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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冠冕唐皇-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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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头到尾看完这场闹剧,且不说武则天心意如何,李潼算是看明白时局症结所在。
  那就是他奶奶私欲难遏,所有政治层面的行为都围绕代唐履极这一目的,而女主当国又不属于典型的政治常态,诸多围绕这一目的的人事布局自然也就变得不正常。
  能够为其所用者,本身必然是或人格、或能力有着极大缺陷的人,别的不说,单单薛怀义与杨执柔这一将一相所流露出的浅薄与无担当,简直就是跌破底线。
  当然在评价别人的时候,李潼也没有忘记反思自己,他自己在旁人眼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最终,还是武则天发声暂时中止这一场闹剧,责令有司尽快拟定一个详细功簿、交付政事堂议定落实。
  且不说旁人对此感受如何,退朝之后,薛怀义倒是得意洋洋。
  他素来对宰相们心存怨念,也并不只针对具体某人,当年新贵骤显时,为了躲避宰相们的责难,甚至不敢在南衙皇城流连出入,进出宫闱只能选择北门。
  这一点心理阴影一直持续到如今,挟壮功归朝,当殿面忤宰相,宰相们却不敢作一二厉态以对,这让他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俨然打了胜仗一般。
  “王今日也是有闲?此番出征,道途多赏外州民谣俚曲,虽然不称雅观,但却自有滋味。同往内教坊,咱们再协力扩出,献曲宴乐,再成新美!”
  退出朝堂后,薛怀义便拉着李潼笑语道。
  李潼听到这话后,更觉无语,你老兄在朝堂上一鸣惊人、直斥宰相,退朝后居然又喜孜孜去搞这种文娱小曲,这反差有点大吧?
  “倒要扰断薛师雅趣,今时不同往日,神皇恩授职事,新登台职,不敢即日告缺,总要支应几日以堵人口,免为人讥恩授失察。”
  李潼拱手告罪一声并作苦笑。
  “这话倒也不错,当时授事,即日起行,若非如此忠勤,哪得今日风光。王宜自勉,不负皇恩,声乐小曲,大可另择闲时。”
  薛怀义听到这话倒也没有什么特殊表示,神态间却有些扫兴并惋惜:“闲居有闲居的自在,任事有任事的繁劳,这也真是有得有失。罢了,我也懒于应付无聊闲人,暂且归寺。”
  李潼将薛怀义送至端门外,并摆手告别,约定来日再回。
  薛怀义在禁军士卒导引下行往天津桥,自有侍从牵来坐骑,突然又有一道人影闪出,乃是趋行至此的夏官尚书武三思。
  武三思上前抢过缰绳,引马行至薛怀义面前,并作诧异道:“薛师这是要去哪里?我还邀数同僚准备入廨拜望并听问戎行威风诸种。”
  “哈哈,谈什么威风,只是途行的枯燥。近日所见,都是趋势来扰的闲人,让我没有闲时乐聚故友。”
  薛怀义顺势上马,武三思则继续持缰导引,并不因周遭人众观望而觉尴尬,只是一边走一边笑语道:“见薛师与少王同出,深情让人艳羡。却不知少王何以弃随,竟让薛师独驭顽骑?”
