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余雪-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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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坐在诡异可怖的阵法中,轻柔地将脸颊贴在她近乎虚无的面容上,边哭边笑着。
“我陪你一起……”
周身气流涌动,他的身上泛起无数浩荡辉耀的星点,尽数涌向山川河海。
世界法则用千万年培育出的气运之子,在这一刻无声地归还——
云海空蒙,山川广袤,枯萎的枝桠冒出新绿,结实的冰层融化开来,荒芜的大地万物复苏。
急速涌动的漩涡越扩越大,却在此时骤然停滞了下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聚拢起散落尘世的灵气,一点一滴将它们拨回原点。
万籁寂静平息,祁宥什么也听不见,在四散的星光中低下头,怀中的光晕晃得他眼眶刺痛,忍不住泛起湿润的水光。
她的身影在怀中逐渐凝聚成形——
仿佛跨过漫长的时间与空间,迷茫的雾气被破开,嘈杂纷繁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耳朵,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睫,清晰地听见那冰层之下,破碎殆尽的心脏正温柔地跳动着。
眸光清亮耀人,他们无声地对视着,未能说出口的情愫淹没在一个轻柔的吻中。
炽热滚烫的唇极尽温柔,湿热的呼吸喷洒,少年无声地落下泪,浓重的爱意在心间汹涌着。
…………………………………………………………………………………………………
暮冬时节,崔锦之呼出一口热气,捂了捂有些发凉的指尖,温和地听着脑海中的系统吱呀乱叫。
【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崩溃,我们管理局用了多少气运才将你们救回来!】
“不是用的我的贡献点吗?”她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此话一出,直接把系统气炸了。
【哇!你真的是好没良心!世界法则可是要将你硬生生地抹杀了诶,要不是我们及时出手修复,你们早就魂飞魄散了!】
崔锦之没再说话,安静地倾听着系统嘀嘀咕咕地抱怨。
自那日差点消散于尘世的大劫,已经过去半月。
谈闽想要除去让祁宥心生牵绊的崔锦之,所以借助所谓阵法,引来了世界法则的注视。
祂发现了外来者的闯入,于是毫不留情地将她抹杀。
可没有人能想到,少年帝王甘愿身消魂碎,散尽所有气运,同她一起消散在天地间。
身负气运的位面之子一旦消散,整个世界也会随之崩塌。
涌向尘世的灵气意外破开了时空通道,给了管理局介入的机会,他们拼尽全力,将一切拨回原点,阻止了二人共殉天地。
【好啦。】系统抱怨完崔锦之,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个世界已经接纳了你,那之前病恹恹的身体就不需要啦!】
崔锦之顶着一身支离的病骨活了几十年,曾经以为是系统故意增加难度,现在想来,不过是为了隐藏她身上的生气,躲过世界法则的查探罢了。
系统突然安静了一瞬,别别扭扭地开口。
【那我也要走啦……虽然阻止了秩序崩塌,世界法则很感谢我们,但是再待下去,祂也要受不了了……】
清澈的茶汤中倒映着崔锦之温柔眉眼,她指尖抚过茶壁,心间仿佛落入一枚小石子,一圈圈涟漪荡开。
时空管理局研发出一个主系统用于监测万千世界,又衍生出无数子系统和员工搭配。
此刻陪了她无数个年岁,独一无二的小系统正在和她道别。
【局长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她当年在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里,救下了一个意外发现法则真相的小女孩。】
【而那个小女孩,如今拯救了这个世界。】
眼眶滚烫,崔锦之呼吸一窒,她微微颤抖着,没有开口。
【感谢你这些年的付出和奉献,时空管理局成员崔锦之,再见啦。】
话音落下,一道若有若无的连接彻底消失殆尽,叫人生出几分不真切的感觉来,崔锦之低下头,轻声开口:
“……再见。”
长风掠过,轻柔的嗓音彻底消散在空中。
她静坐了一会,站起身往庭院中走去——
少年眉眼明朗,玉立于庭中树下,冬阳融融地洒下光芒,他眼眸中泛着难以掩饰的欢喜,璀璨明亮,真挚热烈。
遥遥相望,崔锦之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
她微微笑起来,澄澈的眼中镌刻进他的身影,亦蕴着灿如星河的爱意。
少年帝王微微抿起薄唇,似有些害羞般,“今日下朝早,我便、便过来看看老师。”
在文武百官面前杀伐决断、风行雷厉的君王,此刻化作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结结巴巴道:“今夜京城有花灯节……老师想去吗?”
她弯了弯唇,冲他伸出指尖,“好啊。”
他握住了她的手,二人缓慢地向外走着。祁宥低声道:“……老师什么时候再上朝?”
“唔……再过两日吧,好不容易偷了闲,陛下就别逼臣了。”她笑道。
少年脸色红得更厉害,“我想着……老师复职之时,要以女相的身份回来。”
风闲云浅,日光洒金般透过斑驳的树影倾泻在二人的身上,崔锦之怔楞一瞬,又扬唇轻笑:“如此,便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了。看来前些时日,京城盛传隆冬花开,万物复春之景是因为丞相身体好转,便是陛下的安排了?”
