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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冠冕唐皇-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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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3章 娘子随戏
  清晨时分,李潼起床之后,便见小娘子唐灵舒已经一身男装俏立庭前,笑语道:“娘子是打算与我同往赴会?”
  唐灵舒闻言后点点头,并正色说道:“我虽然相信大王凡事有度,可是色艺迷人,人情难却。宁肯我背负妒名,反正我也听不见。可要是大王被人误会只是沉迷色性,就免不了会有浮物争献,真正有益的人事就难入门了。”
  见这小娘子一副义正言辞状,李潼不免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笑语道:“如果连戏弄风月,宅中人都要追从不舍,娘子就不担心旁人目我治宅尚且不能,更乏御众之术?”
  “不会的,人如果真有才力献施,当然是要知己长用。只要长久跟随下去,自然能知大王才艺如何。如果只是因为表象就弃逐,那也根本就没有长久追随的心意,只是投机借势。”
  这娘子振振有词,可见也是苦想一番,说完后又不乏忐忑的偷瞄大王:“况且,大王近日出入都是人迹杂扰的场景,我拱随左右,急时也能当作护力使用。”
  说话间,她手腕一翻,一柄短刃已经持握在手,足下一顿,娇躯飞跃几近半丈,便削下庭木高处一枝。
  话已经讲到这一步,且还动了刀子,李潼还有什么可说的。而且这小娘子一番言辞倒也并非胡诌,还是有些道理的,李潼还是有些低估了《平康游》这首诗的影响力度。
  白居易诗本就以浅白通俗著称,常能风靡市井闾里。如今是少王出手,再加上平康坊那些伶人们不遗余力的推广,这首新诗的风靡程度简直令人咂舌惊叹。
  诗中所涉伎馆、伶人之类,近日生意都是暴涨,许多人对于瞻仰少王战斗过的地方热情十足,也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氛围如此,以至于许多人真的将李潼当作一个纯粹的酒色之徒,交际言谈全在风月,不涉其余。毕竟长才不是人人都有,声色则人人可弄,人生三铁,总有人以此曲求。
  李潼既然写出这样一首诗,自是不避风流之名,但尺度全失、过犹不及,因此耽误了正经事情,也实在让人有些不胜其扰。甚至就连一直对他偏爱的嫡母房氏,昨夜晚餐时言中还暗有规劝。
  至于李守礼那个倒霉蛋则更可怜,干脆被禁足家中,不准外出。房氏本就庄雅之人,往年处境忧困,对儿辈管教不深,如今日渐从容,当然不乐儿子们负此浪名。
  有这小娘子跟在身边,李潼倒也能得几分清静,不至于再有人硬凑上来、强请他去搞什么共乐游戏。至于贴身拱从之类,他也只是笑笑不评价。
  如今的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私室中也常练角抵军戏,就算身边守卫尽马虎,也不必仰仗一个小女子保护。毕竟他是亲自策划过搞掉周兴,对于这种小概率事件也并不失于警惕,真正危急时刻,无论身边拱从多少,自己能有自保之力才会踏实。
  为了近游曲江方便,眼下一家人是住在了城东高地的乐游原别业。李潼带着小娘子往马厩选马时,便见到李守礼游魂一样的在马厩附近游荡。
  “三郎,又要出行啊?”
  见李潼行近,李守礼忙不迭凑上来一脸堆笑,拉着他手臂说道:“南园那么多宾客、事务,你一个人兼顾得来?咱们同去啊,我也不出园舍,就在堂里帮你照应客人们。”
  李潼闻言后冷笑一声:“还是免了吧,我听某人说不曾把欢戏细诉,我能描此,纯是自习?人前端庄,人后浮浪?”
  李守礼听到这话便一脸的尴尬,搓着手嘿笑道:“还不是娘娘偏爱你,就算有什么小错,也不会严厉训责。这话也只是门私里推诿过错,至于在外,我当然半字不会吐露!恶名我独当之,只求三郎带契出入……”
  “你就安在宅里吧,与独孤家论婚在即,浮名过甚也是场面难看。独孤琼那小子,我也不准他再入场,你们两个并在这里练习马球,磨合队伍。等到曲江事了,列队游戏,与两京纨绔侠少竞技争勇,还不够你欢乐?”
