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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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被托付的人,将许太医葬在了其他地方。只有我知道许太医的坟冢今在何处。”
“你到底想说什么?”缓缓话音颤抖地问。敬亭颐在逼她妥协,而她只能妥协。
敬亭颐淡然一笑,“不要入局,减少与公主的来往。等时机到了,我会把位置告诉你。”
“局?什么局?”
“官家布下的局。”敬亭颐说道,“不过与其关心许太医,不如先关心关心你的家事罢。荣殿帅在园内设校场,校场旁有间兵器库。他想做什么,荣小娘子当真不知吗?”
第76章 七十六:默契
◎我心亦如卿。◎
缓缓当然知道。
府邸内设校场; 各种锋利尖锐的兵器直愣愣地摆在木架上,一间摆着火炮的兵器库门吊扣松松挂着,仆从把野心勾在脸上; 这不是一座祥和的园子该有的模样。
缓缓知道,吕夫人知道; 园内人都知道,但他们怕外人知道。
“你要把这事告诉官家吗?”缓缓抬起倔强的眸,“你不怕我将你的秘密,说给公主听吗?她最讨厌欺骗; 若她知道你在骗她; 还会像今下这般,对你毫不设防吗?”
敬亭颐不置可否; 挑起跅彛拿迹H换兀骸拔腋娌桓嫠吖偌遥每吹钏У谋硐帧N矣惺裁疵孛埽磕闶窍氚盐颐嵌忌砩婢种械氖拢弧「嫠吖髀穑咳傩∧镒铀灯燮饫嗷埃弧∧训雷约壕筒恍男槁穑磕隳训烂蛔龉燮拢俊
敬亭颐眼底满是轻蔑,对缓缓的挑衅并不在意。
他看她,恍若看一条垂死挣扎的鲤鱼。脱水的鲤鱼奋力跃身,幻想得到水池的庇佑。
鲤鱼,离了水,没了庇护,什么都不是。
任人宰割,剥骨扒鳞。
敬亭颐眸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 恍似一头餍足的野狼; 兴致勃勃地看着命不久矣的猎物咽气。
缓缓愤恨地瞪他; 她竟无法反驳敬亭颐。
敬亭颐如今在明处; 他们荣家在暗处。揭发一族乱臣贼子,再简单不过。
她要告敬亭颐欺瞒,可笑的是,她自己也欺瞒着好姐妹浮云卿。
半斤八两,都是恶人,这时就看谁能沉得住气。
缓缓神色慌张,眼睫飞快颤抖,脑里糊着乱成一团的事件,她必须尽快捋清。
想着想着,忽地就明白了一些事。
爹爹先前与她提过韩从朗。他说,变法变了六年,再变下去,朝堂之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受尽剥削。
国朝重文轻武,是太。祖朝就有的弊病。建朝五十二年,弊病越积越深。本来武将就不受优待,变法后,官家扶持了另一批武将,以荣家为首的老将,势必要让利于他人。
俸禄减一贯,官爵降一级,不要紧。要紧的是,荣家已经被剥削到几近赔钱了。
何况朝堂内党争厉害。所谓党争,不过是一批文官武将与另一批文官武将来回斗罢了。朝局诡谲叵测,只有图变,才能立足。
图变,就是要反。单靠一个荣家反不成,但若加上韩从朗的势力,事成的几率便会大些。
官家是真正掌控百万禁军的人。名义上,枢密使与三衙长使,共同制兵。荣父掌控三衙,与枢密使话不投机半句多。
素妆是枢密使之女,就算不受宠,好歹也比旁人了解枢密使。缓缓接近她,是为了套话。
至于接近浮云卿,一方面她与浮云卿当真情深,不过更多的是为了入局,破局。
不错,正如敬亭颐所言,这正是官家布下的局。
局里东西两个对立面,分别站着敬亭颐与韩从朗。局内天元,是浮云卿。
敬亭颐背后那股不知名的庞大势力,让他用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断接近浮云卿。同时,以荣父为首的一股势力,支撑着韩从朗将浮云卿当作突破口,不迭攻之,试图逼退敬亭颐的势力。