“……是。”他微微懊恼着,小声道,“怎么叫人传进了老师的耳朵里。”
那日祁宥散尽气运,万物生灵都沐浴在汪洋的灵气之下,在深冬时节展现出春和景明的气象来,天下百姓惊奇万分,觉得是上天在预示着什么。
新帝便顺水推舟,将丞相重病初愈的消息放了出去,百姓大喜,那几日的兰若寺是门槛都快被踏破,全是上香祈愿的民众。
“如此,老师以女相的身份回朝,议论之声也会小上许多。后面的女学,也可以慢慢提上日程了,还有诸多改革……”
崔锦之安静地听着少年帝王的规划与谋略,心脏满满胀胀,酥麻地泛着痒意。
天空之中突然洋洋洒洒地落下雪来,如飘散的梨花,细霰弥漫,很快将大地笼上一层柔软的清霜。
他们驻足仰头,望向朦胧的雪色,天幕之下流动着安然寂静的意味。
“去岁除夕,我曾向漫天神佛许过一个愿望。”少年眸色温润,低下头,瞳孔深处倒映着她一人身影。
“岁岁年年,长似今宵,只愿共看余生雪。”
寒冽冷峻的面容,如春风拂过,消融去凝结多年的冰面,平添了几分潋滟的温柔。
大雪簌簌纷扬,很快便落满了二人的肩头,他隔着雪影憧憧,独独望向她。
嗔念数年,一眼人间。
无论是多么厚重深沉的苦难,多么晦暗无边的时刻,有一缕将曙的天光就这样直直地落入他的怀中,填补好生命的残缺。
崔锦之说,她曾经拨动时间,让这一切重新来过。
所以他的重生,不是为了再经历一次孤寂的仇恨,而是指引着他遇见了她。
少年握紧她的手,看完了暮冬的最后一场落雪,在曾经他以为漫无尽头的宫道上走着,走过叫嚣的黑暗,汹涌的日光,和破碎的泥泞。
脚下是松软新雪,身旁是此生挚爱,一步一步。
——朝着人间春日走去。
【正文完】
完结小感言
想了许多的话,却在这个时刻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连载两个月,感谢一路追更的读者,还有鼓励我的编编,一直支撑着我写下去。
中途很坎坷,遇见了许多现生的困难横亘在眼前,忍受着长时间的失眠和焦虑,现在回头看,还恍如隔世。
写下结局的时候,正是日暮时分,微风吹在人的身上,好像透过时空看到了恣意洒脱的祁宥和风华万千的阿锦。
明朗眉眼,温润笑意。
故事就到这里结束。
后面会进行全文纠错,番外五月中旬发。一些小段子写了会放在微博(@稷馨Rex)。
落笔为终,感谢遇见。
2023。4。1
第九十八章 番外一 爱人(上)
太阳穴抽痛的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崔锦之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摁了摁额角,过了半晌,视线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昏暗的灶房内,一个小孩儿身着脏污的衣袍,逆着光线蹲在地上,正拼命地往嘴里塞着干硬的馒头。
窸窸窣窣的动静惊扰了外面的人,房门被粗暴地一把推开,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梁上的灰尘簌簌地滚落下来。
那小孩却仿佛没听见,仍旧不住地拼命大口吞咽着。
崔锦之皱起眉,看着那几个来势汹汹的太监,刚想开口阻拦他们,可下一刻,他们却仿佛没瞧见崔锦之,直直地越过她,冲向了蹲在地面上的小孩。
“这兔崽子还敢来偷咱们的东西,给我狠狠地打!”
其中一名太监一把抓住小孩乱糟糟的头发,将他粗暴地向上提起,露出了小少年那张苍白尖削的脸庞来。
崔锦之瞳孔猛缩,喝止道:“住手!”
可那群太监像听不见似的,仍旧恶狠狠地踢打着小少年,拳头一记记落在他的背脊和四肢上,厚重的闷响不断萦绕在耳边。
少年没有反抗,只是尽力蜷缩起身子,沉默地挨着打,连哼都没有哼上一声。
直到这群人终于失了耐心,恶声恶气地骂道:“还敢不敢来了?”
地面上的小少年胸膛微微起伏着,低咳了几声,似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咱们是不是太过了?毕竟是个皇子,要是日后……”一个小太监迟疑地开口。
“呸!什么狗屁皇子!在冷宫呆了八年,你瞧陛下提起过他吗!”年长的太监往地面吐了口唾沫,不屑道:“今儿个就算他死了,报到陛下面前,也只怕陛下道一句晦气!”
他不耐烦地看了眼那小少年,一拂袖,骂骂咧咧地走了。
房间又重归一片死寂,良久,躺在地面上的少年才半掀开眼帘,迟钝地转了转眼珠,视线缓慢地扫过周围,平静地从崔锦之的身上掠过。
他撑着酸痛的手腕面无表情地从地面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崔锦之就跟在他的身后,心头微微发涩。
这是……祁宥小时候?
