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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浮云卿-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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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句重要的话被风声与隐隐的狼吼声尽数吞没。不过浮云卿听出了大致意思,他们想让敬亭颐死。
  待敬亭颐踅至巩州,届时延州尘埃落定,被韩从朗控制的数万陇西军与佘家军,会往死里攻打敬亭颐带的军兵。敬亭颐必会不顾一切地去巩州,因着在韩从朗放出的假消息里,浮云卿尚停留在巩州。
  然而这些忤逆话,仅仅是让浮云卿怒目圆睁。真正令她藏不住身形的,是韩从朗说的另一番话。
  “待延州事定,咱们就坐等看好戏罢。看看敬亭颐与官家这两拨人,到底怎么斗。俩蠢蛋抢夺燕云十六州,不顾内地事宜,这事说出去谁不嗤笑一声?他们一定没想到,耶律隆德与耶律隆庸其实听命于我。辽国俩耶律氏兄弟明争暗斗,官家与敬亭颐这对翁婿撕咬争抢,真是一出好戏。噢,准确地说,不是翁婿,是世代结仇的宿敌。”
  他说风凉话时,佘三佘九俩人就垂眸盯着投映在地面的灯苗影。
  忽地双眸一缩,见一道人影飞快朝这里踅来。
  “站住!”俩人默契地同时呵斥。
  原想跑来个不要命的老鼠,哪知抬头细看,竟是气冲冲的浮云卿。
  “韩从朗,你把话说清楚,不要空口诋毁敬先生和爹爹!”浮云卿气得大喘气,伸出修剪极好的指甲,直指韩从朗的脑门。
  她飞快瞥眼韩从朗,旋即将目光移向别处,环视着神秘的暗室。暗睃一圈才发现,这片地哪里是狭窄幽闭的密室,分明是个小型斗兽场!
  韩从朗窝着的那把太师椅后面,摞着一笼接一笼的凶兽。花蟒蛇,灰狼,吊睛白额虎,比小腿还长的毗狸……
  凶兽闻见一股陌生的气息,眼里泛着绿光红光,一齐瞥向怔忡的浮云卿。
  有几种凶兽的面貌,浮云卿曾在秋猎遇险时见过,所以眼前这几笼都是被下了疯药的疯兽。
  一群疯兽里,唯独一笼灰狼反应激烈,尾巴尖下竖,刨着肥厚锋利的爪,“哐哐”地擦着笼杆。
  它们凶狠冒光的眼,似要
  把浮云卿给生吞活剥。浮云卿心想,或许她要因莽撞行事而丧命在此了罢。不过就算死,她也得在死之前弄清真相。
  密室里的三位满脸惊讶。
  不过眼下不是问她为甚会走到密室的时候,韩从朗重新转起保定球,吊儿郎当地说:“空口诋毁?公主,你的口气真是大。不仅口出狂言,还乱给人扣帽子。我是不是空口诋毁,敬亭颐最清楚。”
  “你有什么资格念他的名字。”浮云卿冷声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爹爹,我的郎君。”
  “是么,未必罢。”
  公球母球恰好转到最初所在的位置,接着被韩从朗猛地往后一抛,恰好落到锁着六匹灰狼的铁笼里。
  保定球落笼声一轻一重,跳了几下,每声都在催发灰狼的疯性。它们躁动不安,尖嘴流着黏稠的口水,堆成一滩白花花的沫子,黏在笼杆上。
  韩从朗眯眼乜着浮云卿这副倔驴样。他最烦看她这副嘴脸,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乜了会儿,她仍在咄咄逼人,“看来你很了解他俩。那你倒是说说,他俩到底在斗什么。”
  啧,又在套他的话。平时他给她脸,敷衍几句。今日他不想给脸了,非但不给脸,还得赏她几个耳光,让她不识好歹,让她胳膊肘总往外拐!
  韩从朗气得牙痒,恨不能剜下浮云卿身上一块肉,尝尝她的肉,是不是带着呛鼻辣眼的倔味!
