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关-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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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也荒废了。
国府迁都重庆,在重庆城内修建了大大数个机场,为了让部队驻扎,也将梁山这块机场紧急改建。机场还未完全落成,空军第四大队便听从调令,撤离武汉,移防重庆。
“惜朝兄,你命好啊,这一下回家乡了。”
飞行员与地检搬运物资进仓房,个个汗流浃背,杜恒还有空打趣陆闻恺。
陆闻恺把木箱放到角落,转身就出去继续搬运,也不理会他。
“喂,飞机上严肃,不理睬我,怎么下了地,也这个样子。”
旁边的胖哥乐呵道:“陆惜朝这臭脸,可不是咱们第四大队出了名的,比咱们大队长还神气。”
“可不是。”杜恒笑,放下东西又出去。
货物搬运得差不多了,他们想原地躺下,可长官们愣是一点不让他们休息,吹口哨让他们整理床铺和生活用品。
最后飞行员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脱掉制服绑在腰上,只穿一件背心。
杜恒双手撑在铺了凉席的木床上:“我还想进城里看看呢。”
胖哥道:“哎,带上我啊!”
“今天不去了,一身臭汗。”
“原来杜兄是有想法呀。”
“那也没有……这两天休整期,还不能放松下儿啊。”
“那倒是。”
陆闻恺冷不丁道:“我已经和大队长打了报告,一会儿就进城。”
杜恒瞧过来:“你小子,真是闷声不吭的。”
胖哥问:“进县城还是重庆城?”
“重庆。”陆闻恺勾身拿搪瓷脸盆,取了包裹里的毛巾。
旁边几人见状,连忙带上脸盆去澡堂,一会儿好跟着进城。
*
下午五点钟,阳光依然耀眼。八月的重庆城,比梁山热多了,像一个蒸笼,要把人闷熟了。
皮卡车隆隆地开进城门,车上的飞行员傻眼了。建筑依山而起,根本就不是进城,是进山,整座城由石板、竹木铺就,立在山中。
“这怎么开呀……”连川籍的胖哥也称叹。
陆闻恺不以为意,拉起档杆,单手转方向盘,直沿着大陆开。
“先下车填个肚子吧。”
在路上颠簸两小时,车上的人有些疲乏了。陆闻恺应了他们的意见,将车停在路口。一帮青年浩浩荡荡地上山,穿着制服衫,戴墨镜,引得路人侧目。
他们随意找了间小店,在店门口的凉棚底坐下,杜恒一边打量街景,一边?????道:“惜朝兄,这是你家乡,你作为东道主,这顿是不是该你请啊。”
陆闻恺道:“请。”
“爽快!”杜恒抬手招呼老板,上三荤四素,再来一个瓠子瓜蛋花汤。
“是不是太多了?这得多少钱。”
老板听见了,回头道:“三元,多了吗?”
几人惊讶道:“这么便宜!”
“已经涨了价啰,”老板道,“原来七八个菜只要二十四吊,也就是一元钱。”
陆闻恺笑了下:“都说了,重庆啊,穷乡僻壤,是乡下来着。”
“这话我们可不敢说啊。”
“就是……你住哪儿呢?一会儿领我们看看去啊。”
陆闻恺道:“空手就想上门?”
“嚯!难不成你家住公馆?”
店面狭窄,老板一边炒菜,一边听他们闲谈,忍不住搭话:“你们是什么单位的?”
“依你看呢?”杜恒问。
老板摇了摇头,又道:“防空司令部的啊?你们这行头,我好像在报纸还是什么上看到过。”
杜恒抬头,指了指棚外:“我们是这个‘单位’,和你说的也差不多。”
老板恍然大悟:“哎呀!飞行员呀!”
旁边茶铺几桌人纷纷投来目光,几个后生有点羞怯,又颇骄傲地作了个礼。胖哥拍了下杜恒的肩膀:“这是我们中队长!”
