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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浮图关-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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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诏年想说点什么,算了。
  她自小就是招非议的体质,中学请病假,同学们传她怀孕打胎去了。陆诏年以为小孩想象力局限,没想到这帮大哥也一样。
  “哎; 我们就是逗你玩儿; 你可别哭。”
  陆诏年麻利吃完饭,上车待着。
  理塘只是途径的一站,他们今晚的目的地是芒康。
  上了公路,陆诏年接到旅友——竟是埃德闻。想说“怎么是你”; 可不愿主动开这个口。
  “我需要休息; 他们让我单独坐这个车。”埃德闻把副驾驶座椅放下去。
  陆诏年看不顺眼他对一切都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可以睡后边。”
  “更颠簸。”
  埃德闻毕竟受伤了; 陆诏年恻隐之心作祟,不好为难他。
  今天全程公路; 人们收起了户外行装。埃德闻穿了件藏蓝色卫衣,在卫衣帽子外戴一幅头戴式耳机; 像西海岸的滑板少年。
  他很年轻,也不像大多背包客不修边幅; 头发和皮肤都不错。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氛气息……
  这样的人; 是为什么来大洋彼岸旅行呢,受了伤还不肯放弃。
  埃德闻睁眼撞进陆诏年视线; 倒把陆诏年吓一跳。她看了看车载显示器; “我可以关掉音乐。”
  “不用; 我习惯了。”
  习惯了?他也有睡眠障碍吗。
  陆诏年还是把音乐关掉了,埃德闻没说什么,把脸朝向窗外。
  几天以来,这是陆诏年跑的最安静的一段路。
  上了214国道,入滇藏线,这个季节是雨季,路上车不多,风景变幻莫测。陆诏年没有说话的人,也不觉得困倦。
  过了河谷,忽有雨点唰唰地砸下来,对讲机里传出老李的声音:“下冰雹了,老司机些开慢点哈,注意不要打滑。”
  对讲机发出刺耳电流声,陆诏年担心吵醒埃德闻,可见他双手揣兜,似乎熟睡了。
  陆诏年拨开刮雨器,跟着老李的车慢慢穿过容易让人掉以轻心的笔直森林路。
  转过弯有指示牌显示方向,他们往芒康方向走。山上没有雨,却遇上暴雪。
  天色阴沉,雪花像粗盐般撒到挡风玻璃上。
  “哇,下雪了。”陆诏年感叹。
  “跟着走跟着走。”老李说。
  胖哥接腔:“别太靠边,有积雪,一会儿车胎陷进去了。”
  天呈冷冽的灰蓝色,快暗下来了。
  车队上了盘山道,车前大灯照过去,只见雪已覆盖路面。原本还宽敞的公路显得窄而陡峭,窗外就是断崖。
  车速降下三十迈,老李说,走不动了,前面的车都停下来了。
  “我去看下,你们就在车上。”
  对讲机里传来模糊的对话,老李车上的人找到手电筒,扬子和他一起下了车。
  手电光在静止的车流中穿梭,前面好几辆轿车卡在路上。
  “看哈,轿车不装防滑链走雪路,太自信了这些人。”胖哥也下车了。
  陆诏年坐不住,看了看埃德闻,不忍叫醒他。
  “年。”埃德闻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有点喑哑。
  陆诏年确认是他说话,小心地问:“不舒服吗?”
  “帮我找美森拿下医药袋。”
  陆诏年解开安全带,裹上夹克,去后边胖哥那辆车上找美森拿药。
  “有没有热水?”陆诏年问。
  美森摇头,女孩们也摇头,“他们几个司机天天揣保温瓶,你问问。”
  陆诏年下来得急,忘拿对讲机。她打着手电筒,一辆车一辆车找过去。
  许多车顶覆了雪,公路积雪更厚了。
  老李热心地帮人检查车胎,想办法把车推出塌陷。
  风雪随时要将她的鸭舌帽吹走,陆诏年一手按住帽子,一手拿袖子捂着脸,走到老李他们旁边。
  “不是让你待车上吗?多冷呀!”老李责备道。
  “你们谁有热水吗?”
