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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浮云卿-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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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馋嘴的男女,玩累了,就踅步漱石阁,边吃边聊。
  浮云卿刚迈过门槛,就看见十位俊俏的年青小官人并排站着,见她来了,整整齐齐地唱了个肥喏。
  再往旁边一瞥,内侍明吉竟然也在。
  “这是何意。”浮云卿满头雾水地指着十位小官人,“这都是谁?”
  明吉呵着腰走近她,恭谨道:“这十位来自京城周围十个州郡。都是当地知州亲自挑选出的未婚未恋,饱读诗书的世家年青人。”
  明吉离浮云卿更近了些,低语说:“您放心,这十位干干净净。官家说,这一批要是没满意的,往后他再给您送几批。要得把每州每郡的才俊都让您见见。”
  浮云卿抬眸望去,十位小官人各有各的魅力。他们约莫觉得自己像花楼里供人挑选的小姐,脸上神情都不算好看。尽管竭力维持着对皇家的恭敬与对这桩荒谬事的隐忍,可他们眼底仍旧流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意味。
  “我何必强人所难呢?”浮云卿摆摆手,“叫他们都回去罢。”
  明吉说恐怕不能,“他们还要在京城里住到您大婚那日。待一切事定后,才能归家。”
  浮云卿瞠目结舌,她把眼珠转到明吉身上,问:“爹爹怎的这么大方?这事姐姐知道么?她要是知道我挑驸马像在挑面首,估摸要打断我一条腿。”
  明吉说不会,“贤妃娘子也对您的事十分上心。这事也是她点头后,才办起来的。”
  浮云卿噢了声,又飞快地往那十人身上扫了一眼。
  这个不如敬先生高,那个不如敬先生白,左边的太瘦,右边的太壮。总之都不如敬先生好。
  又问明吉:“先前都是苍巴跑前跑后,中贵人不是在大监身边伺候么,怎么来橫桥了?”
  “事情重要,官家怕出什么差错,这件事上调了我与苍巴的活儿。”明吉说道。
  明吉与禁中多数年青内侍一样,高高瘦瘦,白白净净。他们身上带着好闻的青草味,韧韧的,劲劲的。明吉瞧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拘谨,稚气,灵动。
  一层被清了场,浮云卿的目光在食物与十位小官人之间来回移动,最终落到了明吉身上。
  幼时她也曾被这般大的内侍抱在怀里,哄着,宠着。
  在浮云卿心里,内侍大多比宫婢还要温柔几分。他们的身子不完整,可耐心却好得看不见底。
  这一层人,浮云卿都不熟。若非要选人搭个话,她宁肯选明吉。
  她问,“这几日,我姐姐没和爹爹吵过罢。”
  明吉说是。
  “我姐姐的脾气是妃嫔里最暴躁的。她与我爹爹,常常说五句吵三句。那姐姐与圣人和淑妃有没有起过争执?”
  明吉摇摇头,说没有。
  总之明吉只是点头或摇头,倒是叫浮云卿说得无趣。
  睐见明吉始终倾身弯着腰,浮云卿拍拍他的背,“把腰挺直。”
  明吉说是,慢慢挺直了腰。
  他比浮云卿高出一个头,站直似棵挺拔的小青松。
  浮云卿笑得开心,“这才对囖。在我面前,不需拘谨。把腰杆挺直说话,不要总是怯生生的。”
  做下人的,对主家有种天然的臣服之意。臣服久了,就只会做一辈子卑贱的下人。
  浮云卿遣散面前一批人,“都走罢,我护着你们,爹爹不会责问你们的。”
  明吉不解地问:“您当真没有相中么?”
  “当真。他们很好,但各花入各眼,能入我眼的,显然不是这些。”浮云卿又朝明吉摆摆手,“中贵人也回去罢。”
  明吉似是还存着什么话要说,可睃及浮云卿兴致不高,又噤了声。
  然而脚刚迈出门槛,便被来人给逼退回去。
  “公主宁肯喜欢一个阉人,也不喜欢我这健全的人么?”
  这话听着格外刺耳。
  浮云卿侧身望去,居然是她讨厌的韩从朗!
  她白他一眼,“韩小官人向来都是这么尖酸刻薄吗?”
