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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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比不得他们的公堂规整,但毕竟也是宫里头正儿八经的审案大堂,断的是黑白善恶,自然也存着几分正气。”
不由自主地,她听在耳中,不由得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断的是黑白善恶……”
声音很低,却透着凄然嘲讽。
陈无印自然听了出来,原本以为她只是在思乡,却在无意间瞥见她眸中那与她年纪不相称的悲怆沧桑,不由得吃了一惊。
以她的年岁,眸子里本该是芳华万千,可她却似乎埋藏了太多的心事,难怪举止行事都透着稳重沉着。
但她还是没有多言,只佯作不见,微微笑着,提醒道:“这里倒是没什么可看的,若是遇到审案,倒是可以旁观一二,我们还是先去案宗室与藏书阁看看吧。”
回过神思的苏蔷点了点头,但脚下有如千斤般沉重。
藏书阁上下两层,甚是幽静雅致,收藏着大周建朝以来的所有法规条例与断案笔记,与琉璃别宫的藏书阁各有千秋。但相比于藏书阁,苏蔷却更喜欢案宗室,也许是因为那里陈列着大周朝历年来最鲜活的悲喜故事。
“咱们明镜局主要负责宫中诸类案件的审理断决,勘察、验尸、搜证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些你以后可以慢慢学着,也急不得。”又返回藏书阁,陈无印将书架上的一本厚厚的书卷拿了下来递给她,道,“这是咱们的宫规条律,你先熟悉一下。”
她接过,迟疑问道:“难道不应该从大周律例开始吗?”
陈无印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只微然笑道:“宫规虽依附于律例,但有如民间大户人家的家规,关起门来后请来的都是家法,没有人会搬出大周律例来。刚来的时候她们都会有这个疑惑,但以后你便懂了。”
第40章 明镜高悬(十二)差事
在卓司镜回来之前; 这两日苏蔷过得很平静,却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自陈无印那里打听过起居作息的时辰后,从寝居到膳堂,从膳堂到镜书房; 再从镜书房回去,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但周围的不屑目光或闲言碎语还是时不时出现。
她自是知道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在宫中一人独往自然也可以生存; 就像遗世独立的肖玉卿,也许还可以免去许多无所谓的烦恼; 但若要有所作为,迟早至少要与大家和睦共处。可她本就不善言辞; 更不会虚意逢迎; 若非必要; 甚至更愿意安静独处; 更何况; 有些事情本就解释不清; 言语不可能化解所有误解。
但她却相信; 唯有自己先善待自己; 旁人才会善待于她。
所以; 她并不有急于为自己分辨半分; 也没有主动与人结交,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寒暄,所谓的孤寂; 不过是最初的筹谋罢了。
唯一令她有些郁闷的,是在熄灯之后寝居里的有意敌对。
除了与自己同睡在北面床榻的钱九凝外,对面的江芙、万霄与张思衣在闲谈时便会明里暗里地感慨她这个女史来得太莫名其妙,于他人而言太不公平。当然,她们的夜谈也因此而简单许多,总以有外人在场切莫胡说开头。
与平日便沉默寡言的钱九凝一般,苏蔷总是在洗漱之后安静睡觉,从不多说一句,但也正因如此,从她们的对话中倒是参透了胡典镜突然对她冷淡的原因。
原来是皇后终究还是有了反悔之意。
虽然胡典镜从不承认,但似乎浣衣局上下都知道她是皇后的人,自然与皇后最为信任重用的尚宫赵谦关系匪浅,而既然皇后又后悔当时顺了柳贵妃的意思将她调入明镜局,胡典镜对她的态度骤变也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将她的档籍调入明镜局须得尚宫同意,但既然皇后反悔,尚宫必定会对此事诸多阻扰,而她成为正式女史的机会就极为渺茫,胡典镜自然也不必对她再客气。
她不在乎旁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但站在明镜局公堂的那一刻,她便下定了决心要留下。
那里曾是阿爹毕生的追求,即便最后被屈打成招,他也从未后悔。
她从不怕吃苦,更不在乎寂寞,可身在漩涡之中,她却无法不能忽视旁人的看法,因为她们甚至可以左右她的去留。
但直到卓司镜她们回宫,她才知道坚持有多难。
卓司镜年岁已高,是个已过半百的婆婆,慈祥和善,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依然精神矍铄,匆忙与她见了一面嘱咐几句后便带着李大衡去凤栖宫复命了。
梁辰紫回到镜书房时,听到莫承吩咐她先带着苏蔷熟悉局中事务,先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对这门差事甚是不满,但却也没有拒绝。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堆卷宗直接丢在了苏蔷的书案上,梁辰紫居高临下,语气中没有丝毫情绪:“将这些卷宗重新誊抄一遍。”
苏蔷忙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宫规,看了一眼那一厚摞的卷宗,有些惊讶地问道:“只是誊抄吗?”