  陆诏年话未问完,胖哥就说:“忙着呢,别来添乱。”
  陆诏年瞧了那好几束手电光照着的车前胎,说:“找块木板,让车胎转出来。”
  老李记起陆诏年会修车,把人拉到车前,“你快看看。”
  “老李,你有没有热水?”
  “你看我这口干舌燥的,一壶大红袍早喝完了。”
  车主老婆说:“我们有热水,出发镇上接的,我们没怎么喝……”
  陆诏年一想,说:“我去去就来。”
  陆诏年回到车上,将风霜挡在门外。埃德闻把座椅立起来了,陷在里面,静静看着昏暗的路。
  陆诏年把医药袋给他:“要我帮你么?”
  “我吃止痛药。”埃德闻取出橙色药瓶,打算用矿泉水吞送药片。
  陆诏年冻冷的脸颊微微发热,“我以为你换药。”
  不等埃德闻说话,她把热水壶放座椅中间,“喝热水会好些吧。”
  埃德闻不解地蹙眉:“不用。”
  他是ABC,当然不懂热水。
  算她白费表情……
  陆诏年抱起热水壶,说着“我还有点事”,绕到后备箱取工具箱。
  老李他们找到纸箱拆成的纸板和粗麻绳。陆诏年把纸板卡在车胎下,将粗麻绳缠绕在车胎上,做成临时防滑链。
  陆诏年上车发动引擎,?????把车胎送到纸板上,男人们在后边合力推车。
  几次打滑后,陆诏年顺利把车救出塌陷。
  “麻绳用不了,你们最好就近找个乡镇,等雪停了再走。”
  后边还有两辆轿车,陆诏年给一辆用粗绳和铁链帮忙绑临时防滑链,双手冻得通红。
  老李蹲在旁边照灯,问了好几遍冷不冷,陆诏年冷静地说没事。
  这辆车还有一个后胎爆了,陆诏年找到轮胎钩子和尺寸合适的扳手,松动螺丝。接着让几个男人帮忙撑起一点高度,她找到车底盘的支点,开始拆解螺丝。
  陆诏年的夹克和工装裤被雪一点一点浸湿,冷极了。
  终于换掉爆胎,另一辆车的车主急不可耐地跑上来,要陆诏年帮忙。
  可这辆车什么备用工具也没有,陆诏年实在没办法,让他们找拖车。
  前边的车主谢过陆诏年一行人,将车驶出。
  雪路通行了。
  看傻眼的胖哥跟在陆诏年身后,搓手说:“你学汽修的啊?”
  陆诏年看了他一眼,笑:“我还不能拿驾照的时候就在修车了。”
  “走了走了。”老李如负释重,转头拍了下扬子肩膀,“你看我找这个司机,是不是找对了。”
  扬子含糊地应了声。
  陆诏年拍了拍身上的霜雪,发现袖口快滴水了,只好先脱掉湿漉漉的夹克,钻进车后座。
  埃德闻转头来看,陆诏年不知他醒着,惊慌地撑着座椅趴过去,把车灯关掉。
  车前灯的反光给了车内一点光亮,埃德闻默默侧过身去,瞧着窗外。
  陆诏年无法更小心翼翼了,衣料仍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安静而狭小的空间里,显得那么清晰。
  热空气释缓她身上的冰霜,变得黏糊糊。
  陆诏年换了衣服裤子,回到驾驶座。
  埃德闻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不具名的感觉在沉默中蔓延。
  直到对讲机传来声音:“小年,跟上啰。”
  看来这对讲机一直吵着他,好在他听不懂。
  陆诏年系上安全带,将车驶出去。
  埃德闻也系上了安全带,看样子不再睡了。陆诏年别扭地说:“你好点了吗?”
  “嗯。”
  装药的防水袋放在座椅中间,上面有国家地理的标志。
  “你是摄影师?”陆诏年问。
  “那是美森的。”
  陆诏年恍然大悟:“难怪他背这么多设备,还有无人机……”
  “无人机是我拿来测试的。”
  “你是做研发的,还是产品经理?”
