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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冠冕唐皇-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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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武攸宜名为西京留守,但哪怕在长安城中,真正需要重点监管的,也仅仅只有几条主干道而已。其他更偏僻的坊区,既没有充足的兵力,也没有必要去严密控制。
  毕竟眼下的西京城,并不什么政治和军事中心,只要基本的行政不出大乱子,也就没有高度警惕的必要。
  当然也不是说西京城就完全的空虚而不设防,还有一股力量不可小觑,那就是诸勋贵豪强各家的部曲家奴。单独某一家来看,数量或许并不多,但如果真的集聚起来,则就非常可观了。
  而且西京城这种规模的诸军,按照时下军力配置的常例标准,其中肯定有着相当比例的骑兵,这才是武攸宜能够镇守西京的最可靠也最强大的力量。就算城中或许周边地区发生什么骚乱,这些骑兵队伍也能快速投入战场,击溃乱众。
  至于当中具体的兵力配给和分布情况,李潼自然无从打听得到,武攸宜就算再怎么蠢,也不可能把这种机密要务宣扬于外。
  不过,李潼也没有了解这些的必要,他又不是真的要攻打长安城、割据关中,以图自立,所针对的仅仅是武攸宜的家财而已。
  除非这家伙异想天开,将财货存放在大明宫和太极宫这必有重兵把守的两大内,不过真要这么干的话,已经不是愚蠢而是脑残了。两座大内宫城眼下虽然没有主人,但也不是一个臣子能够僭越使用的。
  秦岭山野之间,有故衣社千数出头的敢战士,即便抽走其中五百众,剩下六七百众也绝对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此前活动在山野间,一是为了剿杀蜂盗、开拓商道,二就是为了练兵。如今秦岭蜂盗已经被杀得有些胆寒,剩下一些也多藏匿在偏僻绝险之地,商路维持,常力即可,也可以继续组织磨练次一序列的力量。
  如果再把那些敢战士们留在秦岭,意义已经不大,而且也是荒废人力、志气,正是拉出来继续入世打磨的时候。而且李潼身边也需要有这样一支隐秘队伍的存在,关键时刻既能提供保护、也能作非常之用。
  李潼也不是一拍脑门就作此轻率决定,在看到平康伎当街戏舞欢迎他的时候,心里已经意识到西京城中正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对武攸宜心存不满,乐见其人倒霉。
  得出这个结论也很简单,那些平康伎们身在娼门、笑脸迎人,虽然惯是常态,但是谋生于风月地,谁又能一直保持率真无暇?
  她们言则是喜爱推崇少王才趣,李潼对此倒不怀疑。但如果说真要凭此就能让这些平康伎大举出动,当街戏闹,那就有点夸张了。
  娼门有情、无情且不论,武周代唐之后,李氏宗王处境尴尬这是眼见的事实。如果没有更大的驱动力,那些娼门女子怎么可能如此不惜身的当街招摇,硬与少王攀扯关系?
  而能够驱动这些娼门女子的,李潼能够想到最大可能就是那些关陇勋贵们。按照眼下的态势来说,如今的长安城既不是姓武的,也不是姓李的,而是这些关陇勋贵豪强们的。
  倒不是说他们有足够的底蕴和能量,可以割据一方,而是讲到实际入微的影响与渗透,如今的武家还是李家都比不上这些关陇勋贵们。当然这些不足为虑,不过一群仗恃余荫的家伙,本身就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这些人不满于武攸宜在长安城中作威作福,所以默许或者说暗里推动平康伎们做这种戏闹,把刚刚除服归京的少王托起来,让李潼一家和武攸宜搞点冲突,他们则在旁边看看戏、捡捡漏。
  这种隐在幕后、遥作操控的做法,实在太符合那些所谓世家的惜身作风了。他们默许子弟从游少王,撺掇平康伎戏舞迎接,就算事情搞大了,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反而还可以借此顾望形势,分头下注。
  对于这一类做法,李潼谈不上喜欢,但也并不讨厌。最起码这件事说明,在如今西京一些时流人家眼中,他这个少王,是能够与武家新贵稍作抗衡的。
  所谓人望,本也不是我一定要掏心掏肺对你好,而是与你互动,我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或名或利,小到谋家,大到谋国。
  如果李潼连这种层次的利用都讨厌,未来怎么让人支持他作更大图谋?就算有反感,也不好表现出来,大不了真正得势之后再弄他们就是,一群躲在阴影里苟延残喘的家伙而已。
  过河拆桥,我太爷爷就在玩,我爷爷、奶奶玩的更狠。长孙无忌到死只怕都不敢相信,那个旧年柔弱温顺的小稚奴居然真的是要弄死他!
