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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冠冕唐皇-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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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潼心愿得偿,再次见识到少女矫捷的身手,只是心里却有几分哭笑不得,片刻后又听到少女隐带哭腔的声音由房间内传出来:“你不想说什么话,偏又撩人心慌!见人出丑,有多高兴?我也没想太多,只是、只是你家郑阿姨整日叨念……”
  “阿姨说了什么?”
  李潼绕过围屏,站在紧闭的内室房门前,叩门笑问道。
  “她说、她说……你是她的主人,比我总要亲近,反来问我?我能逃出阿舅家里,当然也能逃出你家,无亲无故住在这里,旁人不说闲话,自己都觉得难堪……你再这样逼我,我又要走了,去西州寻我家人,再也不回神都!”
  少女语调颇显嗔怨,可见的确是难堪得有些下不来台。
  “说什么一去不返,总有一二人事闲来牵挂。我门第虽然不是高贵至极,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登居。日常所见凡是寻常,过眼即忘也不必劳心惦记。但若人事真入肺腑心肠,反而不好轻易启齿,左右反思,恐是见色起意,恐是乘人之危。”
  李潼立在门外,嘴里说着,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虽然实情如此,但事在心底,还存几分余地。话一出口,则不免唐突佳人。娘子非是繁花俗物,可作随意举手摘折……”
  哗啦一声,房门又被拉开,唐家小娘子侧立门后,长长的睫毛下水雾暗结,两眼仍存幽怨:“你又不启齿,旁人话却多,堂堂一个大王,什么话不可说?我能听得见,自己心里才能思量,如果觉得被冒犯,是去是留、才好早作打算!这种事情,还要留什么余地?”
  听到少女言之坦诚,李潼反倒心生几分惭愧,他抬手伸向少女脸庞,少女则主动上前将脸贴上,本是极温馨有爱画面,只是接下来唐家小娘子说出来的话,却又让他大感毛骨悚然。
  “其实旁人说什么,我真不愿听,也不要放在心上思量。可是大王见我太多丑态,如果不能相守下去,我不杀了你,怎么能安心清白的做人家新妇,害夫郎蒙羞……可是、可是这些丑态又不该怪你,我也、我也……唔……”
  话还未讲完,粉唇已被衔住,少女曲起的两肘下意识挣扎前推,李潼只觉得身躯后仰,噔噔向后退出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屏扇上,屏风顿时被撞倒,哗啦啦倒在了地上。
  “大王、大王小心!”
  听到房间中杂响,房外廊下侍立的宦者忙不迭推开房门冲进来,而后便见大王躺在厅中,后背已将镂空的屏架压成碎片,姿态很是狼狈,忙不迭冲上前将大王搀扶起来。
  “无事,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李潼这会儿也是满心的羞耻,抬眼看看两手掩住嘴巴、一脸惊容的少女唐灵舒,心里感慨单练羯鼓还是不行,下盘也要练起来啊。
  之后又有几名奴婢冲入房间中,只是弯腰打扫屏风碎片,转瞬间将房间收拾好,而后又退出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然而等到房门被关上后,尴尬的氛围则有增无减。
  此时少女早已经退入内室并关上了房门,只是光线照射将她趴在门缝向外窥望的身姿完全勾勒在了门纱上。
  李潼这会儿仍是尴尬未消,望着门纱映出来的少女身姿,一时间也不知该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娘子也实在没有必要过分见怪恶亲,非此困扰,哪能巧逢良人。行出来吧,我不怪你!”
