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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冠冕唐皇-第4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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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张说如此反应,李潼也是微笑点头,手书“集英馆”三字,并当堂授给张说集英馆督造使职。而另据一案正伏案做事的姚璹在听到这一桩任命后,忍不住抬头看了堂上的监国元嗣一眼,然后又连忙低下头去继续批阅。
  李潼之所以另创学馆,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要集权。他四叔李旦恒死于北邙虽然打乱了他的布置,让他不得不提前恢复朝廷诸司人事结构,但也并没有就此放弃组建新班底的努力,只是将集权揽权的意图细分步骤。
  首先他所任命的七员宰相,除了杨再思以中书侍郎职入政事堂之外,其余六个各有本职事务,全都不是两省官,换言之除了政事堂这一个场合,诸宰相几乎全都没有别的身份与权力质疑他的决定,将最上层的摩擦矛盾集中于政事堂这唯一一个场所。
  其次以备问失职为名,直接停了自两省以降诸供奉官职,只保留六部九寺等政事官,让朝臣们埋头做事、拼KPI,不要高谈阔论、唧唧歪歪。
  这样的人事结构当然不合理,特别中书、门下两省直接放空,甚至就连基本的制敕宣令都不具备法律效应。但李潼也没办法,供奉官这一群体主要是嘴上工夫,而且普遍具有一种侍从性质,他们对旧秩序的忠诚与服从性质相对更高,真正的事务权不大,话语权却不小。
  如果这一群体继续保留下来,朝廷必然会有大量的精力损失于内耗中,这显然无益于事,索性全都停职,埋头做事、不论是非。
  但这么做也不是没有恶果,首先是朝廷政令决策的章轨法礼性无从体现,其次就是大量的事务决策汇聚于最高决策层。
  法礼性倒是好解决,无非是群臣的认可度高低,《靖国格式》的颁行,奠定了这段靖国时期从权从宜的一个整体基调,恩惠普授也让群臣们对此保持高度认可,不会动辄唱反调、气抖冷,凡所在事者都是这一个利益共同体的一员。而且凡所令式颁行,只以“靖国”加署发付有司。
  超强的工作量与超快的考课节奏,也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思考、讨论的时间。而原本该由门下省、御史台与吏部共同负责的考课工作,在《靖国格式》中直接将每旬小考的权力暂给各司,再由各司呈交吏部,以作为铨选的一个标准,而五品以上的给授则仍保留在朝议中。
  《靖国格式》本身就是一种奖赏激励的临时制度,是为了能够让朝廷平稳的渡过这一段特殊时期,让朝臣群体都能尽量的参与进来。
  诸司职事有轻有重,除了正常有益定乱复治的事务之外,为了让诸司都能保持忙碌运转,李潼甚至都做出上午让一司将物料计点存入官仓、下午着另一司取走的制令。总之,你别闲着。
  这样当然会造成大量人事资源的浪费,可问题是,人一旦闲下来脑子就要撒野、嘴巴就要发瓢。千人则千面,上一刻是虎狼,下一刻是贤者,天使与魔鬼,都是无聊者自我加戏。
  在大目标明确无疑的非常时期,讨论资源有没有达到最优配置,都是废话。人人充实忙碌,一份辛苦、一份收获,这就是最基本的人事运行逻辑。
  更何况,在他四叔当国这几年里,朝廷的确是积沉了大量民生相关的事务亟待处理。而李潼也确有众多改革之计,虽然眼下洛阳朝廷仍是一副政令难出河洛的状态,但这并不妨碍相关的行政构架与资料筹备的进程。