陆闻恺用凉茶涮土碗,轻笑。
一条小巷,不知不觉挤满了人。一位戴着袖章的女学生从人群挤过来,字正腔圆得有些生硬:“不好意思来迟了!各位长官好,我是防空支援团的学生团长,我叫陈意映……”
陆闻恺半举着碗,偏头看过来。
“陆哥哥!”陈意映掩不住的激动,“我在名单上看到你,就知道是你!”
杜恒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其二人:“我就说怎么着急进城。”
陆闻恺轻蹙眉头,却是懒得辩解。
陈意映脸颊微微红了:“你也知道我是志愿团的么……”
陆闻恺道:“好久不见。”
陈意映垂眸,敛了小女儿的情态,道:“各位在城里的住宿,志愿团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看是……”
杜恒道:“现在城里逛逛吧。”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付了钱,从石板坡下去,驾车。尽管如此,他们走到哪儿,人们的欢呼就到哪儿,还惊动了记者,跑过来拦下他们的车,要做采访,写一篇空战英雄的报道。
太阳刚有一点落下的势头,灰扑扑的城市沉浸在一天中难得的柔和光照中。
忽有一声马啼划破闹市,摊铺上瓜果物什散落一地,人们惊慌躲避。
“吁!”
马背上的少女紧持缰绳,一手扬鞭。
长辫在空中打了个旋,少女与马调过头来,马蹄落地。
路两旁亮起灯。烟粉晚霞与橙黄光线中,少女明眸善睐,动若脱兔。
“小哥哥!”脆生生一喊,教彩霞都变幻。
一车的人望着她。
透过挡风玻璃似乎看不那么真切,陆闻恺握紧了方向盘。
第十六章
纵使在人海中; 她一眼就能找到他。
这一刹那的恍惚,让陆诏年正待“缉拿”的药贩子趁乱逃脱,陆诏年欲追上去; 可这车与人拦住了她不说,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
前几日大哥说,司令部有传言,空军大队会撤离武汉,如果移防重庆; 很可能会调派“王牌”第四大队。但部队的事; 到底存在机密,他们多久调过来,家里也没法打听到。
陆诏年盯着那美国破车的司机看了片刻,才敢确信; 她的小哥哥真的回来了。
“麻烦让一让; 都让一让。”记者挤开人群; 再次凑到皮卡车跟前。
陈意映为难道:“抱歉啊; 长官们刚来,还需一些私人空间; 改日吧……”
“长官!”记者把名片递进车里。
杜恒未免与记者费口舌,接了过来; 顺势拍了下驾驶座椅:“先把车开出去吧。”
陈意映道:“我看这车还是不要开了……”
“行,找个地方听着罢。”
“惜朝兄?”
不远处的少女从下了马背; 被周围的摊贩缠住了。陆闻恺轻点方向盘; 正要下车,却听那少女道:“本小姐当真没钱!谁不知道陆诏年出门只用记账……明早你们到陆公馆来领钱; 我绝对一份不差赔给你们……”
好些小贩每日赶早进城; 星夜回乡下; 哪里认得陆公馆的幺小姐。他们不依,咬定是陆诏年毁了他们吃饭的物什,陆诏年急了,有板有眼地讲起理来:“分明是那药贩子砸了你们的铺子,那药贩子佯装卖药郎,其实是个卖大烟的!你们不能看我寡不敌众……”
车门开合声在嘈杂环境下很微弱,陆诏年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地上这些,包括你们背篓里的,我全买下来。”陆闻恺把几张钞票递给摊贩们。
“抱歉,可以劳烦你们让让路了罢。”
三两个摊贩拿了钱,假意找补,陆闻恺道“不用了”,他们便捡起地上的残碎,快步离开了。
陆闻恺转身回到车上,陆诏年牵着马,想叫住他,瞧见周围一张张看热闹的脸孔,只得叉腰,鼓腮。
皮卡车开走了,陆诏年也重新上马,不近不远地跟着。
他们来到一间旅馆门口,停放车辆。陆诏年见他们谈论着什么,猜想这旅馆是他们今晚下榻之所,陆诏年灵机一动,纵马上前几步,笑道:“哥儿几个,我有一处好地方推介,离这里不远,房间宽敞,全天都有热水供应,还有各国料理,咖啡,冰淇淋。”
杜恒抬头瞧她:“你一直跟着我们?”