可再抬眼时,梁辰紫却已绕过了她坐在了后面的书案前。
她刚坐下,便有江芙在内的几个宫女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与她说话,倒是梁辰紫却是淡然,只是随意应付着。
只是胡典镜的动作倒快,在苏蔷再次开口时便现了身,笑意盈盈地将到了梁辰紫面前:“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天当真闷坏了我,怎么样,这次出宫还算顺利吗?”
梁辰紫扯了扯唇角,笑意倒是真诚:“还好,许久不见岩姐,这几日可还好?”
眼睛瞟了一眼已经转过头但尚在犹豫是否插嘴的苏蔷,胡西岩笑着将梁辰紫拉起来:“这里人多,走,去我的书房谈。”
无奈之下,苏蔷只好抽取几份仔细翻看了一遍,却见上面字迹工整,纸张也没有破损之处,有些奇怪为何要再誊抄一遍,便打算先放慢速度,等梁辰紫回来后再细问一遍。
但她这一去,却是半日没有回来,直到用午膳时苏蔷才见到她,仍与胡典镜一起。
趁着打好饭菜的功夫,她端着食盘在她们落座的长桌前停下,问梁辰紫道:“梁姑娘,那些卷宗只需誊抄一遍吗?”
还不待梁辰紫开口,胡西岩却先皱眉道:“用膳时候不谈公务,怎的这么不懂规矩?”
“你该不是还没开始吧?”抬眼看了看她,梁辰紫微有不耐,“五天后我可要用的。”
既得到结果,苏蔷已然心安,解释道:“我已经开始……”
“行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难道莫掌镜没告诉你咱们明镜局乃至整个宫城的规矩吗?阿紫是你的前辈,她说什么你只能照做。”胡西岩不再看她,摆摆手让她离开,“算了,有什么事情午后再说。”
她的声音很高,引得膳堂中人人侧目,苏蔷无奈,只好端着食盘寻了张空桌子坐下。
这几日都是她一个人用膳,不去找旁人拼桌,也没有人来打扰她,倒是清静,但许是因为她赶在了准点来用膳,此时膳堂的人似是比以往多了许多。
江芙与另外三人说笑着进来,环顾四周,却没找到可容得下四人的空桌子,正发愁时,看见了只坐着苏蔷一人的长桌。
用下巴指了指苏蔷,江芙与她们对视一眼,皆会意一笑,朝着苏蔷而去。
“喂,新来的苏姑姑,你一个人占着这么大的桌子着实浪费,不如让给我们吧?”先将食盘放在了桌子上,江芙直起身子,皮笑肉不笑地对苏蔷道,“我们还有正事要趁着用膳时一起商议,苏姑姑来了几日也没什么要务在身,想来也不赶时间,应该不会介意再换一张桌子吧?”
自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明嘲暗讽,苏蔷放下碗筷,略一收拾,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江姑娘说笑了,好好的人有谁会介意一张桌子?”