  比如说旧年行台试行两税法,推行起来战战兢兢,是功是过也没有一个标准参考。
  可是现在,他就可以着户部、司农、太府、少府等诸司联动,将过往十年间诸道租调、课钱并杂捐收支,以及诸州常平仓逐年盈亏等相关旧籍统统整理出来,从而为下一步的改革打下一个理论基础。
  而且这些故纸旧籍中,也隐藏着朝廷维系整个天下统治的秘密。诸州租调几月起运、几月入都,一年两年或还看不出什么,时间维度一旦拉长,对于接下来诸州或会爆发的叛乱事宜就是极为珍贵的军机资料。
  官员们的情绪激励与人力发挥或还好办,可是政事堂案卷杂积却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百司办事效率提升上来,但上层决策效率却严重跟不上,特别是随着诸供奉官停职,许多原本下沉的事务决策涌现上来,这就给政事堂工作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李潼敢废了原本朝廷的供奉官,当然也是有底气的,因为他本身就有一个行台幕僚群体。
  这才是李潼已经磨合成熟的起家班底,使用起来自然也更加放心,等到这些人悉数入都,自然能够极大缓解眼下所面对的局面。而且朝廷现在保留下来的全都是政事官,行台僚属们归都之后也能避免话语权上面的争吵纠纷。
  要抓权,先办学,这也是他们李家的优良传统,绝不只有玄武门事变的一招鲜。比如他太爷爷李世民的秦府十八学士,比如他奶奶的北门学士。
  李潼在这方面自然也不落人后,早年便有履信坊故邸西园学士为他在士林培养人望,但随着他离都数年,西园旧人也泰半离散。坐镇长安时又组织了王府直学士,作为他的参谋秘书班子。
  不过眼下是入朝执政,所面对的层面远远高于原本的行台,当然也要做出一定的调整,不能再是以往的草台班子。
  比如他太爷爷李世民,在登基之后便将王府学士调入门下省的弘文馆,以分门下之权。唐玄宗李隆基也将翰林院扶植起来,以分中书之权。
  李潼于原本的馆学之外再创新馆,理由也是很充足的。
  东宫崇文馆本名崇贤馆,犯他二爹李贤名讳,虽然已经改了,但想想还不是滋味,而且他直接监国,没有位在东宫,出入走访都要经过慈乌台,不免又是涕泪横流。门下省弘文馆那就更不必说了,他大爹不答应。
  所以在东华门再创新馆,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谁敢逼我不孝,我得亮刀子给他看看!
  新创学馆以安置幕僚,这也只是第一步的操作。下一步还是要把中书省下属的翰林院给搞起来,以分中书省权力,让朝廷权力分配更加健康或者说更有利君王。
  毕竟中书省既掌制诰,又是政事堂首席,权力实在太大了。武周一朝,中书侍郎就是出事几率最高的宰相位置,张柬之在中书省倒是没出事,结果他把皇帝办了。
  就连他四叔李旦都懂得给他一个中书令虚衔,以免朝中出现寡头独相,但结果还是被韦承庆搞反了车,由此可见中书权重,已经成了一个君王一打马虎眼就有可能噬上的职位。
  不过中书久掌制敕,其权威性早已经深植人心,并不好贸然切割职权,特别是在眼下这样的敏感时期。
  所以李潼在任命宰相的时候,唯独把中书侍郎这个职位给了杨再思,就是为了要借中书省的积威来宣发制敕,对中书省事权的剥离也只能从长计议。看起来区别不大、一样荣宠的职权给授,里面也是不少心机。
  张说这段时间断案监刑,做的全是有损人望阴德的事情,眼下总算上岸了,且一看这新的职事就知前途光明,自然是笑逐颜开、感激涕零,手持任命文书,一路吐气扬眉的离开了政事堂。
  对于张说这个小滑头,李潼也是有所保留的。这小子出身洛州本地豪强,本身又素质极高,交游广阔,很得朝野大佬们的看好,所以此前李潼才付之刑用,压一压他的人望。