陆诏年偷瞄了陆闻恺一眼,轻快地下马:“失敬,失敬,小女是——”
陆闻恺道:“志愿者吧?”
陆诏年掀起眼帘,一旁的陈意映同样有些讶异。
陆诏年眼波一转,道:“是这样,没错。我和陈意映以前是同学,我姓陆……叫我幺妹就好。”
陈意映奇怪地看她一眼,可这是陆闻恺的意思,没法说什么。
“幺妹?”
“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街坊都这么叫我。”
方才陆闻恺让几位摊贩让路,不见陆闻恺与她搭话,假若他们认识,哪有见了面不打招呼的道理,因而几位飞行员未作他想。
陆诏年不知陆闻恺为何如此,只当他故意不理睬她。可至于么,两年了都不理她?当初月台分别,明明还好好的,他像位兄长……
兄长……。
陆诏年垂眸,手心捂出薄汗。
“陆幺妹,方才你在找人?”杜恒想起陆诏年当街那一声喊。
“看错了。”陆诏年扬起笑容,“我方才说的地方,不取分文。还看哥儿几个的意思,若是愿意,便请移步。”
陆闻恺道:“你说的哪家饭店?”
陆诏年道:“西大街,华洋宾馆。是我姨父开的,旁边还有个影院,待会儿我们可以看电影儿。”
“电影不必了。”
陆诏年撇了撇唇角,又道:“八月天了,重庆城最热当属这时候,你们不热吗?我请大家吃碗冰淇淋总可以吧?”
胖哥道:“幺妹儿,他们不去,你带我去。”
“那怎么行?”
“我也去!”
“吃三碗行不行?”
陆诏年道:“只要你能吃,五碗都行。”
一帮飞行员吵吵闹闹,唤着“幺妹”,和陆诏年追赶着走到西大街。
胖哥和她讲方言,很快就有熟络的感觉了。他个子不高,壮实,但称不上胖。陆诏年道:“你们天天训练,哪有胖的?”
杜恒道:“陆幺妹有所不知,‘胖哥’不是我们先叫出来的。”
胖哥忙叫他们打住:“我小时候胖。”
陆诏年疑惑道:“是这样啊?”
陆闻恺握拳咳了一声,率先走进华洋饭店。几位后生接连进去,杜恒在最后边,轻声同陆诏年道:“这人就这脾气,勿介怀。”
“我不……”陆诏年想说她哪有这么计较,可杜恒已大步走开了。别人似乎只是客气一句,不在意她到底怎么想。
陆诏年觉着他们这些飞行员,各有各的怪处。
华洋饭店一楼设咖啡室,这会儿麦修姨父不在店里,认得陆诏年的侍应生快步迎上来。
吧台上立着英文餐牌,陆诏年要一份“local cherry”,侍应生说已经卖完了。所谓本地樱桃,是姨父家自己种的几颗樱桃树上结的。
本埠崇尚西式生活的人是少数,除却一些洋行工作的人,鲜少有人喝得惯苦咖啡。以前店里人少,而今不一样了,天色暗下来,店里还有几桌男女,喝咖啡的,吃冰淇淋的,相谈甚欢。
陆诏年点了一份普通的冰淇淋,飞行员们也都一样。问到陈意映那儿,她摇摇头表示不要。
陆诏年一下就想起上学时同她不对付,就是因为她这股矫情劲儿,好像旁人都委屈了她似的。
陆诏年正欲开口,陆闻恺出声道:“麻烦给我们两杯柠檬水。”
侍应生瞧着陆闻恺,认出他是陆二少爷,陆诏年赶忙把侍应生推搡走了。
待陆诏年回到沙发座上,胖哥恍然大悟道:“能不成你是陆老爷?????的女儿?”
陆诏年道:“我不就姓陆?”
