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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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真要留下他?”
杨思勖在一侧闷声道,此前行刺一事,他因失职而自责良久,到现在也不能释怀。
李潼闻言后冷笑一声:“留下他做什么?前事查实之后,直赴陇山招取那些荫户,事了杀之。”
无怪李潼心狠,与这个窦七交谈一番,他心里都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彼此都是卖祖业的一把好手啊,留下来肯定隐患多多。
他需要的只是窦家积攒的这些底蕴而已,至于这个窦七虽然也有一些邪才,但跟自己技能点有些点重了,而且还不如自己玩的这么骚。
他不是没有容人之量,只是不值得为这个窦七付出,蛊惑煽动几句,就当自己卧龙凤雏啊?就连你们那些盟友们,都嫌弃你们大而无当。
有这种精力,我回神都去攻略养成姚崇、宋璟不好?
虽然这么做有点言而无信,但这个窦七也不是什么睚眦之怨,是真正对他动过杀机且付诸行动的,无论怎么对付,李潼都没什么心理负担。
“把那张纸捡回来,吩咐田少安速速安排人去查实,即刻动手!”
略作停顿,李潼又指了指被他丢在角落里的纸团说道。
“可大王不是说担心……”
杨思勖闻言后捡起纸团,又有些不解道。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窦美玉一旦入京,即刻让万年县抓人!他家群徒无首,还有心情去管边远事宜?”
第0293章 大王英明,后事畅想
李潼一行返回长安的时候,窦家主要族人们都还在咸阳操持丧礼、没有返回,当然也不会知道他们所嚎哭埋葬的这位亲人如今已经被拘在长安城外。
这一次能够成功抓捕到窦七,也让接下来的事情变得顺利许多,只需要逐一将窦家那些台面下的产业进行蚕食即可。
武攸宜的家财,被李潼用来运作飞钱汇票。至于窦家的这些产业,他则准备尽数投入到故衣社的发展中去,将故衣社的福利体系进行一次全面的升级,不再只局限于简单的捐麻授衣。
窦七所交代出来西京周边的这些产业,以田庄为主。
毕竟土地能恒有所产,美宅则可以世代相传,类似武攸宜那种疯狂的囤积浮财,真的只是暴发户的行为,而且几乎没有什么风险把控,一旦失势,即刻财为人有,也不知是为谁辛苦为谁甜。
当然要搞定这些产业,也不能只是粗暴的抢来再分发到故衣社就可以了。窦家毕竟在关中根深蒂固,家产痛失必然要进行深查,如果查到这些产业多为故衣社所执,必然又会衍生出许多麻烦。
趁着田少安派人摸底,李潼让人将长安分社的李阳召来,开口询问道:“此前流言误会时,你请托冯五来说事,与他交情不浅?对他这个人又怎么看?”
李阳闻言知意,正色说道:“大王若问别个,属下或还要有迟疑,但若说冯五,真能为其性命作保。其人表面虽然只是一个闾里极擅钻营的商贾,但市井之间凡与之深交者,无不称其高义。属下归乡之前不识此人,最初返回,因受官衙令史刁难入刑,是他奔走搭救,只因旧年其父曾寄食我家。此前来说大王,因恐不能善了,先将妻儿寄在我处以示诚恳……”
听到李阳对这个冯五评价如此之高,李潼也忍不住心生感慨,来到这个世界,他虽然多见尔虞我诈,但真正的义士也是见过不少。
诸如神都城的田大生等人,长安平康坊的莫大家以及眼下所论的冯五,包括他故衣社中许多骨干成员。这些人往往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出身底层,但却能保持志气高洁。
且不说那些高门权户之间的勾心斗角,哪怕是李潼自己,跟这些人比起来都往往感觉自惭形秽。
这些人或深或浅都与李潼有牵连,肯寄予一份信任,李潼对此也是感念颇深,只盼未来自己能够不辜负这一份信任。
“这个冯五既然是值得托付于事,我这里也恰有一些事务要托。之后会陆续收取窦家诸产业,这些物业,我希望能够妥善交到故衣社中,真正的裨益这些苦卒。但权门追踪报复手段之多,相信你也明白,该要怎么把这些产业洗干净,或变卖另购、或转托寄名,我是没有太过精力一一过问,需要你们自己拿出一个章程来。”
李潼吩咐说道。
李阳闻言后也是大喜,连连点头道:“这都是份内之事,一定不让大王失望!”
讲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而后才问道:“这些资产,都要入社?需不需要提留一部分入邸备用?”
“不用,我自己衣食无缺,封食恒出,能销用多少?府中用度,无需你们操心,关键是要把这些财货用在急需的实处。”
李潼又正色说道:“我以宗王之身,操持此类事务,心迹自然不可自称纯然。但集用人物诸力的同时,也是希望这些庶民能够真正受惠。这一点,你等任事者要深记。
世道之中,趋炎附势者不乏,但是这些府户也是真的大益于世而少人过问,所谓义不容辞,便是故衣社立社之本。这不是什么场面话,无此事诚,则无势聚。”
“属下明白,一定谨慎任事,奉义如命!”