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地站了起来,江芙倒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得意,也来不上回味她话中的意思,忙招呼着张思衣她们落座。
周围却有人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皆是掩嘴而笑。
“这个江芙,被人骂了都听不出来,简直愚不可及。”哼了一声,梁辰紫侧头对胡西岩道,“岩姐,这样的笨人,你以后还是少用。”
胡西岩倒是不以为意,吃得正香时,突然听到梁辰紫与她说话,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什么,谁骂了江芙?”
眸底几不可察地掠过几分嫌恶,梁辰紫无奈道:“没事。”
端着食盘的苏蔷环视四下,看见钱九凝与另外一个连用膳时都神色凝重的宫女相对而坐,便走了过去:“请问两位,我可以坐这里吗?”
印象中好像名唤吴蓬的宫女并未抬眼,但钱九凝却忙点了点头。
苏蔷记得吴蓬与李大衡一般,都隶属于明镜局的武门,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性子却显然闷着,全然不见大衡身上的大胆开朗,就如同戏文中的江湖侠客,虽仗剑却独行,而且这几日倒是不见她与本门的多有来往,反而都与搜证门的钱九凝关系密切,只是她们两个都沉默寡言,即便在一起也是很少交流。
但钱九凝还与闷声不响的吴蓬有所不同,虽然文静内敛,却也顾及着人情世故,即便与苏蔷不过点头之交,但显然对她亦有好感,思虑许久才开口低声对她道:“苏姑姑不要与她们介意,无论在宫里头何处当差,刚开始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被孤立几日,能听到真心关怀之言自是暖心,苏蔷微笑道谢:“我明白,谢谢你。”
但虽艰苦却仍一无所获日子的确难熬许多。
她将那一摞卷宗粗略数了数,按照自己的誊抄速度算了算,认为五天完成几乎不可能,所以半刻也不敢松懈,甚至没有喝口热茶的功夫。
李大衡虽在她前面的书案坐,但因为她是武门的门主,经常在后院的木兰苑给门内宫女指导功夫,极少会在镜书房出现,不过每次过来都会特意与她说几句话。
可尽管晨时挑灯,午后不休,到了第三天晚上,眼前的卷宗才只是少了一半而已。
已再无旁人的镜书房中,烛光之下,苏蔷揉了揉眉心,疲惫得浑身酸痛。
虽然夜色已深,再过半刻便是青镜院熄灯上锁的时辰,但她并未回去的打算。
在晚膳后她便决定通宵赶工,也提前将此事告知了钱九凝,因为这算得上她在明镜局的第一份差事,绝不能授人以柄。
打了个哈欠,她重新拿起笔,翻开下一份卷宗。
这些差不多都是明镜局三十年前的旧案,但几乎清一色不是偷窃便是栽赃,案情简单结果清晰,虽然没什么参考价值也算得上奇闻异事,而且也可顺便了解明镜局的案情分析,倒也不觉无趣。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无意间抬头,看到窗外的柳树蒙着浅浅月色,苏蔷伸了伸腰,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笔杆。
提着纱灯,关了门,她朝后院走去。
后花园风景极好,只可惜她这几日一直无暇欣赏,反正青镜院已经回不去,倒不如趁着月色在花间亭休息片刻。
第41章 明镜高悬(十三)月夜
月色清辉静悄悄地洒在院中; 后花园清幽平静,干脆将宫灯熄灭随手放在一处花坛上,苏蔷伸展着臂膀漫步其中,闻着花草香气缓缓朝着花间亭而去; 只觉身心舒畅,连日来的疲倦也去了几分。
曲径通幽,花间凉亭; 细水长廊百转千折; 夜间的后花园别有风味。
明镜局许多人都有在午时暮晚来此小坐畅谈的习惯,三五成群; 或看书赏花或低声细语,甚是怡情悠闲。她初来乍到; 明镜局中除了大衡之外几乎都对她疏离孤立; 虽然没有闲情逸致来此闲坐片刻; 但却不由得感慨宫中果然等级分明; 明镜局的待遇远比浣衣局要优渥许多。在浣衣局时; 唯一能歇息的地方也唯有寝居; 而为了避免遮蔽阳光; 莫说院中; 连附近都不见一棵高树; 到了夏日; 只怕会炽热无比。
