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欢-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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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难辞其咎。
直到有长随朝着前面喊道:“好像有人!”
裴衍舟心下忽然一松。
他连忙跑了过去。
只见一群人围着什么东西,裴衍舟认出来确实是侯府里的人,一时又没看见卫琼枝,便喊道:“都让开。”
一开始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裴衍舟过去拉开一个人,大家才认出来真的是裴衍舟来了。
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还有丫鬟哭了起来。
而裴衍舟也终于看见了他们围着的东西。
是卫琼枝。
她正白着一张脸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裙斗篷又湿又脏,唇瓣紧紧抿着,眉心也蹙起,好似是受了什么痛苦,应该是病了。
这样的神情,裴衍舟好像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
她给人的印象总是迟钝的,于是欢愉不存在,悲喜也不存在,痛苦更不存在。
裴衍舟猛然惊醒,就算他以为不存在,她也不可能真的感受不到。
“怎么了?”裴衍舟蹲下/身子问道。
红云抢着回答:“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是摔伤了腿,起不来了。”
卫琼枝痛得说不出话,也只能胡乱点点头。
裴衍舟没有再说其他的,他转过身子对卫琼枝道:“上来。”
卫琼枝一开始没懂,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是不是要背她?
正在犹豫之际,裴衍舟已经让人把她扶到了自己背上,卫琼枝才刚把手环住他的脖颈,裴衍舟已经站了起来。
他走得快,即便背着卫琼枝也比别人要快很多,很快便把后面的人甩了下去。
卫琼枝还不放心:“红云他们……”
“我的长随会带他们下来。”
卫琼枝不说话了,只把手上的伞举得更牢一点。
其实她身上已经湿透了,打不打伞都是一样的,倒是裴衍舟穿的是蓑衣,明显就聪明很多。
一阵北风吹过,正顶着风的伞被吹地摇摇欲坠,歪来邪去地一下又一下遮挡着裴衍舟的视线。
裴衍舟眼前都被雨水糊着,又偶尔有伞面遮挡,便对卫琼枝道:“你把伞扔了。”
卫琼枝疼得晕晕乎乎的,闻言也没再多思考,一下就把伞扔到了地上,反正打伞也很累,她其实也撑不动了,浑身也早就湿透了,撑不撑伞都是一样的。
哪知这看似一样的,实际上头顶那小小一片遮挡风雨的伞面被拿开之后,风雨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卫琼枝身上砸,卫琼枝立刻便打了个喷嚏。
裴衍舟也没想到她扔伞扔得那么快,他也是话出口之后才感觉到不妥的,若换了他自然能扔了这碍事的物什,但是卫琼枝不行,卫琼枝虽然不算是什么闺阁里娇养出来的女子,但到底是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这风吹雨打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改口,卫琼枝就已经把伞扔了。
然后卫琼枝在他背上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很小很细,像是一只小鸟似的,鸟羽拂在他耳边,拂得他耳边心中都痒痒的。
裴衍舟停下,把卫琼枝放了下来。
卫琼枝晃了晃,自己站稳了,裴衍舟把她放下来,是不是说接下来的路她就要自己走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方一把她放下来,裴衍舟就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蓑衣,然后又把卫琼枝身上湿答答浸了水足有好几斤重的斗篷摘下来,再胡乱把蓑衣给她披上去。
“自己穿好。”裴衍舟道。
卫琼枝被风雨打得快麻木了,听了裴衍舟的吩咐便“哦”了一声,连忙把蓑衣穿好。
她穿好后才看见裴衍舟淋在大雨里,便道:“要不还是把伞撑起来吧!”
说着就要回头去捡被她扔着的伞。
裴衍舟握住她的手腕:“不用。”
这回裴衍舟蹲下来,卫琼枝自己迅速地爬上去了。
二人再度启程。
斗篷被脱下来换上了蓑衣,倒确实比方才好受了些许,只是这般境况之下,终究还是难挨的。
过了一会儿,裴衍舟问她:“你在发抖?”