  埃德闻难得笑了:“你要不看看我的领英?”(LinkedIn,面向职场的社交媒体)
  “……”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不该问他。
  *
  车灯下,白雪纷飞。
  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弹出来迟到的简讯,进藏了。芒康县城就在远处那片灯火之中。
  “谢谢。”
  陆诏年惊讶地看向埃德闻,还以为幻听了。他又讲了一遍,中文发音标准。
  埃德闻还是讲英文:“我刚才很不舒服,说不出话,现在好了。谢谢你照顾我,我休息得很好。”
  陆诏年觉得这人装模作样的……还怪绅士。
  “那个,没什么,”陆诏年莫名有些磕绊,“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陆诏年有点感动,自己居然是个这么有良心的人。面对这个孔雀男,能不计前嫌,还颇有耐心,以后走上社会,定然是社会需要的栋梁之材。
  *
  驶进位于藏区东南部的芒康县城,老李激情解说:“这是重庆援助的地区,重庆援藏队伍从一九九五年第一批进藏,到现在□□批了吧,芒康已经脱贫了……”
  县城街区宽阔干净,城镇化程度比较高。今晚住县城旅馆,司机们沿路边停车。陆诏年将当晚需要的东西装进背包,跟着他们登记入住。
  陆诏年和意繁分到一个房间。陆诏年洗澡时,胖哥过来串门,他和意繁开低俗玩笑,笑很大声,意繁说什么,陆诏年没听清楚。
  只带了一件刚过臀的体恤,陆诏年懊恼地穿上出去,发现胖哥竟坐在她床上吃橘子。
  意繁客气地赶胖哥走,胖哥却说:“等你收拾好了,一起出去吃点宵夜。”
  意繁不理睬,进了卫浴。
  陆诏年把吹风插到电视机旁边,背对胖哥吹头发。她其实应该去穿衣服,可胖哥坐在那儿。
  这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什么,陆诏年却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
  陆诏年关掉吹风,呢喃着“有点东西没拿”,走出房间。
  时下气温只有四摄氏度,陆诏年不可能撑太久。她敲开对门房间,期待女孩子们能帮她。
  然而,来应门的是埃德闻。
  “敲错门了。”
  陆诏年欲转身,埃德闻拽住她胳膊,皱眉:“You twit!”(小笨蛋)
  声音几乎是从他喉咙挤出来的,陆诏年初次感受到他的情绪,慌了神。
  “进来,我借给你吹风。”埃德闻轻轻揽陆诏年的背。
  “可是……”陆诏年回头看她们的房门,虚掩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有一个司机在我们房间,我很尴尬,可也不能留意繁一个人在那儿……我知道这很难理解。”经过几天口语练习,陆诏年语速很快。
  “我能理解。”埃德闻神情缓和下来。
  埃德闻让陆诏年在房间等他。透过门缝,陆诏年看见埃德闻敲了敲她们的房间门,不知怎么和胖哥交流的,胖哥离开了。
  埃德闻回来了,陆诏年赶紧收回视线。
  他又要说,帮了她的忙么。
  埃德闻一手扶着门,说:“现在,你可以过去了。”
  陆诏年抬头,随即挪开目光,生硬地说:“你我两清了。”
  埃德闻轻笑:“No worries。”
  不知是说别客气,还是别再担心呢。


第九章 
  埃德闻合上房门; 抱MacBook坐上床。他把航拍素材导硬盘里了,正在查看。
  美森洗了澡出来,坐旁边一起看。
  “这些是前几天在格聂神山拍的?”