  今日就给她个教训,让她看看,谁才是她需要讨好的人。
  韩从朗猛地站起身走到浮云卿身旁,掐着她的胳膊肉,把她拽到关着灰狼的笼子前。
  随即开笼,忽视浮云卿的挣扎咒骂,用力把她往笼子一甩,继而关笼闭锁。
  见人影扑来,灰狼聪明地往两侧一躲。待到铁笼被锁上,它们才一个接一个地围在浮云卿身遭,死死盯着她。
  浮云卿摔得不轻,隐隐觉得身上哪几根骨头断裂开来,捂着腰腹浑身疼。
  还未开口臭骂韩从朗,就听他给其中一头灰狼下了口令,“坐。”
  下一刻,离她最近的那头灰狼就屈腿坐到了她面前。
  浮云卿皱眉抬眼看,待看清眼前物后,霎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看清那狰狞器物了罢?”韩从朗站在铁笼前,笑得恶心。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给灰狼下的是令它抓狂的疯药罢?呵,我告诉你,这六匹都是尚在发霪期的公狼,我给它们下了霪药,霪上加霪,好不容易看见个母的,你猜,他们会不会整死你?”
  言讫,又朝最靠前那头灰狼下声指令。只见那狼骤然向前一扑,在浮云卿的尖叫声中,划破她的裙摆。
  布料被灰狼踩着,渐渐被泛着臭气的口水洇湿。
  浮云卿尖叫地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抵着笼杆,眼底却不见半星点屈服意。
  “韩从朗,你卑鄙无耻。”
  其实这时候,简单的咒骂已不足以表达浮云卿的恨意。都说骂人先骂娘,浮云卿知道,韩从朗真正在乎的不是她,而是他卑贱的娘。
  都说那些傀儡是按照她的模样做的,实则不然。一个又一个空洞的傀儡,都是他懦弱惨死的娘!
  他对着他早死的娘做不耻之事,人神共愤!
  好,横竖得死,在受辱死前,让她过过嘴瘾,看韩从朗这小人跳脚罢!
  浮云卿说:“你这怂货,是不是还记得你娘被一群野狗……”
  “闭嘴!闭嘴!”
  不等她把话说完,韩从朗就攥着笼杆,疯狂朝她吼。
  睚眦目裂,那凸出的眼球布满可怖的血丝,像一条条红蟒,飞快往浮云卿心里钻。
  浮云卿却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你这种人,就算做了官家,也抹不掉血液里的卑贱卑鄙。你该死,你就该死到你娘肚里。”
  韩从朗攥得笼杆咯吱作响,“给你脸了?你这臭婊婆还敢威胁我……”
  看看罢,这才是所谓深情郎的真面目。浮云卿心里悲凉,什么因她才走上绝路,放屁!
  韩从朗往后退了几步,朝灰狼吹了声口哨,“看看我这卑贱人,怎么整死你。”
  紧接着,六匹袒露狰狞器物的疯狼,挤搡地围到浮云卿身前。
  有的划烂她的褙子,有的抢走她的鞋履。
  真到受辱的时候,心里反而不再惧怕。只是恶心反胃的本能让她止不住尖叫。
  “啊!”
  她甩着手臂,紧紧护着自己,嫌脏一般地闭上眼。
  不曾想,料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她悄摸眯开眼,却见灰狼踌躇不前,而笼外的韩从朗气急败坏地下命令,叵奈灰狼只是摩擦着爪,丝毫不动。
  韩从朗先反应过来,他连说几句脏话,又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是手串搞的鬼!”
  闻言,浮云卿举起右手腕,晃了晃。
  只见灰狼抖着毛,连连往后退。它们惧怕的目光,直直射向红珠手串。
  黯淡无光的笼子里,红珠手串散发着暗红的光,光束时而显,时而灭。
  她曾无比嫌弃这怪异难解的红珠手串,不曾想手串却在这时候救了她的命。
  惊喜之余,恍惚想起,那晚敬亭颐说过的话。
  “这件红珠串由二十八颗百毒珠制成,气味浓烈怪异,可人闻不到。”
  “这种气味,能吓退所有猛兽,哪怕是那日遇见的疯兽变异兽,红珠串都能将其驱散。”
  甚至能驱散,被下了浓烈霪药的疯兽。
  那时她跟眼前的韩从朗一样,疯魔地听不进任何话。不曾想,哪怕敬亭颐不在她身边,他依旧护着她。
  浮云卿摩挲着百毒珠,眼里渐渐攒了许多泪花。明明,她被韩从朗百般侮辱时都没落泪,偏偏避开了险境,委屈得像丢失所有宝贝玩具的小孩。
  她捂脸痛哭,手腕随着身子一抖一抖,把灰狼吓得够呛,哆嗦着转向韩从朗,那六根腌臜物件直怼韩从朗的眼。
  韩从朗隔着笼杆,揪起一只灰狼的耳朵使劲拧,“忘了主子是谁了?”