  韩从朗冷哼,仍旧揪着驸马的话头的不放,“我想,您与我成婚,会比与旁人成婚更有价值。”
  “价值?未必罢。”
  落文驰踅足进阁。落家与韩家几十年来一直是死对头,小辈更是斗得死去活来。
  他从未将韩从朗视作竞争对手,此刻听见韩从朗向浮云卿自荐,怒从中来,猛地将韩从朗推倒在地。
  那么瘦弱的人哪里受得住武将的袭击。只受一掌,韩从朗便连连咳嗽,惨白的脸咳得通红,似快要把脏器也咳了出来。
  落文驰朝浮云卿叉手行礼,“公主,您受惊了。”
  浮云卿眨巴眨巴眼,犹豫问道:“偌大的橫桥,我刻意打了掩饰,想着来漱石阁清净清净。你们是怎么找来的?是谁透露了我的行踪么?”
  落文驰被戳中心事,掩面假意咳了几声。
  他们这般有小心思的人,眼睛总是不听话地往浮云卿那处瞟。就算她走得再远,他们也会跟在后面。不能吓到她,所以保持了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趁落文驰歇话,韩从朗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他还想博取浮云卿的好感,整了整衣袍,又正了正幞头。
  他多少比落文驰更了解浮云卿,遂开口引诱道:“坦白来讲,我来寻公主,并不单单为了驸马一事。”
  他垂眸轻言道:“前段时间,我府里有个小女使离奇失踪。不过昨日找到了。您猜怎么着?那女使死了,死状凄惨。我想公主会知道些这事的隐情,特此前来问问。”
  浮云卿回:“那女使叫什么名字?”
  “霁椿。”
  浮云卿心里陡然一惊。
  然而正欲开口询问,便听及阁外传来一阵阵高呼声与惊叹声。
  再一眨眼,门扉霎时被外人推开。
  “公主。”敬亭颐笑着喊人。
  浮云卿却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场面,莫名像偷情被抓了个正着!


第34章 三十四:修罗场(二)
  ◎正宫的气场。◎
  撞“样”着实是件尴尬事。
  两位读万卷书的文人; 两位行万里路的武人,此刻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究还是韩从朗与落文驰败下了阵。
  韩从朗是块有瑕疵的玉,而敬亭颐是完美无缺的和氏璧。他未曾拥有过敬亭颐独有的阒然; 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浮躁。
  而落文驰未曾拥有过卓旸独有的老道。他是个愣头青,被卓旸衬得颇具稚气。
  四人彼此打量,他们并未把明吉放在眼里; 毕竟一个阉人; 连男人都不算,有甚资格去抢夺浮云卿的喜爱。
  浮云卿的目光在四位之间转来转去; 最终落至敬亭颐身上。
  “敬先生怎么来橫桥了?”
  不是说,你怎么才来。而是问,你怎么会来。
  敬亭颐扯了扯嘴角; 露出个不算好看的笑。
  “臣来接公主回家。”
  韩从朗嗤笑道:“回家?你还不是驸马罢; 哪里会跟公主有家?”
  敬亭颐笑意不达眼底,韩从朗这身姜黄袍刺得他眼疼。
  男人竞争不讲求说废话,若不是浮云卿在场,约莫此刻他就该动手打人了。
  然而他在浮云卿心底,一贯是清瘦的儒生形象。他佯装许久,绝不能因韩从朗这厮卸除伪装。
  敬亭颐转眸瞥向卓旸,不过对视半瞬,俩人便定好了今晚要折韩从朗几重羽翼。
  落文驰观看不惯这仨明争暗斗的场面; 朝敬亭颐与卓旸唱喏; 问:“二位与公主是何关系?”
  卓旸嗔眼眄视; “你跟公主又是何关系?”
