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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山村说-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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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斌哥说到程姐,我又记起梦游中挖坟食尸、醒来被自己吓死的施小叔来;那次我和健平送给他吃的那些有着指甲印一般痕迹的捻子,就是唐老师指挥稻草人掐出来的吧。


第二十八章 夜哭郎

  好久没到村里的师娘(女巫,专门给人的红白事作法)家去玩了。
  每次去师娘家,师娘总给我讲各式各样的故事。她的故事,总以“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来作为结尾。这些话我一般当作耳边风,重点是听中间那一大段故事的主要内容。
  可是这次去师娘家就不是去听她讲故事了。事情是这样的:住在我家隔壁的郑阿姨生了个大胖娃子,白天我们家人都喜欢抱抱她、逗着她玩儿,可一到了夜晚,特别是睡觉时间,那娃子就扯开嗓子哭,惹得附近鸡犬不宁,我即使是用枕头、被子蒙住头,还是能被那些哭声明明白白地刺透厚厚的棉絮,直钻进我耳朵里,震撼我的耳膜;白天醒来,洗刷后和爹妈一同吃早餐时,发觉他们也是顶着一副黑眼圈,姥姥是老人睡得少,她倒没事——虽然如此,我们心里对郑阿姨家的小孩颇有怨念,可毕竟郑阿姨和她老公晚上更是不得安宁,用罢了一世的耐心去抚唱哄睡小孩,况且邻居一场,不好表现出来,得空了还是照旧到她家逗逗小娃儿,但不是那么热忱了,多是和郑阿姨一家聊聊小时候带我的心得体会,指望他们能有所启发,改善现在的状况。
  后来我因睡眠不足导致心浮气躁,终于忍无可忍,独自跑到村卫生所,试图向周医生询问一下小儿夜哭的原因以及解决办法——周医生是村里唯一一个拥有大学学历的人,而且又是医学专业毕业,他一定晓得“为什么”还有“怎么办”。但我一冲进卫生所的门口,就觉得无需再指望他了:进门之后,我居然看到周医生优哉游哉地翘着个二郎神腿晃啊晃的,手里翻着一本、桌上还放着两本《聊斋》!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他:“周叔叔,你知道小孩子一到了大晚上便会哭是怎么一回事么?”他把手中的杂志往下移了移,露出双眼瞄了我一下,那刹那的眼神仿佛是说“你又来打搅我啊”,然后目光回到书上,一边看一边回答我说:“大小便了呗。”我挑了挑眉:“不对呀,没有拉屎拉尿的。”“那就是饿了或者被吵醒了不爽。”我心道:我们才是被吵醒了不爽呢。想毕,说:“睡前喂了奶水的,还没睡,反正入夜了就哭。”
  兴许周医生被我弄得看不下书,烦了,把杂志合上放到一旁,望着我说:“嗯,还有一个说法。你知道么,人的颅骨在幼儿时期和成人时期有什么区别?”我摇摇头。“呃,你知道什么是颅骨么?”我又摇摇头。周医生鄙夷地瞟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就是头骨!”我“哦”了一声,问:“幼儿的和成人的有什么区别?”周医生“嘿嘿”一笑:“这就是重点所在。”