胖哥道:“我们四川老乡,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码头’那些事,就说重庆有个陆老爷,那是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陆诏年咯咯笑:“是听过一些传闻,但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得我父亲跟军阀似的。我们家现在做正经生意,我父亲陆大爷前几年还是禁烟代表呢。”
“怪不得你要去捉什么药贩子。”
“是呀,我外公就是因为……”陆诏年说起话,停不下来,就要把家里的事一股脑倒出来了。抬眸撞进陆闻恺稍显冷淡的目光,她的声音渐渐小了,“陈年旧事,没什么好讲的。”
“你们原先在武汉吧,来这儿,多久了?”
陆闻恺默不作声,似乎这是机密。可胖哥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刚到,就这两天休息,赶忙来城里看一看。”
陆诏年抬眼瞥陆闻恺,他座位靠窗,看着窗外,好像外边有什么值得欣赏的景色。陆诏年转头看去,透过人浅浅的倒影,只看到街灯夜幕下寻常的街景。
再回头,陆闻恺已经收起了视线,端起杯子喝柠檬水。放了冰块,杯子表面结起水珠,他宽大的手掌轻轻一抚,水珠便不见了,杯身只余一层薄雾。
陆诏年低头舀冰淇淋,一口一口地吃,不怕凉似的。陆闻恺听着旁人说话,看着那高脚玻璃碗里最后只剩融化的糖水,和四川本地产小而淡的樱桃的核。
“你们……”
陆诏年抬头,再度撞进陆闻恺的目光。她顿了下,道:“你们住这儿吧,我都吩咐好了。”
“太麻烦了吧。”陈意映道。
陆诏年道:“你不觉得这里条件比你们订的那间旅馆条件好上许多?”
“我们志愿团有司令部的拨款。”
“司令部的人天天往我们家跑,本来这些事,应该是我们来安排的。”陆诏年瞧了陆闻恺一眼,他没什么异状,她便接着道,“这样帮政府省了开销,你又送我一个人情,改日我一定谢你。”
陆闻恺却起身,道:“弟兄们愿意,可以住这儿,我还是照志愿团的安排吧。”
“你这……”杜恒仔细一想,这陆幺妹非富即贵,一来就对他们如此热情,即便没有目的,他们贸然接受了,欠一份人情,往后难还。
杜恒便改口道:“我们糙惯了,还是住回去,免得睡太香,后头回基地睡板床,再睡不着了。”
青年们笑起来,陆诏年只得附和地笑笑。
“时间很晚了,两位先回去罢。”陆闻恺道。
胖哥看了眼时钟,自告奋勇道:“家住得远吗?我送你们回去罢。”
“劳烦你送陆小姐吧……”陈意映道,“我和陆小姐不顺路。”
“你要去坐船?”陆闻恺问。
“嗯。”陈意映轻应。
“我送你到码头。”
陈意映抿唇:“有劳了。”
胖哥露出诧异之色,杜恒笑着拍了戏胖哥肩膀:“你啊,你还有另外的机会。”
“我……”
陆诏年一下笑出声,挑眉瞧了胖哥一眼:“你可要帮我牵马?”
他们说话之间,陆闻恺去吧台埋单。陆诏年欲出声阻止,可陈意映跟在他身后。不知道陈意映说了什么,陆闻恺低头朝她笑了下。
从前没发觉,陈意映这厮竟对陆闻恺芳心暗许!好一个心高气傲的优等生,处处看她不顺眼,原是看上了她家的哥哥。
陆诏年心下冷笑,抄起手套与马鞭,快步走过去。
陈意映回头来看,脸上笑意还未散去。
“陈意映,我有话同你讲。”陆诏年颇有点严肃。
陈意映愣了下,陆闻恺亦看过来。
陆诏年不快地乜了陆闻恺一眼,对陈意映道:“你跟我出来。”
陆闻恺拽住了陆诏年的手腕。陆诏年暗暗瞪他,他低声道:“方才在街上还没闹够么。”
陆诏年呵笑,用力甩开陆闻恺,径自走出饭店。
马鞍金属扣作响,而后踢踏声响起,渐渐远去。
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走到门口一看,已不见陆诏年身影。
“抱歉,她……”陈意映也不知作何解释才好,最后只得对众人蹙眉而笑。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