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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冠冕唐皇-第4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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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在行台府库空竭,度支计簿赤字成堆的情况下,雍王倾尽家私、凑出这样一笔巨款,虽然跟所拖欠的总量相比仍然不值一提,但也足以显示出雍王的诚意。
  起码以李千里为首的这一干朝廷使者们,也实在不好再发表什么意义。行台的财政现状,他们是知晓大概,以目下行台与朝廷的关系,再加上雍王于关内所享有的崇高声誉与权势,哪怕耍赖到底、让他们颗粒无收,他们也根本无计可施。
  但雍王并没有为难他们这些走使下僚,反而积极面对、主动寻求一个解决问题的权宜之计。而在这一过程中,长安士民对雍王殿下的拥戴热情,他们也都亲眼见证,心知就算不接受这个结果,继续纠缠下去,非但不能索求更多,反而有可能更加激化陕西道对朝廷的离心与矛盾。
  “殿下捐尽家财,言则为偿前过,但又何尝不是为我等走使员众庇护前程、免于追责波及?钱财虽是俗物,但恩义诚是感人,但使我等诸员能凭此事迹归都登阙,必仗义直言,盼朝廷能够正视陕西疾困,惠政施降!”
  李千里在皇城政事堂领受这一批钱款籍册后,满脸激动之色,嘴里更是连连称谢。其他有份随从出席的朝廷使员们,表情言行也都大体类似,只是在这一份稍显浮夸的感激之情下,心情之复杂也可略作窥见。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凡具有正常人智力的也都明白,一旦归都,朝廷也绝不会因为追讨回几十万缗的资财就对他们加以褒扬。他们这一次西行催讨,可以说是将朝廷与当今皇帝的体面丢得干干净净。
  但他们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去指责雍王殿下,雍王这一番操作,用心自然不可称绝对的坦诚,但也是在朝廷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不得已做出的应对。
  特别如今行台府库虚实已经无从隐瞒,接下来或许还要面对诸边胡寇侵扰的问题,诸边州可能还要面对战乱不已的情况。甚至他们还没有离京,便能感觉到行台近日氛围凝重,人马调动频繁,显然已经在提防这一变数。
  不同于李千里浮夸虚假的道谢,跟随出场交接的裴守真则就沉默得多,他离席入前再拜雍王殿下当面并沉声道:“拙才猥琐,强谏致变。近日来多承殿下谬赞错赏,实在受之有愧。归都之后,唯述所感,无论能否说服朝堂诸公,复命之后,此身已无颜面再充朝位,唯是请辞惭隐。若西方果有兵戈之乱发乎于此,届时跣足来投,若得不弃,帐前卒使,义不容辞!”
  听到裴守真这么说,李潼心里自然颇感高兴,并对在场众人说道:“行台所在,既非化外之邦,皇命之下,无论东西,凡有志之士欲以才力为进,无不倒履欢迎!”
  雍王殿下如此礼贤下士,在朝一干朝廷使员们心中也多多少少生出此类想法,只是并不敢像裴守真表现的那么外露。
  毕竟他们可没有裴守真那么强硬的家世出身,此行出使西京生出如此波折,归都之后已经是处境堪忧,若再在行台这里主动迎合雍王殿下的招揽,只怕此行东归将成死路一条。所以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按捺不发,归都之后观势一番,如果真的风头不妙,再赶紧卷铺盖西逃。
  足足六十七万缗的巨资,李潼自然不能用几张飞钱汇票打发了。
  且不说眼下飞钱业务还没有发展到神都洛阳,单单最近这段时间里在长安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能让这群朝廷使者们走的悄无声息。就得大作铺张一番,给长安民众们一个交代,让人们看一看,当今皇帝是多么的刻薄无情,将雍王家私榨取的干干净净。
  所以这六十七万缗的钱款,几乎都被换成了体积庞大且分外惹眼的绢缯丝麻等物料。
  即便以一匹绢三百钱计,那就是足足两百多万匹绢,再加上杂充其他价格相对更加低廉的物料,行台籍簿交割后,又在皇城朱雀门内点验了足足两三天的时间,最终千数驾托满物料的大车才从朱雀门缓缓驶出,沿金光门横街向东驶出春明门,离开长安城。
  这一天,雍王殿下亲自率领行台僚属们在朱雀门前相送。而长安城中也有众多士民聚集在横街两侧,虽然不能近睹朱雀门前雍王殿下神采如何,但远远也能见到雍王殿下只着一系简单的素色圆领袍,自给人一种淡淡的萧索感。
  再见到那长长的几乎看不到头的车驾队伍,长安民众不免群情激动,若非行台派遣足够甲兵护从,哗噪民情几乎要阻拦车队出城。横街左右沿途唾弃连连,更有民众忍不住愤慨咆哮:“神都士民喜着新袍,勿忘名王寒立长安!关西父老,与王同袍,哪惧人间险恶逼害!”