棋局里,讲究下先手,定天元。天元归入谁手,谁的胜算就稳。
官家让敬亭颐与韩从朗互相厮杀。敬亭颐是官家的人,韩从朗是造反头子。恰好两位男郎,都对浮云卿有意。官家设法用一位小娘子,制衡两方势力。
至于谁输谁赢,目前来看,尚不能知晓结果。
缓缓的直觉告诉她,敬亭颐不单单是官家的人,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旁人听及谁要造反,必会马不停蹄地赶到禁中,将此事告与官家。可敬亭颐居然还有闲心与她做交易,他还能空出心思警告她,让她离浮云卿远些。只要她不再接近浮云卿,他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似国朝覆灭,风水轮转,并不是敬亭颐关心的事。
但他若真什么事都不关心,只想平叛谋逆势力,只想守着浮云卿过好日子,那仅仅只拿荣家谋逆一事要挟便可。
缓缓想不通,敬亭颐为甚要提许太医的事。
谋逆是国事,许太医是私事。敬亭颐这般神机妙算的人,应该会懂,荣家人从不把国事私事混在一起。
许太医不在这场局里,他仅仅是缓缓的一点私心。
想及此处,缓缓大雾弥漫的心,慢慢变得了然清醒。
除非敬亭颐不仅想掀翻这场局,还想将局里每个人都杀之而后快。
掀翻局,是为官家,尽职尽责。杀尽局中人,是为浮云卿,是他的私心。
他想揭开浮云卿身边所有人的真面目,然后再对浮云卿说:只有他是真心待她。
阴险至此。
缓缓不喜受制于人,叵奈目前有关敬亭颐的事,掌握得太少,无法勘破他的身份。
只能任他摆布。
在缓缓陷入思考时,敬亭颐出声提醒道:“荣小娘子,你可想好了?”
缓缓沉重地点头。
“我明白,我会慢慢远离她。”
敬亭颐说那好,“连带着施小娘子一起。”
浮云卿信赖的两位小姐妹,被她赞为“无上好友”。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份姐妹情谊塑造得过于顺畅。她以为天上掉了两块馅饼,将其好好揣在怀里。
却不曾想,一切的一切,早有预谋。这场预谋,持续已久。
无上好友。敬亭颐细细品着这四个字。
迟早,他会把她以为的无上好友的真面目撕开,撕得粉碎。
金车辘辘,路程颠簸,浮云卿不自主地往敬亭颐身边靠。
她好奇缓缓与敬亭颐说了什么,因问:“缓缓是不是在教你怎么关心疼爱我呀?”
敬亭颐轻轻捏着她的脸颊,委屈地回:“臣对您的关心疼爱,难道还不够么。臣哪里做得不对,您可以说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嚜。”
浮云卿认真地想了想,倒真没找出敬亭颐哪里做得不好。
敬亭颐不信,“那您给臣这做驸马的,打个分数罢。满分十分,您打几分。”
“九分。”浮云卿毫不迟疑地回话。
窥及敬亭颐眼里的疑惑,她搀着他的胳膊,借着金车行驶的力,不动声色地滑到他怀里。
敬亭颐握着她一搦纤细的腰肢,认真地问:“那一分失在哪里?”
起初他的确不解,可当睃见浮云卿一脸鬼灵精时,他似乎破了她即将说的话。
他知道浮云卿会做什么,即便如此,还是任由她在自己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给出她想要的反应。
浮云卿猛地凑近敬亭颐,俩人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凑近便会呼吸交缠,再轻的呼吸声,也会荡在耳边,久久不曾消散。
“那一分嘛……”浮云卿紧盯着敬亭颐的唇,“失在你不热情。”
言讫作恼地捶着敬亭颐的胸口。她并没收力,用着平时打卓旸的力气,捶着敬亭颐。
敬亭颐笑她猴急,“哪儿不热情了?”
