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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冠冕唐皇-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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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恰逢杏树挂果,武攸宜担心遭到游赏民众偷采而影响收成,索性派兵将整个通善坊都包围起来。可是曲江池周边所聚民众少说也有数万之众,不乏人怀念杏园美景,眼见重兵把守坊区,难免遗憾。
  如果只是寻常时节,既然禁不可入,也没人敢轻易犯禁。可是此日曲池周边几乎聚集了长安所有性喜躁闹的侠少之流,心里有不甘心,群情鼓噪之下,便与把守通善坊的卫兵们发生了冲突,大量民众蜂拥而入,几乎将园中果实采摘一空。
  李潼是在夜中樱桃园里宴会上得知此事,听完后只是忍不住的乐。讲到敛财,武攸宜这个家伙也真是一朵奇葩,大财不放过,小财也不舍,结果眼见就要两头落空。
  “仆等已经陆续潜入西京城中,分散在春明门左近诸坊,牲力也都陆续送入城中,暂存在东市一些铺业之间,待时而动。”
  樱桃园里前厅笙歌热闹,李潼却在后院偏僻屋舍里接见已经秘密潜入城内的杨显宗,听到杨显宗的禀告,他便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所见春明门附近守卫卒力多不多?动事之前,先设后路,如果卒力太多,再想别计引走一部分。”
  杨显宗闻言后便点头道“如果能再引走一批卒力,自然是好。今次用事,弓矢利器不敢擅用,若真迎对守城兵勇,还是有些勉强。”
  “这件事,我记下了。”
  李潼点头说道,关中仍存有府兵底子,民间刀剑等器械管制还不算严谨,但是弓弩之类的重器,意义又不相同,哪怕是乡野之间那些猎户籍民都要乡县报备,同时每年还有县廨衙役不断的巡乡检查。
  长安城里有盗匪侵入,这还不算是多严重的大事。甚至旧年太州地陷时,还有乱民直接冲进了神都城里,虽然也有驱逐抓捕,但也没有大规模的穷问不休。
  神都城里的女皇武则天对于关中民力本就警惕有加,如果得知有这么一股既有组织力、又怀有弓弩重器的盗匪出没于西京城内,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说不定就会引发新一轮的大地震。
  杨显宗并没有在樱桃园逗留太久,交代一些细则并密约之后,便头顶毡帽、遮住面容,快速离开了此处园业。眼下曲池坊内外都哗噪异常,他行踪虽然有些鬼祟,但也并不起眼。
  送走了杨显宗之后,李潼还未及入席,武攸宜旋即便来,入园后便是一副气愤不已的神情,怒声道“那些刁民们竟然如此贪婪斗胆,戏弄取乐不足,还要侵吞旁人家产,真以为朝廷章律闲设?”
  如果不是情知前事,李潼说不定还要以为武攸宜是在骂自己呢,闻言后只是劝慰道“生人自有百态,优劣各不相同,最重要还是眼前大事,等到此间忙完,留守再追究这些微细也不迟。镇牧此乡,还怕走失几个刁民?”
  关乎到迎合女皇的大事,武攸宜倒也没有因为杏园被抢而乱了方寸,但还是忍不住咒骂发泄“这些刁民生贪物力,奸恶至斯,却还要将他们群情饰美,祝幸君王,真是让人不甘心!曲江聚散之后,一定要严查坊里,民户家中凡有杏仁,必是恶贼无疑!”