  他能猜出落文驰的身份。他们腰间都环着蹀躞带; 都为武人。
  若落文驰对公主无意,兴许他俩私底下还能做场酒肉兄弟。可观这厮眼底爱意深刻,卓旸便暗里与他划开阵营。
  落文驰话头噎住,只道是公主故人。
  十年之约,是他与公主的私事。他作甚要把这一桩私事说与外人听。
  “落小将军驻守边疆多年,怕是不知近来官家给公主找来了两位教书先生,看管她学习。以及,交友。”卓旸剑眉一挑,刻意把话往暧昧处说:“我与公主日夜相见,了解她的脾性,清楚她的习惯。我与她无论是什么关系,总要是比小将军你了解她的。”
  武将间来往,直来直去。卓旸把敬亭颐没说的都补充了全,倒是把落文驰气得怔忡。
  “那又如何?”韩从朗似是气急,哑声咳了几下,“区区教书先生,竟敢对落小将军口出狂言。你可知,落小将军有多大功绩。你也是武将,整日待在内院不作为,竟然对战场厮杀的将军不屑一顾。”
  卓旸本就怄韩从朗的气,学着他的话反问道:“是嚜,那又如何?”
  再威猛的将军,不讨公主欢心,那与市井粗夫有何不同。
  韩从朗又被气得够呛。他艰难地维持得体的表面,学着敬亭颐扬起笑容。
  可再怎么维持,他的笑仍带着赤裸裸的讽刺意味。他像个没精魄的傀儡,学得相,学不得骨。
  想及此处,韩从朗又随意寻了个话头,嘲讽卓敬二人。
  二人自然不甘示弱,反复戳着韩从朗的弱点与痛处。
  几人一言一句,叫浮云卿搭不了半句腔。
  她真想劝句,“别再吵了,和气生财。”然而正欲出声,却见这几人突然嘘了声。他们默契地一道望向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用各种暗藏深意的眼神看她。
  浮云卿唇瓣张张合合,被这场面吓得不知该劝什么。
  岑寂半晌,正巧女使迟迟赶来,她走得急,大口喘着粗气,“公主,有两位小官人要见您,说有位是您的驸马。”
  言讫抬头,才知自个儿闯进了个修罗之地。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把弯起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浮云卿不知所措地摩挲手指,“驸马?我什么时候有了驸马?是谁,你指给我看。”
  女使颤颤巍巍地指向敬亭颐,“这位。”
  浮云卿暗叹口气,还好是敬亭颐。
  她摆摆手,叫女使合上门扉。
  明吉方才沉默无言,隔岸观火。他自知是局外人,忙呵腰告退。
  眼下一层剩一女四男。
  浮云卿站的位置也是尴尬。东西南北中,她居于中,剩下四人,各站一方。
  她可怜无辜地说:“诸位,要不咱们找个桌子,坐一圈说说话?”
  这话本是随口一说,哪知后方还真摆着一张长桌。只是那桌长且窄,桌面上摆着各种珍馐美食,与他们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分外不符。
  她这转场生硬晦涩,然而敬亭颐却纵容地说了声好。
  这份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的正宫气场压得韩从朗直不起腰。
  他与落文驰坐在长桌这头,敬亭颐与卓旸坐在长桌那头。中间被一座座食山挡着,几乎看不到彼此的脸。
  看不到脸,气焰就消了大半。
  既然人都坐了下来,气氛还算缓和,浮云卿便清清嗓开口:“这次相看宴,不止我一人来相看,还有许多年青男女过来相看。来往皆是京中贵胄,诸位吵得热火朝天,岂不是叫外人看了笑话。”
  这话说也在理。可浮云卿这口气,不像是对四个男人说的,更像是对四个争风吃醋的面首说的。
  面首实在不光彩。说是甘愿做面首,实则只是一套说辞罢了。在场的谁甘愿做面首,都是为驸马之位而来。做不成驸马,说要做面首,不过是以退为进,倒逼一把罢了。
  话音甫落,落文驰便不满道:“臣是想好好说话,叵奈对面实在咄咄逼人。”
  卓旸翘起二郎腿,跅驰道:“落小将军,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我来寻公主,你身旁这厮却话里话外不饶人,揪着我的话头不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厮都放言挑衅了,我还不能出手反击么?”