  “少王自有职属,他是清雅素洁,少年傲慢,哪有细心关照杂情。”
  薛怀义随口答道,并有些敏感的抬起马鞭敲了敲武三思持缰手臂:“戎行一程,也曾鞭杀烈马无算,尚书不必如此殷顾,反让左右笑我马技虚弱。”
  武三思闻言便生几分尴尬,但还是扬起脸来对薛怀义说道:“为远征将士叙功邀赏,正乃尚书夏官职内。我还要多谢薛师殿上执言,导引致意,薛师不要辞情远我。”
  武三思的殷勤态度,也让薛怀义颇感受用,便由之牵引坐骑,一边前行一边闲聊他不在都邑这段时间的畿内事情。
  武三思追行上来,自然没安什么好心思,闲聊几句之后便又说道:“薛师真是人间难得英豪,在畿造设明堂广厦,在边勇建弓马壮功,还是沙门的法魁。只是都内总有闲流杂声,只因日前瑞经一事,窃论许多,见识偏颇……”
  薛怀义本来自我感觉良好,闻言后便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仔细说一说。”
第0173章 算你跑得快
  送走薛怀义之后,李潼便返回端门内的皇城,往麟台官廨而去。
  麟台官廨位于西朝堂南第四横街、即就是端门内第一横街路西。这条横街上第一座官廨就是令所有朝臣都唯恐避之不及的肃政台,也是整座皇城中最为活跃所在。
  御史就是专门挑刺的官员,官廨又被安排在依傍端门的位置,大概有种官员们只要进入皇城、就会处于被监控状态的这种感觉。
  李潼行过肃政台官廨门前,也是不自觉的挺直了腰,目不斜视。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一名青袍官员斜里冲出拦住了他,口气虽然还算客气,但却是质问的意思:“卑职监察里行张从廉,请问前后两员导从行走,是官出还是府出?”
  所谓里行,跟李潼就任的员外差不多,都是编制之外的加员,而里行则专指御史台的编外成员。这一制度起于贞观时期,唐太宗以马周布衣授为监察御史里行,之后逐渐加增,通常里行半员于职员人数。
  但是到了武后临朝时期,以武则天的尿性肯定是要将之发扬光大,而且里行的授任程序又比正式的御史简单得多,因此诸侍御史里行、监察御史里行大行其道,怕是有几十上百人之多。
  李潼指着身后杨思勖两人笑语道:“这两员中官,是官身府用,久在左右,熟悉城阙门令,特作请奏准在道路行走。”
  一般的朝臣,哪怕是宰相也不可带着自家奴仆在皇城办公。有种例外就是皇帝体恤臣子,特赏奴仆侍用,可以申请门籍通行的权利才能带进来。
  当然这究竟是体恤还是监视,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一般的臣子是极力推脱这种殊荣。李潼身份特殊,想推脱也推脱不了。
  不过也没有必要推脱,只要杨思勖跟在自己身边,除了那些南衙军职之外,他所掌握的武力值就是首屈一指的,谁敢跟他瞪眼,放出杨思勖生撕了你!
  尽管少王已经解释的很明白,那个监察御史里行张从廉还是一丝不苟的将杨思勖两人门籍出入凭证给抄录下来,这才告罪一声退到一旁,似乎是寻有司求证去了。这种端正的工作态度,倒是让人看着放心。
  不过这放心也只限于武则天这一上位者,反正李潼被当街拦住盘查一番,心里是有些不爽的。
  但他不爽也得憋着,只是转头看看肃政台那宏大官廨,不免腹诽几句,或许是肃政台这官廨还不够大、容纳不了太多人,才限制了他奶奶的发挥,否则按照他奶奶那尿性,组织一个几万人监察队伍都大有可能。
  这当然不是李潼恶意猜度,御史台监察百官,渊源由来已久。大概是武则天觉得肃政台名气太大,不太利于打入官员群体内部,干脆又在鸾台、凤阁两机枢之地加设拾遗、补阙的官职,直接贴身监视宰相们,前后加员几十人之多。就这样,还不算各官职区别于外朝的内供奉。
  不过这一点也无可厚非,历朝历代,哪有皇帝不防着百官的,更何况武则天本就是不那么的名正言顺。反正李潼觉得,假使有一天他当家做主了,这个传统也得保持下去,毕竟家业太大,太召人惦记了。
  行过肃政台,便抵达了麟台官廨。跟肃政台官门高大、门前还趴着两尊狰狞的獬豸雕像的威风不同,麟台官廨从外面看去有些不太起眼,也远不像肃政台那么人员充足、门庭喧闹。
  李潼行至官署门前,早有令史下吏趋行迎了上来并躬身行礼道:“大监早有嘱令,大王入廨后可直登直堂。”
  李潼点点头便拾阶而上,踏入门中迎面所见便是一道高大璧墙,璧墙正面并无涂绘,但是转过去在背面可了不得了,多有前贤墨宝存留,如虞世南、魏征、颜师古等贞观名臣,或经典警句、或名言训语。
  李潼骨子里本就有附庸风雅的文人酸气,当他第一次来到麟台看到这一面璧墙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第一个念头就是砸断偷走,这要能保存到后世,绝对是国宝级的文物啊,到时候上交给国家,怎么着不能大红花戴一戴!
