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3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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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个高度,青海地区随时都有可能产生新的连锁反应。
如果唐军能够在渴波谷驻扎一支军队,那么青海一旦有变,就能敏锐的抓住机会继续给予吐蕃重创。
总之,渴波谷此地驻守艰难,但若直接放弃又实在可惜。
沉吟许久之后,李潼才开口道:“渴波谷继续驻扎,并着手筑城。吐谷浑王族西归之后,派驻渴波谷,以我大唐甲士佐之。”
既要在渴波谷维持必要的影响力与战斗力,还要节省远驻成本并降低风险,以胡制胡算是一个折中之计。
青海此战更加剧了钦陵内忧外患的处境,原本在其统率下的吐谷浑诸胡肯定也是人心惶惶,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打起吐谷浑故主的旗号来,自然能够更加分化削弱钦陵的力量。
而且,让吐谷浑那些亡国之余顶在前方,大唐便可以继续深入经营开发九曲之地,使其地成为继陇右之后一个新的进取基地。
至于吐谷浑王族愿不愿意,这不在李潼的考虑范围之内,大唐养了你们这些年也算仁至义尽,不回来那就去死。
接下来,李潼又与黑齿常之讨论了一下陇右扩军的问题。此战大唐扩势直抵大非川,所需要防控管理的区域大大扩张,像河源军不足两万的编制肯定大大的不足,扩军势在必行。
李潼打算在陇右增扩二十军、八万人左右的规模,后续再酌情增加。在没有彻底解决吐蕃这一边患之前,陇右起码也要保持十万人的常备武装力量。
这一部分扩军,便不再依照此前的府兵编制,而是直接因地建编、各设番号。这也意味着一旦这支大军建制成型,将不归于洛阳朝廷,而是由长安幕府进行统领,让李潼陇右诸军大使的官职更加的名副其实。
当然,扩军计划虽然宏大,但也很难一蹴而就,单单卒力的征发以及后勤的维持便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在今年这段时间里,先将陇右军力扩张到五万人左右,让长期屯戍河源的河源军老卒们得到较长一段时间的休养。
这样一个规模要达成虽然也同样不轻松,但努力一把还是大有可能的。青海这一场大战,陇右虽然投入极大,但斩获也颇丰。
吐蕃拖家带口的后勤作战方式,让唐军在后续的追击缴获中大得便利,所俘虏的蕃人以及诸胡部伍达到了三四万人之多,虽然其中青壮卒力占比不大,但也是一笔可观的劳动力。
除此之外,便是大群的牛马了。讲到储蓄丰厚,驻守青海的吐蕃主力又远非细封部可比,唐军这半个多月的追击,除了一些零星战斗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用在了收缴那漫山遍野的牲口上。初步估计,单单牛马之类便起码有十数万头之多。
哪怕这些畜力只能保留下来一部分,剩下的只能宰杀剥皮食用,也是一笔颇为可观的物资。一旦这些物资尽数运回陇右,足以让陇右近日稍有沉寂的榷场再次沸腾起来。
其实若仅只这些收获,在陇右这个环境而言,战争的投入与直接收获并不成正比。可当国中商贸通道打通之后,诸多缴获都能快速变现,这笔账算起来也足以让人眉开眼笑。
就在陇右各方都在展开轰轰烈烈的战后建设的时候,西域方面的战况也传来了消息,王孝杰于西域大破进犯的吐蕃军众。
