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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冠冕唐皇-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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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有脸说!我一个弱女子,若不败坏祖业,哪能求见高第!”
  杨丽举手拍在堂兄肩上,杨显宗痛得直接从榻上跳起来,可见虽然有伤痛,但也绝不像他表现那么夸张。
  “居然送回来了?有没有什么留话?”
  杨丽拿起契文验看无误,先是一脸疑惑皱眉问道,她对这一户人家印象深刻,因为这家人最贪婪,兼有族人直管西市商事,却不想吃到手里的肥肉居然又返还回来。
  如果家人还没解救出来,杨丽还要怀疑这家人是作态索求更多,可是亲信铺员们都已经安在东市铺业中。略作沉吟后,杨丽不免眉开眼笑:“莫非又是因为河东大王插手发话的缘故?”
  杨显宗姿态别扭的站在一侧,闻言后哼哼道:“四妹你操持家务虽然辛苦,但还是要老实告诉你,我家这些杂事,还不值得大王亲自过问。漫说大王,就连我……
  唉,这些事务也不该告你,只是让你明白,此前我是不知家变纷扰,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万事无需你这小娘子操劳。你只道我还将家业典送谁家,之后几日若不乖乖送回,我自有手段让他们明白我家不可轻侮!”
  杨丽闻言后眉眼一挑,抬眼见到二兄作态欲躲却又露疼痛状,不禁面露不忍:“真的有那么痛?阿姜也是痴愚,连人气话、真话都听不出。”
  杨显宗见堂妹神态放缓,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并谄笑道:“虽然身上痛楚,但见能有助家事,心里也是欢喜的。四妹你责我应当,就算再打一顿……”
  “不打了,不打了。”
  杨丽摆手笑道:“你这一命,由我收取还是太浪费了。安心从事贵邸,寻暇娶妻生子,就算死也要死在王事里,阿兄你放心,妻子我都会为你照料周全!”
  说话间,她将那铺业契书收起,并对杨显宗说道:“回房换了衣衫,咱们去拜谢大王。”
  “可、可是大王准我休假几日,再说我眼下这副样子也羞见人,你让我在家……”
  杨显宗闻言后,登时一脸为难忸怩。
  “让你在家做什么?以前让你归家你不归,现在贪你腹大能食啊!”
  杨丽眼睛微微眯起,杨显宗见状不敢多言,一瘸一拐的走出中堂。
  中堂站立片刻,杨丽便又返回房间,将失而复得的那份铺业契文并其他几份一同收在一方锦盒中,抬手示意婢女阿归贴身携好。
  “人众都已经解救出来,娘子还要亏败家产?”
  婢女阿归见状不免好奇,开口问道。
  杨丽闻言后则笑起来:“以前确是自折亏败,现在却要更作旺计。此番围困幸解,还不能让人明白财在势中?能够让我忧困欲死的危险,于显贵眼中不过寻常一言。千金怀抱于市,自然是要依傍大枝。河东大王清趣高尚,昨日甫见便豪赠园业,可见思计绝不执迷铜、帛浮华。
  阿兄乏于长才,无非豪迈见称,能为大王所重,自因阔襟能容。但这样的闲力食客供养多了,虽高贵门庭、不免用度急缺。我家或无别事可称,唯此一长能补于短。我的拙计,未必能入雅怀,但只要能长在庭前游走,无患不能入心。”
  婢女阿归虽然听得很认真,但听完后却是一脸茫然,沉思片刻便也喜笑道:“婢子虽然不懂,但娘子总是对的。能有强人包庇,娘子也不必再吓得昨夜一般、噩梦里还要请求旁人不要打你。”
  杨丽听完这话,俏脸转有羞红,闷声道:“哼,只有拙于用智的人才会斗狠角力。项王气力盖世,难阻汉业延传!”
