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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浮云卿-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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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唷!”
  前头官家正与一群孩子聊得欢,众人语笑喧阗,听及这声惊呼,一齐朝后看去。
  却见——
  浮云卿将要摔倒,而敬亭颐眼疾手快地拽回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揽。
  两人漂亮地旋转了半个圈,如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一般,身贴身,紧紧依偎着。
  忽地有一童声高呼道:“阿娘,那是三姨夫么?”
  全场静寂时,这道童声便听得无比清楚,甚至在艮岳一方久久回荡着。


第26章 二十六:端午(一)
  ◎又多了个跟他抢的。◎
  继而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假咳声。
  贤妃睇浮云卿一眼; “平地还能绊倒,两只眼长着纯是用来出气囖。”
  淑妃轻撞了下她的胳膊,低声劝道:“行囖; 你数数你夹枪带棒地说小六几回了?她都多大了,出门在外一点面子都不要么。当着大家伙的面数落孩子; 这不是故意叫她难堪么。”
  贤妃冷哼几声,“脚扭到了么,扽扽你裙上的土,真是没个规矩样子。”
  浮云卿撇撇嘴; 倏地从敬亭颐怀里窜了出来; 面色尴尬,不自在地抹了抹鼻子。
  今晚皇子皇女与皇孙来得齐; 一路说说笑笑话家常。
  空荡荡的艮岳渐渐被摇曳的灯苗阗满。花鸟纱灯上下相连,一个接一个地缀在木棚上,摆在游廊侧旁。宫婢提着宫灯; 尖头履踢着坠地的衣裙; 不徐不慢地踅在各位贵人的身边。
  髹黑户牖围着的一方光景渐渐由红日晚霞变成冷月星辰。比及踅足前殿,玳筵各事已经就位。
  通嘉持着佛尘,拱手朝皇子皇女作揖。
  “几位殿下,家宴安排男女分席。男桌于东,女桌于西,菜肴都是一样的规格。”
  不等皇子皇女做反应,官家便摆摆手说不必,“家宴; 家宴; 是家要紧; 要是宴要紧?一家人还分什么你一桌我一桌的; 朕想拼成一大桌。通嘉,你吩咐内侍换换。”
  通嘉呵腰说是,“小底这就去叫明吉拼桌。”
  听及这个陌生的名字,浮云卿往前扒扒头,乜见一位清瘦的少年郎,正指使着几位内侍搬来一张髹红梨木大圆桌。
  “这是谁?先前到禁中来,也没见过他。”
  二公主浮子暇眉梢一挑,不怀好意地拍拍浮云卿的后腰,戏谑道:“是不是看中人家了?欸,我原先打听过这厮。明吉原是入内内侍省的普通内侍,清明取出了新火,爹爹很是欣赏他,直接把他调到通嘉身边做事。据说,是有意培养成下任内侍大监。”
  浮云卿回道:“通嘉精神抖擞的,轮到明吉,不知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原本做个平平无奇的内侍,熬到年龄,就能出宫颐养天年。可若真做成内侍大监,不得一辈子待在禁中嚜。无儿无女无妻的,当真是惨。”
  “无儿无女,可以认个干儿子干女儿,不妨事。给点好处,干的比亲生的还孝顺。无妻么,长居禁中的都会找个对食。又或是,入哪家贵女的幔里。”
  浮云卿愕然地张大嘴,将浮子暇扯远。
  “二姐你竟还要找面首么,你府里哪些没有三千也有一百,方才驸马就在你身边站着,你竟一点也不避讳,还真不怕后院起火掀翻天么?”
