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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冠冕唐皇-第5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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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为了在群小弟面前维持自己的体面威严,接下来大唐也要对他们吐蕃大加惩戒与制裁,这就大悖于他们不愿让大唐干涉国务的初衷了。
  所以尽管这些吐蕃使者们此际心情抑郁至极,但也只能将这一口闷气强忍下来。所幸在场这些蕃胡宾使们也未必对他们吐蕃情势了如指掌,倒也不能通过这些人事安排窥出什么深意内容,避免了当场露丑。
  这场婚礼虽只持续一天,但是由于诸蕃胡宾使太过热情,所以接下来圣人便又做出指使,着令继续赐飨一日,才算是将热烈的氛围略作告慰。
  对于大唐在婚礼上的人事安排,赞婆自是有苦难言,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安排会更加激怒国中的使者,但自家也的确有借势于大唐、从而震慑国中不敢轻动的需求。
  所以原本只是作为一个设想的截杀使者,在参礼之后则就成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选择。然而赞婆还没有等到使者离京并布置杀手,来自海西的一封急信便打乱了他的计划:国中的赞普已经动手了!
第0906章 彼之存亡,我之疥癣
  长安城中圣人纳妃的喜事刚刚结束没有多久,旋即一份来自陇南的军情奏报就打破了喜庆祥和的氛围:吐蕃的赞普以饵药诸部贡物杂劣不堪为由,亲自率部横穿西康国,并抵达了原白兰羌的积鱼城,将要对饵药诸部进行征讨。
  作为当下彼此最重要的战略对手,大唐对于吐蕃的一举一动自然也是密切关注着。一俟接到陇南曹仁师所递交上来的情报,朝堂中也很快便就此讨论起来。
  所谓饵药诸部,即就是包括白兰羌、党项羌等诸多西羌部族在内的一个统称。
  这些西羌部落,早年自然都属于大唐的羁縻势力,可是随着吐蕃侵占青海、大唐的影响力则逐步退缩至陇右,原本这些西羌部族,有的向东北迁徙内附,被安置在了九曲之地以及陇右的边境州县之间,有的则仍留故地,接受吐蕃的统治。
  如今吐蕃的赞普以饵药诸部进奉不恭为名而加以征讨,这本来应该是吐蕃的内政,跟大唐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且其军所驻扎活动的积石山区域,距离大唐所实际控制的陇南以及黄河九曲等边地也有上千里的遥远距离,更加不会对大唐构成什么实际的边防威胁与压力。
  只不过,事情当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如今生活彼境的饵药诸部虽然数量也是不少,但却部属杂乱,没有什么强力的组织,根本就不值得吐蕃的赞普亲自率兵进行征讨。这就类似于大唐的皇帝御驾亲征活动在岭南荒野中的山蛮部落,透出一股古怪。
  而且,饵药诸部主要活动在积石山东南方位,偏近于黄河九曲位置。至于吐蕃赞普出兵的方位,则是位于积石山西北方向,其目下所驻扎的积鱼城,更是原本的白兰羌政权与吐谷浑接壤的位置,可以说其行止与所叫喊的目标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如此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吐蕃赞普这一次亲自出动,就是为了解决掉盘踞在海西地区的噶尔家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吐蕃国主能强忍至今,也算是城府不浅了。”
  殿堂中讨论的虽然是比较严肃的边务军略问题,但气氛却并不怎么凝重,李潼甚至还有闲情调侃几句吐蕃赞普。
  听到圣人这么说,殿中群臣们也都微笑起来,姚元崇更是说道:“吐蕃国情深刻、久病入骨,如今即便是要克除顽疾,怕也并非短时能了。其国主不敢刀锋直指病源,可见此番发难也是作势勉强啊!”