  灰狼两方为难,最终忍了霪念,乖巧地窝倒在韩从朗身前。
  韩从朗呢,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知道说哪句话能戳浮云卿的痛处,他了解浮云卿,亦如浮云卿了解他。
  随即拍着巴掌嗤笑,“精彩,真是精彩。不过,你以为他是谁?仅仅是你的深情郎君吗?”
  他阴阳怪气地说:“哎呀,要是敬亭颐知道,你竟能为一个欲图造反的前朝皇子哭天抢地,恐怕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罢。”


第99章 九十九:泄气
  ◎怎么,你还想殉情?◎
  韩从朗摆摆手; 示意佘三佘九点亮无数盏摆在暗处的方灯。
  昏暗的密室骤然变得无比亮堂,无数道强烈的光束凝聚成一捧光曜,刺向紧紧贴着铁笼杆的浮云卿。
  她哭得几欲昏厥; 明明泪花是往下流的,可偏偏阗了她的耳朵; 叫她听不清韩从朗的话。
  浮云卿掖一把泪,拍着胸脯艰难地喘气。清泪把原本浑浊的眼眸洗得干净明亮,可抬眸看光那刻,还是被刺得眯起眼。
  “你什么意思?”她问。
  韩从朗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掏出铜管似的锁钥; “啪嗒”一声开了铁笼。
  他抬脚猛地朝前踢,沉重的笼门砸向六匹灰狼。灰狼痛得低声嚎叫; 笼子一开,争先恐后地窜出笼。
  痛到极致,再生猛的公狼也没了霪欲; 眼里的绿光渐渐消失; 狰狞猩红的器物终于萎缩下来。
  灰狼群把韩从朗这厮当作狼王,此刻窝在笼外看韩从朗走近浮云卿,而浮云卿狼狈地掏出一把短刃,在韩从朗面前划了划。
  灰狼见韩从朗有危险,龇牙咧嘴地警告浮云卿,不曾想却遭韩从朗一计眼刀。
  韩从朗弯腰,捡起被灰狼口水洇湿的残破布料,这里一片; 那里一片; 最后将数片布料攥在手里; 枯瘦如柴的指节翻飞; 将布料扎成死结,扔到浮云卿怀里。
  他挺直腰杆,低头睐着失势的浮云卿。曾经的天之娇女,如今跌落凡尘,脏得不行。而浮云卿抬头望着他,满眼恨意。
  “还不明白吗?”韩从朗沉声说道,“你只知道敬亭颐是前朝人,却不知他是前朝皇子。他可不是一般的前朝皇子,他的母妃是元灵帝的宠妃惠嫔。惠嫔姓敬,敬亭颐随她姓。从他进公主府当教书先生那刻,他就开始蓄势造反囖。噢,也许造反这个念头,出现得更早。”
  他背着手,假惺惺地给自己洗白,“人嚜,都是有利益冲突才会斗得死去活来。这天底下,我想当皇帝,他也想当,我能怎么办,当然要明里暗里同他斗。”
  “我不信你对他的身份从未起疑。他常外出,你当他是去做什么?你以为,他每夜持剑杀人,都是打着皇城司副使的幌子?错,他是杀阻止他造反的所有人。你以为他为甚会对你这么好,你不会以为他是真在乎你罢?天真!他是想利用你,要挟官家禅位。”
  既然决定磨破嘴皮子揭露真相,那干脆把一切的一切都倾倒出来罢。
  韩从朗又道:“卓旸,他本来不姓卓。他是寿春芾氏的后人,是前朝世子。还记得明吉这个小内侍罢,他为我做事,按辈分来算,是卓旸的远方表兄弟。”
  “荣缓缓与施素妆这俩小娘子,你的好姐妹,你不会以为,人家俩待你真诚,是因为喜欢你的脾性罢……你这张嘴,在好姐妹面前,常是有什么说什么。她俩窃取有用的信息,荣缓缓供给荣殿帅,施素妆供给我。别当人家俩都蒙在鼓里,对造反一事毫不知情。荣家沆瀣一气,把你骗得彻底。你狼狈至此,荣缓缓倒轻松脱身,真是可怜。”
  每说一句,浮云卿的脸色就白一分。起初哭得满脸通红,今下脸色比飞雪还白。嫣红的嘴唇像是蒙了层厚实的白纱,唇瓣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话辩解,可又不知说什么。
  “骗人。”她无力反驳,“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你说什么,难道我就要信什么?我说过,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恶狼在前,她尚想勇敢搏一搏。可如今,明明险境已过,她没有屈服于韩从朗下三滥的手段,没有被玷污。劫后余生,可她却像被抽走了全身筋骨,泄了力气,软瘫颤抖。