  听到武攸宜说的凶狠,李潼也在心中冷笑,那也要你有时间和机会才好。
  “府员已经拟定章表,河东王览过无疑,具名即可。”
  说话间,武攸宜又从身边摸出一份函文递给少王。
  李潼翻看表文,只见所写也都是先前所议诸事,当然落笔还是以武攸宜为重,至于少王在其中作用只是捎带一提。
  他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提笔便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武攸宜这个家伙小算计,简直让人假装猜不到都难。
  不过李潼心知,兴祝女皇长寿从而分薄朝臣争嗣的力度,这件事自己的态度如何并不重要。无论他有没有人气,政治上眼下的确是一个边缘人物,表态再怎么热切,对他奶奶而言,作用都没有那么明显。
  他的作用主要还是体现在离间武攸宜,让武家子内部出现裂痕,武攸宜态度彰显的越热切、越明显,也能更体现出他出力不小。
  眼下的武攸宜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篇表章送去神都之后,极有可能会被女皇用作导引朝堂风气的重要道具,只是欣慰于少王大度,不在这些小节上计较。
  西京留守诸官佐的署名,武攸宜已经先弄到了,此刻再让少王具名,便可以说是统一了西京群声。
  虽然看少王越来越顺眼,但他心里仍然警惕不失,自觉得少王前后出了这么大的力,不可能甘心只是敬陪末席,或许暗地里还在搞什么小算计。
  所以他虽然在少王面前满口说着只待曲江雅集结束之后,才会遣人入表。但其实收到少王签名之后,转头便派遣信使连夜出城,驰驿将这一份表章送往神都去。
  就算少王不地道,暗里具表呈送,也绝对快不过他的信使驰驿奔行。这一份首功,他抢定了!
  对于武攸宜的小动作,李潼倒不是很清楚,但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武攸宜更加贴心可爱。这真的是眼前有多么热衷取宠,事后就会有多么尴尬打脸。
  他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担心武攸宜心生警惕、不肯听从才没有多说,却没想到这家伙已经主动这么做了。
  曲江雅集,连日兴弄,山水游厌之后,时人关注重点自然转移到了人事风情上来。而平康坊诸声艺馆堂也敏察人愿,已经开始安排伶人当街戏演,逐步的烘托氛围。
  比较让李潼哭笑不得的,还是首日登台戏演的平康伎们,几乎不约而同的都戏唱少王新作的《平康游》,俨然是把这一首新诗当作平康坊的坊歌来进行推广。
  声辞曲调俱都相同,那么能够比较的只能是那些演艺的伶人们各自声色妙处,也是众说纷纭,不一而足。且不说群伎声色优劣,少王此诗一出,曲江周边所有余声几乎悉数销声匿迹,凡有歌唱,必是《平康游》。
  如果说少王前作《逍遥王》还是因那风流意境而被风月人士追捧,那么这一首新作繁景铺陈,细节翔实,就更加让那些风月人士喜爱不已了。
  莫大家在平康坊地位比较超然,不属任何馆厅,自由自在,少受约束,近日也不登台戏演,只是陪伴旧友闲游。于车上听到街中唱辞,她脸带微笑,望着同车之人问道“大王新作风靡此间,杨郎觉得韵中才情如何?”
  与莫大家同车出游的便是才名满天下的杨炯,四十出头的年纪,身穿素色圆领袍,面貌清癯,两眼有神,听到莫大家的笑问,他便叹息道“旧在边远,已闻王名,即入内馆,听闻更多,确是一时风流宗主,难怪能引人情趋望。”
  莫大家闻言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转而叹息道“如此言论,似非杨郎能出。美声歌唱满途,行遍听厌,能忍才欲意气?”
  “细娘如果只是好奇,那我也只当闲问,如果是为旁人传声,还请你不要害了这一份旧情。”
  杨炯闻言后冷笑一声“我知近日坊间每有闲言,道我入西京是要折河东大王才誉。一些闲流,厌人安生,鼓噪滋事,却要夺我一份清静。”
  “我也只是好奇,杨郎既入西京,却不行拜名王,也不宴会宾客,离群独居,让人遐想。”
  “知我少时勇,敢欺少年穷?”
  杨炯叹笑一声“更何况这位大王才富趣高,世道几人敢言轻胜?王者风骨,不可气夺。我虽然遗有意气之名,但也不会给人做什么行前小卒。”
  “莫非真有人要借使意气?是不是几位新王?”
