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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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问过那句话,不止一次。
“敬亭颐,你是要做驸马吗?”
“你是要做驸马,还是要复国?”
甚至荒唐地问:“你要做驸马,为甚我不能做?”
又值深夜,他又想问出这句话。不过细细一想,其实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不同的夜,不同的问题,在这个雪夜里,在敬亭颐的话语动作里,答案呼之欲出。
卓旸全都知道了。
屋内红泥小火炉烧得噼啪作响,时不时溅出火齑,喷到卓旸脚边。
卓旸惴惴不安的心,在此刻化作炉膛内的柴火,燃烧得愈来愈快,心愈来愈慌。最终,熄了火,烧成黑沫子,哗然无声。
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良久,他抬起站麻的脚,走到敬亭颐身旁,与他一齐遥望明月。
卓旸轻咳一声,旋即说回出行的事。
“公主说,她会在过年前赶回府邸。不过我想,这事很可能实现不了。她后来跟我说,明日启程去陇西巩州。从京城到巩州,走水路最快。从汴河渡口出发,直奔京陇运河,最后拐进渭河,再到巩州,最快得一个月。到地方十一月,游玩几日,再折回京城,又得一月。一月前能回来都是快的,过年前回来这事,说不准呐。”
“不要小看她的决心。只要成功破局,她说过年前回来,就一定能回来。”敬亭颐说道,“异地过年,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怎么会想捱这种痛苦。”
卓旸嘁一声,“劝你无数次,不要溺爱她。被溺爱的孩子,养不成一颗强大的心。噢,还有,你说的那场变局,到底是什么?从前时机未到不能说,如今明日就该出发了,总得给我透露几句罢。”
敬亭颐说不知,“能发生的变局太多,不过最有可能的是发生兵变。提防韩从朗,密切关注他的举动,必须把他兵变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卓旸问:“为甚要阻止他兵变?他兵变,我方势力镇压,这样不就清除了一个大麻烦吗?还是你又在心疼公主,想叫她顺利过完这趟旅程?”
说来说去,到底是绕不过浮云卿这个话头。
敬亭颐仍旧矢口否认,沉声道:“起兵镇压韩从朗,正中官家设下的埋伏。我们要做的是破局,而不是任官家摆布。能不能破全局,全看能不能破陇西的变局。变局中心是韩从朗与公主,谨慎行事,不是坏事。”
怕卓旸信不过,他又补充一句:“绝不是为了公主。”
卓旸说那好罢。既然敬亭颐胜券在握,那他就不多操心了。
结束这个话头,俩人又噤了声,无言而立。
卓旸想了想,对于敬亭颐说的话,他还是存疑。
“说不定,真会在巩州过年……反正你放心,我会护她周全。不过若在巩州过年,铁三角缺你一个,真是可惜。毕竟是第一次与她过年……”
敬亭颐敛眸,“所以呢?”
