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4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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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强势凶悍,当他所有羽翼手足都被剪除,本身也将独力难支。到了那时候,就是彻底解决掉噶尔家这一心腹大患的良机。
“青海方面的战事详情,还是需要深入打听。特别唐国那位逍遥王,有关他的一切,都要搜集汇报上来。如果他真的已经成为唐国西面权臣,未来就是抗衡加布小儿的重要外援。加布小儿虽然该死,但青海是我国壮士力攻夺来的王土,不可随他生死而去留,拱手让给唐国。”
王母对大唐的那位宗王兴趣极大,继续吩咐道:“唐国国业壮大,远胜我国。那逍遥王出身高贵,若果然挟持祖母,没有不进望更高的道理。可他现在却出现西边,与悍敌为战,这当中肯定有更多的隐情。
如果他是因为势力不及才退出唐国的王都,必然也需要更多援助。彼此都有诉求,值得与他密切的往来。若他能助我国除掉加布小儿,我国可以助他夺取唐国的大位!”
“这一点我会关注,但是那种上国大人物,必然志气高傲,想要结好并不容易啊!”
孙波小王先是点头,又不无忧虑的说道:“他连大论这样凶名威赫的人物都不惧怕,敢于用兵强战,可以推想是怎样的狂妄。若是主动入前结好,不知该做什么样的捐献才能打动他。”
王母闻言后,也是不无苦恼,默然沉吟片刻后只是说道:“先作打听,等到情势了然后,再作图计。爱恋权势的人,本身就怀有大欲,只要确定他权势不弱、值得结好,总会有办法的。”
国事大计讲完后,王母换了另一副面孔神采,闲话家常的笑语道:“你家的阿黎,听说又攻打了几处贵家的庄园?”
听到这话,孙波小王神情不无赧色,叹息道:“哪家帐幕里,没有几件闹心事情。那女子少来就好强,继承了她父亲的器杖人众后,就更加的骄悍。不过攻打几家庄园,也只是闲情闹戏,几家儿子太浪荡,总在吉曲上歌唱扰人,无赖示爱,该要教训一下。”
“雪莲花一样娇美的女子,总会引人关注。更何况这一朵雪莲,生长在金沙的山丘上,财富堆满山谷。就连加布河谷的贱民,都派他儿子归国访问亲近,妄求能圈取金山!”
王母又笑吟吟说道:“贵家的儿郎们,见识本就高人一等,如果看不出你家女子的珍贵,不去争求,那真是愚蠢的像找不到圈栏的牛羊。我兄弟日前来访,还抱怨你家阿黎攻进庄园,让人摔断了他儿子恐若的左腿。”
“家奴想要凌辱主上,末农家哪怕再堕落,怎么能让他如愿!”
孙波小王闻言后先是不忿言道,然后又皱眉怒声道:“这女子竟这么狠恶?不喜骚扰,将人逐走就罢了,竟还敢伤人筋骨,实在太过分!此事我并不知,一定去狠狠责问她!恐若伤情怎么样了?若他伤重无力自养,我会把赤帕塘的庄园和五百庄奴赠送给他。”
“儿女寻常纠纷,哪值得你亲自过问啊。那小子自己不能引人喜爱,也不怪别个,本身就没有壮大邦族的才能,折断一腿得一座牧庄养身,也算幸运了。”
听到王母这么说,孙波小王脸上闪过一丝痛惜之色,但还是点头道:“我即刻去做,隔日就请尚秋桑入我帐誓约。”
吐蕃有盟誓习俗,这也是邦部时代流传下来的,一旦立誓成约,对双方都有着极大的约束力。
孙波小王失去一座物产肥美的庄园,心情自然算不上好,接下来的交谈也只是草草应事,不久后便告退离开。
在孙波小王离开后,殿中重帷后又闪出一人来,是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人。刚才孙波小王奏事的时候,他便一直隐在殿内,在垂帷遮挡下,孙波小王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绛姆所奏的事情,你都听见,有没有什么疏漏隐瞒?”
