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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冠冕唐皇-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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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潼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麹崇裕的善意释放,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如此一桩小事,就算是让人出了一口心头恶气,倒也不值得继续论深。而且眼下他主要还在考虑千骑这一摊子事务,暂时没有精力将羽林军也纳入到考虑的范围中来。
  麹崇裕在讲完这几句话之后,便也不再多说,一直等到将代王送入一座宫院大门,站在灯火下目送代王背影走入殿堂,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则叹息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默默退入了阴影中。
  李潼在殿外没有等待多久,上官婉儿行出传召,见他还在左右张望,便低声道:“薛师留宿山斋院,入宫为冬官事。”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心生疑窦,难不成薛怀义这家伙居然跟关陇勋贵们搞在一起,漏夜入宫是急公好义要搭救苏干?
  正思忖之际,他见上官婉儿俏脸向南转去,美眸遥望南面明堂上方那振翅的铁凤,心中很快便了然。
  原来是他把事情想深刻了,薛怀义几次作为督造使、监督朝廷大的工事营建,而这些工程名义上的主管单位都是工部冬官。
  如今担任冬官尚书的苏干被来俊臣这条疯狗咬住,薛怀义大概是担心在督造工程的过程中一些黑料被翻出来,所以才深夜入宫。
  他对上官婉儿略作点头,然后趋行入殿,看到他奶奶正以手支额坐在殿中,便膝行入前小声道:“臣惭愧,既领北门宿卫之职,却不能将事了于职内,深夜惊扰陛下,实在有罪。”
  武则天似乎真的疲倦得不得了,待到李潼讲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垂眼望向他,语调有些低沉道:“罪不在你,无谓承错。怀义习惯简慢,逾越宫规,是该训责一番。但你手刃他的徒众,行事也稍失分寸。且不说你天家贵胄,不与匹夫竞勇。他有佛缘佛眷加身,这样的人不好裂目望之、意气恶之……”
  李潼听到这话顿觉有些无语,但一时间竟也无从反驳。别的不说,单单几次塞上郊游,这家伙能全须全尾的招摇凯旋,也真的是让人无从解释。
  有时候李潼甚至在想这家伙究竟是不是突厥安插过来的高级卧底,为啥每次薛怀义出兵,都要望风而逃。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解释,突厥本就死灰复燃,本身实力与早年全胜时便不可同日而语。而薛怀义每次出兵都是大军开拔,眼下的突厥打打秋风还可以,但真要上升到国运之战,那也是怵得很。
  但在他奶奶看来,那就是另一番感受了,几次对外用兵,也不是没有良选将佐,但真正能令举国振奋的大胜却实在不多。倒是人人都看不起的薛怀义,每次即便没有惊喜,但也不会让人太失望,仿佛上天赐给她的一个福将,让她能在对外征战方面保留一份体面。
  “臣与薛师,本有故谊,薛师品性如何,臣自有知。正因福缘随身、眷顾深厚,薛师少历困厄,言行不拘小节。薛师心迹,或还可夸皎直无隐,但其身周拥从徒众,实在很难一一审察。恐薛师为奸人邪计误导,失于敏察,或辜负这一份世人称羡的福缘眷顾。”
  李潼也不想向他奶奶破除什么迷信,只是顺着话语继续说道。
  武则天闻言后便也微微点头,而后说道:“暂且将这法师留在禁中,白马寺所聚僧徒且都驱散。”
第0437章 新授殿中监
  听到武则天这么说,李潼心里松一口气。
  为了保证不将北衙军事内部的纷争透露于外,此夜之事无论孰是孰非,都不会摆在明面上商讨决定,自然也就不会对某一方有明确的惩处。
  他奶奶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此夜他以天家贵胄与匹夫竞勇,看起来虽然很威风,但其实很危险。薛怀义常年视宫防如无物,而武家诸王又不能坚持自我、恪守本分,对其多有纵容。
  武家在北衙的积累与经营远不是李潼能够比拟的,这一次事情只是发生在一个狭促的空间里,而且道理是绝对站在李潼这一方,他都还要亲手抽刀、通过劈杀薛怀义的随从这种燥烈的方式,才能够勉强震慑住局面。
  如果对方态度再强硬果决一些,或者事情不是发生在玄武门后这狭窄空间内,可以有更多人参与进来,那么结果未必是眼前这种。
  为了确保对外朝南省的震慑,武则天并不好就此事作出明确的惩处。但如果只是不了了之,这对北衙根基仍然薄弱的李潼而言,其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既然此夜代王于玄武门杀人都算不上是什么,也没有一个是非的结果,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如此对待代王也算不了什么?