两场大捷合成一道捷报,自陇右驰驿传往神都洛阳。
第0631章 露布入都,名王壮功
六月初的洛阳城,哪怕诸水绕城,但也自有一股燥热难掩。
原本年初的时候,得知朝中发生政变、女主隐退宫中,天下再次成为唐家李氏子孙的天下,神都城内在经过短暂的骚乱之后,人心也很是振奋了一番。
生人在世,谁也难免几分不得意,哪怕已经努力生活,但仍无从改变。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当然就有更大的问题,牝鸡司晨所以天下不安。
可是当李家君王上位后,时间也过去了小半年,人们渐渐发现世道仍然如此,本来的不得意非但没有因此削减,生活反而更被搅乱几分。
比如夜间宵禁的时间延长,比如城中一些街坊长期进行封锁、以供朝廷举行各种典礼,比如畿内各种物料价格上涨、使得生活成本激增。一切并没有像大家所设想的那样,天下便欣欣向荣、生活便蒸蒸日上。
当然这些许的失落,并不足以滋生出恶劣的动乱,但起码让人们的热情大大削减,不再满怀期待的讨论各种时局新变,只是专心于自己的生活,为柴米油盐操心不止。
普通的民众们或在稍作期待后还能归于平淡,但有一批人却并不满足于此,那就是年前年后云集于神都城中的士人们。
特别是年后这段时间,得知神都城发生了政变,各地士人几乎争先恐后的涌入神都城中,既是以此表达对革命新世的热情,也是想要争取一些仕途上的进步机会。
可是当这些人抵达神都城的时候,因为政变而引起的第一轮朝情调整基本已经告一段落,朝廷内格局已经基本形成。
无论这些人再怎么热情的吹捧,时局中那些各拥一派的大佬们当然要将机会留给自己的亲信人员,对此并不怎么感冒。
眼见简单的吹捧新世已经不足以让自己获得更多关注,这些人在失望之下却不甘心就此放弃,便有一些人反其道而行,专门热衷于挑刺。
于是,政事堂几名宰相以及其他几名朝中大臣们,便纷纷成为了这些人所抨击的目标。小到家居、行仪,大到政令国事,几乎无有遗漏、无由幸免。
这当中,宰相李昭德与狄仁杰算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毕竟他们的权柄最大,所处的位置也最醒目。
比如李昭德用度尚奢,居华宅、坐美车,所谓神都斗米溢十钱、宰相行车挂流苏。比如狄仁杰出入仪驾不作铺张,往往一车数员便行出行入,狄公性巧媚,出入尚鱼服,大计此身任,生死委街徒。
像这种日常言行上的挑错,还算是比较保守的。更有甚者,则是直接从品德入手。
比如李昭德狼子野心,旧年奉命督修神都城墙,结果暗怀险计、私留门户,搞出了挟逼君王的大事。这样的人实在不配担任宰相,久则必为所害。
还有狄仁杰腹计深刻,圣皇在位时几无匡正之言,垂手朝中无所事事、任由国贼壮大,到最后原来是纵恶养奸、以此为功!
这些人话语权本身或不算太大,但却胜在人多势众,哪怕只是小圈子里流传,也实在让人烦躁不已。
以至于不乏朝士进言,让尚书都省赶紧开始今年的省试并加开几场制举,给这些闲人找点事干,若再放任下去,真是他妈的顶不住了。
但这一提议即刻就被宰相李昭德否决了,他在朝情最危急的时刻都敢跟武家诸王顶着干,又怎么会畏惧区区邪言,甚至提议暂停今年省试。只听那些闲人妖言,即便那些闲人应试,又能选出什么好货色?
省中这样的议论,也通过不同渠道流散出来,很多士人闻言后,自然是大为愤慨,但绝大多数人也都认清了事实,分出了庄闲,不敢再恃奇论而搏求关注。
但也有一些人,抨击的论调不免更加尖锐起来。李昭德身为宰相,使国中贤遗遍野已经是大罪,竟然还敢因言论罪,阻挠朝廷选士、志士报国,实在是其罪可诛!