思及织宁她们,苏蔷免不得忧伤。
自从来到明镜局,一日所说过的话不过寥寥; 而她也并非遗世独立的仙人,唯留自己一人时也难免心生孤寂之感。
不知不觉中,沿着花间小径已靠近花间亭,突然,苏蔷脚下蓦地一顿,瞬间警惕。
她竟听到了隐隐的闷哼声,似是因痛而发。
迟疑片刻,她放轻了脚步,继续向前。
拐角处有处长廊,向北的尽头便是几处花间亭,而那个声音显然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借着月光,她站在小径的长廊入口,向北探身望去。
最近的凉亭里,石案上放着昏暗的宫灯,有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石案前,闷着痛哼声退去了左肩上的衣裳,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一个并不大的火把。
眼看着她将火把凑到了左肩上,苏蔷细看之下,不由得惊呼一声。
火光照亮了那人从左肩再向下的大片红疹,触目惊心。
几乎同时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那人一惊之下,动作利落地将衣裳拉了上来,脚下似是生风一般,片刻间便掠到了她的眼前。
苏蔷惊魂未定,忍不住后退两步,但还是认出了眼前人,不由得一怔:“吴蓬?”
将手中的火把向前凑了凑,吴蓬微眯了眼睛,似是十分吃力,但显然也认出了她,原本狠厉愤怒的眼神渐渐收敛了锋芒,却没有消减半分,而是悉数藏进了眸底。
触到她在灼灼火光下的眸光,苏蔷蓦地心惊,半晌没有回神。
直到吴蓬转身,到了凉亭下灭了火把提了宫灯欲离开时,苏蔷才想起了什么,忙向前赶了上去:“吴姑娘,你方才是不是想用火疗伤?”
却并没有打算与她多言,吴蓬脚下未停,继续向前,清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愈发寂寥。
见她如此,苏蔷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想到自己那年在去府衙的路上也曾生过红疹,若非被一位心善的老乞丐用土方子医好,只怕早晚也会伤及皮肤,恻隐之心一起,便略抬高了声音道:“你若是再往前走,我明日便将此事告诉你们门主!”
她已算是重病,却趁着深夜一个人躲在后花园以火止痛,定然是不愿被旁人发现。
果然,吴蓬虽又向前走了几步,但还是停下脚步,眸中尽是不甘与愤懑。
许是因为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苏蔷虽觉得她的目光凌厉如刀,却不再有方才那片刻间的惊惧,倒对她能强忍疼痛而多了几分怜悯与敬佩。
看那片红疹应是已经生出了些时日,可白日里却不见吴蓬有半点不适,心性如此坚韧,实在难得。想当年,自己只是手臂上起了巴掌大的一片,她便痒痛难耐,若非那个老太公从旁阻止,早已按捺不住将手臂抓烂。
她只站在原地,苏蔷便走了过去,问道:“你病得很重,为何不去御药房问些药来?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更严重的。”
吴蓬被逼之下才停下了脚步,甚是勉强地开口:“我不能去。”
这是苏蔷第一次听见吴蓬开口,倒是与她的性子相称,即便闷着嗓子,也透着朗气。
“不能去?”只惊讶了片刻,苏蔷便猜到了其中缘由,试探着问道,“你是怕旁人知道后无法再留在明镜局?”
眸光黯了黯,吴蓬点了点头。
明镜局的入选考核甚是严格,武门的宫女主要承担追捕之责,对身体状况的要求便更为严厉,即便成为武门门人,但一旦被发现身子不适便会被逐出明镜局调入其他司局,也是半分松懈不得。虽然偶尔的伤风发热生疹应该也不会直接决定一个人的去留,但没有人能绝对保证自己的病情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