  “你、你本也不该怪我……人在动情说话,突然咬人唇舌……”
  唐灵舒这会儿灵动不再,缓缓的拉开房间门,脚步一蹭一蹭,半晌还有一半身躯落在门框内。
  “是我错,答应我,这件事以后谁都不要提。”
  李潼连忙举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然而少女却笑了起来:“大王这个样子,比以往让人亲近……我只在心里想,不会向人说。”
  李潼听到这话,更觉方才一幕不堪回首,起身说道:“仔细打理一下,傍晚随我去拜见太妃。近日还要出行一次,伴我去独孤大将军府上悼望致礼。”
第0183章 门庭煊赫,车水马龙
  傍晚时分,一名身穿青色圆领袍的中年人骑着一匹瘦马,身后则跟着两架驴车,由两名仆从驾驶着,风尘仆仆的驶入尊贤坊中。
  中年人名为杨居仁,官居河渠署令,品秩虽不算高,但手中也颇有几分事权,其后方两架驴车便是明证。驴车上铺着厚厚的蒲草,草毡下则透出一股浓郁的河鲜味道,行走间还不断的有水珠滴落,可见这两车驴车装满了河鱼、虾蟹之类。
  如今的神都城中,河鲜可是非常珍贵的食料。因为去年洛水出宝图,神皇诏禁洛水沿岸渔捕诸事,可是生民口欲又哪里是能说禁就禁,因此如今市间一尾尺余长的河鱼都已经叫价数百钱之高。进入八月后,秋蟹膏肥,则更是有价无市。
  因此杨居仁一路入城来,不断有人当街拦路,想要求买一些河鲜,其中不乏一些大户人家的采购门仆,但都被其摆手拒绝。
  尊贤坊所居多弘农杨氏族人,杨居仁入坊之后便转入曲里小巷行走,但还是难免遇到一些族人当街喊话,行第呼之,视线则不断的打量着那两架驴车。
  这些族人们的心意,杨居仁何尝不知,只是绷着脸颔首行过,甚至都不停下来交谈几句。受此冷落,那些打招呼的族人们心情自然不算好,多有当街唾骂。
  弘农杨氏海内名宗,宗枝众多,族人无数,自然也不是人人都能家境优渥,仍有一个三六九等。落魄一些的,甚至连自立养家都做不到,要靠族人接济才能过活。
  杨居仁家在坊内东南曲里,占地五六亩左右一座民宅,前居后园,虽然比不上这一支宗主杨执柔杨相公家宅那么豪阔,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一场秋雨过后,窄巷里颇多泥泞,且不乏人畜便溺,气味很是不好,驴车行驶得也是很困难。特别到了一处积水凹坑,车轮直接陷入其中,无论车夫怎么抽打驴子,车子只是纹丝不动。
  听到巷子里人畜叫声,一户篱墙陋舍家里走出一个短褐年轻人,见到这一幕便对前方一脸焦躁的杨居仁点点头并说道:“原来是七叔回来了,我来帮忙。”
  年轻人膀大力足,浮在车后用力推动,驴车这才驶出泥坑。
  “十六郎一身勇力,久闲在家倒是有些可惜。”
  见驴车继续行驶起来,杨居仁脸色好看一些,抬手示意年轻人到近前来:“你既无事,随行一程,前边难免还有坑洼,”
  年轻人杨十六顺从上前,并牵起杨居仁马缰,一边走一边叹息道:“好男儿谁愿久废在家,阿耶走得早,阿母又卧病,家中无长丁……”
  “谁家不是辛苦,阿叔初初入洛,也是饥寒不能自足。我家门第高立,儿郎只要努力,总有前程等待。”
  说话间,已经到了杨居仁家宅后门,他先让驴车进院,才又对因为推车而弄得一身泥水的杨十六摆手道:“回去罢,不要让老母在家久等心焦。”
  年轻人喏喏点头,转头走出几步,终究还是没忍住,回身对已经举步往家门行去的杨居仁说道:“老母疾甚,需虾蟆少许做药引,不知阿叔……”
  “瞧瞧我真是忙得昏头,刚才过门不知入望。”
  杨居仁闻言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转从囊中捏出几枚开元通宝摆在年轻人手心里,并摆手道:“疾病最是催人,不要耽误了,速去速去。”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回了家宅。
  年轻人站在后巷里,看着手中几枚开元通宝,脸上一片羞红,再看看短褐衣衫上沾染的泥水并鱼鳞之类,泪水便从眼眶里涌出。他拳头握紧,望着杨居仁紧闭的家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片刻后则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叩门,弯腰将那几枚铜钱摆在门前泥地上,然后便转身离开。
  杨居仁打开门,看看族子离去背影,口中嗤笑一声,弯腰捡起铜钱收回囊中。
  返回后园,杨居仁便吩咐家人赶紧将驴车上装载的河鲜整理一番,并选出仍然活着的两尾大河鲤放入装水的木桶中,并说道:“速速送往相公府上,走坊街大道,知不知?”
