖母的胳膊静静地听着,面上神情很平静。
他想起以前老莫也去参加过几次战友的追悼会,回来之后都会唉声叹气,有一次还黯然神伤地说:“……还有一年,他就该退休了呀!”
老莫以前就说,他跟很多战友都一样,最大心愿就是能够平平安安退休,但是到头来,他还是和那些牺牲的战友那样,倒在了工作岗位上,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献给了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
莫随很不喜欢这种感受,他自问不是什么能够舍己为人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别人,妈妈也许不会遭遇空难,老莫也不会死,错的固然是天意和犯罪分子,但他难免觉得心里不平。
好人不长命,说的是不是就是他们莫家?
他想起高考之前老莫劝他考警官大学,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可不想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安活到退休,我要长命百岁,离你们这些当警察的远远的。”
气得老莫拿鞋板底追着他打。
后来他学了医,还是儿科,工作了才知道,其实他的心愿也是平平安安活到退休,可以颐养天年。
他的思绪就这样飘远了,隐约还听见哀乐里祖母和姜茶对彼此的安慰,他扭头看了一眼,看见她红肿得像一对核桃似的眼睛。
追悼会结束之后,莫怀安的骨灰盒被送回清水镇的老家安葬。
按照《烈士安葬办法》规定:“烈士安葬地可以在牺牲地、生前户口所在地、遗属户口所在地或者生前工作单位所在地中进行选择。”
姚政委来问的时候,莫随和老太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让莫怀安跟夏晴的衣冠冢合葬,旁边还有莫随的祖父和早逝的小叔的坟茔。
老太太还说:“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挺好。”
葬礼过后,活着的人必须开始新生活,莫随假期要结束了,得回去上班,老太太则暂时留在清水镇老家,等莫怀安的七七过了才回容城。
而姜茶则是找上局领导,提出要求:“我想去个综合派出所,请组织考虑我的诉求。”
领导闻言很是错愕,愣了半晌劝道:“你是不是对你师父的牺牲感到过意不去?要不然……给你安排一下心理辅导?姜茶,你应该知道,你能在刑侦支队有一席之地很不容易,你师父费了多少心血培养你,你就这么走了,很可惜。”
姜茶沉默片刻,还是坚持道:“我真的想去派出所,师父也说过家长里短没什么不好,而且不忙的时候我还能去看看奶奶,我得替我师父把奶奶照顾好。”
况且师父不在了,她还能在刑侦队待多久都是未知数,到底是女同志,说不定哪天就让她去干内勤了。
领导觉得很可惜,再三劝她:“派出所很辛苦的,而且,老太太有亲孙子,真不用你这么操心。”
姜茶不为所动,坚持道:“局里总是说要警力下沉,基层警力不足,我去不正好么?您就让我去吧。”
见劝不动,领导只好同意,也是照顾她,还问:“那你想去哪个派出所?”
姜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文华街派出所吧。”
那是她父亲姜钦山和师父莫怀安结缘成为一生挚友的地方。
姚政委知道之后,沉默许久,温声勉励她:“好好干,在基层也可大有作为,别辜负你师父的期望。”
姜茶认真地点点头。
走出分局大门,她抬头看看蓝天,春日温暖的阳光打在她胸前的警号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从明天起,她会有一个新的身份,基层民警。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摸摸头大家不要哭,难顶的情节已经结束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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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清明节假期后,莫随回到容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儿科上班,他下乡一年,科里来了新人,一眼看过去好些生面孔。
认不得脸,他便只能凭借不同颜色的工作牌来大概判断,白色胸牌的是学生,绿色胸牌的是新同事。
但这种方法是会出错的,因为如果是入职本院其他科室之后又出来轮科的同事,胸牌一样是绿色的。
“咦,今天有新同学过来吗?”一道疑惑的女声传来。
莫随顿时失笑,这不,他就被别人认错了。
刚要解释,就听见跟他同组的另一位主治高旗应了句:“什么新同学,这就是咱们组的莫随莫医生,刚下乡回来的。”
女生愣了一下,“……啊?”
这就是那位父亲刚殉职了的莫医生吗?
莫随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扎着丸子头苹果脸的女生,正愣愣地看着自己,便笑着冲对方点点头,“师妹好。”
“啊……师、师兄好……”对方回过神,连忙回了他一句,很不好意思地干笑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叫林荣荣,去年十月份刚来我们科的。”
莫随点点头,笑着接了句:“欢迎。”
这时高旗从病历车那边回来,把几本病历夹放在莫随旁边,问了句:“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莫随的眼皮垂了垂,嗯了声。
他没有跟同事们提过家里的事,但莫怀安的事除了本地新闻有报道,网上也有大范围的转发,还再次掀起了关于买卖同罪的讨论。
追悼会前夕,姚政委还接受过本地媒体的采访,莫怀安的事同事们便都知道了,至于怎么知道莫随跟他的关系,应该是科室主任穆葳说的,毕竟他为什么能提前结束下乡回来,不说清楚很容易引起莫须有的猜测。
见莫随没有深聊的意思,高旗就识趣地换个话题,问他下乡怎么样,“忙不忙,事情多不多?”
