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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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她便要往帐幕处行去,李幼娘见状便慌了,忙不迭举手叫嚷道:“嫂子,我错了!千万不要告诉娘娘……咦,阿兄回来了!”
唐灵舒闻言后转头望去,果然见到一众骑士们簇拥着大王行入围帐中,小脸一缓,下马立迎。李幼娘也凑上来,凑在她肩畔小声道:“我真知错了,嫂子。你家日后芳声必不会少,咱们两个最长情,凡事我都帮你。”
说话间,李幼娘见阿兄在府员簇拥下直入大帐,留在外面的却有几个陌生面孔,仔细打量一眼,顿时一脸惊喜道:“瞧瞧,果然有事发生!让你看一看,待我好你是有回报的!”
说话间,她招手唤来几名奴婢,抬手指向跟随阿兄返回的当中一个人,说道:“把那人引到我这里来!”
第0242章 蜀女有才
杨丽满怀忐忑的站在大帐外,头脑仍有几分昏昏沉沉,心里诸多杂念一时难定,突然听到旁侧有人呼喊她,转眼看到是一名婢女上前呼喊她往另一侧的小帐去,心里虽然不乏疑窦,但还是抬手示意随员在此等候,她则跟随前往。
小帐只是临时搭就的遮阳屏帐,自然不乏简陋,内里只摆设几张胡床坐具,杨丽在婢女导引下步入其中,见里面群婢侍立,只在当中坐着一大一小两名秀美女子,虽然不知身份,但想来应是少王家眷,连忙上前见礼。
唐灵舒自无经历这种阵仗,有些如坐针毡的局促,倒是旁侧李幼娘显得比她还要镇定一些,拍拍嫂子臂弯以作安抚,下巴一翘望着杨丽说道:“你这娘子何处人士,怎么随我阿兄同归?”
“民女杨丽,拜见县主,拜见……”
“这是我的嫂子,你称她、嫂子,她该称你什么?”
李幼娘谱没摆太久,转又望向唐灵舒,唐灵舒自觉尴尬,侧脸望向一旁,李幼娘干笑一声,转回头来望着杨丽说道:“这也不重要,反正我阿兄待我嫂子是如珠如宝一样的喜爱。你是叫杨丽?要随我们入城?是要住在我家里?那我得叮嘱你一声,你住在哪里,可得听我嫂子安排!”
行入帐中,搭眼一见,杨丽依稀有些明白这是什么阵仗了。
毕竟她家也是家大业大,类似事情看过不少,只是看着那幼小县主虽然绷紧着脸,但却没有什么庄重凶狠,但当视线落在那稍微年长的少女身上时,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惊艳之感,少女娇俏明媚,回想塬顶所见大王俊美英姿,心中倒生出几分碧玉双映的感慨。
她摒去心中杂思,脸上露出笑容:“县主误会了,民女兄长从事大王,巧在道途相逢,所以才追从归此。至于城中起居,民女自有宅业安身,不敢冒昧登第打扰。”
李幼娘听到这话,脸上也写满尴尬,又受不了嫂子那幽怨眼神,垂首挠头片刻之后,又抬头板着脸说道:“我看你也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要去我家做客,住在哪里,是由我嫂子安排……”
她话没讲完,衣袖已经被嫂子扯了一把,唐灵舒一脸羞不可当,起身望着杨丽说道:“大王清逸脱俗,门风也是简约活泼,因见娘子同归,想有待客之需,冒昧有问,还请娘子不要介意。”
说话间,她也忍不住仔细端详眼前这女子。少女心思单纯率真,本也没有这些杂思,只是小姑子爱闹涉及,便也忍不住心思流转发散。
她见眼前这女子年龄与她仿佛,身高较她略矮一些,虽作男士装扮,却不掩美艳姿容,见其装束如此,强转话题道:“娘子也爱骑游?”
