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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浮云卿-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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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内溅起水花,敬亭颐慌乱无措地搂紧浮云卿的腰,而浮云卿却笑得张扬肆意。
  谁家的情郎,都不如她的情郎好。
  说什么都依着她,做什么都依着她。
  他不是她讨厌的前朝人,好上加好。
  敬亭颐挣扎地想往池边走,可身上挂着浮云卿,无论如何也走不了。
  浮云卿说急什么,拨开敬亭颐脸侧凌乱的发丝,环着他的脖颈,慢慢贴紧。
  “敬先生,我想亲亲你。”
  她很喜欢他。
  素妆阿姊说,喜欢不止要拥抱,还要亲吻。
  她抬起充满雾气的眸,将嫣红的唇凑上去,期待他们之间的第一个亲吻。
  唇瓣愈贴愈近,在两瓣唇仅距半指时,敬亭颐侧过了脸。
  这也是他,第一次拒绝浮云卿。


第49章 四十九:求哄
  ◎不动脑筋的臭男人。◎
  兴许心一慌; 人就会不自主地说起胡话来。
  “变法会在各州郡掀起风波,所以归少川与朝官做交易也正常。请仙这等玄乎的事,信则有; 不信则无。兔演巷道湫窄,常刮起穿堂风; 或说‘妖风’。其实这些,都很正常。”敬亭颐侧眸,眼神胡乱瞥着,没有聚焦。
  浮云卿愣愣地点头; “我知道。”
  “但是; ”她说,“为什么不亲我呢?”
  敬亭颐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不合时宜。”
  他不敢看浮云卿的脸。不消说,她的脸定是皱在一起,正用那双雾气腾腾的眸望着他。
  “你不喜欢我吗?”浮云卿强硬地掰正他的脸; “素妆阿姊说; 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亲吻。敬先生,你不喜欢我吗?”
  敬亭颐罕见地沉默着。
  接受她的亲吻,代表后面都要以不是前朝人的身份,与她相处,代表要说更多谎言,去弥补过往话语里的漏洞。
  代表他在浮云卿心里,是清朗温润的教书先生; 是纵容宠溺的驸马都尉; 是与她讨厌的人事从不挂钩的; 温顺的臣子。
  然而这些形象; 都不是他。
  他是阴暗的,扭曲的,四分五裂的。而她喜欢的是,他刻意拼凑好的自己,不是原本的他。
  接受她的亲吻,代表他从未欺骗过她,代表许多腌臜事与他无关。
  然而他的确欺骗了她,过去现在将来,他都要欺骗她。他手里不干净,将来罪孽会更深重。
  这些她都不知。
  敬亭颐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着急,好吗?”
  浮云卿眉头锁得更紧,眸藏儯u,不解问:“你觉得我着急是么,你觉得我急不可耐是么。”
  话落,松开手,踅到池边,失望地低喃道:“你一定是觉得我不矜持罢。”
  她长那么大,第一次喜欢人。过往道路坦荡通顺,走得顺利,故而没经过几道坎。眼下遇见道坎,本以为能翻过,哪知那坎越升越高,直接断了她越过的念头。
  倘若对她无感,为甚要顺她的意成婚,为甚要顺她的意喂嬭,为甚从不拒绝她的主动。
  敬亭颐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她抛出的问题,他一句都无法回应。
  他喜欢她,甚至爱她。跋山涉水,韬光养晦,他背着沉重的担子喜欢她,爱她。
  但理智警告他,不能说出由来已久的爱,不能说出扎根深厚的喜欢。
  他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我爱你,但我不能爱你。
  他不能爱她。
  敬亭颐走上前,想再拥着那搦腰肢,好好解释安慰一番,就像他之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叵奈他刚一动,浮云卿就害怕地往后退着。
  浮云卿双手捂在胸前,氤氲朦胧的白雾挡在二人中间,像一把锋利的剑,斩断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暧昧氛围。
  “不说,就是默认了。”
  浮云卿鼻腔发酸,眼眶里渐渐蓄了一泡泪。可她不愿示弱,硬生生地将泪逼退回去。
  敬亭颐这厮,天生长就一张巧嘴,能把枯萎的花说活,能把硬心肠的人劝服。因此只要他想,在任何场合,都能靠这张嘴混得风生水起。
  可眼下他却憋着气,半句话不肯说。
  这不是默认还是什么。
  浮云卿忽地有些气恼。气他这方面敢做不敢当,恼他明明看出自己生气,还不赶紧来哄。
  她往后退,那是小娘子矜持的心情作祟。他倒理解她,当真呆在原地不动。
  但谁要他这时去理解她了?