  落文驰冷哼一声。
  二郎腿,他也会翘。手,他也会抄。他学着卓旸这副潇洒模样,捎过去一个白眼。
  后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四人又吵了起来。当然,更多时候,是卓旸与落文驰在吵。
  吵着吵着,四人又站起身来,踱回东西南北四方。
  继而又是莫名岑寂,彼此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浮云卿无奈地叹了口长气。想了想,抬脚踅至敬亭颐身旁。
  “敬……敬先生。”浮云卿无措地揪着敬亭颐的衣袖,示意他把自己带离出这个地方。
  敬亭颐爱怜地抚着她的脑袋,“别怕,我们马上回去。”
  比及浮云卿乖巧地颔首说好,二层三层措不及防地迸发出欢呼声与鼓掌声。
  浮云卿愕然抬眸,只见楼梯处站满了人,人多挤不下,就挤挤搡搡地扒着头,往她这处瞧。
  胆大的男郎吹起戏谑的口哨,八卦的小娘子又惊又喜。一群人里,施素妆与荣缓缓站在最前面,她俩挎着花篮,见浮云卿转眸,忙掏出花篮里的花瓣,一捧捧地往下洒。
  花瓣飞旋卷落,有的落在韩从朗肩头,有的落在落文驰脚边,二人神情阴沉,郁闷不乐。
  卓旸却咧着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难怪方才一层吵架时,二层三层没一点动静传来。想是都在竖着耳朵听热闹呢。
  浮云卿脸红得透,不敢窥敬亭颐的神情。眼前娇艳的花瓣晃了她的眼,花有各色,每片花瓣饱满圆润,讨巧得紧。
  紫色是清早她与敬亭颐廊下相遇,他捻起一片紫藤花,应着她的话说可恨。
  绿色是暴雨里她顽劣地丢掉那把伞,凑近他的耳边,故意说心有中意,看他失措。
  白色是她坐在石凳上,任由他穿针引线,缝补破烂的裙摆。
  粉色是她醉酒放肆,偎着他的胸膛,是莽撞推门,撞破他的体面。
  黄色是她邀他赏的月,蓝色是她与他共处的天。
  漫天花瓣,红色居多。红色该是什么。
  该是她与他因一句调侃而烧红的脸,该是她与他怦怦心动不断贴近的心。
  过往多幕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在眼前浮现重演。
  浮云卿觉着心底最深处的虚荣要被这花瓣阗满。
  他们的欢呼庆祝,是为她与敬亭颐间的亲密互动。他们也许偷听见那句“驸马”,而他们心里的驸马是敬亭颐。
  她要活出个样子给旁人看,而有了敬亭颐,就能叫她活出个样子!
  驸马之位,就得是敬亭颐,就得是她喜爱万分的敬亭颐!
  浮云卿终于鼓足勇气,抬眸望向敬亭颐。
  他眼底是震撼,是惊诧,可看不出半分喜,半分乐。
  她开心得恨不能吼一嗓子,可他依旧平静,依旧温柔。好似再惊艳的场面,都唤不起他的欣喜。
  然而落寞的心情转瞬即逝。
  他没有明显的欣喜,兴许是对驸马之位还没有太多期盼。但这不要紧。
  浮云卿握住敬亭颐的手,推开户牖,将他拉到阁楼外。
  楼外聚着更多人,他们遥遥睐见公主牵着一位陌生男郎的手,而公主步伐雀跃,几乎就要跳了起来。
  浮云卿牵着敬亭颐踅出橫桥。
  不由分说地把他塞进金车,不顾一脸懵的卓旸,只是对车夫说,赶路回府。
  快些,再快些。
  没人知道什么事叫公主这般高兴。只是那日散场后,他们都确信了个信息——
  这位陌生的男郎,怕是要被公主豪夺囖。


第35章 三十五:温泉
  ◎脚崴了,您能扶我出去么?◎
  洒落的花瓣扑了敬亭颐满身; 也在他的心底凿出个阗不满的缺口。
  夏日的风燥热黏腻,吹得他鬓边发了层薄汗。
  太顺利了,一切都太顺利了。
  花瓣一洒; 就能做驸马了么。
  他的背挺直成一条单调的线,宽松的衣袖垂落在身侧; 恰好挡住紧握成拳的手。
  浮云卿慢慢挪至敬亭颐身边,衣衫擦过他的臂膀。
  她眼里满满载着这位一贯温润的先生,她已经确信,这位先生会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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