不知道为何,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意外到了这个地方,周围的人也仿佛看不见她一般。
崔锦之还有些轻微的头晕,猜测她可能是意外穿过了时间裂缝,看到了不同时间节点下的人和事。
也不知道自己的突然消失,会不会吓到祁宥。
虽然她如今留在了这个世界,可当初的离开让祁宥心有余悸,自她回来后,少年便日日夜夜地黏在她身边,不肯轻易离开。
在来到这里的前夜,崔锦之睡得沉了,可祁宥却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他慌乱地握住身侧之人微凉的手,小心翼翼地叫醒她,让她别再睡了。
怕她再也睁不开眼睛。
少年的目光湿润慌乱,又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崔锦之伸出手,轻轻环住他,头靠在少年的身上,希望能够安抚他。
祁宥温顺地任由崔锦之抱着他,尽力放缓自己的呼吸,可微微颤抖的气息还是暴露了他心底的恐惧。
春日的夜晚仍旧泛着寒凉,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祁宥的眼眶微微湿润,拼命感受着手臂上源源不断的暖意,总觉得又回到了她消失的那夜。
怀里的人浑身冰凉,无能为力的痛楚似潮水一般顷刻间将他淹没,少年的心口仿佛被人无声地捏紧,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滚落下来。
崔锦之明白他的忧惧,只是还没等自己想出方法来安慰他,一眨眼,又来到了过去。
丞相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跟着身前的小少年一路回了望舒宫。
昔日辉煌的宫殿早在八年的时光里变得破败不堪,庭院中杂草丛生,四处结着厚厚的蛛网。
小祁宥从怀中珍重地掏出方才藏好的馒头,用油纸垫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一间厢房外,轻轻扣了扣房门,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崔锦之仍旧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只见小少年进了房间,抓起桌上还带着豁口的碗,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一大碗凉水,然后上了床,拥着陈旧湿冷的被衾,沉沉地睡了过去。
崔锦之在他的床边坐下,温柔地注视小少年安静的面容。
他面容消瘦,皮肤也有些苍白,乖巧地蜷缩成一团,额前几缕碎发凌乱地交错在一起,遮挡住少年好看的眉眼。
崔锦之忍不住伸出手,想要为他理一理发丝,却意外穿过了小少年的身体。
手指在触碰到人的那一刻变得虚无起来,又在她收回手时恢复原状,崔锦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思索着如今的局面。
她也是第一次遇上时间裂缝的情况,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在这个地方呆多久,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
更糟糕的是,如今谁也看不见她。
崔锦之叹了口气,视线重新落在小少年的身上,才发觉他眉头不知何时已死死地拧起,面容潮红,气息混乱而急促,显然是发热了。
丞相心头慌乱起来,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可她根本碰不到人,只能一声声唤着他:“殿下!殿下,快醒醒!”
可小祁宥早已烧得意识模糊,哪里能够醒来,他蜷缩在湿冷的床铺上,浑身滚烫地发抖。
崔锦之却在这时意外碰到了木桌,将桌上的瓷碗撞了个仰倒,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能够碰到这些死物,连忙从这件破败的屋子翻出一块还算干净的白布,用冷水打湿后贴在祁宥的额头上。
刺骨的凉意划过额头,缓解了身体的躁意,小祁宥紧皱的眉头慢慢放松下来,发丝早就被细汗打湿,白日里被人殴打的疼痛仿佛同高烧商量好似的,在这一刻齐齐发作。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无意识的痛哼,慢吞吞将自己蜷缩地更小。
仿佛早就习惯了。
崔锦之默默地守了他一整夜,帕子被小少年的体温烘得热了,就用凉水再浸泡一会重新换上,直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稳定,崔锦之总算是放下心来。
*
祁宥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身子依旧酸软无力,可到底没再发热了,他扯了扯后背黏腻冰凉的衣裳,脑子还有些迷蒙。
用力摁住饿得发疼的胃,小少年手脚并用,试图给自己换一身衣裳,他刚抓起衣衫的下摆,却蓦地停在了半路,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不远处的木盆,一方白布正上下浸透着冷水,而后自己悬浮在半空,拧成条状,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崔锦之本背对着人,正洗着昨夜用过的帕子,刚一转过身,便瞧见小少年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床上,瞳孔微缩着看向她。
“你看得见我?”她下意识开口。
猝不及防地听见了一个声音,小祁宥更加惊诧,他强装镇定,手臂却悄悄地伸到枕头下,握紧了那块早被他磨得锋利的石头。
崔锦之不确定他到底看不看得见自己,只瞧见小少年一副仿佛炸了毛的警惕模样,便尽力放软声线,温和道:“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少年的手握得更紧,仿佛下一刻就能暴起伤人。
“昨夜你高热不退,若我想害你,你早就没命了。”崔锦之循循善诱,“况且,我根本碰不到你。”
她晃了晃手里的白帕,“我只能碰到这些东西。”
少年还是一副警惕防备的模样,看得崔锦之有些头疼。
看他如今年岁不大的样子,自出生便在冷宫,母妃是南诏人,也不知祁宥这时候能不能听懂中原话。
正当崔锦之在脑海中搜索着南诏的语言时,小少年却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是鬼神?”
他的中原话说得意外的好,只不过可能是昨夜高烧的缘故,此刻嘶哑得厉害。
崔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