  浮子暇嘁了声,“谁说我要找面首了?再说我也不是给自己找的。”
  趁那头官家一行人侃聊,浮子暇将浮云卿拉到廊柱下,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嚜。我姐姐曾说过,端午甫过,你那招驸马的相看宴约莫就要办上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嫁了人,纵是夫家待你再好,那也是得丢了大半自由。你趁着没成婚,找几个顺眼的男郎玩玩。成婚后,可就没这逍遥时候了。”
  “玩玩?”浮云卿一头雾水,“这种事,也能玩玩?何况你给我找的男郎还是个内侍宦官,就算要玩,那怎么去玩。”
  浮子暇勾唇,笑得张扬,“这你就不懂了罢,靠近些,我给你仔细讲讲。”
  男女狎戏,握雨携云,这事浮子暇早玩出了无数花样来。她对研究此事乐此不疲,哪想刚挽上浮云卿的胳膊,还未开口,就睐见敬亭颐走了过来。
  浮子暇见状,黯然推远了浮云卿的身。
  “有缘再跟你说。”说罢转身便转身离去。
  留浮云卿与敬亭颐大眼瞪小眼。
  “外面冷,您同臣一道回去罢。”敬亭颐温声道。
  “噢,噢,好。”
  她的心怦怦乱跳,明明浮子暇提到的人是明吉,可她却不自主地把那个用来“玩玩”的人当作敬亭颐。
  胡乱肖想,眼下正主近在眼前,可浮云卿却不敢看敬亭颐那双好看的眸。
  归席落座,左手边是敬亭颐,右手边是卓旸。
  官家肃声道:“初五端午,比及初五,各人有各人的事,各小家有各小家的事。索性把家宴提到了初二,阖家团聚,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往后再聚,就得等到十五中秋了。吃过团圆饭,往后都要办漂亮事,也不愧对咱们老浮家的列祖列宗。”
  说着戏谑一笑,“尤其是小六,往后可不能像今日这般一说就哭了。在家里,有爹娘宽慰你。可在外面,要是受了委屈,吃了亏,要吃一堑长一智。总是不成熟,就是把你嫁出去也不放心唷。”
  浮云卿赧然说是。
  怎的今日大家话里都想提提她成婚找驸马的事?
  原本找驸马是她给自己平淡日子里寻的乐子,想着婚后有个中意的男人照顾自己,约莫会是一番不同的体验。
  可这事自己想与别人想,总是不同的。自己想那是乐子,别人想便成了愁事。
  推杯换盏间,浮云卿悄摸扯了扯敬亭颐的衣袖。
  这头敬亭颐正给她剔鱼刺,见她满脸儯u,侧目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再等等嚜,这块鱼很快就剔好了。”
  浮云卿的确腹中空空,可来找他说话却不是为着吃的事。
  “二姐刚刚跟我说,端午甫过,招驸马的相亲宴就要来了。原先我想着,这事是我一人的意愿,可今日想来,怕又是要重蹈太宗朝几位公主的命运了。”
  敬亭颐挑鱼刺的动作一滞,轻声问道:“什么命运。”
  浮云卿些许泄气,“就是拿婚事做权谋制衡的命运喽。太宗朝也有过变法,朝中各派势力斗来斗去。太宗为着稳固臣心,便挑世家贵胄与皇子皇女成婚。皇子尚武家女,皇女嫁朝臣子。几位兄姊如此,我亦如此。”
  幸而圆桌大,声音杂,浮云卿这话被嬉笑吃酒声掩盖过去,却一字不落地传到敬亭颐耳里。
  “不会的。”敬亭颐将白净的鱼肉块挑进浮云卿身前的碟里。
  他道:“官家待您到底是不同的。您也清楚,他最疼您了,不是么?舐犊之情深,爱女之意切,官家不会随意塞个人就给您当驸马的。”
  官家清楚他的底细,他也清楚官家的心思。
  驸马之位,是官家早就许好的事。他给官家办事,官家承诺,他做三公主驸马。
  因而相看宴无非是走个过场,只是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浮云卿叹了口气,“但愿罢。”
  平时不觉得有甚不对,但每每遇见需要牺牲子女利益才能完成的事,她便觉得官家无情。亲朋好友都能做扫清业障的工具,而官家是操控大局的人,他们不过是精致的傀儡,点到哪里,就去哪里做事。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想及皇家的残忍,浮云卿看兄姊的心境都与从前不同。
  大哥大妗妗欢喜冤家,儿女双全。可最初,他们互看不顺眼,明明不是一路人,却要被捆绑在一起,生儿育女,操持家业。
  二哥二妗妗,两人实则都是内敛的性子。看似情深意重,可两个孤寂的灵魂还是没彻底融合成一体。
  大姐大姐夫,若即若离,勉强撑着这桩婚姻。
  二姐二姐夫,一个面首三千,一个苦苦追求,离经叛道的婚姻,冷暖自知。
  三哥不愿将就,而她尘埃未定,前路未知。
  浮云卿愈发气馁,“成婚明明该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都过成了这遭鬼样子。”
  敬亭颐安慰道:“兴许您的婚事就是你情我愿呢。”
  她的情尚不知,可他却是千万般愿意。他什么都不求,哪怕入赘倒贴,也想时刻黏在她身边。
  “我倒想你情我愿。毕竟我也存着一口气,世间婚姻大多不圆满,那我非得经营出一件圆满的来,给他们看看!”
