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关-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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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装潢以砂红色为主,描金屏风与小桥流水营造出东方人眼里的东方风情。说实话,了解过东方,便会觉得这有些造作刻奇。
孚勒娅一边吃寿司,一边和埃德闻聊起他新的旅行。
在老友面前,埃德闻很放松,不知不觉讲起了旅途中遇到的女孩。
“年?”孚勒娅对这个发音感到好奇。
“我就记得这个了。应该早点让她教我,是哪几个字。”
见埃德闻笑着,孚勒娅垂眸喝了口白葡萄酒。
“还是说说正经事吧,之前买拍的AVG老物件,听说你交给洛杉矶的华人基金会了?”
“那些东西似乎会送去中国展出。”
孚勒娅笑问:“你呢?看过那些东西了吗?不如去看看,邂逅你的司机女孩。”
“你想去吗?”埃德闻平静地看着孚勒娅。
对视片刻,孚勒娅说:“我只是开个玩笑。”
“我不觉得这个玩笑合宜。”埃德闻表情淡淡的。
孚勒娅语气冷下来,“这那么重要吗?我只不过是提了一句,还是说你染上了神经质。”
埃德闻沉默片刻,有所缓和,“是我紧张了。”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最近在实验室忙,没有什么事。”
埃德闻不想讨论那些刺激他神经的怪梦,从公路旅程开始,梦出现了,到现在反复纠缠,他能感受到梦境里激烈的情绪,可怎么也记不起具体发生了什么。
埃德闻冥冥中觉得,这一切和叫作年的女孩的有关。这让埃德闻确信了,人与人之间有着比际遇更深邃的东西。
为此,他要回到那片土地。
*
此刻,陆诏年被孟柔绑来了南京。
孟柔家的旗袍店做了许多年,在全国协会里也小有名气,今年行业展会在南京举办,孟柔妈妈受邀参加。
孟柔妈妈希望两个女儿来长长见识,顺道带在身边做漂亮门面。
协会为了体现年轻化,在民国老街做了一期复古集市预热。集市上有本地一支复古舞会团体,教大家一起体验二三十年代的摇摆舞。
孟柔跳leader的角色,牵引着陆诏年。孟柔大方地说:“今天绿叶衬红花啦。”
陆诏年穿了身青色丝绸旗袍,四十年代抹袖样式,盘口和滚边用本布,全手缝。衣服衬得人温婉含蓄,人又把衣服穿出了讲究的味道。陆诏年在舞池里转了个圈,立即成了焦点。
陆诏年不习惯受瞩目,让摄影师们拍了些照片便藏到角落去了。
误入集市的路人感到新奇,讨论说,这些旗袍女郎很有军阀姨太太的风情。
爱好老旗袍的女孩抱怨:“混淆军阀就算了,什么姨太太风情,民国时期的姨太太过的什么日子,学过历史还不知道么。”
另一位女孩搭腔:“这已经是好话了,有人还说旗袍是满清遗风、封建残余,完全忽视服装史。旗袍在那时候可是革新,是时装。”
“我上回还跟人吵起来了,很多人就以为旗袍是丰乳肥臀,开衩到大腿。你跟他们?????说,老旗袍不是那样的,老旗袍没有省道,懂点的还能列举港工旗袍,不懂的反而要说,新式旗袍好呀,老旗袍宽肥、显溜肩。烦都烦死了。”
陆诏年在一边默默吃一盒精美的中式糕点,不经意对上二位视线,附和地笑了两声。
“你说对吧?”
“诶,你这旗袍,是哪家的呀?”
陆诏年噎了桂花糕,叫孟柔来招待准客人。
陆诏年不懂旗袍,但穿上旗袍整个人确实有些变化,尤其是做了妆造,她性格里强势冷冽的那一面隐去了,看起来极其甜蜜。用孟柔妈妈的话来说,像当年的影星。
晚上协会有商务宴,陆诏年应付不来那样的场合,想找借口溜掉。
孟柔怕妈妈给她介绍男人,和陆诏年合计,走为上策。
不知是不是江南人斯文的缘故,似乎都关起门来在室内玩,路上见不到几个人,看起来夜生活泛善可陈。
两个女孩骑着共享单车,穿行在梧桐飘洒的街巷里。
经过明园林,孟柔偏说要进去瞧瞧。
夜晚,四下无人,青瓦白墙的古老园林里颇有些阴冷。
陆诏年催促孟柔看一眼就走,孟柔笑嘻嘻地说:“你怕呀?”