  李潼也不是不近人情,只是料想曲江事毕、声传神都之后,他们一家怕也很难长留西京,眼下只是戏弄风月,马球联赛还没来得及推广。让李守礼挑选一些西京子弟编成队伍,异日回到神都就直接上马开干。
  李守礼风月初尝、自然有些不甘寂寞,但见李潼他们引马而去,也只能老老实实蹲在家里,招来府员恨恨吩咐道:“去将独孤郎几员请来,枯燥不能一人独守,告诉他们如果不来,以后都不要再登我门第!”
  经过几日铺垫,曲江集会终于进入了正式的肉戏,日前西京留守武攸宜露面于曲江畔,将与少王所计公布于众。时流对此虽然反应不一,但整体上还是以逢迎为主。
  为了便于铺设竟演,并统计大众捐输的丝麻,集会的主场地已经转移到了通善坊的杏园中。武攸宜虽然心痛那些被人哄抢的杏子,但也还是大局为重,索性将坊区完全开放,供人入内观戏评选。
  评选的章程主要还是由李潼拟定,规定凡有籍民入内,便默认名下寄麻一斤,流水观戏,可以随便投给任何一个登场戏演的平康伶人,以此广求人众参与。
  出入的人多了,声势自然更大,涌现豪客的几率也更高。毕竟只有流量做起来,才能畅想如何变现。
  不过这样一来,统计的难度也是倍增,留守府并两县衙署吏卒并用仍然显得手忙脚乱,也让坐镇主持的武攸宜无暇关注其他,倒使李潼安排起其他事物来更加从容。
  离开乐游原坊居之后,李潼并没有往杏园观戏,而是直接来到了樱桃园。如果说杏园出入的那些民众是流量的话,那么如今樱桃园便是主要的内容产出地。
  这里聚集着许多此前李潼召集起来的时流才士,或是编写曲辞、或是协定声律,每天产出丰富的内容以供平康伎戏演。
  不过虽然不能前往杏园观戏,这些才士们的生活也并不枯燥无聊。樱桃园本就是时流评选曲江周边名园之一,环境优雅不说,杏园那里每天评选出来的声色诸伎也都送到此处,集中案习排演新戏,场面也都可玩可赏。
  少王入园,园中才士们倾巢出迎,为首是一个三十出头、仪容俊朗的文士,名为李迥秀。
  李潼先让家众将唐灵舒送入园中别室,才转过头来与一众才士们寒暄一番,问一问今日劳事情况。
  集会转往杏园已经不是第一天,最开始虽然还有些忙乱,但现在也已经上了轨道,无非戏演几场、入园几人并集货多少,李迥秀领衔才士,上前作答。
  李潼听着其人汇报,也忍不住在审视这个李迥秀,确有俊雅之资兼世族气度,言事从容不迫,谈吐也是雅趣十足。
  李迥秀是初唐元从功臣李大亮的族孙,向上追溯同为陇西李氏一支,也属关陇子弟一员。但其人却并不同于寻常勋贵子弟、独恃祖荫,本身极富才情,先是进士出身,后又制举得中,秩满待选、归乡探亲,恰逢曲江集会,便被王府佐员请募来。
  不过李潼感兴趣还不是眼前其人,而是其后诸事。他自己亲长不检点,让他干亲不少,而这个李迥秀则是能让张氏兄弟喊爸爸的狠角色,且据野史稗计所载,似乎还与上官婉儿有那么一段情。
  即便不论这些艳传,李潼倒也觉得李迥秀其人不乏秀才,樱桃园这里诸事、自己有时无暇顾及,托付其人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难得对自己心意也揣摩得很准确。
  “茂之良才,诸事付你,可谓有托。还有你们诸位,俊才豪施,助成大趣。园中所备或未足飨才,凡有所疾,直需道来。”
  对诸才士慰问一番,李潼便任他们各自就事,然后便自居别厅,召见园里分任庶务几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轮到田大生的儿子田少安。
  田少安二十出头的年纪,在王府受教数年,已经很有几分精干姿态,于是也被推任外事,如今是长安社的直案之一。
  “不出大王所料,近日西京诸家果然频频联系舍中,访买麻货,各方库存猛销……”
  田少安一边说着,一边将籍簿奉上。
  李潼接过账簿细览,发现西京各家多数都在簿上,甚至包括此前被武攸宜强夺园业的皇嗣外戚窦家与豆卢家。
  见状后,他眉头不免皱了起来,心中暗觉有异。他倒不是觉得这几家蠢钝、不能见到当中谋利机会,但储麻能够牟利是建立在武攸宜这个具体操作者的身上,这几家方被夺产,难道就不担心这次仍会储货肥敌?