  当然,眼下想这些就太长远了,反正李潼借此是能够确定,眼下的武攸宜在西京城里是真的不得人心,或许还没到天怒人怨的程度,但如果他倒霉了,肯定会有很多人暗戳戳的高兴。
  “关陇各家,隐怨攸宜。其家门生祸,人所乐见。得手之后,只要离开西京范围,攸宜耳不能闻,目不能视,纵有精卒在手,不知使用何方。”
  李潼将当中利弊权衡向刘幽求小作陈述,刘幽求听完后,也是目露异彩,并提议道:“若是如此,赴陇敢战士不妨也稍作停顿,佯游京西,待到京邑之内得手之后便招摇西去,也能更加迷人耳目。”
  这个方法,李潼也不是没有想过,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洗劫攸宜家宅,只是一桩闲情小事,但若将耳目西引,或会让人错以为陇边不靖,干扰收复四镇国计,贪小误大不可取。况且敢战士不习陇边气候,趁着春夏之交早日前往,未来也能更多几分生机。”
  赴陇的敢战士是为了熟悉高原气候、登上河源作战,越早熟悉气候也能越从容。李潼准备发动的时间则是在五月中旬的曲江雅会期间,让敢战士浪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只作掩护,李潼还是不放心。
  “眼下尚有月余,诸计细则都可从容布置。眼下先是熟悉京外诸路径,以求出入从容。若真风险难卜,那也不必强求。”
  对于手中这支敢战士力量,李潼可是极为看重,必要的历练自然难免,包括潜入西京作案也是熟悉城邑作战的一场演练,但也绝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就将这些珍贵尚义的卒力驱入死地。
  眼下他刚刚抵达西京城,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进行策划。虽然理论上有这个可能,但实际执行中各种危困也需要考虑到。
  特别是在一个特定时间点里废掉武攸宜骑兵的机动力,以给敢战士争取更多的逃脱时间,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他也不会贸然出手。
第0239章 名王一言,万众法随
  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方位,秦汉之际已有旧池存在。故隋时期,宇文恺奉命督造大兴城,于终南山凿引黄渠注入曲江,取义“地不足东南,以海为池”的故论,使得池水规模更加扩大。
  隋文帝杨坚因厌“曲”字,故而又名芙蓉池。
  狭义的曲江,便是位于城东乐游原与少陵原之间的这一片水池。至于更广义的曲江,那就是以曲江池为中心的长安城东南这一大片风景区,其中包括曲江池、皇苑芙蓉园、西京大慈恩寺、通善坊杏园、城东乐游原等等一系列的风景名胜之地。
  清晨时分,杨丽便让门仆准备车驾,离开平康坊后,便沿坊东的启夏门东一长街直往南去,一直抵达城南晋昌坊。落车之后,抬眼便可以看到耸立在坊中的大雁塔。
  长安城居宅布局,自有东贵西贱、南虚北实的规律。一般权贵宅居往往集中在东市周边诸坊区,那里既繁华,各种生活需用满足起来也便利。不过靠近曲江池的东南诸坊,由于风景秀美,宜于起居,因此也颇有人气。
  平康坊住宅只是杨丽短居所在,她在长安城中真正的住所还是位于晋昌坊慈恩寺附近,紧邻着慈恩寺东戏场,规模较之平康坊宅居又大了一倍有余。
  戏场占地七八亩,有篱墙围设,内中建筑只有一座竹木搭建的棚台,台上正有一名慈恩寺俗修说经人唱说变文,听戏文依稀似是目连救母。
  戏台上观众只有寥寥几人,多数人还是不舍得一个铜钱的买席钱,只是围聚在戏台下席地而坐,戏台周遭并无遮拦,距离一远便听不清台上的说文声。
  不过眼下戏台周围那些民众们对台上说经也压根就不感兴趣,不乏人起哄吵闹“不听经事,要听平康坊戏弄!”