  这点倒是与贤妃极为相似,都想争口气,让自己心安,让别家高看。
  欢聚时少,别离事多。
  人零零散散地走,官家也松了口气,瘫在圈椅上,满心疲惫。
  通嘉给他细细揉着酸疼的肩,“官家辛苦,只是往后可不要再喝这么多盏酒喽。”
  “朕知道。”官家疲惫地笑道。
  他年青时便贪杯,如今一年比一年老,可习惯还是与从前一致。年青身体硬朗,就是大冬天裸着上身打猎,也不觉得冷。可现在老了,多喝几盏酒,身体就受不住。中风偏瘫,时不时地来折磨他一番,不致命,却会摧残他不服老的心。
  官家抚着隆起的小肚,老了,消化也不好,贪吃几口,肚里就涨得慌。
  浑浊的眼睃一圈殿里,蓦地发觉有条杌子上落了件披帛。
  “通嘉,你瞧瞧那是谁落下的?”官家指道。
  “小底瞧着面熟。”又转身问起身旁伺候的明吉,“你辨辨,这是哪位贵人落下的?”
  明吉捧着那条披帛,朝官家呵呵腰,“小底记得,这是三公主披过的。想是忘拿走了。”
  官家噢了声,“小六刚走不远,估摸眼下还没坐上金车呢。明吉,你去跑一趟,给她送过去。腿脚麻利点,她最珍视自己的物件,丢了心里怕是会不好受。”
  明吉说是。
  天黑路遥,浮云卿被敬亭颐抱着上车。
  “敬先生,你跟我一起坐罢。”
  “臣与卓旸骑马伴行,您有事,随时吩咐臣。”
  敬亭颐倒想与她同坐,只是艮岳各处都是官家的人。他不想被官家抓住个僭越的把柄。
  浮云卿撇撇嘴,“真是可惜。”
  然而金车车轮刚迈过一圈,浮云卿便听及车后有人唤了声。
  “公主殿下留步。”
  敬亭颐随即回望,心陡然冷了下来。
  怎么又多了个跟他抢的……
  作者有话说:
  明吉是男配之一,本来大纲上没有这孩子,突然写了出来。
  还想开个男妈妈的预收,养大的小姑娘跟别人跑了,成熟男妈妈豪夺。大家想看嘛,想看我就赶紧写出来~


第27章 二十七:端午(二)
  ◎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扇风淅沥; 风里夹杂着夏日独有的燥热,清淡的玉兰香与内侍郎急促的呼吸。
  “公主殿下,您忘了条披帛。”
  明吉鞠腰捧着那条披帛; 恭谨地走到金车旁。
  浮云卿挑开车帘,“辛苦中贵人跑一趟。”
  说着瞟向骑在骏马背上的卓旸; 道:“卓先生,你下去把披帛拿来罢。”
  卓旸也瞟她一眼,“您自个儿抻抻手不就拿到囖。要说拿,怎么不叫车夫来拿。”
  车夫不敢说话; 低头抠着手里的缰绳。
  “噢; 那也行。”浮云卿接过明吉手里的披帛,摆摆手叫他退下。
  待金车驶出艮岳行至东华门时; 浮云卿又掀起车帘,朝两位并行的先生道:“方才宴上我瞧着明吉面生,可细细一想; 竟觉着原先是在哪里见过他的。”
  敬亭颐回:“禁中选擢出来的; 无非就那数位宫婢,数位内侍,人来人往,眼熟也实属正常。”
  卓旸却打趣她:“您是不是瞧明吉内侍长得俊,就对人家起了什么心思啊。”
  言讫,浮云卿与敬亭颐两人皆是一愣。
  “当然不是。”浮云卿心虚地睐向敬亭颐,“敬先生,我对明吉没什么心思。”
  这话不解释; 全当一句诨话。可若解释出口; 还是朝敬亭颐解释; 不免带上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敬亭颐心里酸得冒泡; 可仍摆出个淡淡的微笑。
  “理解。”他道。
  浮云卿愣住,她想问问他理解什么。
  是理解她见色起意,还是理解她风流跅落。
  天杀的,她对明吉没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细看他的脸身,确实觉着熟悉。