孟柔拽着陆诏年走近水池,转身见一道人影,吓了一跳。
那老人穿长衫马褂,坐在廊桥上吸烟。座位旁边放了好几只鸟笼,蓝布罩着,不知是什么鸟。
瞧见她俩,老人咬着他的羊脂玉烟杆,笑了笑。
孟柔不敢对视,僵硬地挽着陆诏年,转身离开。
出来后,陆诏年放松下来,便笑话孟柔:“你不怕?不是社牛么,怎么不搭话?”
“算了算了。”孟柔捂进了仿皮草披肩。
回酒后后,孟柔收到摄影师发来的照片,高高兴兴地发了个朋友圈。月亮、树影、旗袍女人,她装文雅,配文: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陆诏年想嘲讽来着,却瞧见了别人发的动态。
科学杂志刊发了一篇论文,一作是位年仅二十七岁的华裔物理学博后,消息刷爆业内,陆诏年往下翻,院校师生全都在转发。
点开链接,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Edwin Luk。
不知道为什么,陆诏年觉得觉得这就是那个在粉雪覆盖的山脊上,和她说相信际遇的人。
链接里没有照片,陆诏年想着如果是他的话,学姐学妹一定会讨论的。她点开学院群,爬了上千楼。
在一众“老公”的呼喊声中,几张照片跃入视线。
“天啊!”陆诏年抑制不住激动。
“竟然是他,以前查资料,我就读过他的论文!”
第十六章
孟柔从没见过陆诏年一惊一乍的模样; 当即凑过来。
孟柔觉得这人眼熟,“哪个模特?”
陆诏年平复了心绪,说:“埃德闻。”
“啊?”
孟柔慢半拍; 尖叫:“这是那个埃德闻?!”
“嗯……”
陆诏年被孟柔按着盘问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感冒发烧。飞机上,陆诏年一边忍着高空带来的惧意,一边擦鼻涕。
孟柔一点歉疚也没有,恨铁不成钢地说; 这种顶级帅哥; 又是正中陆诏年命门的物理学者,怎么就不把握住!
陆诏年很想把耳朵捂住,可腾不出手:“当时哪里知道的,他说他学物理的; 我还以为他吹牛皮。”
“他很爱吹牛吗?”
“有点。”陆诏年默默想; 其实现在看来; 埃德闻很低调了。车队里的人都当他是给美森做事的流浪背包客。
孟柔顿了顿; 肯定地说:“我要是他,我也吹牛啊!二十七岁博后; 什么概念,天才啊; 偏偏还生得这样!智性恋、颜性恋都狠狠吃死。”
“现在说有什么用。”陆诏年试图让孟柔安静下来,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们了。
“不说了; 你赶紧联系他!”
陆诏年觉得好笑:“我要有联系方式; 早骂他为什么爽约了。”
“他们老外不用邮件吗?论文都刊发了,他们学院或者实验室官网说不定有啊; 要是不行; 你可以联系杂志社!”
陆诏年一愣; 是啊,这是个好办法……
“联系有什么用,我还能去美国吗?”
“怎么不能?”