  他就该学学话本子里那霸道纨绔,摁着她的脑袋,胡乱亲吻一通。
  那样做的话,她也不至于又气又恼。
  “夜间天凉,您早些回去。”敬亭颐温吞道。
  言讫,顺着池边的台阶走到池子上面。他浑身被温泉水打湿,劲瘦有力的身形尽显。
  弯了弯腰,将那篓衣裳手巾,搁在她身旁。
  浮云卿最后的自尊,被他亲手碾碎。
  明明温泉水热得她额间冒汗,可她却仍止不住地发抖。
  “走,赶紧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着胡乱抓起一条手巾,往他那处扔,焦眉苦脸地撚他出去。
  敬亭颐捡起那条手巾,什么都没说。临走前,轻轻合上门栅。
  冷风拂过,吹得浮云卿身子直打哆嗦。
  今晚为甚会发展成这个鬼模样,明明她想象中的是,这会儿敬亭颐该环着她的腰,狠狠欺负她才对。
  她故意提要泡温泉,故意光着身唤他进来,故意拉他下水,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的意图么?
  浮云卿麻利地穿好衣裳,唤来侧犯尾犯给她擦头发。
  侧犯睇见她满脸不悦,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您跟驸马之间是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方才驸马交代院里,说今晚他不歇在您屋里,要回信天游那院里住。”
  “他还要回去?”浮云卿撅起嘴,“该他说话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噢,怎么的,见了你就不哑巴了?”
  倏地想起,自个儿刚刚怒斥,再也不想见到他。
  她的气话,他倒真听进了心里。
  一时哭笑不得,卧在宽敞的拔步床里。床榻空落落的,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吹了灯,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枕过的枕头,他盖过的被衾,都没拿走,静静地偎着她,仿佛他还在自己身边。
  这算是吵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
  浮云卿捱不住念他的心思,再三翻身,终于做了个决定。
  她把自己的枕头,换成他的枕头。把他盖过的被衾捞来,盖在自己身上。被他的气息紧紧包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静下心来思考。
  就像小鸟筑巢那样,衔来喜爱的物件,垒成四面不透风的墙,垒成结实的窝。
  她草率成婚,是要过出个样子给亲朋好友看。都说夫妻避不开吵架冷战,都说没有一桩百喜无忧的婚姻。她偏偏不信。
  她想,敬亭颐待她那么好,俩人怎么会吵架。
  她想不出敬亭颐跟大哥似的,歇斯底里吼她的模样,想不出他背着自己宠妾的霪。荡模样。
  事实上,他的确不曾吼过她,更是在新婚夜当晚,明确地说,他的身心,只会给她。
  反倒是她今晚先吼了他,是她先动了想找其他男郎过日子的心思。
  可她不舍得放弃他,毕竟她只找到他一个合心意的人。
  良久,叹了一声长气。
  *
  信天游。
  敬亭颐躺在屋顶上,枕着手,怔忡地望着天边明月。
  不多会儿,卓旸轻手轻脚地跳了上来,提着两小坛酒,扔到敬亭颐身边。
  卓旸利落地拔起酒塞,往嘴里“咕咚咕咚”灌着酒。
  “欸,兔演巷的死士被韩从朗挖了出来,这事你知道吗?”
  敬亭颐白他一眼,“明知故问。”
  卓旸知他心里憋着一股气,破天荒地没计较他的无礼,只是打趣着:“被公主呵斥一通,心里不好受罢。不是大事,往后呢,这样单方面或双方面的争执,随着她对你了解逐渐加深,发生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敬亭颐闷着辣嗓子的酒,自嘲地笑着,“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卓旸啧啧两声,“我这叫实话实说。发展成这样,能怪谁,不都是你一手酿成的么?”