“只是出行方便就简,不敢强拟贵人闲戏。”
杨丽低头说道,虽然被人误会了,但心里并无多少反感。
老实说,她周行西京诸门第,不是没有想过要借着女子身份的便利从贵人家眷入手,但即便能得内庭召见,所见那些贵人家眷也只是矜贵傲慢,对她一个商贾之女并无正眼,言谈举止透出一股疏远鄙视,让她倍感屈辱局促。
那些女眷论及显贵,较之河东王家眷自然不可相比。然而眼前这一大一小两美人,或是存着给她难堪的想法,但却拙劣的有些可爱,反而让她颇感轻松。
特别见到河东王侧室居然也是一身飒爽骑装的装扮,更让她有种隐见贵人私密喜好的鹊喜,原本因为简陋相见的懊恼,这会儿也渐渐淡去。
李幼娘见这两人对话却将自己闪在了一边,有些闷闷不乐,强行插足两人之间,对杨丽摆手道:“既然都是误会,你就请去吧。”
杨丽闻言便施礼告退,刚刚行出小帐,便听到帐内传出那小县主抱怨声:“嫂子你要和气待人,也要分个场合啊!你瞧瞧那娘子,身姿美妙的让人眼馋、你再想想阿兄,是不是招人惦念?她今天不来,明天也是要来的……”
“你小声些,人还没走远!”
唐灵舒一脸娇羞,上前捂住李幼娘嘴巴,并敲着这小娘子额头怒声道:“庭门外的人,哪好失礼,让人笑我家门风。唉,我就不该让你胡闹、失礼人前,就算以后真有什么纠纷,我两手两足奋健有力,又会怕谁!”
杨丽听到这里,不免错愕有加,低头攥起自己的拳头,片刻后有些颓然的松开五指,又行回大帐前方。
老实说,她心里是由衷羡慕那一对小娘子,抛开其他不谈,那种娇憨拙劣分明是被家人关照周全才有资格享有的,她以前也有过,只是如今已经不复。
一念及此,抬眼看到站在大帐侧方的堂兄杨显宗,眼神又变得凶恶起来。
大帐里,李潼又结合实地考察之后所见,向苏约仔细交代一些招募游食、于此兴工的细则,并委托徐坚加以关照。
讲完这些之后,他起身将两人送出帐外,摆手作别,转头看到那杨氏兄妹,心里倒是一乐,抬手对杨显宗招了一招:“二郎并令妹,一起入帐来吧。”
杨丽闻言后,满心忐忑的跟随在兄长身后一同步入帐中,只抬眼望向大王那高挺背影,心跳便逐渐加速起来,只是木然见礼,被兄长推了一把之后,抬眼才见少王正微笑让他们入座。
“远乡逢亲,生人大乐。我要向杨氏娘子道歉,因爱你兄隽才留用府中,却忽略了人情远离的伤感。”
李潼坐下来,笑语说道。
“是小民、是卑职浪性疏忽,客远不返,攀求贵幸,冷落恩亲。”
杨显宗避席再拜,并作恳请道:“离乡日久,不知家事生变,恳请大王放离,允我家事理定,再归门下用命。”
李潼听到这话,并不急于回答。他是比较看好这个杨显宗,且正有要事托付,却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他倒不想强人所难,只是一时间还要思考该让谁来代替杨显宗统率那些已经陆续离开秦岭的敢战士。
杨丽闻言后则是心中暗骂,也连忙发声道:“家兄虽然秉性粗疏简陋,但唯勤唯义尚堪使用。能为大王青睐引用,家徒心感荣幸,亲情家事都有托付,请大王从容任用!”
听到杨丽的话,李潼指着这对兄妹对刘幽求说道:“蜀中才气确是浓厚,这一对兄妹俱有可观,倒是让人意外。”
他又对杨丽说道:“奔远寻亲,自然不是寻常情念。你兄既然事我门下,那你家情急事困,自然也不是庭外闲事。有什么困扰,不妨道来,既然任用才力,自然要免其后顾之忧。”
杨丽闻言后真是惊喜有加,但一时间也不敢贸然提请非分,只从侧方开口言及:“民女斗胆请问大王,少陵原野地是否已为官属?”
“不错,刚刚纳作官有,兴作陶炼事务。刚刚离去二者,正是京县任此的衙官。杨氏娘子探问此事,可是有什么需求?”