王母没庐氏看着对方询问道,她能暗持吐蕃国柄、与大论钦陵对抗多年,诸事自然不会偏听一人。
听到王母问话,中年人便入拜陈奏道:“大体无疑,只是大藏再乱,她并没有奏告,应是恐怕王母降罪镇守大藏的孙波茹拉。”
“大藏又乱?难怪今年贡料这么稀少!”
王母闻言后顿时流露出不悦之色:“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闹乱?若还是因为末农家的刮取,以后大藏就不再交给孙波茹管领!”
“详情仍需再探。”
听到中年人的回答,王母又是眉头紧皱。这些邦部各自一盘算计,有什么机密事情都是遮遮掩掩,对王室敬畏有限。这一切的源头都在噶尔家所作的表率,也因为噶尔家的存在,王室不敢过分逼迫那些邦部。
“大藏只是小患,暂且不理。你先走访几家,为赞普议盟造势,这次一定要除掉噶尔家几人!”
王母又吩咐道,久在密室坐谋,她也有些疲惫,想了想之后又说道:“安排一批死士,去鹿苑杀掉钦陵长子。琛氏阿黎,坐拥她亡父吉曲封邑,居然敢瞧不起我没庐家儿郎,我暂不能制她,但让加布小儿目她为仇,看她还敢嚣张!哼,区区一座牧庄能偿我侄子一条腿?”
第0655章 伦情妖异,母女为仇
吐蕃权贵出行尚威仪,动辄几百乃至上千的随从,这也是邦部争霸的时代遗留的习俗,既是为了炫耀武力,也是为了防备刺杀。
孙波国虽然已经不复存在,末农氏这个小王也名不副实,但因为得到王母没庐氏的崇信,同样也是蕃国顶级权贵之一,所以出行的仪驾同样规模不小,前后男男女女足有四五百人。
离开宇那拉康后,孙波小王却并没有径直返回自己的帐居,而是脸色铁青道:“去鹿苑,问问那女子,她究竟还要作恶到几时!”
鹿苑位于逻娑城的西北部,是一片面积颇为广阔的庄园。几十年前松赞干布迁都逻娑城,与国中诸豪族盟誓,划定各自封邑。除了这些封邑之外,各豪族在赞普王民区还有规模不小的庄园采邑。其中位于吉曲上游的鹿苑,就划给了豪族琛氏。
琛氏的族长兼领叶茹茹本,同时还是王卫将领,血脉而论应该算是松赞干布的外甥,并且还是孙波小王的丈夫,这也是吐蕃兼并消化孙波的手段之一。
但就是这样一位权势、身份都颇为高贵的吐蕃权贵,旧年因为卷入到谋杀大论赞悉若的风波中,仍被归国报复的钦陵所逼杀。如今的琛氏并没有什么强悍人物在蕃国王庭供职,只有一双儿女各自继承族产,已经颇有衰落。
但即便是这样,吐蕃国中仍然不敢轻侮其族。一则琛氏乃是吐蕃最古老的十二邦主之一,代表着从古旧到如今的严肃传承。二则琛氏族长的女儿,还是孙波小王的嗣女。
传统吐蕃风俗中,女子地位整体不算太高。但是随着吐蕃对外开拓,不说兼并了孙波这种女子地位极高的邦国所带来的影响改变,单单战争中大量壮丁的消耗,使得女子承担了更多的家庭生产负担,因此地位也渐有提高。
琛氏族长的女儿则就更加特殊,本身就是孙波小王的继承人之一,在其父死后一系列复杂博弈中,因有孙波旧族娘氏、韦氏等支持下,继承了其父大部分的族产。至于其子,反而被逼走藏茹。
孙波小王的仪仗浩浩荡荡进入了鹿苑,但在抵达庄园核心区域的城堡时,却遭到了一队卫士的拦截。一名年轻女子身裹披甲,立马持枪,望着车上的孙波小王说道:“我主身体不适,不愿见人,请王上返回,我主若想相见,自往拜访。”
被人拦住去路,孙波小王那美艳的脸庞上满是羞恼,于车上拍栏怒声道:“母亲主动来见女儿,已经是屈尊。竟然还被拒见,那女子还要如何嚣张?”