卓旸没回话。
他与敬亭颐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必要时,甚至能为了救对方,把自己的命给赔进去。
此去处处凶险,他们俩都清楚这个不争的事实。
大大咧咧如卓旸,此刻竟生了许多细腻的心思。
他想说:“所以咱们兄弟俩,来个兄弟之间的拥抱罢。虽然你说为时尚早,但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脾性吗?我知道,你会为了公主,不顾一切地加快进度。我怕一到陇西,时局突变,咱们俩就再也不能像今晚这样,站在一起说闲话了。”
他知道敬亭颐背负着什么,信仰着什么。
虢州庄里的人都说他倔强执拗,殊不知,敬亭颐才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非但要撞南墙,还要撞倒南墙,撞得自己头破血流,仍旧不回头。
敬亭颐要在一条路上走到底,不惜一切代价。
从前卓旸不理解,现在他想,他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悟出了这条路。
如此想来,这番感伤啰嗦的话就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卓旸坦然一笑,“早点睡,往后都是硬仗。”
言讫,干脆利落地踅进屋,给敬亭颐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敬亭颐侧过身,怔忡出神。
他知道卓旸要牺牲什么。可悲的是,他无法阻拦。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卓旸(爸爸)带小浮云(孩子)出门远行,开启陇西副本。新的剧情点即将到来~
第88章 八十八:落地
◎内子羞怯,闹着玩呢。◎
是夜雪势颓山。
次日天蒙蒙亮; 麦婆子就将金斗熨好的衣裳送到了卧寝里。
这次出门远行,虽说死士会随行,可麦婆子心里仍惴惴不安; 总觉得会有什么坏事发生。
大抵是临近年关罢,年前外出; 冲撞神仙,不吉利。只是这些晦气的话,只能闷在自己心里。说出来,更不吉利。
她忧心忡忡地低声嘱咐:“公主; 陇西郡在京城西北处; 近边疆,大冬天比这里冷千百倍。奴家给您备了几件厚衣裳; 天冷了不要光顾美,冷了就穿。别管穿几层,别管搭得好看不好看; 不讲究这些囖。”
浮云卿说好; “放心罢,有卓先生还有一群死士护着,全程走运河水路,不会遭遇不测。”
赶早不赶晚,收拾好后,浮云卿连早膳都不顾得吃,乘车直奔禁中。
再折回府里,正值巳末。
甫一落脚; 便猝不及防地被一众婆子女使簇拥起来。
麦婆子好奇地问:“怎么样; 贤妃娘子同意了吗?官家怎么说?”
浮云卿被阗挤着; 渐渐地脚面离了泥盘盘的地; 胳膊腿被架着往前走。她一脸无奈,说成了,“起初姐姐听说我要去陇西,气冲冲地说我要鸡毛飞上天,想得倒挺美!我把出行的原因解释一通,爹爹又在旁边搭腔劝她,劝了半晌,姐姐就点头说那行。反正我也不是一个人出远门,有卓先生跟着,有敬先生手底的一帮死士跟着。我跟他们说,去去就回。玩上三五天,过个瘾就行,不贪多。”
听罢她这番话,大家都松了口气。
贤妃那关最难过。她恨不得找个笼子把浮云卿锁进去,叫她哪里也去不得,这样才叫安全又省心。大家真怕她甩个愤懑的脸色,拍桌说这事不成。
今下既然成了,那就是皆大欢喜。轻松出门游行,先来个开门红,后面做什么也就不怕了。
禅婆子说:“早膳给您温好了,先把这顿饭吃了再走罢。”
俗话说上车角子下车面,浮云卿扒头一看,饭桌上摆的正是她最爱吃的冰皮荠菜角子。
角子浑圆饱满,冰皮裹着荠菜猪肉馅,真是令人眼馋啊。
刚掇来条杌子,就听麦婆子别有深意地说:“今早小厨房备的膳食是六菜两汤。后来驸马说不行,上车角子下车面,您晌午就要动身去渡口,临走前,得吃顿角子。驸马有心,半个时辰内和面绞馅,角子刚一出锅,您就来了,您说巧不巧。”
言讫将那碗热气腾腾的角子直往浮云卿身前推,“您尝尝。”
麦婆子想,虽然她尚还不清楚浮云卿与敬亭颐俩人到底都闹了什么矛盾,但总归希望他俩和和气气的。她斟酌着用词,夸赞敬亭颐有心,唯恐浮云卿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
浮云卿只是颔首说好,默默吞着角子。一碗见底,才开口问:“他呢,他去哪儿了?”
“待在书房里呢。”麦婆子欣慰地说,“走之前,总得见一面罢。您想什么时候见他?要不就现在罢。”
说着就派女使去书房里叫人。
浮云卿搵过帕,刚想说不用,再一抬眼,竟见敬亭颐朝她走来。
真是赶巧。
敬亭颐披了件鹤氅,本来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今下踏过雪色,眉眼凝着肃重的霜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更像是天上下凡的仙人。
踱近后,敬亭颐熟稔地揉着浮云卿的发顶,低声问道:“臣的手艺合您胃口吗?”