  听到横街两侧民众们的唾弃怒骂声,一干负责押运物料离京的朝廷使者们一个个也都是羞惭不已,以至于汗流浃背,其中有几个本籍长安的朝士更是掩面而行,羞见父老。
  也幸在行台提前准备充分,布置甲兵分巡坊曲各处,群情虽然因此激亢无比,但总算没有发生什么大的骚乱。
  裴守真负责押尾后队,行出春明门后,勒马回望长安,神情不无复杂:“朝廷恩德,自此绝于西京,唐家故泽,归于雍王啊……”
第0699章 仁杰不死,天下不安
  当西京长安因朝廷遣使催讨事宜而群情沸腾的时候,神都洛阳朝野之间同样不甚平静。毕竟两京之间驿路通达,真要有什么重要的声讯,快马驰驿传递不需旬日。
  不同于西京的民情风潮是在行台会议后自内而外的爆发起来,神都朝廷对此反应相对就要迟钝一些,相关资讯首先是在市井坊间传开,酝酿到一定程度后才得以蔓延到朝中。
  倒也不是说朝廷百官对时事有欠敏感,关键还在于眼下的神都朝廷仍沉浸在刚刚过去不久的铨选与科举的才选余韵中。
  过去一年本就是大选之年,而且也是当今皇帝亲政且亲自执掌大权后所进行的才选,对于神都朝廷而言自然就有着深刻的意义。不仅仅只是择才充位,更在于新的朝情秩序由此而始。
  所以整个朝堂中,诸朝士心神大半牵涉于此,对于别的方面关注度便不够高。今年的铨选,强臣李昭德被贬出朝堂,与陕西雍王有所关联的许多朝士遭到了清洗,更重要的是在铨选前夕皇太后突然的异动使得整个朝廷都警惕有加,更有一批从武周朝延续至今的臣员再遭贬谪。
  铨选所选择的仅仅只是中下级的官僚,但是对于五品以上朝位半空的局面无从改善。至于科举,所选拔的仅仅只是一些预备役士人,即便是考选得中,也不会即刻解褐授职,需要起码等到今年的铨选才能正式补充进官员队伍中来。
  所以尽管选举大礼过去多日,但是朝堂情势并没有从选士这一热点上转移开,仍是群臣争进、各谋势位的一个氛围。
  今上幽居年久,老实说外朝臣僚对之都不乏陌生,虽然有了将李昭德、魏元忠等远贬的手笔,但这也都是君心之内的正常操作,于此仍然难窥圣意几重。皇帝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才士,又属意什么样的政治主张,朝士们仍然处于一个摸索阶段。
  催缴陕西道去年秋赋,正是在这样一个氛围下被一部分人所提出来。其本意也并不在于究竟能在陕西道讨要到多少钱粮,背后仍然是针对势位进行的竞争。
  也正因此,尽管朝廷往西京长安派出了一路使臣,但朝中也并没有密切的跟随关注事态进展,竟然集中在一些显要位置的竞争上。
  当相关的资讯舆情自野间蔓延到朝中的时候,已经渐有难以控制的趋势。
  神都洛阳作为朝廷中枢所在,凡所议论自以宗法朝纲为先。因此在西京有关资讯传来的时候,舆情首先关注的就是雍王愈见狂悖,竟然妄以家私取代陕西诸州贡赋,莫非其人已经将陕西之土视为私领?