第0244章 大王良教,甘霖慰我
  车近崇仁坊王邸门前,杨丽抬眼望去,只见到坊街上车马满盈,各家豪奴分散其间,其中就不乏她早前去拜访请托的对象。
  只是眼下那些人站在这阵仗当中,一个个垂首含胸,姿态恭顺有加。如果不是杨丽记性尚可,实在不能将这些人与脑海中那趾高气昂的姿态联系起来。
  她家马车驶入崇仁坊后,自有街铺武侯上前问明是前来拜访少王,然后自有街徒上前将他们引入邸外闲地安顿车驾。
  下车之后,杨丽看到一架外饰华美的檀木香车正停靠在王邸外墙下,忍不住惊呼道:“谯国公家徒也与大王有谊?”
  杨显宗被家人搀扶下车,闻言后便嬉笑道:“阿妹能见车识人,可见在西京人面广阔,家业托你,真是良付!”
  杨丽白他一眼,闷声道:“这车正是我送出的,因此还被别家埋怨,言我具礼轻重不均。他们是不知物事辛苦,这一架车用料如何不说,单从安南运到西京,途耗已经倍余车价,可也只是泥牛入水,全无波澜!”
  “真是委屈阿妹了!你放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
  杨显宗上前一步,不乏怜爱的对堂妹说道。
  他们兄妹刚在这里站定,另一侧已经有几名鲜衣豪奴招摇行至此处,其中一人更指着杨丽嬉笑道:“刚在对街眼望,已经觉得有些眼熟,走进来看,果然是杨家娘子。小娘子也真是足力健捷,邸中这位大王可是入京不久,便追听到事迹来候拜?”
  眼见几人走近,杨丽眼神一黯,方待挤出笑容,杨显宗前行一步,拦在堂妹身前皱眉道:“哪家走力如此无礼,当街呼喊别家女郎,不怕亏败了主人门风?”
  那几人见杨显宗高大英武,先是愣了一愣,片刻后自有一人冷笑道:“蜀女近日欠于殷勤,原来是在西京傍住壮力。教你一个乖,眼前所立不是寻常门庭,高朋满席,没有闲流立足余地。念在故情,良言相教,杨家娘子如果能再作慷慨,去东市走买一些酒食送来,我家主人宴了之后,引你道左拜见……”
  “恶奴找打!”
  杨显宗听这几人言语张狂,心中更恼,提拳便往前行。
  那几人自恃人多,见状后也只是各自冷笑,并挽起了衣袖要作大打出手状。然而这时候,香车后转出一名豪奴,指着两方人喝骂道:“瞎了贼眼的匹夫,不见哪家车旁,滚去一边打闹!香车是我家郎主爱物,要是损害丝毫,扒了你们一身狗皮!”
  几名撩事豪奴见状,嬉笑着收起架势,向守看香车的那人连连拱手道歉,只是视线落回杨氏兄妹身上时仍是凶狠:“蜀狗不知天地广大,有胆量到坊街外殴戏一场!”
  杨显宗不理几人叫嚣,只是转头对杨丽说道:“真是委屈阿妹了。”
  杨丽深吸一口气,而后叹息道:“也知求阿兄明白,我不是无端怨你。”
  那看守车驾的谯国公家人自然也是认识杨丽的,倒也没有其他几名豪奴那样暴躁,只是站在远处对杨丽冷声道:“此处贵邸不是寻常,敬告杨家娘子不要在这里逗留招衅。你请托事务,我家郎主闲来也有问,只道当中纠葛太深,助言几句则可,也没有闲力专问太多。”
  杨丽敛裙颔首,向那人微作执礼:“多谢许老良告,家事忧困已经解决,今日冒昧登拜贵邸,正为告谢邸中贵人。”
  那名谯国公家奴听到这话,脸色不禁变了一变,满眼的不敢相信,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此处马厩连接王邸的侧门内已经行出数名王府仗身,直接邀请杨氏兄妹由此进入。
  更远处的位置,几名挑衅的豪奴眼见这一幕,顿时惊疑不定,正待要拔足退后,侧门里又冲出数名王府护卫,指着那几人厉声道:“自己入前受缚,等你家主人罢宴来引!敢有走逃,逃得了贱奴,跑不掉主人!”