  就算薛怀义、武攸宁没有这么大胆果决,但北衙依从武家的那些将官们,能无一二悍勇求进者?
  所以仅仅只是不追究,并不足达到李潼的要求。他需要他奶奶态度更鲜明的支持,即便不在此事,也要在别的方面表现出来,从而震慑住北衙那些蠢蠢欲动、想要行险上位的将士们。
  韦团儿离宫之后,为他奶奶引进面首、分薄薛怀义恩宠的事情,一直是他姑姑太平公主在负责,李潼很少去过问。
  原本他已经打算好要着手引入沈南璆以制衡薛怀义,但听到他奶奶此时表态,倒是不必急于一时。一则他对这样的事情本就是心有抵触,不想亲身介入其中。
  二则即便引入沈南璆,薛怀义对他奶奶而言又有特殊意义,沈南璆也未必能给薛怀义造成实质性的制衡与威胁,无非让他奶奶在个人娱乐方面更丰富一些。
  略作沉吟后,他便继续说道:“臣请能由千骑将士出宫用命,驱逐白马寺所聚僧徒!”
  武则天听到这话,眉头便微微皱起,有些不悦。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并不希望几人矛盾闹到表面上来人尽皆知,驱逐白马寺僧徒们已经算是偏帮了代王,然而代王却仍想将千骑也卷入其中,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李潼也在细心观察他奶奶的神情变化,见状后便又说道:“臣此番所请,意并不在于白马寺亦或薛师,而是另有所计。日前府员市得剑器一柄,携入府中为诸亲事见,审视端详才觉器有蹊跷……”
  说话间,他又将早前杨显宗所呈献的那柄剑器有关讯息讲出来,只是隐去了杨显宗。
  李潼将剑器带回王府后,在经过桓彦范等专业人士的评估,已经完全能够确定这柄剑器就是禁军军械被盗取改造,改造过程中也磨去了器物上的铭文标识。
  借着李潼又派人前往北市暗查,结果发现几家经营此类买卖的铺业都有相关问题,只是或轻或重。甚至有的铺业东主还暗里表示,如果想要大宗器械,对方也能提供门路,只是价格上则就有待商榷。
  查到这一步,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的确是有人在暗里盗卖禁军军械,而且持续的时间已经不算短,甚至有可能已经形成一条灰色的产业链。
  然而当李潼询问郑恪的时候,所得出的原因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这件事非但不是什么秘密,反而在一些特定的群体中已经形成了默契,参与并获利者不乏。
  两衙诸卫所替换下来的废旧军械,主要便由少府尚方监进行回收处理。
  但尚方监的职责又不仅止于此,其下单单署司便有七八个之多,祭祀礼器、卤簿文物、乘舆器玩、中宫服饰、辂辇车驾、鞍辔帐幕,乃至于纸笔茵席等制作与存储量用,统统都在尚方监的职责之内。
  自从垂拱年间以来,朝廷便铺陈典礼,人工物力靡费而不加节制,整个尚方监都在超负荷的运作。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责任负担增加的同时,朝廷非但没有加拨更多钱粮物资,反而将原本由尚方监所监管的两市市监都直接收入南省户部地官所管辖,市税直入户部度支量用,使得尚方监用度更加困蹇。
  至于两衙回收的废旧军械,既没有足够的人力进行改造更新,存放起来又占用尚方监众多的仓邸。而且南衙番上府兵逐年减少,需要更新的军械器用当然也在逐年锐减。
  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有聪明人将这些废料暗里进行售卖,以补贴尚方监支用越来越大的缺口。当然这也只是郑恪的说法,这样做一则违法,二则都是暗里进行,谁也说不清楚营收进项究竟是如何分配的。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穷造的。
  当李潼在了解到这些的时候,心情也是颇为复杂。他本来已经觉得自己监守自盗的想法就已经挺大胆了,却没想到别人玩得更六,且已经玩了许多年。
  同时他也不免犯了愁,眼下搞这些事业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个雷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开来,他还有没有必要再加入其中?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哪天朝廷正视这一问题、准备彻查的话,查不到他还好,但若查到他,哪怕仅仅只是蛛丝马迹的牵连,这个黑锅一定会瓷实的扣在他的头上!他身份足够背锅,对手势力也能做得到,真要扣上来,那就不好甩锅了。
  几番权衡下,李潼还是决定不淌浑水了,甚至主动把这个雷给引爆。被人抢了买卖已经挺恼火,关键偷得还是他家东西,这绝对忍不了!