  所以神都舆情首先兴起的就是对雍王这一行为的口诛笔伐,这也显示出神都作为朝廷中枢所在,朝廷仍然具有极大的号召力与掌控力。
  但这样的众口一声并没有维持太久? 随着从西京传来的资讯越来越翔实? 舆情也逐渐发生了分裂。
  比如说神都革命之后,朝廷竟无颗粒使于陕西? 无结物恩? 唯是权授,致使如今陕西道大行台既成尾大不掉? 同时又怨望朝廷,这当然是执政宰相的责任!
  所以很快的? 针对宰相的批评瞬间便压过了针对雍王的声讨。毕竟选举大典刚刚结束不久? 那些落第失意的士人们虽然往关中西京分流了一部分,但其中绝大多数自然还是逗留于洛阳。
  落选之人能有几个心态平和?此前尽管失意,或还止于自怨自艾,没有在选试中做到好的发挥。
  可得知西京事情后才发现? 原来他妈的这群宰相们本身也是马马虎虎? 执政过程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疏忽漏洞,就你们这执政水平,也配丈量老子们的才器大小?
  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归罪旁人总比责怪自己要轻松得多,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在针对陕西道大行台的问题上,朝廷此前的做法的的确确是有失当。你觉得老子们不行? 直接断了老子们前程,老子们觉得你不行? 骂几句又怎样?
  相对于长安舆情还仅仅只是比较单纯的为雍王叫屈或者说同仇敌忾,神都这里的人心情势无疑要复杂得多。大选之年本就需要慎之又慎?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让士情可以尽情抨击当朝大员? 所激发的热情之高可想而知。
  所以很快的,神都这里的舆情氛围就歪楼了,不再止于议论陕西事务,而是直接抨议宰执水平,乃至于延伸到对于今次选举的公正性的质疑!
  人人私欲不同,各自尽情发泄,所造成的混乱局面可想而知。随着舆情发酵,在三月下旬的某一天,突然便有十几名已经通过吏部铨选而授给官职的选人直聚天津桥南,当众将其告身敕命焚烧,到手的官职弃之不要,只为控诉朝廷选士不公!
  也正是这一事件,终于让朝廷意识到舆情已经变得有些危险,开始做出应对,即刻抓捕这十几名焚烧告身的官员,仔细案查之后,才搞明白这十几人虽然通过了铨选,但却只是下才的评价,所授也都是偏远州县,明显不愿赴任,所以才纠集起来,以此哗众取宠,希望谋求美授。
  对于这样的奸邪行径,朝廷自然不会姑息,褫夺一切官身授给,并发有司加以严惩。同时,也将这一处决对外公布,希望能够将舆情进行震慑。
  但这样一个应对,自然不能让公众满意,主持铨选的高官仍然在位,谁知道这一结果是不是司刑官员趋炎附势的诬蔑?
  退一步讲,就算这案情是真的,朝廷铨选竟然选出如此奸邪卑鄙之流,莫非云集都畿的落第之人连这样的邪才都不如?这样的铨选,又有什么公正性可言?
  朝廷这一举动,使得神都舆情更加沸腾,乃至于叫喊的口号也令人为之心惊,甚至有人当街叫喊:“诸武虽除,朝情未靖。仁杰不死,天下不安!”
