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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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双眼——
曾在烛火明灭的顶层套房,被欲。念染成微醺的浅红,阴鸷而不顾一切,几欲望进她的心里。
“温小姐,好久不见。”
他眸色沉寂:“我是Aaron,郁墨淮。”
整个世界忽然倒转过来。
一瞬间,温雪瑰分不清自己是谁,在哪,在干什么。
她不会认错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同床共枕过的男人。
就算他穿得再陌生,气质再疏离,她也知道这个男人忘情时喜欢亲吻她的喉咙,知道他站在半夜的厨房里翻动锅铲是什么样,知道他锁骨下方有一条疤。
可是,他怎么会是——
“郁墨淮?”
女孩目光空洞如井,语气几乎毫无波澜,破碎般茫然。
“你是郁墨淮?”
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面色雪白如纸,满眼都是抗拒和难以置信。
被眼妆放大了一圈的清澈瞳眸,渐渐泛起红,晃漾着雾水的光。
郁墨淮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抽出纸巾,想要为她擦净眼泪。
却见她极快地往后躲了一下,闭上眼,扭过头。
空气安静得难以忍受。
半晌,他垂下眼眸,收回手。
是他隐瞒在先。
可也是她,不告而别。
温雪瑰忘带手机、彻夜未归那天,他找遍了整座佛罗伦萨。
直到李钟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告诉他一小时前,一架印着温岩和姜宁姓名缩写的飞机从机场起飞,向国内方向出发。
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
是为她安好无恙而庆幸,还是为她一言不发地离开而愤怒。
他彻夜未眠,双眼熬得发红,看到意大利一点一点,从长夜漫漫,变至曙光初明。
再无滞留意大利的任何理由。次日黎明,郁墨淮离开酒店。
却被前台的服务员叫住。
“有人给你留话。”
服务员一边为宿醉的头痛龇牙咧嘴,一边扔过来一张卡。
“这是那个女孩留下的房费。你要是不住了,就把这个拿回去吧。”
顿了顿,他又道:“屋里是不是还有幅画?那女孩说也归你。”
李钟站在一边,简直不敢去看郁墨淮是个什么脸色。
留画、留卡、留房费……
这待遇好像会所男模。
老板哪受过这种委屈!
李钟一脑门冷汗,匆匆催促道:“那女孩还说什么了?总不可能一句话都没留吧?赶紧说!”
服务员似是想破了头,才又勉强从破碎的记忆里,翻出一点遗留的残渣。
“哦对。还有一句。”
话音刚落,未发一言的男人蓦地抬起头。
鹰隼般的目光阴鸷沉郁,压得人喘不过气。
服务员被那目光吓住,退了半步,才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她说……她说对不起。”
…
茶水入口,苦涩而滚烫的痛感入侵唇舌。
郁墨淮这才想起,这壶水刚烧开不久。
他面不改色地咽下茶水,拿出她临走前留下的那张卡,顺着桌面递过去。
“钱我没动。”
他的语气带着自嘲:“温小姐拿回去吧。”
“温小姐?”
温雪瑰没动那张卡,抬起水眸,冷冰冰看向他。
没想到,她第一句置疑的会是这个。
他心头稍松,语调也不自觉温和些许。
“毕竟是以这个身份,初次见面。”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太没原则,语气再度淡漠回去,没什么温度地开了口。
“而且,既然温小姐临走前只留了句对不起,想必也不会再愿意我叫你雪瑰。”
温雪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说我只留了一句对不起?”
回过神来,人顿时变得又委屈又愤怒:“我留了那么多话!”
一丝错愕从他脸上闪过。
阳光斜照而入,细碎暖光落入他眸底,像被磨碎的金箔。
他嗓音似霜雪化冻:“……还有什么?”
“我说让你等等我!我先回一趟家,之后一定回去找你……”
半个月来反复在脑海里反刍的暂别词,此刻全部诉诸于口。
“我怕你回学校我就找不到你了,所以才给你续房费,我想一个月以内,我肯定能赶回去。”
“还有,你之前一直没说出口的那件事,我还以为是家里人缺钱,所以我才把画留给你!你卖掉它,肯定能解燃眉之急。”
温雪瑰边掉眼泪边解释,几乎要喘不上气。
手边有人及时地推来一杯果汁,她夺过来,一口气全喝完。
“我担心我走了你过得不好,这半个月连觉都睡不安稳。”
“你倒好,去相信一个醉得传不全话的服务生,一条微信都不给我发……”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眼泪似晶莹珠玉,簌簌滚落,见者心痛。
郁墨淮这辈子做过很多混账事,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心如刀绞。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离开太师椅,大步走到女孩身旁,以一个近乎单膝半跪的姿势,蹲下。身体,柔声哄她。
“雪瑰……”
他声音压得极低:“对不起。”
自成年后,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三个字。
公司任何一人如果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大概都得吓得魂飞魄散。
“都是我的错,以后我谁的话都不信,只相信你。”
他压了压喉结,语调微哑。
“……别哭了,好不好?”