浮云卿幽怨地看他,“你明明知道。”
“说出来。你说出来,臣才知道。”
敬亭颐引诱着浮云卿,让她将直白赤。裸的霪与欲,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就在这个逼仄的车厢内,就在他强势的怀里。
浮云卿脸皮一红,食指点着敬亭颐的唇,往下摁。
指腹把他饱满的下唇,摁出一个凹陷。这个凹陷,平时都是她咬出来的。
敬亭颐格外喜欢引诱她,浮云卿想。
待她被诱得失控,敬亭颐才憋不住心劲,因她的失控而失控。
浮云卿阖眸,慢慢将嘴唇贴过去。
她移得慢,按照她那缓慢速度,怕是过去一百年,两张嘴皮子还没相遇。
敬亭颐摁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怀里带,强势地吻住她的下唇。
风雨欲来,在至暗时刻降临前,他希望浮云卿只属于他。
她是矛盾的结合体,大胆又雌懦,单纯又霪媚。他因她的反复矛盾,也变成了一个矛盾的人。
敬亭颐捧起浮云卿的脸,而她颤着沾染泪珠的眼睫,抬眸望他。
歪了歪头,像颗成熟的蜜桃,渍着浄泚水光,等他采撷。
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敬亭颐却知道,她是问他,怎么不继续?
敬亭颐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带一层薄茧的指腹,反复搽她的唇。
四方车框外,是朦朦胧胧的月色。车帘倏尔荡起,将几束月色送到湫窄的车厢里。
敬亭颐撩起浮云卿腕处衣襟,揿着她白皙的手腕,仔细摩挲。
“等秋猎后,臣送您个礼物罢。”
他离得近,热气扑在浮云卿的脖颈处,她莫名畏缩地耸了耸肩。
“为甚还要等到秋猎后?”浮云卿不解,“敬先生,你想送,随时可以送。”
她不聪明的脑子,蓦地在此刻开窍。敬亭颐盯着她的手腕看,难道是想送她一个手串么?
敬亭颐回道:“秋猎前后,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候送,就是再珍贵的礼物,您也不会放在心上。等秋猎后,咱们都闲下来,臣再送您,会叫您记得更深刻。”
言讫,掰开浮云卿的手,贴到自己脸侧。
“关于臣的一切事,臣总是想让您记得深刻。”
黏黏糊糊地索吻,迷迷糊糊地应接不暇。
浮云卿悄悄睁开眼,睇见月色时而打在敬亭颐勾起的嘴角,时而打在他藏匿爱意的眼眸。
此刻说什么都是破坏氛围。
浮云卿想,她要跟敬亭颐好好地过一辈子。
显然他懂她的思绪。
他捧起她的脸,碾磨这份来之不易的默契。
“我心亦如卿。”
作者有话说:
五一调休,这周末与下周一周二保持日六日万,但更新时间不定,一般都在晚上更。比如这周六的更新会在晚上。下一章是秋猎,第二个剧情节点,需要反复磨,给我一点时间~
甜了好久,酸涩预警。
第77章 七十七:秋猎(一)
◎无巧不成书。◎
九月初九; 天朗气清,团云滚滚。
顺天门外,通衢车马骈阗; 各队前竖着幡挂旌旗,飘扬搦动; 遮盖了骑马人的身形。
浮云卿挑开车帘,往车框外使劲仰脖扒头,仍旧看不出那道朱砂旗面上,到底写着哪个大字。
敬亭颐将她拉到身边; “前面是辽人的队。”
今年秋猎; 与往前数次都不同,是建朝来最盛大的一次。辽国掌权的萧驸马携越国公主亲自拜访; 辽国赠定朝五百匹千里马,一千二百匹肥壮的牛羊,诚意十足。
辽人; 滇人; 小国金人,此刻都带着车队,停在顺天门前。只待城门大开,骙骙骏马便踏着马蹄,直奔琼林苑。
国朝的皇家贵胄,排在外邦使者后面。别说深居内闱的小娘子家与内外命妇没见过这声势浩大的场面,就是在外奔波的男儿郎,也被今年秋猎的排面给唬得不轻。
秋日; 外邦兵强马壮; 国朝也不甘示弱。养兵千日; 用兵一时; 谁都想在五日秋猎赛里,拔得头筹。这个时候,秋猎已经带上了诸邦诸国较量的意味,有点血气骨气的,都磨掌擦拳,跃跃欲试。
在一群激动难捱的男男女女里,敬亭颐的澹然,显得格外突出。
浮云卿听及他的话,眼眸更亮。
“辽人?噢,我想起来了。敬先生的友人,萧驸马与越国公主也来了,对不对?”浮云卿兴致勃勃地说道,“敬先生的友人,也是我的友人。先前这对舅甥住在禁中,咱们手里的药方送不出去。今日是个好时机,咱们可以趁着玳筵,将药方递到二位手里。秋猎第一日,不安排狩猎。玳筵后是男女混打马球、男女蹴鞠、女子相扑、宴射投壶。哎呀,得趁这个时机多跟越国公主搭话。”
敬亭颐不解地噢了声,“您对越国公主很感兴趣吗?”