  剩下那些河鲜,他也都分门别类,让人分送到本家正在势位的几户。差用太多,人手不足,他便顿足怒喝道:“大郎、中郎都死去了哪里?”
  这时候,才有一名年老仆妇上前说道:“主母携两位郎君,说是追拿年前外逃的阿舒娘子……”
  “那小贱婢终于找到了?人在哪里?”
  杨居仁听到这话,脸色又喜又怒,连忙追问道。
  “在、在东坊河东王内宅,是南里杨三参军府中娘子来告。昨日杨二府君家人往东坊王宅求借珍器,三娘子随往帮忙,无意发现……”
  听到家人禀告,杨居仁瞪大眼珠,顿足冷笑道:“原来在那里、居然在……这个小娘子,倒是比她亡母聪慧得多,懂得贵门求护。怪不得、怪不得找不到!”
  感慨几句后,他又惊声说道:“主母是去王邸寻人?几时去的?还有,杨二府君家人知道这事没有?”
  眼见家人只是摇头,杨居仁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顿足喝道:“蠢妇、蠢妇!她算是个什么体面人物,敢直登王邸……唉,自作主张,不等我归家商议,她眼里还有没有我!”
  一边说着话,杨居仁一边冲进居舍中,也来不及洗浴,换下身上脏污袍服,罩了一件干净圆领袍便匆匆行出,并吩咐家人速往履信坊去观望打探,而他自己则行上坊街,直往杨执柔府邸行去。
  杨执柔乃是如今弘农杨氏观王房在都领袖人物,如今又归朝拜相,府前自是门庭若市,访客不断。杨居仁一路阔步行来,衣袍也溅上泥星点点,杂在出出入入的访客中登入前庭。
  “七公来得正好,我正要吩咐家人登门访问,今日登门不少,家中采买不及,速取十尾大鱼来用。”
  杨居仁立足未稳,一名府上管事便看见了他,上前拍肩说道。
  这姿态很是失礼,但杨居仁却不敢计较,眼前这名管事早前还随杨执柔出征,在杨相公心目中只怕还要比他们这些寻常族人还要亲厚许多。
  “这都是小事,哪值得栾九你操心,派人直取就是。”
  杨居仁笑着对这一名管事说道,然后又转头望向中堂并问道:“今天是谁坐堂待客?相公归家没有?二郎是否也在?”
  “相公今日直内,二郎也在独孤亲翁家中事哀,几位少辈郎君待客。”
  那管事栾九吩咐几名家仆去杨居仁家取鱼,然后便对杨居仁稍作叉手,说道:“杂事太多,我就不陪七公了,留宴还是出门,七公自便。”
  “你去忙,去忙。”
  杨居仁点点头,目送那栾九转去接待别的宾客,心情更是糟糕。
  杨执柔兄弟都不在家,杨居仁哪怕再怎么没底线,也不好将这种事向几个晚辈请教,只能怅然退出府邸。
  他还站在坊街上踟蹰思忖,此前派出的家人已经从南坊门一路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郎主、郎主,大事不妙……”
  “喊什么?难道有恶鬼索命?”
  家奴叫嚷引来府前宾客观望,杨居仁更觉气恼,迎上家奴劈头盖脸一顿训,行到街角偏僻处才皱眉说道:“怎么回事?”
  “主、主母与郎君们确是去了河东王邸,但却被王府家众擒拿下来,至今都无消息……”
  听到这话,杨居仁额头顿时冷汗直涌,直到回头看看门庭若市的杨执柔家宅,脸色才稍有几分好转,口中喃喃道:“那个大王名号,我倒听过几次。他贵则贵矣,可是唐家窘迫,国业都危,他大凡精明几分,还敢得罪我家?”