  在场不乏笃信的佛徒厌恶这些哗噪的民众,忍不住指骂“要听那些娼妓贱声,滚出戏场去平康坊寻!那些贱娼只是皮肉消磨精血钱财,会像台上高德居士给你们讲经积福?生得乾封模样,命里无有开元,莫说玩弄皮肉,怕是屁声难闻!”
  长安市面行钱,武德年间开元通宝最是足分珍贵,高宗乾封年间铸乾封泉宝新钱想要取代旧钱,但因新钱质量太过简陋粗糙,仅仅只在长安试行一年便告停止。钱之好坏,关乎民生,以之喻命,便是贵贱有别。
  吵闹者被讥笑贫贱之命,自然羞恼难当,但片刻后又冷笑道“下月自有贵人入京,在曲江摆设戏弄,大请西京民徒戏乐,老子不只闻屁声,还要弄皮肉。老奴怀揣泥塑石雕,渴望来生去罢,若在会上看见你,打落你的爪牙!”
  吵闹者骂骂咧咧离开,旁边不乏不知其事者闻言好奇,纷纷追赶上去询问究竟,一时间戏台下已经空了一大半。来生的福报,终究还是比不上当下的戏乐。
  杨丽站在家邸门前,听着隔壁戏场的喧闹,忍不住叹言道“名王一言,万众法随。不过只过了一夜,西京士庶已经咸论此事,可想五月入会,又是怎样的喧闹!”
  “咸论淡论,还不是娘子你大使财货铺设的场面!”
  婢女阿归闻言后嬉笑说道。
  “不准对主人无理!”
  门内走出一名魁梧壮汉,两颊横有黝黑的色斑,须发不修不束,乃是傒人黥面截发的风俗。
  这壮汉正是婢女阿归的父亲,也是杨丽此行西京的护卫头目,他上前也不作手礼,只是说道“四娘子,东市两座邸仓倒运完了,财物都运回了这处宅子。”
  杨丽闻言后心中又是一叹,乡里的对手太凶狠,直接联结西京的官势打压她家设在西京东西两市的邸铺。西京城里那些旧年的生意伙伴们也趁火打劫,想要压低货价,以至于她家虽有覆及蛮荒的货路,却根本无处发销。
  “东市邸铺文契,送去丹阳公家里没有?”
  行入宅中,杨丽又发问道。
  “送去了,他家恶我傒奴丑陋,连门都不让进。”
  护卫阿姜瓮声说道,倒不因被人看轻而羞恼,只是皱眉隐忧道“如今又送出一处,咱们在东市可也只剩下三处邸铺了。再过一个月,又有一批货上京,各家都不接货,凭市卖……”
  “钱财小事,先把那些铺员赎回是要紧,守财则两空,人还能作后计。”
  杨丽叹息说道,两市铺员不乏被入以霸市罪名而被收监,这些铺员多在西京行走十数年之久,所积累的行市经验不是钱财能够衡量。
  虽然两市铺业也都珍贵,但若能请动那些贵人递话将人搭救出来,保住家业人才,也就无谓心疼。
  她此番来西京,本就是为做一个散财童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是希望西京这些人胃口不要太大,要把她家往死里进行压榨。
  不过她也不是一个被动的性格,从昨晚到现在苦思整晚,这会儿又沉吟说道“稍后检点礼货,我再游访这些人家一遍。昨日横街闹戏,总算有些苦劳,希望今天能够直入求拜贵人。曲江将作盛大戏闹,到时候少不了豪贵云集,南域诸货也能借此盛行市中,他们刁难我家而已,总不至于跟将要入门的财利有怨。”
  她这么想,未尝没有道理,但也还是小觑了那些贵人们的贪婪。
  这么说也不大准确,因为走访几家,基本上也都见不到那些当家的主人,直接就被迎宾的奴仆阻拦下来。那些豪奴们各仗主人家势,当杨丽讲到营救铺员的时候,往往顾左右而言他,而讲到接下来接应商货的时候,则又是狮子大开口。
  一番走访下来,杨丽也不免丧气,自一户人家侧门登车之后,忍不住叹息道“这些刁奴们,真要把我扒皮拆骨。我家货源充盈,作价暗里本就比别家低了一成,这一成利他们自己匿下不奉主家,如今还想再夺三分,真是可恶!”