浮云卿扬着刚修好的柳叶眉,说那自然,“小娘子家嚜,在重大场合里,总想找个年龄相仿的玩伴,这处走走,那处转转。越国公主今年也是十六岁呢,我们俩人,年龄相同,都有驸马陪伴。于公于私,合该玩到一处去。往年秋猎,我跟素妆缓缓待在一起,爹爹数落我没个公主样子,尽叫外人笑话。哼,今年我就给国朝撑撑面,让外邦人看看,我大定的公主多么贵气。”
言讫有模有样地扽平缭绫,腰杆挺得比墨线还直。
浮云卿扶正髻上一顶白角冠,目视前方,拿乔问敬亭颐:“看看本殿下够不够格给国朝撑面。”
好嚜,连“本殿下”这个罕见的称呼都出场了,看来这位俏滴滴的小娘子,是在正经发问。
敬亭颐侧目看去,只觉入眼的全是饱满的珍珠与小娘子白皙的皮肤。
头衣白角冠,脸庞珍珠靥,耳垂是流苏珍珠坠环,锁骨处盘着珍珠项链,贵气雍容。斜红妆与嫣红的口脂又将珍珠白的寡淡冲淡几分。杨妃粉大袖配藤紫褶裙,将少女的朝气与贵妇的沉稳结合得极为精妙。
妆容与服饰,是禁中眼光最独到的司衣局女官搭配的。上金车前,浮云卿的这身打扮人见人夸。平时国朝尚朴素淡雅,今日不同,重要场合,极其奢华瑰丽。
把金玉琳琅铺满,缀满眼周可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出强盛的国力。
敬亭颐静静望了她许久,比及接收到浮云卿抛来的一个媚眼,迟迟未能反应过来。
紧接着,浮云卿又挑起撩拨他的细眉,眨巴眨巴眼,故意弄出魅惑之感。
“您自然够格。”敬亭颐忍俊不禁,瞧见那顶白角冠差点滑落,赶紧伸手扶好。
他心里偷摸想着,一顶白角冠,约有一尺。这样算来,五顶白角冠便与浮云卿同高。
平时没戴冠时,浮云卿站直身,堪堪到他胸口处。戴上白角冠,几欲与他的眉齐平。
“今日长高许多。”敬亭颐笑得宠溺,一面给她整理衣襟,一面轻声说。
浮云卿佯作嗔怒地瞪他一眼,“哼,也就在今日,我能跟你差不多高。往常看你,都得仰着头呢。天长日久的,我感觉脖颈都拉长了。”
说着不禁仰起头,慢慢的,朝敬亭颐身侧倾斜。
慢慢的,撅起嘴唇。
“不可以。”敬亭颐窥及她阖上了眸,顿时哭笑不得。
“亲花了,又得补口脂。”敬亭颐轻声哄她,“好了,脖颈不能再仰了,头上还落着一顶白角冠呢。官家昨日说过,今日装束随意造弄,不过不能损坏簪珥服饰。谁把衣裳弄脏了,把花冠摔成两半了,谁就得赔钱。这顶白角冠由象牙制成,可抵公主府半年俸禄。所以呀,好好对它。”
浮云卿说那好罢。敬亭颐一番话确实在理。装束奢靡,她享受着旁人惊羡的眼光。同时,心也在滴血。为着今日撑面,数锭金元宝都折进去了!
她将元宝送到禁中,当作租赁钱。因着租得贵,还得另交一笔租税。
不仅是她,爱美的小娘子,爱俊的小官人,都赔进去不少真金白银。
赔就赔了,够美够俏就行。
遐暨琼林苑,贵人们下马下车。浮云卿跟着大部队,被敬亭颐抱着下车。
敬亭颐拦腰抱起她,她搂紧他的脖颈,往他怀里一钻,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