女孩不看他,背过身去,露出微微颤抖的蝴蝶骨。
他自己都觉得言语苍白,只得无奈地又去到另一边,勉强将她小半只手捂在掌心里。
“不要。”
温雪瑰小小地眷恋了这份温暖片刻,到底还是气不过,又把手抽出来。
“我爱哭就哭,你不许管我。”
桌上的茶渐渐放凉。窗外的天色时阴时晴,云朵遮住了太阳,却脚步不停,继续朝更远的方向飘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温雪瑰才冷静下来。
郁墨淮也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陪在她身旁。
少顷,她自己擦净泪痕,用泛红的瞳眸看向他。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人叫艾伦。”
“性格有点冷,会为了我出头打架,过得很拮据,可是对我很好。”
“而且,永远都不会欺骗我。”
可是,原来他一点都不穷,家境比她还好出不少。来赴宴时随便穿一件衣服,就是六位数的限量版Loro Piana。
那自己当初送的那本诗集,他是不是觉得很廉价?
她还说过那么多傻话。
现在真是想想就尴尬。
“我很生气。”
温雪瑰努力深呼吸,胸腔剧烈地起伏个不停,语调却还是微微发着颤。
她口不择言,用他的方式回敬。
“郁先生名不虚传,城府确实深不见底。”
尾音带着哭腔,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很生气。”
他眸光幽黯了一瞬,眼睫低垂,隐去其中情绪。
少顷,才轻声问道:“那雪瑰想怎么做,才能不生气?”
温雪瑰双眼一瞥,看见那张自己留下的信用卡,越看越觉得碍眼。
她一把按下服务铃:“您好,能否拿把剪刀过来?”
少顷,银质的小剪刀被装进古色古香的托盘里端上来。
“请您这么拿,防止伤到手。”
服务员笑容和蔼地介绍完,才发现一个事实:“等等,客人,您这桌没有点螃蟹啊。”
温雪瑰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
等人离开,她拿起桌上那张卡,不假思索就要剪。
女孩气得动作发抖,郁墨淮怕她伤到自己,劈手夺下剪刀。
“你干什么!”女孩怒视他。
结果就趁这一小会儿,郁墨淮连卡也一并拿回来了。
“这不是你送我的?”
他检查了一下卡上有没有划痕,仿佛这张额度不高的信用卡是什么宝贝似的。
然后,又十分爱惜地放回衣兜里。
男人笑意和煦,温声道:“我反悔了,不想还给你了。”
温雪瑰愤怒地看着他,又不知怎样才能解气。
脑袋里胡乱地蹦出几个想法后,却忽然冷笑出声。
“不还也行。”
她靠回椅背,抿了口茶,语调也变得更加平心静气。
“你把卡收了,就要把额度都花光。”
“?”
郁墨淮不知她打的是什么算盘,疑惑地抬起眼眸。
温雪瑰绕了绕发卷,眸光睥睨,配上一身妖娆恶女的扮相,倒真有点性格大变的意思。
她漫声:“就当这是我给你的零花钱,你自己拿去买衣服,还是买点花里胡哨的装饰品,或者是手表、皮鞋,都随你。”
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个待遇,怎么听,怎么像是——
温雪瑰轻扯唇角。
“这样的话,我就当你是会所牛郎,远赴意大利塑造人设,也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作者有话说:
=w=
第25章 芝兰玉树
“会所……牛郎?”
郁墨淮面色稍变; 唇齿间挤出这个极为陌生的词语。
他眸色晦暗,唇线抿得平直:“你有这种爱好?”
她才没这种爱好。她素来洁身自好、保守自持,工作日专心搞艺术; 休息日也只安排老少咸宜的健康活动。
但这不妨碍她从其他玩的野的名媛那儿; 辗转听说一些会所牛郎的独到服务。
温雪瑰绞尽脑汁地回忆细节。
“人家服务可到位了; 绝不会惹客人生气。”
温雪瑰忿忿地说着,忽然想起几个很有说服力的例证。
“对!只要花了钱; 就可以坐在帅哥怀里喝酒; 还能看他们用胸肌夹扑克牌。”
她诡秘一笑:“富婆的快乐,只有你想不到。”
郁墨淮眉眼又是一跳。
“用、用胸肌……”
他接受的教育大概不允许自己说出这个短句。
郁墨淮说了三个字便停下; 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语气倒是放轻了些:“……你喜欢看这个?”
她又没看过,哪知道喜不喜欢看。
但男人的语气虽然略带犹疑,却不算抵触; 而且正好相反……
好像有一丝问询意味?
本想给他找点不痛快的温雪瑰; 这下彻底搞不明白了。
不明白就问!不能又让这男人蒙混过去!
她飞快地回道:“我要是真喜欢呢?你夹给我看吗?”
“……”
男人明显愣了下。安之若素的清隽容颜,碎裂一道缝隙。
感觉自己有点像逼。良为。娼。
温雪瑰觉得解气; 但见他额发低垂,遮住眼睫; 又感到一丝轻微的心疼。
这点心疼随即被她掐灭在摇篮里。
就算是去心疼路边的猫猫狗狗; 她也不要再心疼这个男人!