  内侍常跟在皇家贵胄身边,被衬成一只绿叶。可浮云卿隐约记得,明吉还不是内侍的时候,也曾跟着谁,与她擦肩而过。
  他在入禁中之前,跟过谁,叫过谁主子,她都记不清。不过直觉告诉她,明吉此人绝不简单。
  叫卓旸下车,不过是想叫他试探明吉罢了。谁知这厮半点不开窍。
  浮云卿忽地泄下气来,“算了,随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她随口抱怨一句,未曾想敬亭颐听进了心里。
  次日晚,一院婆子女使聚在一起,准备端午出门的装扮。
  浮云卿掇来把圈椅,舒舒服服地窝在椅里,翘着腿看婆子女使做手工活儿。
  麦婆子拿着一捆彩线,缝着百索。她坐在一只杌子上,细长的针借顶针的力,将一根又一根的彩线缝在提起。针头扎得生涩,就往鬓边头发上蹭蹭,动作反复流畅。
  浮云卿看着看着,总想起浴佛日那次,敬亭颐跪在她脚下,给她缝裙摆的模样。
  禅婆子做着道理袋,红白线交织,缝成一个挂在腰间的香袋。香袋里得放一张赤口白舌消尽的纸条,祈求端午时日,人人讲道理,不争吵。
  浮云卿看着看着,就想及先前敬亭颐给她上早课,温言软语地讲这世间的道理。
  旁的女使在磨雄黄粉,说要互相在对方额前用雄黄粉画小老虎。
  浮云卿看着看着,倏地也想在敬亭颐额前画个小老虎。他最爱干净,要是顶个老虎出门,估摸不甚乐意。那干脆给他额前画个黄点表示表示罢。这是习俗,大家为了讨吉利,都要做的。
  她仰头看星空,低头看知了,都会想到敬亭颐。
  再也按捺不住,浮云卿问着侧犯:“敬先生在哪里?你去把他叫来,我想见他。”
  侧犯面色为难,“这院里都是女眷,您叫他一个男郎来这里,怕是不妥罢。”
  “那我去见他。”说着站起身来,整了整凌乱的衫子。
  “昨晚从艮岳回来,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不放心,只是找不出个由头见他一面。”
  麦婆子听及,搭腔道:“瞧您这话说的。公主府是您的府,您想叫谁,不是摆摆手的事嚜。”
  浮云卿摇摇头,“我不敢,我怕他。”
  禅婆子冷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您还会怕他,您跟他做了多少次无礼事,这可不像是怕的样子。”
  “我和敬先生可没做过无礼的事。”浮云卿脸有些红。
  无非就是总有意无意地碰碰他的手,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贴,有意无意地与卓旸做亲昵状,看他反应如何罢了。
  甚至,故意在家宴上多看明吉几眼,故意丢下那条披帛,都是看他反应如何罢了。
  她觉得敬亭颐与自己的心时而远,时而近。她煎熬揣度,也想叫敬亭颐尝尝煎熬的滋味。
  哪知这次玩过火了,还得屁颠屁颠地过去哄他。
  踅足进院,才发觉敬亭颐没待在他那进院里,反而与练武的卓旸打了个照面。
  “敬先生呢?”
  “去花圃了。”卓旸擦着鬓边的汗,回道。
  “花圃,他去那处作甚?”浮云卿睃眼这进院,的确没看见敬亭颐的身影。
  她想那股好闻的药气,平时不觉得,今晚他不在,她心里就被勾得痒痒的,恨不能拥紧他的腰,大口汲取他的气息。
  浮云卿满心焦虑,踅至花圃,听见一阵呜呜咽咽的萧声。
  她藏匿在高大的花架后,探探头,觑见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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