  或者说,他们已经想到有什么手段可以反制武攸宜,所以才敢试淌浑水?
  李潼还在迟疑之际,便又听田少安说道:“社中库存虽然锐减,但各类人势纠纷也都频生。如簿上所列,西京诸商贾买货还肯公允作价。但各家豪室却凭乡势豪壮,不肯惠及庶社,反而各种刁难,近似强夺……”
第0264章 色是杀人刀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眸光转冷,心生不悦。
  西京这些豪强们,虽然在武攸宜的欺压下忍气吞声,但也绝不是什么善类。故衣社虽然如今声势不小,但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寒人庶众党结为友,不足重视。
  事实也的确是,故衣社虽然十数万徒众,但组织本就分散,人众散在两京之间千数里广袤区域当中,哪能比得上那些地方上深耕数代人之久的乡土豪强。更不要说关陇这些豪族几佐帝业,能看得起那些蚁众才怪,无论私结与否,也都可欺可压。
  蚁民不足为患,不只一时的观点。早在隋时,隋炀帝初征高丽,山东、河北等地已经民变频频,但真正动摇隋业根本的,还是杨玄感作乱。最终定鼎天下的,又是同为关陇出身的李家。
  李潼也不是看不起这些关陇勋贵,但就算是祖上英雄辈出,但几代人养尊处优下来,基本上也都废的差不多了。
  除了趁着地利条件搞搞宫变、个别人物基因突变的返祖之外,整体已经可以说是不当大用。这一点在武周代唐和安史之乱中体现的最明显,实在是已经祖风不再。
  李潼虽然也有笼络关陇勋贵的想法,但更看重的也还是他们所遗留的祖荫,以及这么多年来于朝野之间、特别是在南北两衙禁军体系中所积攒下来、那种珠丝密结的人事关系。对于当下人物,心里评价并不算高。
  他摆出这样一个架势来,那些人家要借道发财,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可是吃相做的太难看,总是让人心里不爽。
  世道总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李潼虽然心里不怎么舒服,但眼下主要针对的还是武攸宜……是了,武攸宜!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又抓起账簿细察一番,心中思绪飞转,指着账簿上几户人家,包括窦家在内,低声叮嘱田少安“拣选一些耳目灵活的卒力,去暗查一下这几家近日所计,他们海吞巨货,未必是作寻常谋利助势。”
  田少安上前领教,待看到名目后又说道“恰是这几家,虽然收取巨货,却又严嘱不准外泄,说是如果听到外间有什么相关风传,余资尾款不再支付,还要追究泄密之罪。”
  李潼闻言后点点头,对此并不奇怪,他所指出这家,都是关陇门户中与武攸宜积怨颇为深刻的几家。因为出价低廉,几家近乎包揽故衣社在西京附近过半存货,似乎对时机的看好,还要更甚于李潼这个谋事者。
  不过李潼并不觉得他们几家是单纯的牟利,当中肯定是有着更深刻的谋计。特别如窦氏这样的外戚门户,武周代唐对他们的声势挫伤才是最大的,如皇后刘氏一家,革命之前便几乎被满门杀尽。
  窦氏虽然旧日门庭显赫,但越是如此,反而越危险,李武夺嫡的争斗中,他们就是天然的拥李派。像武攸宜谋夺曲江园业,首先下手的便是这几家外戚,让他们失财又失势。
  至于这几家打的什么主意,李潼也不好说,因为可能实在太多了。但有一点李潼很清楚,那就是这几家再怎么折腾,也难折腾出一个好结果,反而有可能让关中和朝堂形势更加严峻。
  不过李潼也早习惯这个时代人众不甘寂寞的狂野作风,凡有所谋都得预留变量以供乱中取机。暗中查探一下他们在私谋何计,也是有备无患。
  田少安领命退出,吩咐走卒去传达少王嘱令。
  李潼有些心绪不定,又在房间中枯坐片刻,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侍者入告园中声伎又演成新曲。他心中正有烦躁,索性起身准备观戏、稍作消遣。
  杨丽新修的这座园邸,不独以樱桃植株繁盛而著称,各种楼宇亭台也都多有可赏。
  李潼穿过樱桃园,往内处行走,不多久便来到一座小楼中,身在楼外已闻莺声,走进去后便见自家娘子唐灵舒正在席欣赏台上声伎歌乐。
  “是因为有我跟随,大王趣乐不能尽兴?”