  “人在刚出世的时候,颅骨上有两个洞:额头往上一些的地方那个洞,医学上称之为‘后囱’;而后脑勺上去一些的地方的那个洞,叫‘前囱’。正常发育的情况下,一到一岁半的婴孩的这两个洞是已经闭合了的,但在此之前,后囱在出生后六到八周闭合完毕,至于前囱,对边中点连线的长度为一点五到两厘米,是还留有缝隙开着的。”
  见我听得入迷,周医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拿走杯子去泡了杯茶,吹开漂浮的茶叶,呷了几口茶水,看我着急了,才笑着说:“知道心灵感应不?应该听说过的。所谓心灵感应,就是一个人将信息通过普通的五种感官之外的途径传到另一个人的大脑中,这种交流的方式被普遍认为是存在的,有理论称这种交流的方式是脑中的信息以发送方脑中的微电流转化为电磁波传送、接收方将电磁波重新转化为脑电波的过程,所以这种交流方式又叫做‘心电感应’。”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脑电波”“电磁波”的,一点都不明白。周医生望得我一脸迷茫,便不耐道:“人的五种感官晓得吧?”我眨眨眼。他自答道:“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笨!”我连忙点头。
  “心灵感应,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常说的‘第六感’。婴孩的颅骨有洞,那么她对接收外界的电磁波再转换为脑电波的能力就要比我们这些颅骨上的‘囱’已经闭合了的人要强。”周医生说着,慢慢凑近我,幽幽地整了句:“她应该是看见了肮脏的东西,所以才哭……”
  我脸皮一阵发麻,觉得头发似乎都要竖起来了,不敢继续再听,赶忙和周医生道别,夺门而逃。
  周医生老喜欢吓人,所以我还是找师娘,孰料师娘的言辞和周医生没差多少,只是她并没说婴孩是因为见到了脏东西而哭。她的说法是:“婴孩能接收到附近的人的思想——要不怎么她还没学会语言,就能勉强听懂大人们的话呢。白天倒好,人们都抑制着自己的思想;到了晚上就惨了,附近的人都进入了睡眠状态,此时大脑还有部分在工作——这就是人会做梦的原因——而这个时候的思维是不太受控制的,如果你处在那婴孩的角度去感受的话,你就会觉得是有无数个杂乱的话语声和画面在脑里闪动,那次第比很多人在同一时间讲话吵你还要难受。”
  我诧异,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这种景况?”师娘说:“婴孩有这种情形,我们称作‘夜哭郎’。用纸来写上几行字,贴到婴孩家的附近,让过往的行人看到,便行了。”我追问:“写什么字?”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行人念一念,一觉睡到天大亮’。”“师娘,‘天皇皇’‘地皇皇’是什么意思?”“‘皇’,是通假字,也就是‘苍天啊’‘大地啊’的意思。”
  师娘又接着说道:“过往行人看了,会在心里默念,也就相当于很多人在不断地哄唱,安抚夜哭的婴孩了。这么过上几日,婴孩便不哭了。”
  我一听解决的办法竟这么简单,忙喜道:“谢谢师娘!”然后一路飞奔似离弦的箭,回去找郑阿姨去了。
  当然,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二十九章 田螺姑娘

  爹和在我们村附近承包鱼塘的老板熟悉,平时偶尔也串串门,爹去帮那老板拉拉线路、装装电闸什么的——农闲的时候,爹可是在镇上做临时电工的,要不是担心娘的身体、怕她不能照顾自己,爹就应了县城里电力局的聘请了——所以鱼塘老板常送些生猛的淡水鱼给我家。