  吐蕃的君臣矛盾,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其国主作此宣称,也只是掩耳盗铃,根本就瞒不住利害相关之人。但之所以仍然要这么做,无非是完全铲除噶尔家的条件仍然不够成熟。
  原本历史上,吐蕃赞普解决噶尔家族要有效率得多,在将国中情势统合一番后,以狩猎为名率部进入噶尔家的封地中,率先捕杀了噶尔家众多的亲信族众,并下令召钦陵来见治罪,钦陵本欲举兵对抗,结果却遭到了众叛亲离,最终自杀而死。
  可是现在,赞普一惊打算兵戎相见、通过武力解决这一问题,但仍然不敢直接将矛头指向噶尔家。这意味着眼下的赞普对于噶尔家的势力渗透远没有达到历史上那种程度,仍然要通过进一步的威逼去判断出一些不确定的因素。
  尽管曹仁师的奏报中并未涉及到吐蕃赞普进一步的举动,但李潼稍作代入也能想到,吐蕃赞普抵达积鱼城,接下来必然是传达王命,号召钦陵部属的军队向积鱼城聚集,言是为了合兵讨伐饵药诸部,实则还是要削弱噶尔家的力量。
  这种政治上的博弈,本来就复杂且凶险。吐蕃的赞普之所以不能像原本历史上那么轻松的解决掉噶尔家,自然也是因为当下已经不具备原本的博弈环境。
  原本历史上,赞普的发动可谓是精彩至极,正式发难前已经对噶尔家所属势力进行了充分的渗透,一举出手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以至于钦陵这样一个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吐蕃军神、最终全无招架之力的倒在了内斗之中。
  可是现在,吐蕃的君臣矛盾暴露的过早、激化的太快,特别数年前叶阿黎的背叛、直接将钦陵引入吐蕃王统区的核心地带,使得赞普对于钦陵的警惕加倍,许多制衡的手段过于激烈,虽然也是将噶尔家的势力成功隔绝在外,但却并不利于深入的渗透与分化。
  如今的噶尔家盘踞在海西一地,始终拥有着不俗的军事力量,且本身也在进行着积极的自救。就算钦陵的统合力不足,但警惕性却是满分,对于相关的分化手段必然会有所提防。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又能确言必然可以战胜钦陵这个一直在瞪眼警戒的猛兽?所以吐蕃的赞普也不得不以身犯险、投石问路。
  他们彼此间博弈环境的不同暂不细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唐在这过程中该持怎样的态度、又该做什么进行干涉?
  “蕃国遣使来朝,所论诸事本就有借道西康的事项,但其国主未待议定便擅自兵过西康,这是视我大唐威仪为无物!若事不必付论,则又何必遣使?臣请即刻驱逐蕃使,蕃主未作致歉请谅之前,两国不再通使互问!”
  虽然吐蕃的军事行动发生在大唐国门之外,但若想要从其王城抵达积石山,则必须要行经西康国。
  所以在稍作沉吟后,刘幽求便起身说道:“蕃国既不以礼行事,大唐自不需以礼待使!遣逐蕃使之外,沿途州县馆驿不再供给食料住所,唯雅州关城限期将蕃使逐出!”