卫琼枝也分不清是冷的还是疼的,吸了吸鼻子道:“太冷了。”
“冷也是正常的,”裴衍舟想了想,到底是怜她被赵氏拖累,少见地柔声安慰道,“很快就到了。”
说是快,其实也至少要再一个多时辰。
裴衍舟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这一来一回地上山下山,又下着雨,想来很快就要天黑了。
裴衍舟的腿伤才刚刚好全了,能行动自如地走路也没多久,再加上雨中湿寒,其实伤处一早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在战场上也受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咬咬牙就扛过去了。
好在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雨竟然渐渐小了下去,而后又慢慢地停了下来,虽然路上仍是泥泞不堪,也间或有泥石滚落,但还是比下着雨要轻便不少了。
暮色渐浓之时,二人终于到了山下。
路上也没再见到赵氏的踪影,想来她定是早就回到府上了,裴衍舟留下看马的随从远远见到他们便连忙赶上来,也说了赵氏已经回去的事。
裴衍舟把卫琼枝放下,又牵了马过来,问她:“会骑马吗?”
卫琼枝双脚一落地,这会儿却觉得站都站不住了,面对裴衍舟的询问,强忍着难受摇了摇头。
“那和我一起罢,我扶你上去。”裴衍舟道。
他将卫琼枝的腰轻轻向上一托,卫琼枝整个人就被他送到了马上,卫琼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裴衍舟也坐到了自己身后。
她还没准备好,马便箭矢一般地射了出去。
卫琼枝从来没骑过马,上去之后吓得屏气凝神的,只剩下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其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觉得自己要从马背上被摔下去的,而后才想起来好像还有裴衍舟在自己身后,他牢牢地箍着自己的双臂,让她连身子都没有摇晃一下。
卫琼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只是下一刻,她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裴衍舟眼睁睁地看着卫琼枝软了下去,连忙把她扶住。
他先想到的是卫琼枝骑马被吓晕的,而后才想到大冬天雨中跋涉这么久,倒也实在难为她能撑到这个时候。
裴衍舟叫了卫琼枝几声,卫琼枝也没有应答,他便也放弃了,驱马赶紧回侯府才是正经。
有了马便快了,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人已到了荣襄侯府门口。
知道他们要回来,门口倒是候着许多人,一见裴衍舟回来,纷纷过来为他牵马。
裴衍舟自己先下马,没顾得上小厮来给他披大氅,便忙着把卫琼枝抱下来。
没想到这一路过来,卫琼枝还没醒。
裴衍舟方才叫过她,眼下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倒开不了这个口了,便把她交给了过来扶人的仆妇们。
刚扶着卫琼枝,有个妈妈便“哎呀”了一声。
裴衍舟刚要走,一听见声音便不由朝着卫琼枝看过去,刚刚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时没注意,此时映着高高的灯笼照下来的烛光,却能瞧出卫琼枝面如金纸,煞是骇人。
“去请大夫过来觅心堂。”裴衍舟吩咐旁人道。
软轿早就备下了,但卫琼枝身子软着,把她弄进去倒很是不易,几个婆子弄得满头大汗,裴衍舟看不下去,便让她们都让开,自己上前想把她塞进去,但旁边没人扶着,卫琼枝晕得不省人事,一坐进去便要倒下来,连裴衍舟也没办法。
裴衍舟想了想,便重新又把她从软轿里弄出来,一把抱到手上,这倒轻巧。
一路回了觅心堂,没想到赵氏已经在那里等着,她已经知道裴衍舟回来了,等见了裴衍舟的人才放下心,念了一声佛。
见裴衍舟抱着卫琼枝进来,她便皱眉道:“也不顾着自己的腿伤——这身上怎么还湿得透透的?母亲让人做了姜汤,你赶紧喝上一碗,再去洗个热水澡。”
面对赵氏,裴衍舟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点点头,道:“卫氏晕倒了,一会儿大夫会过来,母亲若不急着回去睡,便在这里照拂一二,我出去这么久想必祖母也挂心,先去寿宁堂说一声。”
说罢也没等赵氏说话,转身便走了。
赵氏撇了撇嘴,知道她冒大雨回来,其实老夫人已经教训过她一回了,她也怪没意思的,好在是有惊无险地回了府,这颗心也总算定了。
裴衍舟是直接把卫琼枝抱到正房暖阁里的,丫鬟拿了热水进去给她换衣擦身,赵氏便想着要离开了。
她是侯府的当家夫人,卫琼枝只是她儿子的妾侍,就算是正经儿媳妇,也没有婆母特意陪着她看大夫的道理,向来只有儿媳妇伺候婆母的份儿,卫琼枝怎么当得起,这里有张妈妈管着就够了。
赵氏叫来张妈妈叮嘱一番,没想到金大夫来得也快,赵氏还没来得及走,他便已经急急走出来道:“夫人,琼枝姑娘这是喜脉!”