其实很美味,可浮云卿不愿顺着他的意,倔强地扭过头,“不好吃。”
话音甫落,敬亭颐温和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他颇为落寞地说没事,“您这次要走很久罢。臣会待在府里等您。这段时间,臣会精进厨艺。届时您回府,臣再给您做碗阳春面。到那时,应该不会难吃。”
浮云卿冷哼一声,“有时间下厨,没时间说正事吗?”
待在府里不出门,他可真会想!
浮云卿眉头蹙得能打一场官司,漾起衣袖起身,回避敬亭颐的亲近。
去巩州是引敬亭颐来寻她,结果他倒好,说乖乖在府里等她回来。浮云卿深吸口气,原本想提示得再明显些,后来一想,算了,没必要。
本来就是他的错。
俩人干瞪眼,沉默半晌,终究是敬亭颐败下了阵。
“巩州冷,去外面游玩,记得御寒添衣。”
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僵持着踅步府门口,敬亭颐无奈地叹了口长气。
所有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抛锚抛偏,走路走岔,他越来越力不从心。从前闹别扭,他服个软就能将这事掀过篇。这次不同。
一边是家国,一边是情爱,当真难以取舍。
这头两位婆子围紧卓旸,事无巨细地交代他路上的事。侧犯尾犯两位小女使呢,偎着浮云卿,说她得快快回来。
看起来,在阖府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只有敬亭颐一人格格不入。
后来浮云卿撵走一帮仆从,府门口只留敬亭颐一人。
“你还是不肯说吗?”浮云卿故意站在台阶上,站得比敬亭颐还要高。
或许只有俯视他,才能增添几分底气。
敬亭颐伸手拢紧她的氅衣。氅衣的系带系得潦草歪扭,想是出自浮云卿她自己的手笔。敬亭颐屈起指节,灵活地挑开系带,系好一个漂亮规整的蝴蝶结。
又扽平她的衣襟,把一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塞到浮云卿怀里。
“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生病,万一生病,千万不能忌医。臣给您准备了个药箱,里面放着常用药。万一生病,又信不过外面的大夫,就去药箱里找药罢。”他抬起浮云卿的手腕,见红珠串还戴在上面,暗自松了口气。
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很多地方,没您想的那么好……”
说完这句,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听听他在说什么诨话罢,他居然劝他的仇敌,远离危险。
他和即将离箭的弦一样,随时游离在失控的边缘。
他很想环紧浮云卿的腰,在她耳旁轻声说:“不要去,快回来。”
怎么会这样。
浮云卿冷眼睨着儯u的敬亭颐。她坚定出走的心,竟因敬亭颐几句家常话,快要动摇得山崩地裂。
怎么会这样。
她想,敬亭颐在她面前,从不说废话。他是在告诉她,陇西那处暗藏危机吗?
明明心里一番揣度,可面上仍冷漠地说:“好或不好,干你何事?”
浮云卿将手炉回塞给敬亭颐,“给你,我不稀罕。”
两匹骏马拉着一架宽敞的金车,临走前,车夫关切地问了句:“公主,您再想想,有没有忘拿什么物件?还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
浮云卿欸了声,转眸看向车内的卓旸。
她问:“我没什么话要说了。你呢,你有没有?”
卓旸被她忽视许久,大冷天站在门口,看她与敬亭颐拉扯调情,心里冷,身也冷。刚坐上车,这会儿人还没缓过来,遂回:“没有。”
浮云卿说那好。言讫正想叫车夫赶车启程,又听卓旸说:“要不您挑开车帘,再往公主府门口看一眼罢。”
“人不都走了么,门口光秃秃的,你想让我看什么?”