  驱逐蕃人使节本是应有之义,但刘幽求有加了这么几个条件,则无疑就是官方宣告大唐朝廷不再保留这些蕃使们的外交豁免权,并不再给他们提供保护,无论他们是遇到虎狼袭击还是歹人刺杀,大唐统统不再过问,只是让他们在规定时间内滚出大唐疆土。
  眼下最有动机刺杀蕃人使者的,自然就是已经被军事针对的噶尔家族。而蕃使若死在噶尔家族的刺杀中,无疑会令他们双方之间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
  李潼对刘幽求的提议倒是比较赞同,虽然说几个使者的生死影响不到大国势力之争的最终结果,但是解气啊。
  只不过,他倒并不觉得眼下的噶尔家族对于刺杀蕃使还有多强烈的意图。此前或许有这样的想法,那是为了给自身争取一定的时间,可现在赞普已经正式动手,若再安排人手进行刺杀,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意义,只会加剧国中接下来的威逼节奏。
  而且噶尔家与赞普之间虽然已经势同水火,但未到真正死局那一刻,未必就能下定决心彻底的与吐蕃进行割裂。毕竟噶尔家的根还留在吐蕃,而且偌大一个氏族在考虑家族未来前景的时候,也很难做到像叶阿黎那么决绝。
  历史上就在赞普动手的前一年,钦陵还幻想着能够通过对外战争为家族争取生存与发展的空间,在黄河九曲的素罗汉山大败王孝杰,但换来的却是噶尔家族在吐蕃被连根拔起,若非大唐庇护,几乎孤苗不存。
  这样的心理,谈不上愚蠢,主要还是源自于心底的那一份认同感。不说钦陵愚智与否,当李潼来到这个世界,自身尚且朝不保夕,但在想到大唐于这个时空中所达到的辉煌时,仍然激动得热血澎湃,盼望自己能够加入其中且做出自己的贡献。
  吐蕃的辉煌,起码有一半来自禄东赞父子的相继努力,所以在面对彻底割舍的时刻,难免是会犹豫不决。这一点人之常情,哪怕钦陵这个在战场上料敌如神的吐蕃战神,都不能完全的弃之不顾。这一点情怀,又不是叶阿黎这个只凭祖荫而困阻于当下的权二代能够体会的。
  事实上哪怕到现在为止,很有可能噶尔家的成员仍然不觉得赞普会对他们整个家族都赶尽杀绝,仍然心存苟且之念。毕竟噶尔家的崛起与吐蕃的壮大可谓休戚相关,让他们产生一种不分彼此的错觉。
  但哪怕没有历史知识所带来的预示,单单如今作为大唐的皇帝,李潼就可以断言吐蕃赞普绝对不容许噶尔家以任何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于吐蕃的土地上。
  因为权力永远都是一种金字塔结构,越是顶层越拒绝与人分享,哪怕后世所谓民主执政,仅仅只是一种不足完全消灭对方的妥协,只要有任何一点剪除对手的可能,当权者都会孜孜不倦的进行尝试。
  所以等到刘幽求说完之后,李潼稍作沉吟后便摆手说道:“彼之存亡,我之疥癣。求生念炽,可感动天。人不恋活,我亦不救。大势之所正邪,非噶尔一户能决,是死是活,在乎一愿!”
  这么说或许有点残酷,但噶尔家的生死存亡,也的确不在李潼的第一愿景之内。世道如棋,既然作为棋子,就要有身为棋子的一种觉悟。想要存活下来,必须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在李潼而言,并不是一个笃定的选择。起码在眼下,大唐在经过多年的铺垫与布局,是掌握了这一选择的绝对主动权。
第0907章 忠魂贞烈,刀锋难屈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乎人,更何况噶尔家族这种本就既有能力、又有手段的一个势力。
  如今仍然留在长安的赞婆,得知国中异动的消息要比大唐朝廷晚了几分。虽然说噶尔家对于国中动向要更加关注,但赞婆远在大唐的长安,无法借助官方那迅捷的驿传渠道,对于消息的获取难免要有所滞后。
  当来自海西的急报抵达赞婆手中时,他心中自是一惊,接下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连忙去走访经管大唐与海西商贸事宜的官员,希望游说对方加快相关事宜的办理。
  但在见到对方的时候却被告知,与噶尔家商贸相关事宜已经不再归市贸监负责,而是被上峰将事权直接收走。
  得知此事后,赞婆心中又是一叹,这样一个情况,他心中早有预料,心知大唐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在谋事未果后,他便又连忙书写了一份语气姿态都颇为谦卑诚恳的书信,托人递入朝中,然后便满怀忐忑的返回住所等候消息。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那一封恳求的书信却如石沉大海,始终不得回应。满心焦虑的赞婆自是度日如年,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若非与大唐交易的这一批物资干系重大,他都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回海西。