  他拍着敬亭颐的肩,“你要利用公主复国,伤她的心,这不是必然发生的事嚜。再说,眼下才走到哪,这不过是咱们迈上大道的第一步,往后你会把她伤得愈来愈深。深到极点,咱们造反成功。那时你再去哄,也不见得来不及。”
  浮云卿与卓旸带给敬亭颐的感受,是两个极端。
  与浮云卿相处,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与她偎在一起,他能忘却许多烦恼。而与卓旸相处,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苦大仇深的人。只要遇见他,过往那些晦暗的记忆,便会笼上心头。
  他被割成两道精魄,一道心向光明,一道心向阴暗。
  浮云卿夸赞的话迷了他仇恨的眼,卓旸回怼的话又将欢乐假象一一撕碎。
  敬亭颐滚了滚喉结,晦涩苦闷地说:“你还看不懂局势么?”
  他低声说道:“这场局里,公主身处中心,是至关重要的棋子。官家用她来制衡我,用我来制衡韩从朗。施素妆,荣缓缓,归少川,还有前朝的许太医,都是围堵中心棋的余棋。官家激着我,也激着韩从朗,两方刺激,为将来一场关键局铺路。他要用那场关键局试我,试我会不会为着小情小爱,放弃造反,放弃复国。”
  卓旸将酒塞摁进坛口,把少了一半酒的酒坛放在一边,“你会吗?”
  “当然不会。”
  “你知道韩从朗让公主给我捎了句什么话吗?”敬亭颐挂着苦涩的笑,说道,“玩弄权术者,必将为权术所玩弄。”
  听及此话,卓旸不在意地嗤笑一声,“这厮还有脸说这话?他没有玩弄权术么,他在嘲讽什么狗东西。”
  敬亭颐回:“他在嘲讽,这场赌局里的所有人。他真正要嘲讽的,是自傲的官家。”
  卓旸附和说是,“只可惜公主要白白牺牲在这场赌局里。最受宠的公主?哼,不过是一个无辜的朝政牺牲品罢了,是为官家的野心铺路的牺牲品。”
  “我不会让她牺牲。”敬亭颐把玩着一个红珠串,“人心不足蛇吞象。官家这般游刃有余,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当心惨遭反噬。”
  提及官家,卓旸心头正有一惑。
  他问:“欸,你说他明明知道你我的身份,知道你我的目的,为甚当初还要将你我寻来,养在皇城司?”
  “他要羞辱我们。”敬亭颐坐起身,“我,前朝皇子。你,前朝世子。他知道我们是前朝贵胄余孽,知道我们在虢州屯兵,蓄谋造反。可却仍把我们养在身边,养成给他做事的刺客,养成他指哪刺哪的长剑。前朝没落,新朝强盛,他在羞辱我们,纵使贵胄又如何,如今还得臣服于他。”
  前朝皇子,在新朝皇帝手底下做事,奇耻大辱。
  数年韬光养晦,就是为着有朝一日,能痛快地打他一巴掌,让他看看,自矜自傲的后果是什么。
  酒劲上头,敬亭颐叹一声,“你怎么敢在公主府内,提起这个话头?”
  卓旸说他多虑,“人呢,我都迷昏了。”
  “就下了一点药。”卓旸比划着“一点”,窥见敬亭颐眸色变冷,又赶忙补充道:“没给公主下。全府上下,就饶了她一个。反正,她又不会来这院里寻你。”
  忽地想起什么,卓旸追问道:“你说的那一场关键局,具体指什么?”
  敬亭颐摇摇头说不知,“总之与公主有关。你我这一年要多把精力分在公主身上,她不能出任何意外。”
  “一年么?”卓旸有些感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今年形势大变,还不知能活到来年不能。”
  生死相关的话头,敬亭颐素来不喜。他踢卓旸一脚,“那么多年都撑过来了,今年怎么会撑不到头?”