女孩打定主意不心软,又倒了杯茶,慢慢喝了。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郁墨淮却似终于做好心理准备。
“……也不是不可以。”
清沉又冷峻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温雪瑰:???
郁家家主; 你不是云城有名的玉面修罗吗; 你醒一醒。
但短暂惊愕过后; 她立刻痛恨自己没出息。虽然对这种花里胡哨的噱头没兴趣,但如果主角换成面前的男人……
好像——还挺有看头的?
而且这个扑克牌,是不是能换成油画明信片?
不朽的艺术经典,配上胸跟脸一样好看的美男——
她不由地认真思考起来。
郁墨淮仍垂着眉睫,没注意她喜忧参半的神色,只是用很轻的声音道:
“如果这样做,你能不能,少生一点我的气?”
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温雪瑰立刻从美。色里醒过神来:“没门儿!”
生气比画画还消耗体力,她不再多给郁墨淮眼神,埋头吃饭。
砂锅里是佛跳墙,用小火温着,鲜香四溢,令人鼻翼微动。
可还没等她抬手,郁墨淮眼疾手快地盛出一碗,加了足足的鲍鱼海参跟花胶,放到她手边。
温雪瑰看都没看,等他放回汤勺,自己又盛了碗只有汤的,一气喝完。
他也不气馁,又抛出个话题。
“我听伯父伯母都叫你玫玫?这是你的小名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温雪瑰擦擦唇角,“总之郁墨淮不许叫。”
“那——”他似捉到一个逻辑漏洞,“允不允许Aaron这么叫?”
温雪瑰冷笑:“我不认识什么Aaron。”
顿了顿,又补充:“我从来不记得牛郎的名字。”
“……”
郁墨淮胸口一堵,默默放下筷子,没说话。
温雪瑰眼睛都没抬一下,却将手边那碗他盛的佛跳墙,默默推回去。
小瓷碗内海鲜浮沉,边沿还带着她指尖的温。
郁墨淮低眉看了会儿,眸底温润,修长手指拿起瓷勺,语气含笑:“谢谢玫玫。”
温雪瑰仍不答应:“都说了不准你叫,亲密的人才能叫。”
“我跟玫玫还不亲密?”
郁墨淮并不改口,唇角轻扯,笑得亲昵又暧昧。
“忘了在我怀里叫疼,还咬我锁骨的事儿了?”
他抬起手,如玉如竹的指节轻扯衬衫领口。
挺括面料上立刻浮现出几丝褶皱,惹人想入非非。
男人话音低沉:“你咬的是尽兴了,我身上可还有印呢。”
温雪瑰简直难以置信:“……你、你……”
她面颊微红,也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别的什么,怒视着他道:“这是在外面,不许说这些!”
“哦?”
郁墨淮眉眼稍抬,清矜轮廓笼上一层暧昧的浮光。
“意思是,回家了就可以说?”
他早就将座位从对面换到她身旁,此刻压低声音,轻轻附耳过来。
身上温沉又宽厚的木质调荡起,充斥了人的整片肺腑。
“也好,那我就留到回去再说。”
“……回哪儿?”
顾不得屏息,温雪瑰警惕地看着他。
不是说吃顿饭就完了吗?
“玫玫还不知道?”
郁墨淮看着妆容极浓艳,却掩不住眸间清澈的女孩,笑意愈深。
“温伯父和姜伯母邀请我,这两天去你家吃个饭。”
“也让我跟你,亲近亲近。”
…
热情好客的温伯父和姜伯母,此刻就坐在包厢隔间。
同样是规格极高的圆桌周围,温家四人坐一边,而郁墨淮的姑姑郁清,则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坐在另一边。
郁清动了几筷子凉菜,客套道:“老太太没过来,如今身体还硬朗吗?”
“家母身体安好。”姜宁轻声细语,极得体地回道,“只是临近家公忌日,睡得不踏实,精神不济,才没有出门。”
郁清自惭形秽。
久闻姜家世代书香,女儿更是出名的大家闺秀,一颦一笑都极为得体,果然名不虚传。
她默默将身子坐得更直了些,却立刻觉得腰酸背痛,很快又被打回原形。
温岩有些心神不宁,一口海参在嘴里嚼了许久也没咽,偏过头看了看隔壁。
“怎么这么久也没个动静。”
“第一次见面,多聊几句也正常。”
温辰玦慢慢喝着茶:“没准玫玫对他印象不错。”
时璟听到这话不太高兴,不带情绪地看他一眼。
温辰玦知道弟弟一直不赞同这桩婚约,为这事跟父亲生的气,比进娱乐圈那会儿都多。
原因无他,郁墨淮这尊阎罗是出了名的城府深沉,情感淡漠,在时璟心里,他哪配得上样样完美的姐姐。
“小温总不必给我面子。”
郁清语气爽快:“我这侄子确实不大讨人喜欢,亏得贵千金有耐性,愿意赏脸多说会儿话。”
对方说到这个份上,温辰玦免不了笑着客套几句。
郁清四十多岁,长相气质都不差,保养得也极好。
但总感觉他家里人都跟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