下乡是职称晋升的必经之路,高旗早晚也要走这一趟,不是年底就是明年年初。
莫随应道:“再怎么忙也不会比你现在忙,不过病种不多,多数是感冒发烧之类。”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就是人手少,我这一年两天值一次班,幸好晚上事情不多。”
高旗啧了声,又问起诸如住宿条件之类的琐事。
他们说话的时候,林荣荣一边贴化验单,一边时不时扭头看他们一眼。
准确点来说,是在看莫随。
主要是因为好奇,她是新来的,没见过莫随,只听同事们偶尔提起,说他是他们治疗组带组主任刘琳的左膀右臂,技术好,脾气也很好,还有患儿家长特地来问为什么莫医生不出门诊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莫随扭头看了过去,先是有些疑惑,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冲她颔了一下首,客客气气的样子。
林荣荣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忙转移视线。
明明莫医生看起来挺和气的,但她却偏偏觉得他不如高医生那么好相处。
同一天,姜茶前往红杉区分局文华街派出所报到。
接待她的所长陈骏源,是个四十多岁圆圆脸笑眯眯面相非常和气的人,据说是姚政委以前的徒弟。
他见了姜茶先是问:“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
姜茶愣了一下,点点头应了声好。
他就嗯了声,忽然说起自己以前的战友,“……去扫毒,被吸毒的人拿刀捅了,就在脖子这里,都来不及送去医院……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战友的葬礼,回去以后一个星期没睡好……有时候也觉得老天没眼,但没办法,你干这行的……”
他委婉地劝姜茶要放开心怀,不要继续沉溺于莫怀安的离去,毕竟活着的人总要开始新生活。
姜茶垂着眼静静地听,听完点点头嗯了声,“我知道的……多谢您。”
该劝的也劝完了,陈骏源接着跟她谈工作的事,“咱们派出所现在大概是分了内勤、社区、巡逻、治安和网络这五大块,你想去哪儿?内勤怎么样,清闲点?”
姜茶闻言立马摇头,“所长,我想去治安岗。”
陈骏源眉头一挑,“想出外勤,去抓捕和做案侦?”
姜茶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想往外多跑跑。”
见她虽然有些腼腆,但目光很坚定,陈骏源的手指在办公桌上叩了两下,想到师父姚政委跟他说的话,说姜茶是个好苗子,让他好好培养。
他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那就去治安岗吧,不过干外勤确实很辛苦,如果不适应,或者有别的想法,就再调换吧。”
至于以后女同志怀孕要不要转内勤,那都是以后的事,趁年轻人还跑得动,多锻炼锻炼。
姜茶听了松口气,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走吧,带你去认识认识人。”陈骏源起身,领着她出门,一边走一边跟她介绍文华街派出所的基本情况。
文华街派出所是个全国一级派出所,户籍、案件、巡逻、处警、打击、防范、抓人、破案……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跟警察有关的业务,这里一样不落全都有。
辖区面积3。21平方公里,周边聚集有步行商业街、美食一条街等景点,以及火车站、三甲医院、高校和中小学,是容城接警数量较多的派出所之一。
“中山路步行街,蓝天路美食街,还有青竹街、烟雨街、学苑路等等好几条重要街道,前面还有小学和中学,哦,学苑路那里医科大学和附属医院门口,天桥那里这段时间骗子有点多。”
姜茶一边听一边点头,容医大一附院啊,师父的儿子是不是就是在那儿上班?
她刚想了个开头,就听陈骏源叫住一个人,给她介绍:“这是咱们派出所的教导员杜洋。”
“老杜,这是刚来的姜茶。”
“教导员好。”姜茶回过神,忙打了声招呼。
杜洋跟陈骏源差不多岁数,也是长着张好好先生的笑面,笑呵呵地点头:“小姜来了,咱们所就攒齐五朵金花了。”
姜茶对这个说法有点疑惑,又不好意思现在问,于是便只笑眯眯做腼腆状。
跟杜洋打过招呼,陈骏源带她去民警办公室。
工作日大家都去忙了,办公室几乎没人,只有一个人在看电脑,陈骏源站在门口叫了声:“陈涛,过来一下。”
理着寸头生得牛高马大的民警起身走过来,一脸疑惑地看了眼姜茶,然后问道:“所长你找我有事?”
陈骏源指了指姜茶,“你这组不是缺个人么,我给你送个搭档来,这是从分局刑侦支队调过来的姜茶。”
说完又拍着陈涛的肩膀对姜茶道:“这是陈涛,干了十几年治安警的老油条了,你跟他多学学。”
老油条不是什么好话,偏偏被他说得多了几分调侃和亲昵,姜茶忍不住笑了一下。
“涛哥好,多多关照。”
陈涛见状连忙摆摆手,哈哈两声,“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把姜茶带到陈涛这里,陈骏源就说还有事,转身走了。
陈涛靠着门看一眼他背影,然后回头低声问姜茶:“妹子,你咋想不开来我们这儿呢?”
姜茶一愣,有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去干文职,那多清闲,还没夜班。”陈涛给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女孩子家那么辛苦做什么,你结婚没有?”
姜茶啊了声,老实地摇摇头。
陈涛见状啧了声,“你傻不傻,干外勤你连睡觉都奢侈,还怎么谈恋爱,到时候男朋友都要跑了。”
啊这……
姜茶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觉得这老大哥挺好玩的,于是她哦了声,应道:“我还没有男朋友。”
陈涛闻言震惊地看着她,“……不是吧,咱们分局那些大老爷们儿眼都瞎了?”
要不然怎么守着这么颗水灵的大白菜不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