对于孙波小王的训斥声,众卫士只作不闻,同样拦路的阵势也没有什么改变。
“你去见她,告诉她!为了给她闯下的祸事补救,我刚割让一处牧庄给人,凭此够不够让她见我一面?”
女骑士闻言后略作点头致意,然后便拨马返回城堡,不久后,城堡内响起了号角声,众卫士这才后撤放行,孙波小王仪驾得以进入城堡。
城堡内的核心建筑,是一座高三层的碉楼,此时碉楼前正有一群卫士环立、簇拥着一名年在十六七岁的少女。少女不着衫裙,同样身裹着一件花色漆染的披甲,身形显得高挑飒爽,相貌与孙波小王有三分相似,但细眉眉梢挑扬,俏美之外更有几分英气勃勃。
孙波小王下车后,眼见到少女如此装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远远指着少女便怒斥道:“你要被甲杀我?”
“阿母说得哪里话,我再是无情,怎么敢加害阿母!更何况,如今我只是待死的处境,又能去加害谁?甲防不敢解身,睡梦同样如此,并不是专为阿母装扮。”
少女语声清脆,但情绪却略显低沉,她降阶行下,握住母亲的手腕,脸上却没有多少亲昵:“入楼再说吧。”
碉楼是防事与起居兼为一体,最外围几处房舍都摆放着许多军械器杖,一副常年警戒的模样。一直到了二楼的居室,肃杀气氛才有削减,房间中没有太多的帐榻,更没有层层叠叠的垂帷,只有几架简单的屏风,但也都避开窗口设立,人立于房中,便可直接环顾庄园四周,视野开阔。
进了房间后,琛氏的叶阿黎将母亲送入坐席,然后便开口道:“阿母说的祸事,是我打断没庐家小子的狗腿?秋桑茹本向你诉苦,还是王母逼迫?阿母你割让多少财货赔罪,这能怪得到我的头上?如果不是念及我家阿母没有筋骨,我直接就取了那小子狗命!你在人帐前羊、狗一般的乞饶求存,他们当然要欺侮你,有几人敢来责问我?”
听到女儿如此一副语气,孙波小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案怒声道:“我究竟怎样的渎神失德,竟下你这样一个贼女子!你母是羊狗,可若不是我这样羊狗作贱,你还能活?凭你庄中这几百人,凭你鹿苑里这些栅栏,就能保你周全?”
“当然是不能的,这无需阿母提醒,但谁要杀我,我自能崩得他满口牙齿碎裂!”
少女坐回高高的绳床,视线不时投往窗外,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日常养成的习惯。
片刻后,她视线转回望向母亲,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但却显得凄楚:“阿母说是为了我作贱自己,我也盼我能有这样的福气。但既然没有领受恩惠,也就不必多说。你也不必再诉苦,有什么事,直说吧。”
这一对母女,见面便有争执,关系之恶劣疏远还要超过了陌生人。
听到女儿这么说,孙波小王又是一脸的羞恼,但片刻后还是放缓了语调,叹声道:“没庐家的事情,我帮你了解了。大藏那里叛乱又生,你舅父没有足够的兵卒定乱,你借我两千卒员,事后归还……”
“阿母不必再说,这件事不必谈!西域先败,青海又败,国中之后还不知会有何种闹乱生出,我的族员卫士要留下来保护我,绝不会外用!”
不待母亲把话讲完,叶阿黎便摆手拒绝,并又说道:“大藏那里,闹乱不已,该要放弃就放弃。阿母贪求那里所出的物料,却不知韦氏、娘氏几家他们所收土王供奉比你所得更多。他们是用你部卒力帮他们看守产业,阿母你自己犯蠢罢了,我是不会干涉的!”
听到女儿拒绝的如此干脆,孙波小王眸中闪过一丝激怒,但终究有求于人,还是放缓了语调继续说道:“阿黎,你往年不是这样的。阿母少时孕你,受苦很多,现在势力被人蚕食剥夺,只有你才能帮助阿母。”
“呵……”
叶阿黎听到母亲如此软语央求,唇间忍不住泄出一丝冷笑。秀眉又扬了起来:“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阿母难道不知?当年我中毒呕血向阿母求救,阿母你只顾安排下毒的人出逃,却不理会你女儿垂死的哭诉!”