“我要上课,这个周末耗在南京了,竞赛的课题都还没做。”
孟柔点了点陆诏年的额头,“你傻啊,不管怎么说先联系成吗?网恋也是恋啊。反正你考了托福,说不好以后去美国……”
“扯远了吧。”
“破保研,让你变成这幅样子。”
回到重庆,陆诏年的感冒还没有好,陆妈妈非要带她上医院。
医生说应该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没有别的问题,陆诏年让妈妈放心,不知妈妈怎么想起来和孟柔妈妈联络。
孟柔妈妈劝陆妈妈请大师看看,说不好真遇上不干净的东西。
陆诏年百般拒绝,结果当晚陷入梦魇,站在客厅阳台上喃喃自语。陆妈妈吓坏了,试图叫醒陆诏年,可陆诏年哇哇叫起来。
过了两天,陆妈妈通过孟柔妈妈和大师约了时间,找借口哄骗陆诏年去看。
大师根据陆诏年的八字卜卦,半晌没说出话来。
陆妈妈急着问:“是好还是不好啊?”
大师叹息,都是因果啊。
前世结孽缘,没善终,这濒死的幻想便是恶罚。
“是啊!”陆妈妈当即信服,“这孩子发梦,大喊着好痛好痛,要死了。”
陆诏年本来漫不经心的,也怔住了。
其实她不敢说,近来她陷入梦魇,彻底混淆梦境与现实了。
“要怎么办啊?”一旁的孟柔妈妈小心翼翼地问。
大师问陆诏年,近段时间要出门吗。陆诏年想起孟柔说的话,心绪地摇了摇头。
“父母都不希望孩子走远了,是吧。要想让你女儿摆脱这些事,安安心心待在身边,近段时间,千万不要让她出门。”
陆妈妈连连应好。
“你要乖乖的,没课就回家,知道吗?”
“嗯。”陆诏年闷声答应。
接连一阵,陆诏年无精打采,一直没写好材料。竞赛辅导老师在小群里点评批评她,说十月底就开赛了,想要取得成绩,就要做好准备。
陆诏年也想静下心来学习,可心里总有股劲儿,诉说着不甘心。
孟柔才不管那些,认定陆诏年失了魂似的,是因为埃德闻。
她特地联络好久没说过的男律师,要到埃德闻公开的邮箱。她发给陆诏年:“反正就在这儿,随你。”
陆诏年慢吞吞回复:“我要是做个什么,你支持我吗?”
“定为陆大小姐,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诏年笑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陆诏年给埃德闻发了邮件,说会在拉萨等他。
看着邮件提示“已送达”,陆诏年忽然平静了下来。
近十一假期,陆诏年和妈妈说,要去学校准备竞赛资料,这几天就不回了。陆妈妈没多想,让陆诏年每天报备。
陆诏年确实写好了材料交上去,但转头,就和孟柔上了路。
*
孟柔看似乖张,其实很少做忤逆父母的事,这回她觉得自己出息了,上了434省道,只是看到一点云雾缭绕中雪山的影子,便兴奋叫嚷。
“把窗户关上吧,风大,音乐都听不清了。”陆诏年轻声说。
孟柔眨了眨浓密长睫毛:“你怎么这么冷静啊?我可是陪你叛逆一次耶,你激动一点好不?”
“我许的愿望,从来没实现过。但我从来也只能往前走,不敢回头,我怕重来一次,结果会更糟。”陆诏年笑笑,语调严肃,“但别人说不的事情,我偏要。”
很多人觉得,高考失利对陆诏年影响很大,孟柔觉得不尽然是。
陆诏年如今付出成倍努力,为的不是名校头衔,她是要往高处去的。能吸引她的,往往是刹那间迸发的火花。
陆诏年秩序的外表下,流着疯子血。孟柔就喜欢陆诏年这股疯劲儿,好像待在这样的人身边,自己也能创造些什么。
过了会儿,陆诏年又说:“这次变量在他,失败了,我可以安慰自己,不是我不够努力,只是……人心,比世上任何事都难。”
“他会来的。”
埃德闻给陆诏年的浪漫,不像没有心,可浪子有一片心海,从不定锚。孟柔不愿熄灭陆诏年难得的火花。
驾车从重庆到拉萨,实际比坐火车快许多。陆诏年这次全程走铺装马路,车少的路段换梦柔开,第一晚在四川境内住了一晚,第二天晚上抵达了拉萨。
孟柔半夜流鼻血,血糊了枕头一大块,看起来颇恐怖。陆诏年喂她吃抗高反的冲剂,照顾她一宿。
早上去大昭寺,孟柔又活蹦乱跳了,还约了藏服拍摄。陆诏年在一边看着,直打瞌睡。
后来孟柔去了布达拉宫,吃了牦牛火锅又回来,陆诏年一直守在大昭寺前,还是没等到她要等的人。
陆诏年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耐心。
天色暗了,冷空气冻得人脸发红。陆诏年和孟柔散步回旅馆,经过一个寺庙,看到年轻的僧侣辨经。
孟?????柔第一次见,好奇。她问院前提灯的老僧,他们在讲什么。
老僧汉话讲的不太好,慢慢地说,佛法注重思辨,他们的辩论相当于考试,现在就是练习。
“我有一些想法,可以向您讨教吗?”