  “对; 六月五号。那台飞行器坠毁了。”
  “飞行器爬升海拔五千就到极限了,山体有磁场干扰,机器容易故障。”美森说,“我认为这部产品在影像质感和动态捕捉上很超前,可它毕竟是飞行器; 从飞行技术应用来说; 和竞品没有拉开差距。”
  “我最满意的其实是微焦捕捉和避障飞行,目前市面上还没达到这样的技术。如果不能做市面上最好的产品,那很可惜。”
  埃德闻和主创团队临时开了个视频会议,他不怎么说话; 手撑脸颊; 时不时点下食指和中指。
  胖哥订了餐馆; 请大家吃饭; 美森给埃德闻说了声,先去了。
  会议还没结束; 来了一通电话,埃德闻没接; 接着进了一条简讯。孚勒娅说,飞虎队老兵又走了一个。
  “他们这些年过得不大好; 儿女要把老头子的收藏物品拿出来拍卖。我会陪奶奶去; 如果那时你也在就好了。”
  埃德闻想了想,没回。
  他和飞虎队的缘分; 始于孚勒娅。孚勒娅的爷爷参加过AVG(American Volunteer Group); 一支二战时期的援华志愿队; 受雇于当时的民国政府。
  AVG于昆明空战首战告捷,请迪士尼设计的老虎徽章,大肆宣传,就有了“飞虎队”的别称。这个在中国颇有英雄主义色彩的名字,在美国可不那么好听。人们认为他们是投机主义者、战争分子,甚至刽子手。
  埃德闻见到孚勒娅爷爷的时候,老头子年事已高。和大多数老兵一样,他喜欢赌牌、酗酒。每年夏天,他们这些兵痞会在得克萨斯一间俱乐部聚会,经久不厌地回忆往昔的时光。
  随着埃德闻长大,他们陆续离世。再没有人大骂他bastard,灌他杜松子酒了。那些夸夸其谈的故事,和旧的桥牌一起,被新一辈人丢掉,已不值一提。
  埃德闻打开备忘录,写下新一页日记。
  六月十日,芒康,3850m a。s。l
  路遇飞雪,此外一切正常。
  *
  离旅馆不远的小店,几张方桌拼成长桌,十几个人围坐吃牦牛干锅,喝酒划拳,嘈杂极了。
  些许麻辣味道勾起食欲,陆诏年要了碗藏式甜茶佐餐。
  “埃德闻啥时候来?”胖哥问美森。
  美森看了下防水腕表,不确定地说:“可能还有一会儿,没关系,不用等他。”
  胖哥“啧”了一声。意繁瞥了他一眼,假装不在意地喝了口甜茶。
  陆诏年小声问:“还好吧?”
  意繁抬眉,似乎不知道陆诏年问什么。陆诏年没有在说什么。
  从小爸爸就告诉她,要堤防陌生人,尤其男人。的社会新闻层出不穷,她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有种猎物察觉危险的本能。
  或许意繁并不在意这件事,是胖哥的言行让陆诏年对他无法建立信任,继而对越界行为感到不安。
  而男人们,像埃德闻,对于她的越界行为就能坦然地表达不满。
  “我想说的是,这个社会充满了规则,我们到荒野,就是为了丢掉?????这些。我们徒步,我们在自然里找到原始、激情、自由……原本的我们。”扬子喝了点酒,开始上价值了。
  “敬徒步……。”
  “敬徒步!”男人们举杯。
  “那为什么不真正到荒野里去,而是坐在这个属于规则的地方,大谈意义。”陆诏年冷淡地说。
  扬子愣了下:“现在是……这是我们的路线。”
  “路线,计划,最终只能体验户外,这和在社会里体验人生,没什么不同。”
  气氛忽然冷却下来,喝上头的,没喝的,局促地看着陆诏年。
  胖哥试图打圆场:“不管体验不体验,总要注意安全,向导要对你们负责啊,这路线就得这么设计。”
  陆诏年又说:“所以这是你的工作,或者说生活方式,你可以充分热爱并享受你的工作,不必知会我们。”
  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说:“扬子也没说什么……”
  “一个对他人具有偏见,时刻想掌控局势的人,内心就没有解放,还劝告他人什么是自由,不荒谬么?”
  陆诏年说这话的时候,埃德闻出现在店门口。胖哥第一个发现,起身招呼。大伙儿都看过去,像终于在百无聊赖的烂片里等到挽救局面的那个新角色,热情地迎接埃德闻。
  埃德闻在拥簇中落座,面前瞬间就有了一幅碗筷。还有一瓶胖哥用牙开的啤酒,埃德闻摆了摆手。
  意繁说:“他不喝酒吧。”
  胖哥没强求。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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