杨丽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失望:“大王才趣高洁,本不该列席擅论下事。民女自念曲江池因奉王教,土木将兴,有意设业于此。”
“百业有序,不言上下。杨氏娘子不望曲江畔,却重少陵原,确有奇致思谋。不过此间事务兴利之余,主要还在招募游食安在工业,不可专付私门。若你家要在西京置业,日前留守赠我曲池坊一园,不妨领受作业。”
武攸宜强买了关陇勋贵中的窦家和豆卢家园业,并将其中一份送给了李潼,这也让李潼有些哭笑不得,他跟他四叔之间,积怨倒是越来越大了。这两家抗衡不了武氏新贵的淫威,未必不会把这笔账记在他的头上。
李潼倒是不在意这两家,不过对曲江池畔产业也没有太过看重。
他自知这个杨氏是蜀中豪商,正是他眼下想要求得联络的人脉,转手相赠结份善缘,如果能够开拓出直通蜀中的商路,得利及惠众,又不是区区一处园业可比。
杨丽闻言后也是不免惊异,一方面有感于少王豪迈,一方面则感觉出少王对她兄长真是挺看重。
机会难得,她也不再犹豫,当即顿首道:“寒家虽只商贾门庭,但也绝非贪婪无度,蜀中有业已足安生,怎敢再作越境侵业之想。只是京中家人陷入官门,不得已才有……”
她简明扼要将自家困境稍作交代,而后便又说道:“民女今次北行,存意散财活人,若能得于搭救,不敢再有妄求!”
李潼听完之后,对这个蜀商之女不免高看一眼。不过他虽然比较看重这个杨氏,倒也不会只听杨丽一面之辞,稍作沉吟之后,便对刘幽求说道:“趁着还有短日从容,长史回城后走问一下,如果事中真有曲折,那就劝告衙官们还是要秉公论断,不可徇私。”
“这件事,我记下了,杨家娘子且候京中,有什么消息,会让人即刻走告。”
说完后,他便站起来摆手道:“你们兄妹久别,自然多积亲情事务,二郎近日无需门下听用,再给你护从几人,且先在京中陪伴令妹罢。那就这样,你们去罢。”
第0243章 千金于世,需傍大枝
晋昌坊杨氏家宅中,傒奴阿姜大步疾入中堂,满脸笑容使得脸颊上那黝黑刺青都显鲜艳起来,望着堂内的杨丽大声说道:“四娘子,大喜事啊!在监的那些铺员,都已经被放了出来,回到两市邸铺……”
“这么快?全都放出来了?”
杨丽听到这话,顿时从席中站了起来,口中喃喃道:“这才只过了一天、还有没有什么首尾要跟?算了,赶紧备车,我要去市中邸铺看上一眼!”
说话间,她便急匆匆行出中堂,婢女阿归在后方喊了好几声,才想起来返回内堂换了一身出行的衣装,而后出门直接跳上马车,驱令家人速行。
杨家在西京看守产业的铺员足有数百众之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直接雇佣关中当地人,这些人在杨家产业遭受打压的时候便已经离散过半。对于这一部分铺员,杨丽倒也并不怎么看重,本也不是能够心腹相托的亲信之类。
但是有二十多个从蜀中来到长安的铺员,他们才是维持杨家在西京产业的根本。他们有的是杨家族人,有的是家生奴仆,抛开商事上的助力,本身与主家也都情义深厚。
杨丽来到东市一处邸铺,入门便见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虽然精神都非常萎靡,但好在也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病,然后便对坐在中间的两个中年人作礼道:“七叔,周先生,还有你们各位,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们。”
众人连忙起身,各自执礼:“如果不是四娘子奔走搭救,至今还在囚中,不知能不能重归乡土!”