  唐灵舒见大王行入,连忙起身相迎,并低声问道。
  李潼拉着小娘子往席中行去,一边走一边笑语道“寻常也是如此,半日园中劳事,半日游赏杏园。你闲在这里,是不是有些无聊?”
  “怎么会,这些娘子都声乐动人,真是我见犹怜。”
  “可我却不是桓大将军,威赫有欠,功禄更缺。”
  李潼笑语说道,并对同时迎上来的杨丽点了点头。
  楼里除了平康诸伎并王府群音声之外,还有那个平康坊的莫大家。
  李潼对这女子声技印象深刻,此前又偶知其人居然还借杨丽之手向故衣社捐输重金,不免更生亲近。适逢樱桃园多集平康声伎,索性将她礼请入园,管理并与自己府上乐师们调教这些声伎,为之后前往神都献曲作准备。
  “内子简礼,有劳方家关照。”
  李潼对这莫大家也很有礼貌,入席之前先打声招呼。
  “娘子率性天真,并得大王平易风范,不因妾等声伎卑贱见疏,妾等自感荣幸,哪敢夸言关照。”
  莫大家口中笑应,望着眼前一对璧人,心里却颇有感念。
  少王俊雅才高、不需多提,或有风流之名过于浓炽,以至于让她怀疑兴弄雅集只是为了将平康声色召入园中供其狎乐。
  可是入园几天,所见少王行止都分寸有度,哪怕私室相对也无露猥亵,似乎真的只是专情舞乐方伎,远不是乱怀的放荡模样。
  今日所见这娘子,也并不像寻常高门贵妇或高傲或厉怨,虽然言中不乏暗探少王园中行迹,但也心机浅露,自有一种情迷小妇人的娇憨,却不是傍门闺怨的凄楚。
  由此可见,这位少王家风简约豁达,不像她旧日游走高第,所见或森严苛刻、或浮华积秽。能够在这样的门庭供事,也让她心态轻松,多有知足。
  但是想到旧友杨炯所言,她心里也难免有些阴霾,想不通世道中人何苦为难这样一位与人无害的少王。
  少王入席之后,台上舞乐继续排演。能够入在此园的,都是杏园大众每天评出来色艺俱佳之选,本身已经不俗,知道少王挑选她们是为了扩编祝寿新戏,能有机会直登神都大内繁华舞台,一个个自然也都十足卖力的表演。
  诸戏演完之后,少王将群伎表现优劣各作点评,并吩咐康多宝、莫大家等内外高手继续侧重调教。
  正待起身携自家娘子前往杏园观戏之际,莫大家却上前轻声道“大王请留步,能否稍屏余者,容妾私言陈述几句?”
  李潼闻言后便顿足,稍作沉吟后示意莫大家跟随进入楼里一间侧室,只留下唐灵舒并杨思勖,这才望着莫大家笑问道“不知方家所陈何事?”
  “贱名单行卓,大王呼名即可。”
  莫大家并不入座,只是垂首席前轻声说道“贱籍草草几十余,生无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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