  说罢旋身落地,进屋之前,额外多说了句,“若公主问你我的身份,只说不是前朝人。”
  卓旸噢了声,“我嘴严得紧。除非是公主自己打探到了你的身份,其余情况,就是她软磨硬泡,我也不会交代出来。你且放心。”
  这一夜,数着更漏强捱,只觉夜色如此漫长。看啊看,望啊望,无论如何,也盼不到白日光亮降临。
  *
  次日辰时,珍馐阁。
  圆桌边坐着的仨人大眼瞪小眼,阁楼里死一般地静寂。
  禅婆子听麦婆子说,公主与驸马闹了个不愉快。到底因着什么事闹翻了天,婆子也不知道。
  往常珍馐阁从未出现过仨人都不说话的场面。禅婆子习惯听浮云卿聒絮的声音,眼下噤了声,耳根清净不少,可心里莫名兀突突的。
  禅婆子轻咳几声,“公主,今日做何安排?”
  浮云卿咬着嫩豆腐,回道:“上晌是卓先生的课,要练太极拳。下晌是……”
  话语未尽,偷偷觑着敬亭颐。
  下晌是他的练字课。往常她最爱上这节课。她写得字潦草,就拽着敬亭颐的衣袖,让他握着自己的手写字。
  她窝在他怀里,听他讲写字要领,可心却不知飞到何处去。
  现下闹了别扭,最喜欢的课,反倒成了最想逃的课。
  说话说一半,剩下的一半,明显是要敬亭颐替她说。
  要是他把话补上,兴许她一开怀,就不再同他计较昨晚的事。
  哪知这厮依旧沉默,只是自顾自地品着粥。
  浮云卿眉眼一耷,“下晌没课。二姐邀我去她府上座座,我下晌就去。”
  卓旸意味深长地噢了声,眼眸在浮云卿与敬亭颐之间乱转。
  他替敬亭颐解围道:“我突然想到,上晌有点私事要处理。老家来了几位亲戚,我告假去招待他们。公主,你看这样行么,上晌的课换敬亭颐来上,明日我再把这课补回来。”
  “不行。”
  浮云卿与敬亭颐异口同声地说道。
  言讫,又默契地朝对方看一眼,旋即飞快瞥开。
  卓旸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浮云卿说不行也就罢了,怎么敬亭颐这厮也说不行?
  分明在给敬亭颐创造与浮云卿相处的机会,可这厮居然毫不珍惜,把这机会拱手让了出去!
  浮云卿心想,沉默还真是金。
  既然要沉默,那就从一而终。任旁人说什么,只管沉默去。
  这声“不行”让她心里拔凉,心头梗塞,恨不得拿块布条塞敬亭颐嘴里。
  她问卓旸:“这亲戚早不来晚不来,非得今日来?欸,我就疑惑着,你怎么天天有这事那事的?”
  卓旸一脸无辜,举手投降:“当真是怠慢不得的亲戚。我老家亲戚多,这几位今日来,那几位明日来,这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浮云卿不耐地白他一眼,“那行,你告假,我倒轻松,一天没课。既然这样,我上晌就去二姐府里,晚间再回来。噢,玩得尽兴,兴许连着几日就住在她那了。”
  思来想去,仍旧咽不下敬亭颐给的那口气。
  遂侧身,朝敬亭颐问:“你为甚不行?”
  气冲冲地质问,连“敬先生”这个名讳都不愿再叫。
  敬亭颐搁下筷著,说道:“我上晌也有事。”
  只这一句,便把浮云卿噎得够呛。
  什么意思?给她摆谱甩脸?
  她不唤他“敬先生”,他也不自称“臣”。
  不动脑筋的臭男人,难道看不出她要他哄么?
  敬亭颐自顾自地说:“笔用废几杆,没有存货,要去相国寺置买一批。”
  今日相国寺朝外开放,卖各种物件的摊子都有,自然也有卖好笔的摊。
  浮云卿故作不在意地噢一声。
  去相国寺也好。她三哥在相国寺,倘若三哥与他的妹婿碰头,怎么不得替她这个妹妹数落妹婿一通?
  仨人也算是做了一番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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