  莫大家虽然性格淡泊,但也难免妇人探幽的心情,此际又是与旧友闲聊,自然也就有些随意。
  “新王焰华张浮,哪是我这懒散之人能够追近。”
  言虽如此,杨炯眼中却流露几分不屑,转又叹息道“这当中的曲折幽隐啊,让人敬畏。我佩服那位大王,能以风流姿态冲突于罗网之中,只是奉劝细娘,如果有什么亲徒在坊里,不要轻易近身求幸。”
  莫大家随口一问,却不想引出杨炯这样的回答,再联想方才杨炯误会她为人做说客,心里更觉惊悸,不敢再发问,也不敢再细想。
第0262章 谋杀河东王
  曲江集会在整体欢快的氛围中进行着,但这世上大凡什么人事,又哪能完的取悦所有。更何况在如今这个世道下,人人胸怀不乏荆棘,或是自保、或是伤人。
  入夜宵禁之后,诸坊坊门各自关闭,外街上少有行人,但是临近曲江的城南诸坊、坊中仍是热闹非凡,各家园业中自是歌舞竟夜,街面上也不乏行人长歌。
  位于曲江西岸的青龙坊,或不及曲池坊地缘那么近,但也是东南盛坊之一,同样不乏权门园业,且两坊之间自有水道勾连,哪怕坊门关闭,也能昼夜往来不禁。
  青龙坊西南角一处园业中,同样有丝竹声传出,只是堂中宾客少有,郎主几人散坐中堂,使得氛围有些压抑,就连那些堂中操乐的伶人们都提心吊胆,唯恐主人迁怒。
  一名华衫年轻人自堂外阔步行入,一边走着一边语调急促道“打听到了、打听到了,原来……”
  “噤声!”
  堂中斜卧的中年人坐起身来断喝一声,然后向那些伶人们摆手道“都退下吧!”
  闲杂人等悉数退出,中年人让家奴关紧了房门还不止,又吩咐移来屏风在堂中隔出一块私密空间,然后才望向年轻人低声发问道“打听到了什么?”
  “这两人集弄西京人情,原来是为了集聚众意,向神都献表、祈祝圣皇长生……”
  年轻人坐下来,抓起案上酪饮,一边喝着一边将自己打听到的讯息悉数道来“前日留守集聚西京各司衙官,勒令具名列表,明日他们还要普告于众……”
  “果然,果然另有隐谋!”
  中年人听完之后,已经忍不住冷哼说道“河东王巧言令色,精谄擅媚,留顿西京不去,察其旧迹,必有所图!鼓弄起这么大的人势,这是要窃夺咱们关中乡情,作他晋身博宠的筹码!新王旧王,彼此恶如水火,武家子能忍旧王招摇浪戏,又怎么会没有深刻原因!”
  “还是叔父高计,事发之前已经有所预见,先伏几人于少王客席。”
  席中另有人不乏佩服的望着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闻言后却叹息一声,并恨恨道“世情不恤,就算有什么见识,又能益世几分?我家久立此乡,诸司衙官不乏旧好,但是谋成议定竟然声讯无传,凉薄可见!总要做些事情,让那些看轻我家的门户不能再作窃笑!”
  “可是京府衙官不能抗拒留守,河东王又巧计用奸,色艺聚众、货利迷人,眼下是已经计成势成,只待引发。京邑各家不乏预事者,眼下就算追用谋计,又该怎么阻拦?”
  言中虽然不乏果决,可是讲到该要怎么做,在场几人却都多有茫然。
  “河东王浪才穷恃,不计自身宗枝之贵,风月邪扬取媚于众。如今西京也是才士云集,难道就没有二三狷狂不屑此荒淫、才气痛击?”
  一人如此说道,在场众人闻言后神态不免都有些不自然,诗情才气不是他们所长,言中虽然对河东王诗章贬低,但口诛则可,执笔伐之则实在力有未逮。
  中年人闻言后也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近日西京所聚时流实在不是少数,以才情而论便有杨令明、李茂之等诸士。可是这些人却徒负才誉,见王怯声,反而不如寻常庶流敢于逞技。河东王擅弄群意,凡有才艳一时者,未为人知,已经被先一步网罗入府,都成宾客。想要在此途击他,实在很难。”
  讲到这里,他见众人不乏颓意,便又冷笑道“以短击长本就智者不取,更何况雕虫小技除了取媚闲情,又岂足谋身?此途不可,自有别计。你等也是豪门贵足,眼前一点危困就值得愁眉不展?以我观之,眼下起码还有三计可作谋用。”
  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得都瞪大眼洗耳恭听“哪三计?”