  “娘子难道不能直接向那些主家揭发他们贪赃罪实?”
  婢女阿归好奇问道。
  杨丽闻言后苦笑一声,指着车外走卒说道“你觉得我是信你还是信街上那些走徒?那些刁奴,掌管主人财事,又怎么会是一般的奴仆使用?更何况,我这一介商贾,又怎么能寻常登上主人中堂?”
  婢女阿归闻言后认真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那个皇甫端穷困得要吃太仓陈米,还是不大瞧得起娘子。昨夜离开后还寻阿耶,说只要阿耶能说动娘子外宅侍他,他就帮阿耶谋求一个出身。”
  杨丽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寒,沉默片刻后说道“等他离京之后,还是使派两人途中打断他一条腿,不要在西京城里动手,否则还要去探望。我担心自己忍不住,真要砍了他。”
  坐在车上默然半晌,杨丽又摆手道“先不回家,去曲池坊那里看一看,看看能不能寻到机会钳制住各家刁奴。”
  曲池坊已经位于城南边缘,坊中半水半岭,多游园别业。隔着浩大曲江池,对面便是皇苑芙蓉园。因此这附近也多军士并各家豪奴游弋巡守,寻常时节,普通人很难靠近。
  杨丽一行至此,虽然沿途也遭遇盘查,但并没有被阻拦下来。这是因为旧年其父为了行走南域方便,捐粟积勋获取到一个护军勋官,虽然实际上没大用处,但车行坊间应付盘查还是有点作用的。
  曲池坊并不同于城中别坊,坊区内没有什么横平竖直的坊街,多是沿陂岭川池围建的园囿。时值春夏之交,坊中花木繁盛,风景很是秀丽。
  杨丽车行至此,没走出多远,道路上便有人疾行上前张臂阻拦,并向着车驾呼喊道“敢问贵主何家门第?主人可在车中?某受都邑贵人托付,走访此间寻买园业,主人若有典卖之意,可否停车赠言短句?”
  车上的杨丽还没有来得及回应,旁侧已经另有数人冲了上来,同样也都是游荡此前的掮客中人,寻买园业,彼此之间已经言语冲突起来,竞争的味道很是浓郁。
  眼见这一幕,杨丽已经没好气道“退出罢,这些人真是豺狼一般的敏捷。”
  她入此坊中,还想挑选买些园业,然而这里早已经是买客云集。价格高低且不论,关键是她自知在西京城中人脉有限,真正的上好地段只怕也有钱难买。
  那些纷争的买客见一行人退出,不乏人还一脸不甘的追赶上来,并叫喊道“主人莫非还要比价惜售?不是危言恫吓,劝足下自忖势力不及,还是尽早放手,财货入门才是本计!可见池西窦氏园业?今早已经易主,窦氏一门两国公,西京至贵门庭,仍然护不住自家园业,被留守府员登第强买……”
  马车渐远,杨丽依稀听到后方那人呼喊声,脸色顿时一变,拍额叹息道“亏了,真是亏了!那窦氏家人真可厌,刚才还要诓骗我的厚礼!”
第0240章 少陵原逢故
  人的名树的影,当少王将要在曲江主持雅会的消息自平康坊传出时,整个西京诸家权豪们也都是闻腥而动。
  虽然少王主场不在西京,可西京也实在是寂寞太久了,近年来都少有什么群情欢跃的事情发生。再加上少王入城便引得平康伎几乎倾巢出动的相迎,乍一亮相登场,便给人惊艳十足。
  而对于一些身系名利场中的关陇勋贵们而言,他们更加留心的还是西京留守武攸宜的表态。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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