  虽然事情原委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但李潼也并没有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向他奶奶和盘托出,只是点明有这么一件事,让他奶奶自己派人进行深挖调查。而且真要讲明白的话,少不了要提一嘴他奶奶太败家。
  “竟有此事?那些在事庸员、他们怎么敢?胆大妄为、盗卖军械,真是死不足惜!”
  对于这一类的事务,武则天本就非常敏感,在听完李潼的汇报之后,脸上已经是疲态全消,内陷的两眼瞪得滚圆,拍案怒喝,高亢的声音在殿堂中震荡良久。
  外间侍立众女官们闻声后纷纷冲入殿中,待见圣皇陛下近年少有的愤怒姿态,一个个也都震惊不已,深跪在地不敢出声。
  上官婉儿跪在左前方,并回眼望向李潼,目露询问之意,李潼则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奶奶这股怒火不是因自己而生。
  “臣所知犹浅,描述不尽,市买诸物都封存在邸,请即刻提取入宫以为佐证。”
  李潼又抬头说道,武则天闻言后便点点头,并举手召来在外值守的羽林将军,着其带上代王印信即刻出宫提取。
  乍闻讯虽然震怒不已,但过了一会儿之后,武则天情绪有所平定,摆手驱退众人,只留下一些心腹内侍。
  她坐在席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慎之,若果真有盗事大作且已经持续数年之久,依你所见,该要如何处断?”
  “臣觉得,此事虽然乍闻惊悚,但实际倒也不必视作大患。一则流出器用本就废旧,能取用者多为物料,真正故器使用者并不多。二则如今大周维新,但能瑞世安生,生民活计各有所仰,也不会斗胆勤谋于逆变。”
  李潼也是眉头微锁,继续说道:“臣之所以建议由千骑出宫驱散白马寺僧徒,也存耀武扬威之想。南衙诸卫多外州番上之卒,此事决不可广而众知。北衙羽林则多蕃兵,恭于威而薄于义,需要且用且防。唯千骑将士,劲旅新成,乃陛下肱骨拥趸,可以加任无疑。”
  武则天听到这里便暗暗点头,基本上同意李潼的看法,但也并没有先作表态,只是让他继续说。
  “器不勤用则废,人不力驱则怠。千骑虽有精兵良将,但所用唯诸宫门之间,驰骋不过丈尺之内,力技未能显于人前。人或知其勇但却不见其能,难免薄视,乏于敬畏。一旦变故骤生,士力未必能够从容施展。兵者本就大凶,宸居天苑则更需慎之又慎,扬威于外,定势于中,人心不敢念邪,行迹不敢踏错,纵有祸变,消弭无形……”
  李潼又是一通陈诉,说服他奶奶把千骑拉出去练一练。
  “你且暂居闲苑,余者明日再论。”
  武则天虽然基本上已经被说服,但想要做出这个决定,也需要再深思一番,并没有即刻表态。
  李潼见状后便也不再多说,便在女官引领下就近住在一处宫舍里,就近可以看到殿堂灯火彻夜通明。
  次日虽然并非朝日,但圣驾还是在天刚刚擦亮的时候便转入南面殿堂。黎明时李潼睡得迷迷糊糊,被宫官轻声唤醒,着他前往西上阁领受新的任命:免左千牛卫大将军,新授殿中监,分押千骑如故。
第0438章 代王骄盛,忍让为上
  李潼来到西上阁的时候,诸宰相并供奉官们已经悉数聚此,且一个个神情凝重,看得出今天又将会是异常忙碌的一天。