老僧不语,孟柔便自顾自说:“之前听人说,结了孽缘,没善终,就会受惩罚,是这样的吗?”
“有句话叫种善因得善果,因果相生,很多人误以为就是一件事的开始影响结局,其实因,换成“为什么”三个字就容易明白了,不是做了什么事,而是为什么做了这件事。”
“发心是好的,不小心做了坏事怎么办?”
“只要藏了一点私心,便不是好的发心了。”
“可是人性本身就是自私的啊。”
“结孽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善终,是执念深重,不肯放过自己,又怎么不受惩罚呢?为人轻贱,造罪业,堕恶道。”
陆诏年不知不觉听进去了,问:“那,要怎么做?”
“受持诵经,学会放下。”
“我只是,想再等一等。”
“你等的,其实就在这里。”
其实陆诏年明白老僧所说的话。他在这里,在大洋彼岸,在宇宙中,她要等他,等的不过是虚妄万相,是她心中的执。
但陆诏年还是想再等一天,万一他会来呢,只是航班辗转,要费些时间。
*
第二天,孟柔和陆诏年说,你总归来几次了,不如进寺里拜拜,供奉酥油灯。
陆诏年应了好。
她们从殿宇出来,随着信众走过长街的转经筒。
陆诏年转身,瞧见碧蓝天空下的青年,他戴着围巾,眼镜上起了雾。
难道,老僧所说的并非万相,而是说,她该等的,是他吗?
孟柔开朗地迎上去,装模作样地问:“你怎么来了?”
陆诏年察觉蹊跷,问是怎么回事。
娄惜朝如实说:“家里人在找你,孟柔和我说你在这里,我就赶来了。”
“孟柔。”陆诏年低声讨伐。
“他贿赂我!”
陆诏年悄声问孟柔,没有把埃德闻的事情告诉他吧。孟柔说,我只是说你闷坏了,要出来散散心。
“你们两个女孩子……我跟伯父伯母说了,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见陆诏年不说话,娄惜朝腼腆地说,“小年,我贸然来,你没有生气吧?”
孟柔抢在陆诏年之前说:“你来,小年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们打算去云南玩,多个人,热闹嘛。”
“我什么时候要去云南了。”陆诏年微微蹙眉。
“反正出来了,我可不想就这样回去。”
孟柔担心她等不到人会伤心,安排了疗伤之旅。
用心良苦。
陆诏年思忖说:“我们怎么都没关系,可惜朝要做项目,这么忙……”
娄惜朝忙表态:“不忙,不忙。”
“今天晚上,我们来好好规划一下路线。”孟柔对娄惜朝说,“现在,跟着我这个向导去吃地道的藏餐。”
“小年呢?”
“小年留在这里研究宇宙。”
“宇宙?”
“这大昭寺呢,就是按照佛法对宇宙理解,构造出的理想形态,也就是曼陀罗……”
孟柔哄着娄惜朝走远了,转头给陆诏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陆诏年微哂,孟柔不过是安慰她罢了,事到如今,她已然看清,那个人不会出现了。
*
落日余晖洒落在寺庙宝塔上,亦为横断绵延的雪山镀上金衣。
成群的牛羊与牧民一起迁徙去冬牧场,森林里荒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