  神都革命以来,狄仁杰久持国务,又是今次铨选的主持者之一,而且其人所受恩遇可谓当世第一,受到如此物议指摘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但已经被舆情指责成为不逊诸武的国之大奸的狄仁杰,这会儿却没有心情和精力去为自己争辩。
  铨选结束后,狄仁杰便由中书侍郎转为尚书左仆射,离开了中书省转为尚书省主官,如此调动也是为了防止宰相营私专权。
  转为尚书仆射后,狄仁杰任事重点便从士选转为了扩籍编户。这是他从天授年间担任户部地官尚书便负责的事务,武周一朝前前后后从关陇之间向河洛迁民几十万户之多,相关的编户入籍问题至今都还没有完全处理妥当。
  如今,再加上一个故衣社的问题,使得此事变得更加敏感且急迫,一旦再作拖延,势必积成大患。
  街头巷尾几句辱骂,虽然让狄仁杰名声有些不好听,但也不至于扰乱这样一位在朝多年的宰相心境。
  但另有一个问题却不得不加以重视,那就是都畿道内诸县奏告籍户逃亡严重,这些亡户以关内迁民为主,几乎是成群结队的传州过县,地方官府即便有见都不敢擅加阻拦。
  狄仁杰自知亡户出逃不只在于最近这段时间行台与朝廷之间的纷争,迁徙以来久失安置,这些迁户生活本就不乏艰辛,故衣社问题被惊觉后,朝廷又告令诸州县严查肃清故衣社徒,使得迁民本就困苦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故衣社久为雍王爪牙,这给神都朝廷带来的震撼与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像是此前神都革命中,许多人都搞不清楚跟随雍王辗转坊间、冲击北门的那一部分士力究竟何来,故衣社在西京为行台招编后,问题自然真相大白。
  旧年雍王在朝所主持的漕运改革自然也成了朝廷重点肃查的对象,这其中尤以立德坊新潭最为要紧,新潭周边大量商贾仓邸全都遭到封查。
  而这些铺业,都是商贾并豪贵们真金白银买来,遭到朝廷如此蛮横得封查,顿时也令市井萧条,两市甚至已经有了罢市的苗头,神都民生也因此大受打击。
  雍王行事,草蛇灰线,深伏难查,一旦查发,便让人心生震惊,其人对神都之影响深刻,绝不止于在朝几个时位,远远超过了时流的想象。
  政治上的桩桩种种,让狄仁杰应对起来都大感吃力。其实他心里明白,雍王在神都所留下这些人事布置,本身未必就是坏的,如果朝廷能更具包容性的接手过来,同样也能兼得惠利。
  但如今皇帝陛下对于雍王一切人事影响几乎是零容忍,在这样敏感的问题上,狄仁杰也不敢力劝,唯上有所使、下有所行。
  这一天,在将积案事务处理完毕后,狄仁杰随口问道:“西使诸众,归都没有?”
  在堂有政事堂吏员将事簿稍作翻看后才回禀道:“郁林大王奏表今早入堂,言所押资货将过潼关,十日后便可归都?”
  “所押资货?日前政事堂议,不是已经不准西京此项钱款入都?”
  狄仁杰闻言后,脸色顿时一变,但见吏员面露难色,心知此事必然还有变数为自己不知。他起身掸袍并疾声道:“速速内禀,我要求见圣人,岂能因区区几十万缗资利、绝朝廷于陕西民望!此项钱款,绝不可过潼关!”
第0700章 雍王献货,且入宫库
  大内东上阁,殿外气氛肃然,殿内则隐有风雷怒音。
  “这孽子、这孽子……竟敢如此侮我,他眼中可还有君父!”
  将西京使员陈奏细则浏览一番后,皇帝李旦怒从心中起,直将那奏卷撕成粉碎,并拍案咆哮着:“西京使员十几人,竟无一人能口出宪言正音,任由那孽子妖言夸炫、诈世沽名,人人该杀!”
  李旦真是羞恼到了极点,奏卷中将西京政事堂会议上雍王所言如实记录下来,一字一句如刀剑一般刺其肺腑,令他怒不可遏。
  “唐业得复,孽子虽有事迹可夸,但宗家何曾薄他?朝廷何曾薄他!行台分置,陕西自领,创业以来,宗家几人权势能过于他?”
  拍案怒声已经不足泄愤,李旦更直从席中站起,继续顿足怒声:“他感言身世飘零,夫妻难聚,但论及凄惨,能过于我?他于外朝邀欢取宠之际,我父子号于暗室,妻妾身死骨没……我于他究竟有什么亏欠?至困之年不短问候,盼其成人、嗣我亡兄。情义不称至厚,但也少于刁难。难怪太后爱此孽种,这祖孙两人才是真正骨肉至亲,贪权无情,如出一辙!”
  殿中不独皇帝李旦一人,另有宰相薛稷、国丈窦孝谌并几名直殿学士,俱是心腹之众。但眼见到皇帝盛怒之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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