赵氏本来没想听金大夫汇报情况,半晌没搞清楚金大夫在说什么,接着脸上便是狂喜之色。
“什么?她是有喜了?快,快让人去寿宁堂报喜!”
赵氏说完竟是笑了起来,又是指挥这个去老夫人那里,那个去裴硕那里。
一时觅心堂都忙得乱糟糟的,丫鬟婆子都被赵氏使唤得团团转。
金大夫却又道:“但是她今日受了寒又淋了雨,这么冷的天,月份又还小,胎儿已经不稳了。”
赵氏眉梢一挑:“什么稳不稳,既然有了就一定要保住!赶紧开了药让她喝下。”
眼下卫琼枝有了身孕,说不得裴衍舟和林娴卿的亲事就在眼前了,这个孩子于她来说大有用处,生下来之后是要抱过来养的,怎能容得下什么闪失。
此刻赵氏倒是有了些许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让卫琼枝来庙里了,更不该今日急着下山。
很快老夫人也从寿宁堂赶了过来。
裴衍舟也跟在她身后。
赵氏派人去寿宁堂报信的时候他正要走,听到时竟也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只以为是父亲的哪房妾室。
等到老夫人笑着看向裴衍舟,裴衍舟才一下子意识到,原来说的是卫琼枝。
是她有了身孕。
老夫人很是高兴,他跟着老夫人回到觅心堂,众人纷纷上前来道喜,老夫人让他们去领赏,便往暖阁里去看卫琼枝。
暖阁里还是静悄悄的,和外面的热闹大不相同。
赵氏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在一旁打圆场:“她自己也糊涂,有了身孕都不知道,金大夫说才一个月出头,正是最爱犯困的时候,这会儿还睡着呢!”
老夫人瞧了瞧,道:“这脸色看起来不好。”
赵氏讪笑几声正要说话,猛地却听一直站着没动静的裴衍舟道:“是晕倒了。”
赵氏差点气厥过去,顿觉儿子有了妻儿就忘了娘,幸好老夫人并没有追究什么,只是扫了赵氏一眼。
“既有了身孕就好了,养着便是,我那里还有些补品,先拿来让她吃着。”老夫人道。
众人怕扰了卫琼枝,又转到了暖阁外,老夫人这才拉住裴衍舟的手道:“如今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以后行事都要更稳重些了,再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明白吗?”
裴衍舟点头:“孙儿知道。”
老夫人今日得了这个好信儿,一时爱怜地看着裴衍舟,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我的孙儿一直是最争气的,这下好了,我看那些人还有什么可嚼舌根的!”
林家有意悔婚之事,在老夫人心头不得不说是一根梗着的刺,这亲事本就是她一力去说的,她如此高傲之人,怎能容得下林家看轻了裴衍舟,还是那等无法启齿的羞辱人的事儿,强忍着怒火不主动退亲,一则是不想遂了林家的愿,二则林家的娴卿姑娘实在是不错。
“是孙儿让祖母忧心了。”裴衍舟道。
赵氏见不得他们祖孙情深,这时便道:“侯爷那里也派人去说过了,二房三房那边也说了。”
若说老夫人心头的刺在侯府之外林家,赵氏的刺便更多的是在内宅之中。
“说了也罢了,总归是喜事,夜里也不算惊扰了人。”老夫人思忖许久,才又道,“我们自家倒是不打紧,早晚能知道的,外头却也疏忽不得,早先把衍儿都说成什么样儿了?”