  群臣且在侧殿待召,李潼先一步登殿受制,算是接受了这一桩新的任命。当他手捧制书退出殿堂时,宰相豆卢钦望并杨再思俱都举手作贺,李潼也微笑点头,予以回应。
  他这一桩任命,是从正三品的左千牛卫大将军降到了从三品的殿中监。但宰相之所以还上前作贺,就在于相较于左千牛卫单纯的仪仗宿卫,殿中监的职事范围大大扩充。
  殿中省下辖六局,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尚食局与尚药局,君王日常饮食、医药俱在职权之内,是真正的性命相托。
  武周革命以来,这一官职向来都由武氏诸王担任。想改任司属卿的武重规,前职就是殿中监,武重规离任之后以武家的武攸望为殿中少监主持殿中事务。
  虽然现在李潼也是姓武的,但他得授此职又与武氏诸王意义大不相同,毫无疑问是代表着他奶奶对他的信重又更进一步。
  除了作为生活方面的大管家之外,殿中监还有一个重要职责,也是李潼此际得授任命的最大原因,那就是殿中省下属的尚乘局掌管内外闲厩马匹。
  国朝初期,内置六闲,到了高宗时期,已经增长到十闲,到了武周时期,外州马政渐有荒芜,而中央有所加强,分为左右十二闲。这些闲厩马匹,主要供南衙诸卫番上使用。
  除此之外,北衙还有左飞、右飞,以及新建的飞龙等仗内闲厩,以供北衙羽林军并千骑等军队所用。
  这些闲厩御马,统统归殿中监饲养调度。此前李潼还未染禁军事务时,便对他表弟薛崇训所担任的尚乘奉御眼馋得不得了,倒是没想到这次进策有这样的意外收获,直接担任了薛崇训的直属上级,闲厩御马悉在掌握。
  如果仅仅只是掌管闲厩御马,倒也算不上什么。可不要忘了,李潼除了殿中监这个新职之外,还分押千骑,北衙一部分人马已经聚在掌握!
  历史上类似职事安排还有唐隆政变后的李隆基,在除掉韦氏党徒、李隆基还没有被封为太子之前,便以殿中监兼押左右万骑,而万骑就是在千骑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取义就是将北衙人马都掌握在手,以完控制禁宫安危。
  当然,眼下的李潼跟李隆基那时候已经做到二老板的地位还有极大的差距,而且眼下的千骑也远比不上日后的万骑那样人多势众,还称不上是北衙的主力。
  但这两项职权叠加起来所能发挥出的效用与影响,也远不是一个左千牛卫能够相比的。
  退殿之后,李潼行入皇城,先回左千牛卫交割符印等诸物。一俟入衙,便见到自左千牛卫将军豆卢贞松以下,诸备身、衙官们已经齐聚堂前,望着他的眼神中多有不舍并凄苦。
  也无怪这些人会如此态度,代王殿下担任他们左千牛卫将主,他们不独是南衙中最靓的崽、出出入入都风光无比。单单近来朝内酷刑氛围如此紧张,有这样一位强势、有担当的主将对他们施加照拂,便能让他们安心得很。
  可是现在一纸制令,代王殿下便被调离卫府,没有了这一层上下级的关系,千牛卫诸备身们自然都忧心忡忡,脸上难有笑容。
  李潼眼下没有太多时间跟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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