“看看罢,万一有新收获呢。”
好嚜,既然卓旸坚持,那她就勉为其难地给他个面子罢。
不曾想,掀开车帘,却见敬亭颐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好似没望见她的动静,还当她在车内与卓旸说话。一时卸下拿乔状,掩面咳嗽,一声比一声凄惨。
金车不动,他也不动。
浮云卿也傻愣愣地看了他许久。
此刻,她眼里的敬亭颐,又是从前那副病弱模样。浑身病气,惹人怜爱。
卓旸倾身,窥见她满脸不舍,开口说道:“要不您给他挥挥手,让他回去?”
明明这话再普通不过,却恰好戳中了浮云卿隐晦的心事。当即红了脸,眼神躲闪,“我不要。我们还在冷战,我为什么要挥手?”
卓旸挑起跅彛拿迹指胶停骸安换邮值比恍小R荒捣蛩狄簧龇⒘恕D撸匀换嶙摺!
说倒也是。
可她还是想多看敬亭颐几眼。
一番思忖,浮云卿下定决心,“赶紧走。”
车夫说是,甩鞭拍着马屁股,金车一溜烟地出了巷。
白花花的雪,光秃秃的门口,夹杂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这个画面在浮云卿脑里挥之不去。
离别的场面总是格外清晰,将后来坐船赶路的记忆,衬得模糊不清。
她与卓旸乘着一艘巨型船舶,赶到巩州时,刚好走了半月。
一路平静无事,哪想刚下了渡口,浮云卿就小脸煞白,扯着卓旸的袖,指着喉咙说难受。
卓旸卸下行囊,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
浮云卿摇头说不知。
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卓旸扯着浮云卿往茶棚下坐。
将行囊放在长凳边,又赶忙提来敬亭颐备好的药箱,心想关键时候还得靠好兄弟。
再一想,浮云卿这症状,怎么那么像……
想及此处,心里忽地一沉。
刚想把衣袖从她手里拽出来,就见她颇为艰难地吞咽了下。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了他一身。
动作之迅疾,甚至叫前来端茶倒水的小厮都没反应过来。
此刻,浮云卿混沌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上辈子坏事做尽,这辈子坐船出门。
卓旸头脑发懵,他甚至没时间思考,只是本能地敞开胸怀,让浮云卿吐得畅快。
呕吐这种事,避免不了。只是自己呕吐是一回事,别人呕吐又是一回事,别人吐到自己身上更是另一回事。
说也奇怪,他这么爱干净的人,竟能容忍别人这般失礼的动作。甚至主动凑上前去,不值钱地表示:有我在,放心吐。
他不嫌弃,反倒满是心疼。
小娘子家出门在外,哪个不想漂亮潇洒地走完一程。脚刚落地,就吐成这个狼狈样,想是难受到了极点。
都怪他选了水路。
卓旸放轻话声说:“在船上待了半月,见你好好的,还以为你不晕船呢。是不是难受很久了,怎么不早点说?”一面掏出蹀躞带上挂着的手帕,擦净浮云卿的嘴角。
虽然他这身衣裳不堪入目,但好歹浮云卿身上干干净净的。他这身衣裳不值钱,浮云卿却是特意换了个新衣裳下船。
还好,还好。
这会儿小厮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唤出茶馆里的卖茶婆,“这位外地来的小娘子吐了她郎君一身。婆子,你快看看怎么办。”
外地人到巩州,大多选择走水路。结果水土不服,来一个吐一个。客人呕吐的场面,从前卖茶婆早已见怪不怪。她搀扶着浮云卿去漱口,一面嘟囔着:“眼下竟还有人敢往陇西来,真是艺高人胆大呐。”
卓旸耳尖,听罢卖茶婆这话,满脸疑惑。
“婆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卖茶婆尴尬地笑了笑,“小官人,我说笑呢。你莫当真。”
旋即递给小厮一个眼神,让他照顾狼狈的卓旸。
小厮自来熟地给卓旸擦干衣袖,“小官人,馆里备有几件干净的衣裳。您不如挪步馆内,换换衣裳罢。”
卓旸真诚道谢。心里叹,看来做生意不简单呐。得选对地方,得聘对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