  几人听到这话,神情更显灰白,心中苦作挣扎,片刻后只能乖乖行上前去被王府护卫系入府中。
  王府中堂里,欢宴正在进行,这也是为曲江池雅集造势的一部分。因于西京留守武攸宜并谋此事,武攸宜也是乐见势成,对此并不刁难,甚至还主动推动西京时流向王邸汇聚。
  李潼正在堂上观戏,听到门仆来告杨家兄妹入邸求见,吩咐兄长代为待客,他自己则站起来往侧厅行去。
  进了侧厅,杨家兄妹一同上前见礼,李潼见杨显宗姿势有些别扭,转又想起昨日塬上所见这兄妹打闹的情景,不免莞尔,但还是忍不住笑语道:“怠慢家事,理应惩罚。但二郎还有事务系身,为此该要自惜啊。”
  兄妹两人听到这话,俱都大生羞赧,不知该要如何回答。
  “门私简便,不必拘礼,入座吧。”
  李潼摆摆手,自己先坐下来:“不是准许二郎短休几日?是还有什么事务难决?”
  杨丽于席中抢先说道:“幸在大王恩庇,久困家门的纠纷终于得以解决。恩重不敢寄言待时,亲身走拜,敬谢大王。”
  “一桩小事,不值得念念不忘。”
  李潼笑着说道:“我是事外闲流,不便议论太多。不过当中曲折幽隐,也听家人浅言几分。蜀中民殷物饶,难得你家这样商义门庭不恋旧资,肯于苦行商途,转济关中。言则贩业谋利,但也是合乎盈缺均输的道理。
  人或耻言商贾事迹,但也难免坐享于成。只要能够恪守商义,不违律令,如果天下有什么地方你们不能行及,那是王化还未可称足够庄重!”
  听到少王此言,杨丽心中也是不免大生感激。近日饱尝世情冷暖,她倒是已经很难再为一时言语感动,但话由大王说出,却感觉分外的入心。更且游走权门,人多鄙言蔑视,肯如大王这般正视她家的更是罕有。
  她避席再拜恭声道:“家用所驱,劳于行走,不敢狂称商义,只是恪守长久物力之功,绝无悖离律礼之乱。大王执公正言,民女感激不尽。”
  “言重了,我也是先见你兄尚义风采,才信你家是笃礼之门。西京诸业,安在经营,如果再有这些闲情的滋扰,衙官仍是疏于理会,可以再入府细告。”
  李潼吩咐刘幽求去做事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这个杨家的情况,算是基本符合他的要求。
  这户人家家世比较清白,当然这个清白说的是没有与时局中人家有太过密切的交流。其家所以能够在蜀商群体中占据一席,那是因为乡业经营扎实,且掌握着许多岭南商贸的渠道。
  这一次受困是家长暴毙被同乡刁难,而且刁难其家的人,李潼也有些印象,正是武周后期与二张兄弟关系比较密切的蜀商宋霸子。不过二张兄弟现在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那个宋霸子的关系则是魏王武承嗣。
  说是关系,其实商贾门庭又哪能与真正的权贵平等论交,无非这个宋霸子美色进献,是武承嗣的一个宠姬。但就算是这样,已经能够狐假虎威,压着杨家输出了。
  武承嗣眼下正当红,既是亲王又是宰相,李潼也扛不住他,但也不至于怕了一个门下商贾。更何况眼下他人在西京,又与武攸宜互动密切,既然流露出来要过问的意思,西京这些衙官们自然也能识风向,放过杨家两不相帮还是很乖巧的。
  听到大王温言,杨丽更是眼眶微红,她从婢女怀里拿过锦盒,双手奉上:“人离乡贱,西京尤险。民女近来颇受人势刁难,大王良教如甘霖慰我。西京诸业自我散出,却不得片言微助,众知大王过问公道,原本所取产业尽数归还,心知此非归于人情,而是归于王教,还请大王勿嫌贱业,笑纳不辞!”