  “夺货、烧仓、杀王!”
  中年人眸中幽光闪烁“关中是我门庭祖业所在,无论是唐是周!旧年所以苦忍,一者在于忠节恪守,二者爱惜乡徒人物。可是如今,皇嗣幽在禁中,神器已经易主,忠节已经不知何存。河东王这个宗枝败类与武家子比奸用事,操弄这些丑戏,取媚于上、下掠民资,实在可耻!”
  “他们不是要索捐丝麻搓弄长命缕?那就让家徒散出,游说乡户,今日止取丝麻、明日则取田宅,后日妻儿都将要异宗!”
  “可是,丝物还倒罢了,各家都是珍重储用。但是贱麻之属,草野寻常可见,又哪里防禁得住啊!建安王日前已经布置家徒在城池内外搜刮这些货品,此前缘由不知,现在知悉其谋,才知是囤聚取利。”
  中年人闻言后又冷笑道“赤贫寒丁,最珍物力,寸麻所舍都图回报。先前城外家徒不是回报庄客多逃,入了什么捐麻入社的行社?这个行社既然是贩麻牟利,囤货必然不少。即刻派人联络那行社,贱收他们的存储,敢有不遵,吓他将要追问藏匿亡户之罪。武攸宜久居京苑,必然不知这些草野微事。他临时收储,能得几分?”
  “我家丝缣足衣,收买那些贱物又有何用?难道也要学那些奸巧之徒,争作这种邪媚之计?”
  席中一名子弟不解问道。
  中年人看他一眼,叹息道“你们幸生在豪庭,祖辈荫泽能保衣食无忧,可你们以为这些日常用度都是凭空得来?那二者必然是借集会操弄丝麻时价,收割盈财。我家得货在手,转出转入,裨益家用之余,还能弄坏奸流阴谋。”
  “一边收储麻货,一边打听武家子收储所在,伺机烧仓。待他空有媚上之计,却无收储之实,情急愁困,还有什么狂态可作?此徒近年夺我西京民财实多,不独我一家受害,要让他把吃下的统统都吐出来!”
  中年人讲到这里,已经一脸狠态“这件事,也不必一家独专。大可传告西京时流各家,凡有财有力能够聚货的,都可以一同入场。届时草野无货,看他更求何门?”
  “可他如果再恃凶强夺……”
  “所以还要另有布计,杀王!直接将这武氏伪王杀在西京城中,譬如前汉强臣谋杀诸吕!”
  听到这里,一名年轻人自以为得计,拍案大声喝道。
  “不要胡说,小声些!”
  中年人闻言后已是脸色大变,忙不迭开口喝止,然后又低声道“诸武弄权,武攸宜不过偏支外系,雉者仍在,杀了他不过是招引祸患!”
  “不杀武攸宜?那又要杀……”
  “自然是河东王!”
  中年人咬牙狠声道“唐家立业甲子有余,不想生出河东王这种宗枝败类!此子旧年便已经招摇弄事于东都,献经求宠,离情惑众,以其宗枝之亲近,作弄革命之奸谋。如果不是他招摇蛊惑,使群情涣散,人不知大义趋止,漫漫世间,竟无一二精忠之声能达于上。想是皇嗣感此生民不义,难免志意懒散,才恨推神器……”
  讲到这里,中年人已经是神态激动,咬牙切齿“寻常门第若生此典卖祖业的败类,尚且不能嗣传悠久。唐家命途艰难,先有庐陵,后有河东,此二者人伦败类,杀之无惜!武攸宜之类,祸人不过表里,河东王才是社稷膏肓之疾,如今尚且蹈舞于世,若不杀之,不能民情集一!”
  “况且,如今武攸宜还是在势之选,身侧精众云集。河东王则势外闲客,乏于拱从。此二者乌合为友,即便杀了河东王,武家子怕是欢快更多,不会穷追。”
第0263章 娘子随戏
  清晨时分,李潼起床之后,便见小娘子唐灵舒已经一身男装俏立庭前,笑语道:“娘子是打算与我同往赴会?”
  唐灵舒闻言后点点头,并正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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