言论激烈到这种程度,其实政斗的苗头已经显现出来。李昭德于政事堂大权独揽,本身行事风格又是强硬无比,自然招人嫉恨,群起攻之也只差火候而已。
现在李昭德被舆情针对,甚至行在道途都遭人辱骂,这已经影响到朝廷政令的颁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难能可贵的是皇嗣李旦对李昭德仍然信任无比,每与论事都席前相候,出则执手相送,更加派两班亲事出入拱从。李昭德所受的恩宠殊荣,一时间更是风头无二。
对于皇嗣所给予的恩遇,李昭德本身也是感激不已,反映在实际行动上,那就是在皇嗣继承大位的问题上做出了极大的态度让步,不再坚持皇嗣以皇太子身份继位。
有了李昭德做出的让步后,皇嗣继位的流程得以大大流畅起来。早在四月初,便完成了一系列的重要大礼,皇嗣已经以君王礼数在紫微宫举行朝会、处理国事,所差的仅仅只是西行祭祖与制告天下。
武周代唐的时候,对于唐诸先王陵寝都进行了极大的调整,这些改动要完全更正回来,必须要由皇嗣亲自返回关中长安祖陵所在。
可现在的朝情局势,并不允许皇嗣亲往关中。这并不是李昭德一人让不让步的问题,而是满朝群臣对此几乎都有不同看法。
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如今留守西京的雍王李济究竟态度如何。此前雍王虽然遣使表态,尊重朝廷所作出的一切决定,但也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皇嗣继承大统。
这一点言有未尽的留白,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就能给人以无穷的解读空间。特别雍王不久之后便西进陇上,亲自监督与吐蕃的交战,这更让朝中不敢轻易做出刺激雍王的举动。一旦影响到陇右与吐蕃对抗的战事,谁都好不了。
当然,事到如今,皇嗣继统事宜也仅仅只差皇陵祭告祖宗与正式制行天下这一程序。雍王无论作何表态,基本上已经无阻这一大势,除非他敢与天下为敌。
至于此前其人态度上的暧昧,也只被朝士们解读为主动放弃在这种大事上的表决权,甘心退出大唐最核心的决策层面。
如今时入六月,天下大势渐归安定。许多人提起雍王,其实都是一副不乏惋惜的感受。世道能够进行到当下这个局面,雍王诚是功不可没,但是由于其人尴尬的身份,使得雍王纵使功大,也很难在时局中找到自己理想的位置。
雍王率兵前往关内,看似分陕而治,权柄极大。但事实上,帝国只能有一个中心,君王所在便是社稷所在。
雍王退出神都,或是明哲保身,或是心有不甘,但都无改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已经被排斥出了时局最核心的位置,以至于在最重要的君王继统问题上,其表态如何都不太受见重。
关内虽是大唐关内祖庭所在,但除了这一些政治上残留的象征之外,实际的力量已经大有衰退,甚至一群乱民都能占据长安城、为祸月余之久。
雍王所面对的已经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偏偏突厥、吐蕃这两大强敌都不约而同的弄武于边。侥幸突厥也是新君继位未久,没能全力入寇,得以暂时解决。但吐蕃方面的威胁则就更大,以至于雍王在长安初定未久,就不得不匆匆亲身赴陇。
但即便雍王到了陇右,又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早在高宗仪凤年间,吐蕃以一场大非川之胜宣告其强势崛起,之后几十年间,大唐与之屡战屡败,以至于国中人士或不知边疆镇将是谁,但却都知青海有一个战无不胜的蕃将钦陵。
所以,尽管陇右的战况如何也与大唐社稷安稳与否休戚相关,但神都城中舆情对其关注度却不大。有的人根本不知道雍王已经赴陇、将与吐蕃交战,而知情者对此则多持不乐观的态度,也都不愿去深入讨论。
正是在这种氛围之下,陇右的报捷露布驰行入都。风尘仆仆的信卒背插锦旗,那鲜红的“胜”字锦旗并没有因为几千里风餐露宿而有所褪色。
“刚才过去的,是捷报露布?哪里又有战事发生?”
街面上神都民众们眼见信卒背旗而过,全都好奇不已,直向左近询问,周遭人也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然而不久之后,后路又有信使路过,这一次人众要更多,背锣疾行,并于闹市大喊宣告:“陇右大捷!雍王督军与吐蕃战于青海,大破蕃贼!”
“雍王到了陇右,还与吐蕃开战?打赢了?”