李阳挺腰叉手,恭声说道。
李潼在权斗场合虽然事事以利益作为第一考量标准,但在处理故衣社的时候,也的确并不将利益视作绝对。
这是他对这个世道的一点善意表达,同时也明白,想要维持故衣社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如果不能秉承“尚义”这个核心的精神,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凝聚力。
人心里都有一种对美好精神的向往,而这种向往就能激发出人更大的力量。比如那些敢战士们,虽然组建的时间仍短,但李潼能够确信,如果是数量相等的厮杀,哪怕神都北衙最精锐的千骑人马,未必能胜过敢战士。
这是因为他们是一支有信念的队伍,明白自己的奋斗是的的确确有价值的。
关于故衣社下一步的福利计划,李潼也有了一个大体的构想,像是此前的授衣、施粥这些基本事务,需要继续放大去做,辐射更多人群。然后就是在医疗、教育、生产等多方面加大投入。
医疗、教育方面不需要多说,这在时下而言,都是非常稀缺的社会资源。
接下来,李潼会整理一下自己记忆中有关卫生防疫的知识点,同时也托神都麟台故员整理一下馆阁所藏医书,选择一些确有效用的应时药方,修编一部故义本草向故衣社发放。
同时在两京之间沿途设立一些医馆,收治一些急症病人。当然他现在是没有那么多医护人员可用,所以还要在故衣社体系中选拔培养。
其实李潼还有一个设想,那就是开元年间的药碑,凡通衢大邑、道路交点,刻印一些常用的药方竖碑以供时用。
不过这方面需要投用的人力、物力比较大,而且要面向大众的话,信任度也是一个问题。
关于这一点,李潼打算回到神都后,适时向朝廷提出建议,劝劝他奶奶你也别光自己憋着劲的要长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搞些民意工程也有利于你的统治啊。
教育方面还是在两京周边乡社集中培养一批人脱盲,接下来再分散乡野人带人的推广。
不过这方面李潼也不抱多大信心,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越是穷困越求急功,最好是这一刻努力了、下一刻就有收获,想要让这些衣食都无着落的人花上十几乃至几十年的时间去培养读书人,还未必能够收效,其实是强人所难。
仓廪实而知礼节,想要进行普世的教育提升,则就必须要有深刻的社会变革,将社会资源重新分配。
所以李潼在故衣社搞扫盲教育,也不指望人人都能通晓经义,关键是以后刊印一些口号你们要看得懂。别这边我一支穿云箭上天了,你们还不知道啥意思,那就尴尬了。
至于生产,包括道路、水利之类。关中本就缺水,且趋势将会越来越严峻。许多破产的府户本身不是没有田地,但珍贵的水源往往被地方豪强把持,连年歉收,不得不逃。
李潼眼下是不敢搞啥打土豪、分水井的大计,所指定的策略也是基于当下世情,那就是孝子义井、义碓之类。
许多人家父母不寿,儿孙恭孝的话,往往发愿,或是捐输家财、或是集资乡里,凿一口水井,架一道桥梁,造福乡里的同时,也为亡者积攒阴德。
李潼打算以这样的形式在一些故衣社民户聚居的地方打井架碓,一则符合世情人心,二则能够最大程度借用官方的力量保护这些益民的产业。
毕竟乡里有孝行乃是政绩之一,那些地方官们乐见此事,也根本不需请托,哪家豪室敢向这些产业下手,少不了要被收拾。
桩桩种种,当然他只是负责提计划和搂钱,至于具体的执行,还需要李阳他们这些故衣社的直案管事们去主持和督促。
李阳原本还因为将有巨财入社而感到欣喜,可是听到大王有着这么多的计划,已经忍不住面露苦色道:“大王创策种种,的确是深切民疾,但若一一执行,且不说人力是否足用,窦氏一户之产,怕还远远不够。”
李潼闻言后便也笑语道:“这也是之后几年故衣社的铺陈计划,循序渐进,量力而行,也不要求一时俱齐,但一定要记住勤恳去做,立一事则成一事。社中如果涌出什么庶务良才,放心大胆的用,若真能将才力磨练出来,前途也不会只限于草野!”
李阳听到这话更加欣喜:“大王真有英明姿态,属下等真是盼能有一日……”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李潼只是摆手笑道:“还是躬在眼前,后事如何,畅想则可,无需切念。”
李阳受教之后,便起身告辞去安排大王叮嘱诸事。
李潼则又拿出来窦七关于蜀中诸事的交代,关中这里还好说,虽然人多眼杂、需要谨慎的做,但这里也是故衣社大本营之一,不缺人力使用。而蜀中那里,则就让他有些为难,不知该派何人去主持接手窦家一系列的产业。
蜀中是关中的后花园,如果能够完全打通,一起运作,那么其放大效应绝对会令人惊喜。
如果真能全盘接手窦家在蜀中的产业且彻底的化为己用,再结合关中这里的发展,李潼觉得可能用不了几年,自己就能彻底的挺起腰来,谁也不怕!
或许真正当家做主还不够,但谁再敢没事撩拨他,绝对崩你一脸血!