“我、我事后不也派人追杀了巴农!因为他的死,我的卒众卫士才被几家夺取,到现在不得不低头向人求活!这也是你欠我的!”
孙波小王闻言后,脸上也闪过一丝羞惭,但很快又不无怨艾的说道。
“那是因为我父新领茹本,势力大涨。从那以后,我便只有父亲,没了母亲,唤一声阿母,是感你孕我不易。除这一身骨肉,我欠你什么?你那笑话一般的王统,从来也没打算传承给我,要传给你奸生的孽种!当年巴农毒杀我,你难道没有默许?你们姐弟生恐琛氏借我吞没了你们残留的族势,所以才不让我活!”
叶阿黎讲到这里,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她起身行至母亲面前,瞪眼道:“阿母,我也在问,为什么我偏偏会是你生出的女子?我宁愿我母是草浦里的鸟雀,是圈厩里的牛羊,生为禽兽,胜过如今的禽兽不如!”
“你、你……我终究还是你的母亲!”
孙波小王被女儿如此逼视,一时间也退缩回避,不敢对视:“你如今能拥你父旧部,能有自保的力量,当年我也是极力争求!”
“你不是我的母亲,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当年钦陵未必有意杀害我父,但你们要用我父性命离间噶尔家与山南旧邦,可怜我父,哪想他的妻竟会杀他,被你诱使闷杀王母殿中!你们两个毒妇,是害了我父的凶手!”
叶阿黎讲到这里,眸中泛起泪光:“你又为我争求什么?我兄弟本当继为叶茹之主,被你们逼走藏茹,有家难回。至于我,不过是你们用来集聚琛氏势力的一个工具罢了!几家只以为我女子软弱,逼娶了我,便能兼收琛氏、兼收叶茹!你们做梦!
这份家业,我宁肯拆了,也绝不便宜那贼心不死的几家!没庐家,猪狗一样的货色,他们再有族子入我鹿苑骚扰,我直接杀在当场,不会再留下一条残废性命!”
一通发泄后,叶阿黎神色恢复了平静,转回自己位置坐定,又说道:“阿母要借我之力平息大藏闹乱,不是不可以,但我与你,并没有空口借用千数卒力的情义。这样罢,你去求告王母,大藏我自领之。
有这样一个名义,我出兵助你。但我琛家本就封邑广大,自不贪求大雪区区利好。大藏记在了我的名下,他们也不敢再肆意谋夺,我什么都不怕!”
“这、这样也好,也好!”
孙波小王想了想后,点头应了下来。
的确,此前叶茹茹本死去后,国中几家只以为女子易于操控,才让叶阿黎继承其父部众,但却没想到这个女子秉性如此强硬,到如今几家俱无所得,本身势力又不俗,已经成了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讲到威慑力,她这个女儿在国中其实还要胜过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孙波小王。
商量好了这一件事,叶阿黎送走了母亲,回到碉楼后,其部属女将迎上来,神色沉重道:“主上,真要那么做?”
“几家都贪求我的势力,尤其王母那个贱人要抬举她本族,是绝不会放过我的。留在国中,家业难守,性命难守,唯有奔出,才得一线生机。”
叶阿黎语调沉重道,顿了一顿后,她又说道:“钦陵新败,王室必会借此做事。眼下他再留于外,局面只会更加恶劣,处境更加被动。安排一部精卒,今日就送弓仁出走,他留下来,性命难保,或还会牵连我。让他回去转告其父,即刻归国,我叶茹武士接应。
我虽不应噶尔家求婚,但也会帮他一把,他也要助我出走!唐国的逍遥王,能攻胜钦陵、并使员于此际递讯国中,其志向雄大、料敌深刻,远不是赞普此类旧圈打转、没有头绪的货色能比,我愿寄命于他,胜于死在国中这些卑鄙之人手中!”
第0656章 君臣不容,兵戎相见
这个夏天,对吐蕃而言可谓是非常的难受。对外战事接连的大败亏输,让国中此前所积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