  麟台官廨布局,颇有一种闹中取静的味道,有修竹几丛,庑舍环绕,廊下垂柳,兰芝盆枝,中庭开阔,远不像李潼所见别的官廨那样布局拥挤、人声躁闹。似乎只要走进了此中,哪怕最粗鲁躁闹的人都自然的浸染上一种儒雅笃静的气质。
  整座官廨规模不小,当李潼绕过璧墙时,便见诸廊舍中多有下吏趋行到中庭道路两侧,向他这位新入署中的长官拱手为礼,林林总总百数人,一直排列到中厅直堂阶前。
  这排列的位置也很有意思,基本上是官职越低,越靠近外围位置。但是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李潼的朋友李峤。
  李峤年纪四十出头,与少王年龄差了小三十岁,彼此倒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其人一身绯袍,站在一众杂色皂袍下吏之前很是显眼,眼见少王绕过璧墙,便揽臂拱手笑道:“前日待诏内署,憾不能见,今日先立庭前,只待大王入廨。”
  李潼见状便疾行数步,同样拱手笑语道:“学士久待者,未必是小王。《春江》篇久不能成,小王昼夜俯仰、搜拣雅字,戚戚不能成句,怕要辜负殷望啊!”
  李峤闻言后又作叹息顿足状,然后才拉起少王说道:“幸在大王巧入闲署,昼夜催促,还恐华篇不成?”
  说话间,他便领着少王往中厅直堂行去,并在途中顺便向少王介绍一众麟台官属。
  李潼跟在李峤的身后,一边颔首回应着官员们的见礼,心里却想起一桩历史故事。那就是东晋时期晋元帝司马睿南迁,因是宗室偏支、名望太弱,不为江东士族看重,因是名满天下的琅琊王氏王敦、王导兄弟们趁着一次节日亲自给司马睿牵马驾车,才让司马睿在江东立稳脚跟。
  之所以想到这一桩故事,是因为恰与李潼眼前处境有些类似。他虽然是根正苗红的李唐宗室,但政治上反而更加敏感,骤然被他奶奶安排在麟台少监这样清贵的位置上,难免惹人非议。
  麟台这些官员们或许不会像闾里那些选举闲人们公开讥讽,但也是难免冷落。
  这也是官场上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此前他前来麟台办理入职手续,就连一号长官沈君谅都对他客气有加,反倒是那些校书、正字之类的卑职们几乎一个都没有见到,这摆明了是不给少王面子。
  可是现在有了李峤亲自长立相迎,并与少王一副交情深厚的样子,顿时便在官廨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李潼已经可以看到不少本来还侧身庑舍中的年轻官员们匆匆行出,由此可见李峤在麟台还是很有威望和号召力的,甚至比曾经担任过宰相的麟台监沈君谅还要更强一些。
  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文人墨客本就纠结且矫情,既有孤高的一面,也不乏势利。沈君谅虽然担任麟台监,但无论是在学术上还是文学上,名气都远不如李峤。更重要的是,其人在仕途方面也没有了什么可望的前景。
  唐人评价一个人的政治前途,官品从来不是唯一标准。李峤出身赵郡李氏,远不是隋唐之后名望大跌的江东士族可比,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一个政治人物最是充满机遇的时候。
  而且李峤资历丰富,久任畿尉,又曾任监察御史监军出征,归朝后于禁中待诏多年。原本虽然只是六品的麟台郎,但攫升只在朝夕之间,像是此前不久便升一级担任五品著作郎,出掌麟台下属的著作局,任谁都能看出前途无量。
  本身处境不同,即便是做出不同的行为,落在旁人眼中怕也是不同的感受评价。沈君谅所以礼重少王,在这些小年轻们看来,怕是趋炎附势、敬畏权贵。李峤礼遇,或是说明少王真有值得敬重的地方。
  官场上之轻老敬壮,在这一刻便显露无疑。人世间许多道理,大体也古今相通。
  李潼前世不长不短也混过几年官场,对这些年轻的校书、正字们的心理把握还算深刻,明白这些人之所以冷落自己,也未必就是一味的耿介狂狷,更深处还是有一种自大与不忿。
  这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你们不了解我,才会误以为我是只凭颜值和出身混日子,了解的多了才会明白我的才华同样令人惊艳,一点心结也就解开了。如果还解不开,那就自己憋着。
  话虽如此,李潼对这些官场愣头青们倒也并不过于倨傲,说不定其中就蕴藏着什么干吏、文豪之类的种子选手,比如陈子昂之类的大手子。满腹华篇,李潼可是很期待能够跟陈子昂碰撞一点火花出来。
  不过当李峤向他介绍一众麟台官员之后,李潼却没有听到陈子昂的名字,一问才知,原来陈子昂早在月前便升官离开麟台了。
  算你跑得快!