赵氏回道:“知道的,特别是林家那边,会叫人去透露一二。”
见赵氏总算能做件自己满意的事,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既然是这样,林家的亲事也要准备起来了。”
她年纪到底大了,这么晚了又是激动又是跑来跑去的到底也有些累了,又叮嘱了几句便往寿宁堂去了。
留下赵氏依然兴致勃勃,这一日跋山涉水的辛劳都一下子一扫而空,在觅心堂又是指使这个又是吩咐那个。
裴衍舟被她折腾得心烦,便拦了她,只说要睡了,赵氏这才消停下来。
末了要走,却还是一脸神秘地对裴衍舟道:“她现在有孕了,你不能胡来,今夜是挪动不了——不对,金大夫说胎儿不稳,我看这些日子最好都不要挪动,但你可不能犯浑拉着她做那事,你们年轻不懂事,会出事的。”
裴衍舟听她说得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打断她的话头,有些无奈道:“母亲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向来话不多,便又咽下了后面想说的话。
只要赵氏少折腾一点,也就太太平平了。
今日幸好是无事,又有几个女儿家经得起那样的,裴衍舟想起来找到卫琼枝时她跌坐在地上,其实那会儿她定是已经极不好受了,又是淋雨又是吹风,他越想竟是越后怕。
赵氏风风火火地走了,裴衍舟吩咐张妈妈去落了锁,自己也去沐浴洗漱了。
回到内室之后里头已经熄了灯,只剩下一盏孤灯能照亮脚下的路,大抵是丫鬟做事不仔细,光想着暖阁里面睡着的卫琼枝了。
但裴衍舟没有说什么。
卫琼枝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说来让她入府便是只为了此事,倒也实在有些对她不住,若连几盏灯都要计较,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这样想着,裴衍舟往暖阁里望了一眼,里头映着外面昏黄的烛光,朦朦胧胧的像罩了一层雾气,仿佛今日淋的雨水在氤氲而上。
裴衍舟走到暖阁青色的帘帐外,这才看清楚了卫琼枝确实躺在床上,她的身上盖着厚厚一床被褥,整个人压在底下,更显得瘦弱伶仃,额间几缕碎发黏在上面,不知是汗还是头发被雨淋湿了未干。
大约是梦中听到了裴衍舟的脚步声,她有些不安地侧了侧头,却没有醒,可见今日是累得狠了。
裴衍舟想了想,叫来小丫头让她给卫琼枝值夜,道:“她今日淋了雨,夜里许是要发烧或是难受,警醒着些。”
说罢便自己往床榻那边睡去了。
一夜无梦。
***
一大早,林府二夫人就来到了女儿林娴卿的房中。
林娴卿住在林府一处临水的院落中,一路走来还有水鸭和鸳鸯的叫声,本是极为惬意闲适之所,但林夫人却被叫得心烦。
待得入了院中,没想到林娴卿竟已早早起身,梳妆打扮完了。
林夫人遣走下人们,拉了林娴卿坐到内室中,未开口已皱了眉,轻声问她:“你已经知道了?”
林娴卿朝着母亲笑了笑,恬静淡雅,如临水照花一般。
她道:“何曾瞒得过我的眼睛?”语气神态却完全不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反而像是已主过事好几年的当家奶奶。
林夫人见女儿如此淡然沉稳,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这个女儿从小就主意大,颇有些少年老成,她先是还嫌女儿没有小女儿的姿态,可等她越长大却越觉出女儿林娴卿的好处来,事情都能自己做主还罢了,又是极为明理头脑清楚,根本用不着父母家人多担心。
有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