第0294章 门人遇袭
窦七这一份供词,当中罗列许多有关蜀中锦业的人事秘密,并不只局限于普通的财货储存。
诸如与蜀中土著的台底交易、益州私蓄的官奴,甚至还涉及到了染料、茧种等等原材料的问题,内容可谓是极为丰富。
哪怕李潼这个不懂此类手工艺的人看来,都能感觉到如果将这些关节完全掌握在手里,即便不能完全把持蜀中锦业,也必将占据重要一席。
交代得如此清楚,李潼大概也能猜想到窦七的心思,肯定不是为了求活而倾尽所有。这么做无非是表示坦诚无私,再有就是将事务复杂化,以彰显自己在这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从而让李潼不得不倚重他。
这小算盘打得挺溜,而且李潼也的确是有些惆怅,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接管这一切。
这一份资料涉及从制造到销售一系列的环节,可以说是窦家多年经营提炼总结出来的精华,无论放弃哪一个环节,李潼都有些舍不得。
可是眼下,李潼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将这些事情打理周全。
如今的他,麾下还是缺少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甚至包括这几年历练精深、才器渐高的刘幽求,乍一接手只怕都很难全盘掌握。而且刘幽求如今已经在陇上,所负责的那一摊子比这件事还要重要得多。
其他的一些故员,要么有着官面的身份、顾忌诸多,要么就是才力有偏、不足担当重任。
其实如果窦七那个机灵鬼大凡鬼点子少一些,李潼可能都会考虑一下留下这个人。可是现在,他如果真要用窦七的话,又必须安排一个同样足够机灵的人看住这个家伙,避免这个家伙反水。
毕竟眼下的他事业虽然渐成规模,但基本还属于见光死的范畴,实在是经不起大折腾。而且与他有密切关联的人事越来越多,一旦暴露出来,那么后果已经不再是死他一家那么简单。
窦七这个家伙实在是个狠角色,李潼旧年虽然也常作险谋,诸如撞死在明堂、慈乌台上吊之类,但也只是想一想,可窦七却能在危机未发的时候就直接干脆弄死自己,可见性格是不乏狠厉。
如果李潼手下有合适的人选能盯死他,那又何必再用他?
抛开人选方面的困扰,眼下还是先初步确定一下这份资料的可信程度,这方面自然还是求教杨丽这个蜀商女子。
杨丽到来之后,从大王手中接过这份纸卷,略一翻看之后,脸上便惊色连连:“难怪民织的团纹不满,原来是要用围织!赤狮彩原来是用的七月煞,这又是什么料……找到了,原来是专产于此……”
不是对蜀锦行业有着深入了解的人,是不能体会到窦七这一份供词的重要价值。杨丽家中虽然并不主营蜀锦,但身在蜀乡,当然也有涉猎。
草草翻看一番后,她脸上惊容难掩,口中也叹息道:“这一份笔录,真可谓作锦的宝典,若在乡中,不知多少人家要倾尽家财的索求!千金易积,妙法难求!大王能够得此,看来窦家已经伏于王势之下了,真是可喜可贺!”
说话间,她一脸喜悦的望向大王,眼神里同样掩饰不住的钦佩。她初入西京之际,是见识过窦家怎样的眼高于顶,如今不声不响便被大王折服,甚至就连这种传家宝典都奉上,心中自然满是惊讶、喜悦。
李潼也没有跟杨丽讲述当中细节,只是笑语道:“看来这当中,是有很多技业可采,值得深入验看一番。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杨娘子你快信传告家人,先将当中所涉物货所储收取起来。所得资货便暂存成都,以备飞钱汇用。”
杨丽闻言后又连忙说道:“家徒只是乡野鄙人,虽有地表久居的便利,但也实在难以应用大事。还是请大王派遣人力,由我家徒导引入境寻觅……”
李潼想了想之后便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安排一批卒员待命于秦岭北麓,近日便与你家人并行入川。”
秦岭敢战士被抽调出来之后,又有一批新的成员被补入其中维持商道。不过眼下飞钱业务将要展开,蜀中又有遍地金银可以俯拾,秦岭的商路相对而言就不再那么重要。
特别在窦家产业中就有穿行秦岭的主道相关,这个时候再维持故衣社所开辟的曲径,意义也已经不大。
他倒不是信不过杨丽,毕竟还有杨显宗的一层关系在,彼此已经算是很亲密。不过眼下也仅止于这一对杨氏兄妹,至于其乡中家众是否真能托付重财,这一点还有所保留。杨丽也知此分寸,没有开口直应。
原本李潼还打算近期往蜀中运输一笔财货,用于飞钱业务初期的开展,现在倒是省力了。窦氏多年积累,哪怕仅论蜀中一地所存财货,也是一个惊人的数量,哪怕只能收集起来一部分,应付初期飞钱业务绰绰有余。
财货方面暂作此用,至于窦家与那些蜀商门户们之间多年往来,所结成那种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李潼倒是不怎么在意。有飞钱业务在手,只要能够成功运作起来,以商贾逐利本性,那些人自然会做出有利于自身的判断,不愁不能瓦解。
除此之外,还有官奴私用的问题。蜀中有着大量的织锦番户,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被权贵人家以各种手段侵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