  李潼抬手接过锦盒,忍不住打开稍作翻看,心则有些不争气的跳快起来,单单这里面的产业凭证便显示出这个杨家在西京财力丰厚,较之刘幽求打听来的还要更厚实几分,怪不得会遭人惦记。
  如果真是金山银山摆在面前,李潼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忍得住,但如果只是一些地契,倒也还算豁达,他合上锦盒用手推回:“物归原主,可见人情淳朴不失。一时刁难,不足厌世,产业安守,不必杂想太多。我爱人情趋我,并不贪求物业杂余,不是虚情矫饰,你兄该有所见。”
  “我、我觉得,大王还是收下来是好!或许家用不亏,但众用实亏,此前为了、为了……卑职还传信家人求财,阿妹所以怨我,旧恶有此一桩。”
  杨显宗闻言后却张嘴说道:“况且这些产业早已经分散别家,如果没有大王的关照,更难集回。我家积储丰厚,乡产养生自足,这些西京外产益一家不如益万众。即便大王不收,我也是想收下!”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有几分感动,这才是好员工啊,带资入股,出钱出力,所陈述的理由都让他无从反驳。果然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王就是全都要!
第0245章 曲江樱桃园
  虽然杨氏兄妹言之恳切,但李潼还是没有收下杨丽所进献的产业,原因也很简单,他并不需要这种方式的投献。
  如果只是家财,他并不缺,别的不说,单单八百户实封的封国所出,便足够维持他日常用度。宾客盈门兼有礼货出入,如果没有什么囤聚的奇趣,他一家人生活足够维持在世道绝大多数人之上。
  世道惯于趋势,才流以文篇干谒,商贾以利货求宠,这是从古至今都不能杜绝的一种风尚。无论这个杨丽心迹究竟如何,但商人本性便是尚利。
  李潼也不强求所有人都跟他一起吃糠咽菜的搞革命,他心里是想跟这个蜀商杨家缔造一个长久的合作关系,所以从一开始便要划定一个底线,彼此之间不作那种权钱输送的私利关系。
  毕竟他就算是求财,也不是为的自身奢靡享受,说的自私一点,希望改朝换代能够插队抢先,说的伟大一点,那就是希望能借自己所掌握的人物资源,通过故衣社这一组织,给这个世道寒苦民众一点慰藉。
  而且就算他将这些产业收入王府之中,很快也就会被纳入监控之内,调用不再从容。
  他的王府中始终有耳目存在,这一点李潼很清楚,也没想将这些耳目甄别剔除,这些眼线虽然监视着他日常行为,但对他也是一种保护,动静不逾规矩,秘密放在府外。只要积极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使自身祸福与大势相关,寻常即便有什么小错被监视到,也不足动摇他的安危。
  杨显宗是要更加清楚大王麾下人事构架,见堂妹还要强献,索性主动接过那锦盒,并说道:“大王仁正,不纳门私之惠,卑职无扰大王,必妥善安排。”
  他本来就是故衣社万年分社的直案之一,将这些产业交付分社,自然有专人负责统筹。此举除了尚义之外,其实也不乏私计。
  杨显宗是很清楚如今故衣社人势壮大,河洛、河东、秦雍三大行社,下方又设有长安、万年、洛阳、合宫等等八个分社,所覆盖人众十余万,两京之间三教九流都有影响。
  眼下他家将西京产业捐出,看似是慷慨舍财,但从长远来看,也让他家与故衣社这庞然大物联系起来,彼此互通有无,各自得益。
  产业的交割,李潼不在府中进行,但杨家捐输重业助益故衣社,他还是要有所表示。想了想还是举手吩咐家人取来武攸宜让人送来的曲江园业的园契,并赠给杨氏兄妹。
  “案外余事,不足细表。二郎勤恳尚义,我是深有所感,聊作馈赠,助你家人安在客居。”
  曲江池附近的产业备受瞩目,是不适合交给故衣社经营的。王府里凡有什么经营的人才,也都被李潼陆续外派。
  特别这份园业夺自窦家,李潼怀疑武攸宜是故意挑拨才这么豪爽赠送,他虽然不怎么在意窦家,但这园业留在手里的话,经营的坏那是浪费,经营得好又会让窦家长久怀怨积忿,不如转手送出。
  而且李潼也想借此考验一下这个杨丽的商能,如果一座曲江园业都经营不好,就算未来还要与杨家合作,干脆让他家再派别的人员过来负责接洽。
  杨丽是不知太多隐情,见产业没有送出,却又获赠豪业,心里难免忐忑,偏偏堂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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