第0174章 天恩浩大,不敢辜负
  就算陈子昂已经不在麟台,但是麟台仍然不负士林精英集萃之地,经过李峤一通介绍,李潼还是听到几个比较熟悉的名字。
  麟台大监一人,少监一人,除了李潼这个员外少监之外,另一名正编的麟台少监名为薛克构。
  薛克构六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比大监沈君谅还要更苍老几分,河东人士。没错,正是去年被干掉的驸马薛绍的族叔,其人最为后世所知便是薛绍将尚公主时,告诫家人“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
  薛绍兄弟为人做事不谨慎,去年卷入到李氏宗王谋乱祸事中,虽然也波及到一部分薛氏族人,但这个薛克构居然还担任麟台少监,可见受到的影响不算太大。
  “少俊名王入事兰台,上下诸众也都窃怀欢欣。憾在老夫今日还要入直内署,不能久作陪伴,请李学士导引、小通故事,老夫便不久陪了,请大王见谅。”
  对于少王的到来,薛克构表现的中规中矩,既无冷落、也无过分的热情,上前通过姓名便举手告辞。
  薛克构再往下,便是麟台丞王绍宗。王绍宗同样六十出头的年纪,出身同样非凡,是江南琅琊王氏族人。
  李潼也算见过不少的在朝高官、道德人士,但见到王绍宗时,仍觉眼前一亮,这真是一个罕见的老帅哥,一部美须垂至胸前,得体的官袍穿戴在身,两眼炯炯有神,浑身上下一丝不苟,使人站在他面前都颇感局促,唯恐失礼。
  “王丞自出礼仪高族,久为冠带领袖,时流瞩望赞称麟台仪表。”
  李峤或是担心少王会因王绍宗年高位卑而有所轻视,特意作了比较庄重的介绍。
  不过李峤的担心也是多余,李潼或是不知王绍宗究竟是怎样人物,但以貌取人、人之通病,见到王绍宗如此仪表不凡,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也惺惺相惜,举手抱臂笑语道:“人之幸,近贤而思齐。小王冲幼之龄,浅薄难免,君恩授重,惶恐负大。及见王丞,心弦始松,日后并事一堂,不盼人皆夸美,但得长者一二斧正,可称不虚此任,余生都感受用。”
  “大王言重,朽态痴长,难较韶龄。大王风姿俊雅,使人惭于形秽,惶然自察,单此一警,便不负圣眷。”
  王绍宗拱手笑语,谈吐姿态仍是端庄儒雅。
  李潼听到这话,更是笑逐颜开。他听人吹捧倒是不少,但如王绍宗这种能够把凭颜值混日子说的这样含蓄高雅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虽然细思之下不排除老家伙笑他锦绣草包的嫌疑,但他不会计较。毕竟才华藏在胸腹中,我单凭颜值就闪瞎了你们的狗眼,以后接触下来还了得。
  接下来让李潼比较熟悉的还有与李峤一同执掌著作局的另一名著作郎魏知古,与李峤年纪相差仿佛,这也是一个宰相种子选手,武周后期将会担任他四叔李旦相王府司马,并在睿宗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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