神都城风物繁华,人们更容易淡忘,几个月没有雍王声讯在市中传扬,许多人已经淡忘了这样一位少壮宗王。
可雍王却用这种让人心振奋的方式让他们的记忆变得重新鲜活起来,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神都城都因此而再次沸腾起来!那位唐家逍遥王,这一次不再以诗词感人,而是用壮功宣告!
第0632章 上阳宫冷,人情炙热
每至春夏之际,上阳宫自是花木繁盛、美不胜收,虽合城燥热,此境自有一股清凉可守。
不过今年,上阳宫除了清凉避暑之外,更有一股冷清寂寥。往年圣皇陛下居此避暑,但总有朝臣日参,更有内外命妇频繁出入,以伴驾为荣。
可现在,圣皇陛下尊号已经改为圣母皇太后,虽然仍居上阳宫,但却没有了那些繁华热闹的人势伴驾助兴,于是清凉便成为了冷清。
位于上阳宫仙洛门内的观景游廊,凌空而设,登上可以直接眺望清波翻涌的洛水,以及洛南诸多繁华风物,风景自是绝佳。
此时,正有一群宫装妇人在这游廊上缓步行走,远远望去,倒是给这一副水木秀美的画面增添了一些生机。
“上阳宫风景的确美丽,只可惜人气不旺。我几次央求娘娘入宫短住几日,娘娘却只是不愿。”
身姿已经渐有高挑窈窕的李幼娘身穿着一袭石榴裙,发式也结成少妇模样,虽然仍是未见得有多么端庄,但也已经不再是往年天真娇憨的女童模样。
与之同游宫苑的乃是雍王孺人唐灵舒,五官仍是精致秀美,但眉眼间则有一股暗怨盘桓,已经很有几分豪门贵妇的气质。听到李幼娘这么说,唐灵舒叹息道:“也幸在娘娘不乐入宫,望朔走拜才有机会出宫行走一遭。上阳宫虽然美,但美得让人心慌,实在不如往年家人相伴入情惬意……”
“嫂子你现在说话可比往年婉转多了,我难道不是你家人?王妃难道不是你家人?我们这些人不是日日伴你?不能让你入情惬意,这个不是我们的过失,只是你心里念着的只有我家阿兄。旁人在你眼里,也只是廊外那些花枝,俗艳的让人烦躁。”
李幼娘闻言后便嗤笑道,她与唐灵舒最是相熟,相处起来自然也更加随意,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并不需要矫情掩饰。
多年相处下来,唐灵舒自也不是早年羞涩模样,听到这话后便也自己笑起来,并指着李幼娘笑语道:“有的人事确是俗艳花枝,但好在幼娘你不属此类。你是花木间躁闹的蜂蝶,只会让人加倍的烦躁。你也是有了自己的院舍居所,常常不居于室,外人见到,怕要误以为你家夫郎拙劣的不堪亲近。”
“啊……嫂子你也这么说我,娘娘也是这套说辞!薛大、薛郎自是极好的,对我关怀得很。只是家里那个阿姑,实在让人受不了,常在家邸宴客,好好的家院作成闹市一般。她自己招应不过,还常要召我去应对那些宾客。我识得她们是谁?彼此都不熟悉,瞧着她们挖空心思的琢磨说辞、苦留不去,我都替她们觉得尴尬难受!”
如今的神都城里,太平公主可以说是最活跃的一批人之一,因其身份高贵,本身又擅长交际,日常门庭若市、宴会竟日不断。
李幼娘虽然性喜热闹,但却并不喜欢那些场面上的应付。但她身为太平公主新妇,也算是府上主母之一,一些场面应酬总是难免,为了躲避这些,索性常常回家或是入宫居住。
讲到这一点,李幼娘便头疼不已,揉着眉心叹息道:“我又不是没有别的园业可居,只是娘娘不准我撺掇薛郎治居别业,说什么母健在、不别居。唉,娘娘这个人啊,端庄得自己不涉邪道,就以为人人都如她一般恬淡。阿姑召我入席,难道只因为我是她家新妇的缘故?无非是要由我来借仗我几个兄长的声势,让旁人更顺服她!”
李幼娘若只是抱怨家事,唐灵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