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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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也骑马跌上一下,回家休养几天,但也明白自己如果真离了左千牛卫,未必还能回得来。每天上朝,武三思等人视线跟要喷火一样盯着他,一旦他告个病假,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再陪他奶奶上朝站台了。
左千牛卫虽然只是一个仪仗队,关键时刻不顶啥用,但既然试探出了这条路、占住了这个位置,南衙其他卫府如果出缺,就可以想办法递补上去。
所谓日拱一卒,拱着拱着老子就成天下至尊了,可如果再被打落原形,再想介入禁军系统,可就没有此前那样的条件和机会了。
而且左千牛卫本身也不是没有价值,虽然只是一群官二代们镀金场所,但这些官二代们也都是大有潜力可挖。如今李潼在卫府中可谓是威严无双,让人站着不敢坐着,不把这群官二代们调教老实了,怎么甘心?
所以李潼也真觉得武家人真是屎,做队友拖累人,做对手恶心人。
武三思以为扣住司马珙案事不审就能恶心他,却不想想武承嗣都已经被憋成暴躁老哥了,真要按捺不住爆发出来,你们还搞不搞皇嗣?还争不争江山?简直是不识大体,不知所谓,都替你们愁得慌!
这一天早朝后,他正在衙堂无聊投壶玩,突然一名千牛备身李湛登堂求见。
“有事?”
李潼将投箭收起摆在案上,抬头问道。这个李湛是李义府的儿子,不过李潼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李义府早就翻车了,所以印象不深。
李湛入堂后,先作犹豫姿态,然后入前小声道:“禀大将军,堂下几员私议午后出衙……”
“就这?”查人早退都是小手段,李潼现在已经不玩了,更何况他自己这几天都瞪眼想早退,所以听到李湛打小报告也没有在意。
“是裴四等几人,听说是受梁王邀,入邸做客。”
李湛又说道:“几人也邀请卑职,但卑职想到殿下都坐堂尽劳,又怎敢自我懈怠,所以不应。”
李潼这几天正讨厌武三思,听到这话,眉梢顿时一挑,再作细忖,不由一乐,抬手吩咐道:“召集诸备身入射堂,考校射技,并入课考,近日谁都不准早退!”
武三思让他不爽,他也要让武三思不爽。裴四名为裴光庭,裴行俭的小儿子,在未来也是武三思的女婿。李潼决定破这一门亲,让武三思家里这顶小绿帽送不出去,也算是助人为乐。
“做得好,你等本就贵胄之身,世荷国恩,如今又具南衙美职,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一言一行自当缜密勿失。”
与此同时,他也表扬了李湛勇卖同袍的行为,真像你爸爸,难怪能出人头地,看好你呦!
第0380章 监守自盗,军器可图
左千牛卫官衙中,射堂、校场一应俱全。除了日常的宿卫之外,骑射技艺的练习也属于诸备身们工作内容之一。
从这一点而言,千牛卫不像是正经的禁军卫府,更类似于弘文馆、崇文馆等这些专召贵族子弟的学舍,培养这些贵胄子弟们的弓马技艺。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旧规渐渐被人遗忘,不再被特意的强调,使得千牛卫逐渐沦为彻底的镀金场所。毕竟能够入选备身者多是家世不凡,本身已经不愁出路,也少有人能够立志尚武。
李潼来到射堂的时候,诸备身还在陆陆续续向此赶来。他也懒得在这里干等,索性先走进射堂,自己拉弓习射。
千牛卫官署本就空旷,所以这个射堂建造的也颇为宏大,当中又分割成许多区域,除了步射的厅堂之外,甚至还有练习骑射的射棚。马匹则由大内闲厩提供,五十匹马,以月为番,只是不可出衙。
从这一点而言,朝廷对这些勋贵子弟们真是不错,单单五十匹官马日常所耗食料便不是小数目,还要派专人精养。
培养一个弓马娴熟的战士花费绝对不算少,但只要能够入选千牛卫,耗用都由国家提供,一任秩满,考课如果还不合格,那真的只能是自己懒,不求上进。
李潼进入射堂的时候,也有一些备身、主仗们正在操练。他在场外看了一会儿便走进一侧半封闭的小厅中,吩咐两员主仗老卒取来弓箭。
唐弓有四种形制,一是长弓,桑柘所制,是步射之弓。二是角弓,各类筋角所制,是骑射之弓。三是稍弓,是近射的短弓。四是格弓,彩饰浮雕,样子货,属于羽仪礼器,也是千牛卫日常所佩之弓。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潼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弓箭之类,只有旧年在秦岭跟敢战士们厮混的时候,短暂的练习过几天,主要还是近射的稍弓,有关弓箭知识,也都是从那些府兵老卒们日常谈论中得知。
因为是近射的短弓,稍弓用料少、易打制,养护起来也方便,当然弓力也不会太高,通常在一石以下。
事实上,弓力能满七斗,已经符合实战制式需求,十步之内能够穿甲,一般的壮年府兵士卒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基本能够达到这样的标准。
如果弓力继续增加,这个标准将会锐减,能够开满一石强弓,已经属于绝对的精卒,一个折冲府中能有十几个已经算是大府,可以完成许多高难度的作战目标。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潼一直比较重视臂力的培养,在秦岭时试挽据说弓力一石的硬稍弓,二十息内能作三引,已经获得旁人交口称赞。