  这么一想,杨居仁心情都淡定几分,吩咐家人道:“你去合宫县廨,报案言是我家失人已经有了下落,让他们派遣县员查问!”
  吩咐完这些之后,杨居仁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妻儿。
  他心里也明白,自家终究不能等同于杨执柔,河东王年少冲动,或就贪恋他外甥女美色拒不交人,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他那个外甥女性格虽然寒陋失教,但姿容也实在引人可怜,杨执一至今念念不忘,几次派人训问责骂他,也让他很难受。
  几番权衡之后,杨居仁还是不能放心,决定亲自登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那位大王不要色令智昏,因为区区女色而得罪他们杨家。
  这么想着,杨居仁便举步往履信坊行去,可是行入履信坊南门之后,眼前一幕却让他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见王府那阔大门庭前车马繁多,坊街上几无闲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俱都排队等待进入王府,一眼望去便有数百人之多。
  “这、这是怎么回事……”
  神都坊市井然有序,坊内自成一个小天地,如果不是生计驱使或者人情往来,相邻两个坊区都少有走动。
  杨居仁虽然家居临近尊贤坊,但一年到头也不来履信坊一次,因此对于少王名号只是听过,但却了解不多,此时见到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大悖于他此前对少王那粗略印象,一时间满心踟蹰,再也不复此前那种淡定。
第0184章 洛阳女儿行
  从午后开始,王府访客人数便渐多,到了傍晚时分,更是激增到令人咂舌不已的程度,以至于原本摆设在王府中堂的宴席都不够用,不得不在偏厅与后堂再加设坐席,总不能将宾客们露天席地的安排。
  之所以如此热闹,原因也很简单,河东王又升官了。
  说升官也不准确,应该说是神皇觉得这个孙子能力出众,又给加了一个小担子,那就是检校春官员外郎事。
  中午时分,中使并鸾台官员直登王府宣告敕命,李潼受命之后真是百感交集,越发觉得他这个奶奶真的是人尽其才,不按常理出牌。
  礼部员外郎,有一个很重要的职责,那就是案验收录诸应见祥瑞,辨其瑞等,具表上闻。早前洛水宝图这一桩祥瑞,就是武承嗣在担任春官尚书的时候从头到尾一手操作的。
  李潼又被加命检校春官员外郎事,倒不是说担任春官员外郎,只是有权力处理相关事务。至于眼下朝野最红的祥瑞,自然就是《佛说宝雨经》这瑞经有关诸事了。
  自李潼献经之后,朝野多有求幸争进者,李潼之后则与这件事关系不大了。可是随着他奶奶这一任命,他又与这件事紧密的联系起来。甚至于有了分猪肉的权力:你献的瑞是不是真的,又该归在怎样的级别,我说了算!
  换言之,那些想要凭此求幸者,首先便需要跟少王搞好关系,否则分分钟把你刷下来。
  对此李潼也不得不感慨,他奶奶将他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也真的是阴险,充分利用了他复杂且敏感的身份。别的不说,有的人想要献瑞,但又碍于面子、恐受非议而不敢行动,可现在瑞应诸事是李家血脉在管,自己拆自己的台都那么嗨,那别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此前就任麟台少监,还只是清贵而已,可现在检校春官事,李潼手里才算是拥有了真真正正的权力,甚至可以说是野路子的选举权。真可以说是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啊。
  也正因此,午后登门拜访者数量激增,让王府一时间都招架不住。
  不说寻常人趋炎附势,午后就连大监沈君谅都亲自登门拜访,原因无他,沈君谅也是老树发新芽,加判弘文馆事。
  虽然仍是馆阁事宜,但弘文馆乃是大内书藏所在,由此透露出来的讯息就是沈君谅的政治生命枯泉复涌,再次进入到了神皇视野中。其人本就有担任宰相的资历,现在有了咸鱼翻身的趋势,再次拜相也只在转瞬之间。
  “神皇恩眷浓厚,大王才器可夸,此所谓上下相得,既荣且洽。大王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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