  眼下把集英馆书院事宜交付给张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要让幕僚们入都后即刻参与军政事宜,不仅仅只是给他们一个馆堂开会那么简单,章轨、图籍等一应事物都要先安排好,事情繁琐且重要,张说深谙朝事运作,能力也的确不差,正好合用。由他进行筹备,也能让集英馆人员就位后能够尽快行上正轨,发挥出备问咨询的智囊作用。
  毕竟眼下掌权版图陡然扩大到整个天下,就算眼下朝廷中还有不少心腹之人,但需要安插的关键职位更多,人事安排上,李潼也只能紧巴着用。
  天黑后,诸司往政事堂运送文书的频率终于有缓。李潼又事分缓急的批阅了一部分文牍后便暂时停了下来,趁着用晚餐的时候,召来几名将要外遣的官员稍作谈话叮嘱。
  眼下朝臣大半留宿于皇城中,召见倒也方便。政事堂外廊食堂里,餐食刚刚奉上,李潼所召见几人便纷纷趋行入堂。
  询问几人已经进餐后,李潼也不再客气,抓起一张胡饼三两口吃下去稍作果腹,趁着喝茶消食的时间才与几人谈起正事:“各自告身、驿程已经领到?明日起行可否?有何疑难,直须告来。”
  几人分别是郑杲、房融、徐坚等,他们所外任主要是黄河以南的诸州刺史、县令等,特别是运河沿线州县。
  虽然监国伊始,李潼便对外州官事进行了一番大调整,但他心里明白,这些都不过只是耍花枪、吓唬人的把戏,几员大都督府长史或是太皇太后旧臣、或是监国故人,给人造成一种天下尽在朝廷掌控的错觉。
  唐家初定天下的时候,大都督府的确权力不小,跨州连域的掌控一方军政事宜,较之中唐节度使不遑多让。但自从天下完成统一之后,大都督府职权越来越被压缩,诸州大都督多为亲王遥领,政事逐渐归属各州,大都督府也逐渐的退化为一种尴尬存在。
  如果诸州确有不服朝廷、果然发生叛乱,单凭诸州大都督府的确很难镇压。但造反也不是说干就干,诸大都督府人事任命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定的震慑性。像岭南、山南等地,能吓唬住当然最好,就算吓唬不住,短期之内也不会造成太大风波。
  正因为明知是花招,所以笃定会发生乱子的河北,李潼压根就没有做什么人事调整,就算他亲领冀州大都督,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但有的地方还是需要更加重视,那就是从扬州到黄河这一片区域。因为这一片区域早在垂拱年间,便先后发生徐敬业造反与李唐宗室叛乱,民众略有习乱之俗,而且大运河直贯南北,也是接下来为朝廷输血的最重要通道,所以需要更加的慎重。
  因此李潼对于这一片区域也没有泛而统之的调整,虽然任命格辅元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运河沿线州县也都分派亲信前往治理。除了任命几人就治州县,甚至还从眼下都畿未称充裕的兵力中抽调千余人,沿途护送他们入州。
  几人也都心知此行责任慎重,并不仅止于拍胸保证的表态,而是立足现实,各自提出一些切实的需求,李潼也都尽量满足。
  见过几人后,夜色已经极深,李潼刚刚回到政事堂坐定,值守大内的杨思勖便匆匆登堂,入前耳语告是神都苑中隐有火光蔓延,应是宫人作乱。
第0780章 君心如铁,烈火难融
  当李潼返回内宫中时,骚乱已经被扑灭了,且这一场骚乱的原委经过也已经被调查出来,有十几名宦者意图抢夺停在九洲池的游船,并希望借此顺着水道将相王灵柩及家眷们送出大内并渡河前往河东,结果却失手烧了九洲池的游船,以致事情外泄,引来宫人阻止并擒杀。
  李潼站在一处宫苑廊间,看了一眼那十几具宦者尸首,由于宫人们并无利器配给,所以这十几名老老少少的宦者是被浸水的丝布生生绞杀,一个个脸庞身躯都扭曲狰狞。
  抓捕并擒杀这群宦者的是内谒者监、隔城宫苑使范良臣,一个四十出头、体貌瘦高的太监,虽然神情忐忑有加,但还是将事情经过描述的比较完整。
  “为何不留活口?”