  临近中秋节了,爹总会跑到鱼塘老板那边,亲自下水去捞田螺。我也曾跟过去,意图帮爹打打下手,见爹套了连衣的防水裤,蹚下了鱼塘,那水直接没到了腰,我暗叹:水那么深!等爹上来了我才发现,爹从大腿到脚底都是淤泥,其实水并不深。像这种水塘,不仅大个的淡水鱼,还有泥鳅、土塘角乃至田螺,都是它们生长的好地方。
  爹捞了大半个尼龙袋,用麻绳系好袋口,扎在摩托车尾,搭上我便回家了。回到家,那田螺要养在水池里边,每天都得换水,等田螺肚子里的泥沙和其他淤物排泄干净了,才做。一个水池的田螺,一次是吃不完的,而且还是算上隔篱邻舍的口份。中秋的下午,我便搬了板凳,坐在水池边,捞上来一大桶田螺,滤去水,拿个平头钳把田螺的尖端夹破,留出个小洞,这样一来煮的时候容易入味,二来大家在吃的时候只要用牙签挑去田螺的掩(地方叫法,即是螺盖),凑嘴上去一啜,螺肉就被吸出来了。待我夹罢一桶,爹便用净水冲几次,然后下锅干炒,主要目的是将田螺的水蒸干。水差不多干以后,田螺就起锅,放在盆子里备用。
  到了晚上,爹便把田螺倒进锅里,放水,切了紫苏(或称桂疲⑸⑺崴竦扰淞霞咏ィ髁肆暇坪脱危笫炝司涂梢猿龉恕A酱笈璧奶锫荩谠诩颐趴谂员撸猩锨灼萘诰樱肫渌凳巧驮拢蝗缢荡蠡锒诹奶臁⒁辰衔小U馐钡亲夹砦业酱謇镄÷舨咳ヂ蚪×Ρ春鹊模晃揖醯靡槐吆茸沤×ΡΓ槐叱蕴锫莺土诰哟吹乃⒃卤亲钭钚腋5氖虑榱恕
  吃饱喝足,娘便收拾油腻的碗盆,回去洗了——常日里这些活儿都是我干的,今天娘却包揽了,虽说我看着娘做家务的背影蛮心酸的,可难得偷懒一天,想到这也心安理得了。
  学校放寒假没几天,姥姥的身体就出问题了,整天地喊这里疼、那里难受,我听着担心,便在爹回来的时候跟爹汇报;爹得知后,便与娘商量带姥姥到镇里医院去看医生,谁知一去就是几天,然后爹打了电话到隔壁的郑阿姨家,让她转告我说,姥姥要住院一段时间,这些天里让我自己看家,并告诫我如果听说我惹祸了,回去就给我好看。我谢过郑阿姨,抑制着满心的欢喜,回到家中,锁上门,才沉声地欢呼了几句——终于自由了:出去玩不用胆怯地征询爹娘的意见,不按时吃饭、躺在床上看小说到多晚睡也没关系,带同学朋友到家里玩也不需要看家里人的脸色啦。
  我独自在家,自然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了。家里的米缸还有足够的米,就算不够,还可以到郑阿姨家去借着;至于肉,便得骑车到隔壁村的市场买了;蔬菜的话,娘开垦的菜地里有,只是费事得自个儿去摘了。
  自己在家的第一天,我没吃朝饭,早早地约了健平他们到山上疯玩,一直玩到大中午,健平他们都要回家吃饭了,我又逛了两圈,饿得不行了,才打算回家做饭吃。回到家中,只见饭桌上摆着碗筷,还有香喷喷的我最喜欢吃的韭菜炒蛋、腐竹瘦肉分别在碟子里盛着,冒着热气;锅里热着饭,灶坑中还有些烫,但柴灰已经清理干净了——那些个饭菜显然是刚做好不久的,而且做饭的人还很了解我的口味。
  是谁?我想去问问郑阿姨,是不是她给我做的,但又不好意思——万一不是,别人见你来问了,也不得不过来帮做。我正踌躇着,有人敲门——是郑阿姨。郑阿姨进来后说:“啊呀,小该你才回来。我心说要帮你做饭,怕你做不来,谁知过来敲门又不见人开。跑哪儿野去啦?”郑阿姨蛮年轻的,我感觉她也不会向我爹告状,就不好意思地说:“跑去山间玩了。”郑阿姨目光一扫饭桌:“哟,都做好了呀,真香,小该真使得!这样的话,郑阿姨就不*心啦,你快吃了睡午觉吧。”我点点头,心里更觉得蹊跷了:除了家里人,没再有人拿着我家钥匙,到底是谁做的?