但在来到千牛卫,接触到真正的制式军弓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水平还是水分极大。
弓身久用、或者缺乏合格的保养,都会造成韧性下降,弓力大打折扣,秦岭敢战士们都是破产的府兵,想也可知不会有什么最新的军器武装,手中军器往往都是老物,有所折耗这很正常。
千牛卫虽然没有什么作战任务,但所配给的军器却都非常精良。每每看到这些精良武装封存在衙库中蒙尘,李潼都心疼得不得了,很有一种监守自盗的冲动。
在神都城内外,他还有几百敢战士潜伏着,如果这些敢战士们都配给上精良的军器,战斗力将会有一个质的提升,直接投入到玄武门作战都不会虚。
这可绝不是一时狂念,李潼最近坐衙看似百无聊赖,但事实上一直在细心观察卫府日常事务操作流程,同时想法子该如何把这些军器盗取出去。
南衙诸卫所用军器,都由兵部下属的库部直接拨给,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翻查诸卫府衙库,同时卫府分管衙库的胄曹参军也会每月审计,上报兵部请求增补替换。
军器的回收,则由少府尚方监负责,辨其质料加以回收,分发下属各署重新利用、打制器物。
一整套程序,有出有入,还有着严密的监察,各司其职,分工明确,看似无懈可击。但只要是由人操作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全无漏洞,中间的环节越多,便越有漏洞可抓。
李潼在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已经初步瞄准了两个环节,一个是卫府中的审计环节,一个就是尚方监的回收。
他如今在卫府中大权独揽,如果换上一个可控制、甚至只是做事不够谨慎的胄曹参军,增加衙库军械的更换频率,就能让这些军械流动起来,进入到回收环节中。
少府尚方监,所管辖的主要是方伎之类,监管相对而言不够缜密,而且诸署令几乎全都是六品以下的卑职,安插起自己的人手来更加不会过于引人注意。回收的军器本来是要进行原料改造,但如果这一环节打通,便可以悄无声息的流通出去。
在京禁军南衙十六卫,北衙还有左右羽林军、千骑、飞骑等等。就算军器流通出去被发现,想要反查具体是哪一卫流通出去的,也很困难。
当然,如果自己作死,只是盗取各卫专属的器用,或者连军器库藏标志都不处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李潼自知他二爹栽在哪一个坑里,虽然有了初步的想法,但还在继续观察细节,没有急于行动。
同时不免腹诽他二爹李贤,你这位置太高,不懂得下基层的重要性,要是当时做事谨慎点,说不定我现在只要搞定李守礼那憨憨,就安心等着接班就是了。
当然,这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时他爸爸可没有故衣社敢战士这样一批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可用。而且人家自有东宫六率,就算要搞事情,也看不上这不肖子抠抠搜搜的作风,栽也栽得光明磊落。
他一边盘算着自己的小算计,一边选了一张软稍弓,站在十步的距离上向硬木标靶去射箭。五十支箭射完后,拉弦的右手酸痛不已,持弓的左臂也被弓臂回弹震得酥麻难当,几乎抬不起来。
“殿下射技更加精湛,于此道确是颇有天赋。”
一名身材魁梧的主仗上前查看标靶,然后再一溜小跑返回来对李潼说道。
李潼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射中那十几箭还是开始臂力饱满时,随着力道渐衰,后边一多半都是脱靶。整体算来,不过十矢三中的水平,不过跟最开始一矢无中的仁者之射相比,当然是进步显著了。
不过对于个人武力,他也并不强求,就算上了战场,保命为主,杀敌之类,自有众将士代劳。
如果不是想着未来搞宫变或许还要亲自参加巷战之类,他连基本的骑射都懒得练,可见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他太爷爷李世民那才是真本事。
“禀大将军,诸备身已经集结完毕。”
这时候,李湛又匆匆行入,抱拳说道。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甩着臂膀走出了小厅,又有令史上前汇报具体出勤人数。
如今的左千牛卫,千牛备身十六人,备身左右二十人,较之旧制多出不少。没办法,他奶奶革命以来便大肆荫封,许多贵胄子弟虽然得荫,但却无处安置,只能见缝插针的安排。
至于更下一级的备身与主仗,反而并不满员,备身八十二员,主仗一百一。这些人虽然属于下员,但却属于左千牛卫真正有战斗力的一群。
这其中有的是边牧大将举荐军功士入宿,有的是诸折冲府或勋官柱国以上选荐,因此在武力值方面还是有所保障的。也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使得左千牛卫不至于完全沦为样子货。
“今日所考,骑射诸技。尔等诸员,绶列黄班,拱从仗内,当有志力荷此恩典。”
李潼也不多说废话,行至队列前便交代了内容:“不必陈说旧事推诿,只要我在领卫府,旬月有考,考绩如何,录入你们各自秩课,为南省夏官量用凭据。”
众备身们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彼此交头接耳的议论,但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敢直接出声反对。这位大将军的手段,他们可多是亲眼见识过,虽然各自出身不俗,但还真不敢说能承受得住大将军怒火。
“请问大将军,既然立考,标准何在?”