  杨思勖在查验诸人死状后便返回监国身侧,指着范良臣怒声道。
  范良臣头颅深垂,颤声说道:“这些宫奴卑鄙乖张,怀奸罔上。今相王殿下小殓于隔城,家人号泣同悲,实在难以再受外间邪情滋扰……臣承恩监守隔城,实在不忍、不忍殿下魂灵再遭……”
  这借口当然没有什么说服力,杨思勖还待斥问,却被李潼摆手制止,并指着范良臣吩咐道:“你等既然在直内苑,务必守卫灵堂周全。之后再有此类滋扰,一概格杀勿论!去罢。”
  摆手屏退了范良臣等诸名宦者,李潼便转身往徽猷殿行去。杨思勖追从上来,忍不住低声道:“相王停棺隔城以来,内宫频有骚乱滋生,这已经是第五起……若说只是宫人私自谋乱,仆是绝不相信!”
  李潼听完后,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斜了杨思勖一眼,你这货都不信,难道老子就信?可问题是,这件事实在不好处理。
  秦桧都有三个号朋友,更何况一国之君。他四叔不长不短也算是掌权数年,且不说外朝势力如何崩溃瓦解,在相对封闭的大内皇宫中还是存在着众多感怀旧恩的拥趸。特别是诸宫苑之间众多的太监宦者们,他们对相王一家可谓是忠心耿耿又充满同情,远比外朝群臣们要更加的铁杆。
  李潼一家当年幽禁宫中,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都发展出一群忠义宫人,且在他成长过程中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底层人物或因获取资讯的渠道有限而不乏愚昧,比如这些宦者们就不知道九洲池根本就不能联通到黄河,但越是这样物质贫瘠的人,反而对心中所认可的正义更加坚守。
  更何况小人物也有大梦想,历史上太监们真是豁出命去跟着他四叔一家搞革命,既换来了荣耀,安史之乱后更成为皇权中滋生出来的一个毒瘤。
  要解决内宫频有骚乱发生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全杀光就是。
  李潼对这些底层人物的坚持虽然也是正面认可,但也不至于宽大到不忍加害,毕竟只要是个人就要为自己的选择承受代价,这些宦者内心加戏已经不知道给他安排了多少死法,就算一劳永逸的干掉他们,李潼也全无心理负担,泉下尽忠去罢。
  但说到底还是一句,时机不对。起码在河东危机解决之前,这件事还只能就这么凑合下去。零星的骚乱虽然时有发生,但也不算大事,只要守住几处关键人事不出错,类似的骚乱也只是宫人惊恐悲伤下的情绪发泄。
  李潼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徽猷殿内殿中,刚刚行到门前,他姑姑太平公主便不无紧张的迎上来,拉着他询问道:“慎之,方才西苑火光……”
  “不是大事,已经解决了。”
  李潼闻言后随口回答道,举手召来宫人正待询问太皇太后起居如何,另一侧太平公主又忍不住叹息道:“生在天家,真是幸也不幸。可怜你四叔就此弃世,家中竟无长丁支撑门户……”
  “只是几名贼奴欲盗闲厩马匹,与西苑哀事无关。”
  李潼又随口说了一句,视线余光一转,将他姑姑眼角一抹错愕收入眼底,继而便举步行入内殿中,转过围屏后向着内堂半卧的太皇太后叹息道:“近日都畿甲力还是紧张,但行台两万军已经将过潼关,几日后内外便不会再有此类扰乱冒生,祖母可以安寝。”
  “老物眼昏耳背,能见闻多少?倒是慎之你,内外俱需过问,不必强摹秋毫。”
  武则天示意李潼入前来坐,见到他眉眼之间掩不去的疲惫,稍作沉吟后又开口道:“外事托给你,我是放心。家门之内,既然你祖母仍在,也无需你分心细较太多。十月大礼之后,宫奴能感故恩者,发配乾陵,余者悉收西苑、了却残生。天下之主,无谓因此区区宫秽沾污羽毛。”
  听到这话,李潼不免更加感慨,他两个叔父的死真是给他奶奶打击不小,以至于性格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很明显他奶奶是瞧出了他对宫中闹乱有刻意纵容、然后一举荡尽的打算,所以才会这么说。
  屏风后太平公主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进来,听到这话后更是心中一凛,本来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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