  横了心,不管,填饱肚子再说。吃完饭,收拾碗筷洗净,躺在床上,脑中净是这个问题缭绕着,根本就睡不着。于是我又穿好衣服,跑去村卫生所,找村里唯一一个拥有大学学历的人——周医生来解惑。
  周医生中午时段是很空闲的,看他捧着一本《聊斋》在翻阅得津津有味便知晓了。我把家里的蹊跷事给他说了一遍,他惊诧道:“你家里是不是养着田螺?”我记得中秋时爹捞回来的田螺还有半池子,便点头。他说:“那就是了,田螺姑娘啊!”接着他给我讲了一个田螺姑娘的故事,无非就是一个文人拾到了一只很大的田螺,那田螺每天化成美人给他做家务,后来文人发现,两人共结连理,最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第一次听到有这种事情,便急急跑回家,到了水池一看,真的有几个蛮大的田螺,但也没周医生描述的大得离奇的那种。
  晚饭亦如是。我愈加好奇了。
  翌日,我决心要看看田螺姑娘长的什么样,便在和伙伴们玩到一半的时候,离做饭的时间进了,赶回家。远远的便能看到我家的房子已经升起了炊烟,到了家门,发现门没锁,冲进去一看,正有一个长发女子的背影赶向水池的方向,然后听到“砰”的一声。冲到水池边,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几只大田螺粘在池壁上悠闲地爬着。
  我心道遇见田螺精了,传说妖精会吸取生人的阳气,最后致人枯灭,便紧忙去找村里的师娘(专门给人红白事作法的女巫)。师娘听了,说不急,晚饭时间再随我去看。
  我就在师娘家待着。到了傍晚,师娘领着我回家,开了门进屋,我直冲去堵住了厨房的门口,却见村尾住的柳寡妇惊慌失措地拿着锅铲,慌张地望着我和师娘。师娘拉开我,柳寡妇忙夺路而逃——从水池旁的后门跑了,临走还不忘“砰”的带上门。
  师娘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我痴痴地望着柳寡妇离去的方向,心里竟滋生出一阵亲切和温暖,口中不禁轻轻唤出一声。
  “娘。”


第三十章 失语

  我偶尔会在一小段时间里,突然发觉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看着周边的人在动嘴,或者望住电视里的人在动嘴,声音吵呀吵的,却压根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只晓得他们说的是人话——这不是废话,人说的话除了人话之外,还有鸟语。
  在再次出现了一次这种情况之后,我终究忍不住溜到村卫生所去问周医生,如此是什么问题。周医生解释说,这种状况在医学上称之为“失语”,是由于大脑皮层的语言中枢损伤引起的,是脑血管病的一个症状;失语又分为运动性失语和感觉性失语,前者根据病变范围的不同会出现完全不会说话或者能说些简单的单字词但仍能听懂别人的说话,后者则是完全丧失对他人的语言的理解能力但仍能说话也就是“问东答西”。然后他问我:“怎么,谁得了这种病?”看着他手里把玩着一瓶不知名的药,我不敢将实话讲出来,只是支支吾吾了几句,便找个借口逃了。
  出了卫生所,我放缓步子,回家的途中,隐约听到了无事站在村道旁边的阿婶们聊天的话语,似乎涉及“柳寡妇”什么的,便驻足倾听:“哎李姐,你听闻了么,上回掉下山崖的就住在村尾的柳寡妇,好像是半山崖的树枝勾了她,才不至于下落得太快,落到崖底居然没死,送到医院就剩一口气了,也是她命尚未该绝,愣是挺过来,给医生救活了。”“是吗。她命真硬。”“谁说不是呢。当时她还成了个血人,搬上病床——不,是手术台的时候,染了满床都是,被单都给浸透了,淅淅沥沥地往地面淌,那场面,骇人的紧!”“是吗。她命真硬。”“后来还不就缓过来了,医生说生命迹象稳定了,但还没醒过来。几天里都打的吊针,那个葡萄什么的液,直直通过针管输进身子里,便不用吃喝也不至于饿死了。就这么晕了一个月有余呢。”“是吗。那她命真硬。”“其实该说是她冥冥中有神灵保佑吧,你说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还不摔个粉身碎骨?谁知有树杈挡住数十下。她被采药的老山人望住掉下去的;那老山人以为她死定了,便跑到咱村里报了政府,警察还是悠悠地到了那里,才唤来医生,抬了那么大段山路,搬上救护车,送到县里的医院,察觉还有脉搏,给救了过来。”“是吗,她命真硬。”“那确实。一个多月后她醒了,可能是撞到了脑袋,竟不会说话了,好在还可以听懂别人说话,能做出一些反应。本来医生说她也许会成植物人的,但就是给她醒过来了,不能说话还算好的了,好歹捡了条命回来。”
  失语症?我听着何大婶那具体的描述——几乎每一个细节仿佛都是她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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