一名备身在队伍中举手发言道。
“上不设限,下不设标,在优者十员,在劣者十员,榜列通告。至于具体奖惩如何,各自秩满时便知晓。”
李潼也并没有设立什么太明确的标准,毕竟这里是南衙卫府,不是私人练兵。真要立定什么标准,是需要政事堂署行。
但就算是这样模糊的规定,凭他如今威望,同样有着不小的震慑力。这从眼下出勤人员中就能看得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常规召集,出勤率也达到七八成,特别诸千牛备身,更是一个不落的站在场中。毕竟距离权力越近,便却能明白这位大将军是真牛逼。
第0381章 妈宝裴光庭
因为是临时的考核,所以也并没有布置什么新的场地,考核的形式也很简单,那就是每人二十支箭,骑乘游射标靶,然后计算中靶率。
早朝之后,左千牛卫基本上就没有了什么具体工作任务,所以这会儿自长史许景以下诸官佐们也都一起来到此处,帮忙准备器物、记录诸事。
李潼坐在靶场外,手捧名录呼名上场,自己也在认真观察这些备身们各自表现。考核分为上下两场进行,主要是为了回养马力。
两百多人完全考核完毕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长史许景递上考核成绩,李潼并不翻阅,他从头看到尾,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虽然在考核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谱,但当结果呈现在面前的时候,李潼心情还是颇为复杂。
倒不是说考核的结果有多么不堪,相反的还超出他的预料,特别是诸主仗们的表现,简直可以说是惊喜。其中一个名为赵长兴的主仗,连中二十矢,无一脱靶,弓马技艺之娴熟,甚至较之他门下敢战士们还要胜出许多。
翻看籍簿,李潼发现这个赵长兴、包括其他几名表现优异的主仗,都是年初王孝杰举荐功士。他们在安西得功,入都受赏,被招选入千牛卫担任主仗。
而且这个赵长兴居然还是一个名门之后,乃是北周八柱国之一赵贵的后人。但是明显家道中落,年过三十还要在西域建功才能归都授事。
另外一个骑射全中的名为杨放,弘农杨氏子弟,是杨执柔族子,如今担任一名千牛卫备身。
与这些人相反的,便是诸千牛备身并备身左右,这些人有的一箭无中,有的甚至连箭都没有射完便脱力返回。即便是有中靶,也不过寥寥几数。
看到这个结果,李潼暗觉今日考核的确是有点轻率了,不应该让所有人同场竞技,还是要分开进行。
如此鲜明的对比,一则会让那些备身、主仗们觉得朝廷用士不公,心中暗生戾气。二则也会让那些千牛备身自惭形秽之下归咎别人,或许就会借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去打压那些炫耀武力的备身、主仗们。
如果李潼有绝对的话语权,自然不必担心这些,勇力者奖赏、羸弱者训诫。可是现在,他甚至都不能直接态度鲜明的褒扬那几个表现优异者,否则便容易被人参奏典树私恩。
尽管心中暗悔,他还是召来赵长兴、杨放等几人,进行了一番表扬。至于几个表现拙劣的千牛备身,也并没有放过,其中就包括引出今日此事的裴光庭。
几个千牛备身被招至座前,神情自然自然是不好看,李潼看着他们,只是说道:“知耻为勇,你等此身领受,并非凭空得来,父辈积事积功,忠勤为国,传承至此,不要因为自己的懈怠斩于此世。弓马器用,卫府都是常设,但肯稍作勤勉,不至于曝丑此时。”
几人听到这话,不免愣了一愣,本以为代王殿下会借此大作发挥,对他们狠厉敲打,没想到只是这样几句苦口良言。错愕之后,忙不迭各自拱手告罪,表示之后一定要勤加操练。
摆手放退几人,李潼单独留下了裴光庭,示意他坐入侧席,并问道:“肩背跌损有无大碍?”
裴光庭年方十五,长得瘦高,直接在射场上跌下马来,这会儿一身的灰尘,眼眶还是红红,闻言后便垂首道:“在庭时慈亲爱养,只学诗书,无操骑射,今日见辱射场,卑职自知丑陋……”
“既然如此,何必强作备身?”
看这小子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李潼语调略有缓和。
“求大将军勿逐卑职于外!”
裴光庭听到这话,双肩顿时一颤,忙不迭从席中翻跪起来:“慈亲入事禁中,久隔难见,唯入拱之际,能匆匆入瞥一眼……”
李潼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一个妈宝,担任千牛备身只是为了能时常入宫看他妈一眼。
不过也不得不说这个裴家真的阔,不知多少权贵子弟想为千牛备身而不得,裴光庭为了这样一个理由居然就能搞到一个。这样的牛,就连李潼都不敢吹。
不过李潼也明白,单凭其父裴行俭还是做不到这一步,裴光庭能够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