之后各自坐定,杨丽又问起这些人被监押这几个月的过程种种,细语慰问,又是难免唏嘘。
“这一次宋家刁难我家,用力实在刚猛,献币献女结好神都权贵,打散我家在西京产业,想要借乱谋夺乡产。幸亏四娘子机警果断,舍去西京这些外业,我们这些人才能走出牢笼。”
负责西京产业的杨氏族人名为杨敢,半是庆幸半是心疼道:“这一次四娘子舍去西京过半铺业,也真是魄力惊人。我们这些家徒任事不够谨慎才让对手抓住了机会,本身就有错在先,主家仁义搭救,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另一名管事也叹息道:“西京这些邸产,是主家几世辛苦积攒下来的基业,现在为了搭救门徒施给别家。咱们也都感念主家恩德,就算不能在西京再作经营,也要跟随四娘子归乡守住根本。乡仇勾结外间权贵陷害乡徒,如此背弃乡义,决不可坐视宋家横笑乡里!”
他们这一唱一和,感慨之余也是为了稳定住人心。毕竟这一次乡仇对手太强大,众人在监几个月的时间,免不了会有人生出别样心思、胆怯之想。
杨丽闻言后则苦笑一声,叹息道:“众位都是劳苦亲徒,久事主家,为了搭救你们,舍尽家财也不值得可惜。但我就算有这样的决心和事迹,西京情势终究不同咱们乡野,真正能将众位解救出来的,却还是别的原因。”
众人听到这话,一时间也都惊讶有加,瞪大眼望着杨丽。
“你们长在西京行走,观望情势要比我更加精通,是明白这些权贵门第怎样的不近人情。想凭浮财便让他们卖面,又谈何容易啊!”
心里虽然有些不愿承认,但杨丽也不得不据实以告:“这一次家业脱困,还是全仰二兄。他虽然在外游荡经年,也不是全无成就,得用贵人门下,乃是如今居在西京的河东大王门下走员,大王抬举施济,才能让你们平安归来。”
“河东大王?这位是……”
众人久在囹圄,还不知如今西京喧闹何事,旧年虽然行走西京,也够不到最上层的权贵层次,对于这个王号自然是有些陌生。
杨丽闻言后稍作解释:“这位河东大王故姓李,乃是当今圣皇陛下血孙,本身就是荣宠有加的帝眷,士林之中还极富才誉,可以说是……唉,这些且不必说,你们暂且于此安养,来日是要归乡还是要重新在西京铺陈,还要再谢恩请教之后,再作权度。”
众人听到这话,一时间也都喜形于色、大感振奋,并纷纷进言该要怎么攀结贵人、固幸邀宠。
杨丽在席中也是听得认真,她如今虽然执掌家业,但旧年长居乡里。今次北上西京,也只是硬着头皮、滋事胆大心细兼思计灵活,但阅历仍浅,也实在没有什么攀结这种层级权贵的经验。
但众人说来说去,无非献奇进巧的寻常计略,当中或有一些巧妙法门,但杨丽却没有多少认同。虽然只是相见片刻,浅谈几句,但她心里却笃信这位大王并不同于寻常权贵,寻常故技怕也难邀欢心。
这时候,又有留守晋昌坊的家人匆匆行入,言道:“宅中贵宾来访,请娘子速归待客。”
杨丽起身询问,见那礼帖知是一户此前苦访而不得接见的国爵人家,秀眉微微蹙起:“这户人家主动来访,莫非是要索求更多?”
长久愁困,她一时间思计难转,心中虽然有些不乐,但还是匆匆行出上车,急回家宅。到了家门前却不见什么宾客车马,婢女阿归上前言道二郎待客,已经将客人送走了。
杨丽心怀狐疑,登上中堂,便见二兄杨显宗正斜卧软塌,皱眉斥道:“你就这样待客?”
“你让阿姜那个恶奴把我抽打得一身伤痛,我不这样待客,又能怎样?”
杨显宗闷声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作吃痛状。
“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我要不是担心折损大王门下力用,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杨丽冷哼一声,而后问道:“贵客登门,是为何事?”
杨显宗从身下摸出一份契文拍在案上,说道:“来送这东西,四妹你几时把西市这铺业典送别人?早年我入神都时还在那里留住几晚,看着买客兴旺,怎么就……”
“你还有脸说!我一个弱女子,若不败坏祖业,哪能求见高第!”
杨丽举手拍在堂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