  当然这几天时间里,赞婆也并没有干等着,而是充分利用他在京中这段时间所积累的人脉,希望能运作出几分转机。但短时间内,他也实在难以接触到什么能够一言决事的实权人物,此前还可以拜访西康女王探听大唐朝廷的意思,可现在西康女王也入宫成为了大唐的皇妃,自然也就难再见面。
  无奈之下,赞婆甚至前往拜访居家养病的娄师德。娄师德久事边务,而赞婆在蕃国则长镇青海,彼此之间也算是有些交集,这也是赞婆眼下为数不多能够接触到的大唐高官。
  往年吐蕃势壮,特别是在承风岭一役,大唐与吐蕃之间罢战的合约正是由赞婆与娄师德出面签订,那时的赞婆自然是充满了强势与得意,完全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
  可是这一次求见,他却有一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焦虑,个中辛酸不需细言。好在娄师德还是接见了他,只不过娄师德病情越发沉重,已经许久没有精力过问朝情时事,自然也就难给赞婆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在娄师德府上没有什么收获,赞婆自是失望而归。但失望之余,心中又有一份纠结与焦灼。虽然见面的时候,娄师德无言太多时事,但其人仍然肯见自己一面,本身就是在向赞婆传递一个信号,绝非只是顾念旧情那么简单,更何况往年的接触也实在谈不上能培养出什么深刻友谊。
  而这一信号就是大唐仍然愿意同噶尔家继续进行交流,只是赞婆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门路而已。至于这门路是什么,赞婆自然也是有所猜测,但究竟是否要踏出这一步,这个决定实在不好轻易做出,而眼下的他更没有时间与海西的兄长、族人们进行商讨。
  离开娄师德的府邸后,赞婆满心的迷茫,漫无目的的策马行于街巷之间,不知走了多久,在执辔随员一声低呼提醒之下,抬头望去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的来到了四方馆外。当然,若是完全没有意识,他也不会这么准确的行至此处,或许是潜意识的驱动,这一点赞婆自己也说不清楚。
  四方馆作为大唐专门接待外国宾使的机构,日常出入者自是不乏,而此时在四方馆大门外,正有一群人站在那里,乃是吐蕃的使者一行。
  看样子他们刚刚从外面返回,各自神情颇有忧怅,只是在发现了赞婆出现在四方馆附近后,原本忧虑的神情顿时变成了警惕与敌视,有的人甚至手扶佩刀,刀刃都抽出了数寸。
  “莫非是天意?”
  看到对面一脸警惕的吐蕃使员们,赞婆忍不住的喃喃自语道。
  虽然他心里也明白,这些来自国中的使者们想必也是被赞普这一次的突然袭击搞得有些措手不及、近日当然也免不了频繁出入、尝试与大唐官方重新建立起沟通,这一次的偶遇也实在谈不上是什么天意的启示。
  可人的心情长久处于焦灼困顿中,凭自身的智力已经很难做出趋吉避凶的选择时,往往就会将这一份彷徨犹豫托于玄虚的命运。
  因此这一次偶遇,倒让赞婆满心的迷茫生出了一丝笃定,特别那些使者们所流露出来、不加掩饰的敌意,更让赞婆嘴角忍不住的泛起一丝充满自嘲的苦笑。
  接着他便不再犹豫,策马向对方缓行而去,而对面的吐蕃众使者们见赞婆直向他们行来,神情不免变得更加凝重起来,包括正使韦恭禄在内,都下意识向后小退一步。虽然说他们背地里对噶尔家的议论不少,可是在真正面对赞婆这一噶尔家重要成员的时候,仍然免不了从心底生出一份忌惮。
  “怎么?你们难道担心我会对你们当街加害?”
  赞婆行至近前,嘴角的苦笑已经换成了讥诮的冷笑,视线虽然望向前方,但却并没有锁定某一个具体的人,语气中也充满了恶意的惋惜:“可惜、可惜,此方并非法外之地。凭你等区区几条卑命,尚不值得我以身试探大唐的律法!”
  赞婆语调中的满满杀意与轻蔑自然刺痛了这些蕃使们的自尊心,特别在国中赞普已经向噶尔家亮剑的当下,彼此间连表面的和气都不必再作维系,因此在听到赞婆这么说,韦恭禄便有些忍耐不住,手扶佩刀怒声道:“我等走使虽然位卑,但身领王命入唐,就连唐国朝廷都需以礼相待,将军何以作此羞辱?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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