  韩从朗说:“我有骗你的必要吗?骗你,好让你与敬亭颐离心,与身遭亲朋好友离心?话语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
  自己心里清楚……
  浮云卿眨了眨眼,眼周干涩酸疼。
  后来佘三佘九一人揪着一位小女使,将两位失职的女使甩到韩从朗面前。
  韩从朗出了笼,重新窝在那张太师椅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满意地喟叹一声。
  他故作落寞,指腹轮换着在扶手上面弹奏无声乐曲,“保定球脏了,可我还想盘球。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意有所指,佘三佘九都噤了声。俩人知道,韩从朗又要发疯了。
  当小底的,这时候要是虾腰上前,谄媚地说:“小底立马给您买新的”,未免太不知好歹。
  韩从朗对仆从的沉默很满意,他垂眸乜着侧栊尾栊。
  两位女使惶恐地跪在地上,眼神懵懂,全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倒是在想,没拦住浮云卿,而主家又说了这番话,是不是在暗示她俩,要买球赎罪。
  俩女使也是倒霉,根本不知道凌云阁有密室这事,只顾没心没肺地守在阁外。结果被拽到密室,惶恐至极。
  韩从朗拢紧掌心,朝女使说道:“不如你们俩猜一轮拳罢,谁输,我挖谁的眼珠当球盘。或者一人挖一个眼球,凑成两个。保定球嚜,一公一母,声音一轻一重,两个球缺一不可。这两种方法,自己选,还是我来选?”
  言讫,斜眼窝在笼里失魂落魄的浮云卿,补充道:“或许让她来选。”
  方才说罢真相,韩从朗又嘲讽许多句,这些浮云卿都没给回应。眼下听及挖眼珠的话,浮云卿才肯抬眼,憎恶地瞪着韩从朗。
  “干脆来挖我的眼球。”
  浮云卿撑着一副落魄身,摇摇欲坠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韩从朗踅近。
  眼前模糊不清,她荒谬地想,是不是哭瞎了。
  事已至此,破罐破摔倒是个好结果。
  “你我之间的事,何必拉无关紧要的人下水。”
  浮云卿抬起握着短刃的右手,她想,杀不死韩从朗,多捅他几刀也好。
  不料刚调好姿势,就被韩从朗飞快弹出的石子击落。石子坚硬锋利,划过她的手掌,霎时划出一条带血的长口子。
  韩从朗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杀,讽刺道:“怎么,你还想殉情?”
  说殉情,是因他笃信敬亭颐死期将至。谁死在谁前面不要紧,只要最后结局是双死,不就是殉情吗?
  当然,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浮云卿的机会。顿了顿,又道:“殉情,好歹双方得互生情意罢。你爱慕钦佩敬亭颐,他呢,约莫只把你当作顺手的工具罢。”
  伤口划得长,倒不算深,可还是叫浮云卿枯拢了眉心。
  万念俱灰时,下场小雨都能把人砸得粉身碎骨。
  侧栊尾栊吓得大气不敢喘,一面怕韩从朗迁怒浮云卿,一面怕自己的眼球不保。
  局面僵持了半晌,末了韩从朗叹声气,“女使无罪,那牙婆总有罪罢。”
  言讫拍拍手,消失许久的佘三佘九又押着仨牙婆走近。
  蔡牙婆,房牙婆,赵牙婆仨人嘴里塞着破布条,干瞪着眼求情。
  “牙婆惹不得。”韩从朗眯起眼,打量着三位牙婆,“说这说那,到最后,连主家的事都给说了出去。”
  他那卑贱的婢女母亲走得早,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大多被韩斯烧毁。
  他拽来傅母,将傅母的手摁进燃烧的火盆里。傅母废了双手,他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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