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如潮-第4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所以,这就是他对她最后的纠缠了么,或者干脆是一场告别?在他手术前夕,在百分之五十的生存概率之下。
仍然只有借着这些语义暧昧的诗歌,他才肯对她说一句实话。
阳光突然隐去了,顾慎如感到眼前一凉,钝钝地回过神来。
“你读不懂啊?”她看看梁芝,笑得没有表情,“那算了,反正我也看不懂。”说着迅速将书页放回信封里,叠好搁在身旁。
“啊?”梁芝一愣,显然没想到她是这么平淡的态度。想了想,她忍不住指指信封问顾慎如,“那这个……还扔不扔?”
顾慎如摘护掌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又一把将那软踏踏的信封抄起来,低低说:“不了,留着吧。”
“噢!”梁芝这才有点放心地拍拍胸口,转而又再试探地问,“那那那,那你和那个谁……”她是真的忍不住。
“不想提了,求你。”顾慎如却一口打断她,拎起手杖撑着站起来。
“诶?别呀……”梁芝刚扬起来的眉毛又落下去,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但顾慎如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按部就班地进行肌肉放松,然后结束了训练。
梁芝的意思她当然不是不明白,只是感到无力,有种深深的疲惫让她不愿意也不敢再细想。
反正她再怎么想都不会有任何结果,不是么?毕竟她想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情,也最绝情的人。
很困惑吧,她也觉得。
其实昨晚从另一边医院回来之后,她就悄悄地将一直关机的手机打开了,只是到现在都还没等到一个电话或一条信息。
每忍不住查一次手机,她都像是又回到几年前,变回那个总是在无助和无奈中渴望失忆的蠢姑娘。
如果没有见过你。
如果可以忘了你。
在回病房的路上,顾慎如默不作声地调整了情绪,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从容。
就像他,可以那么平静没有波澜地做出一切决定,然后接受一切恶果,像他一样深情一样无情。
为什么她就不可以。
她也行。
她假装看不到身旁梁芝复杂的表情,把自己的脸变成一块冰山。
然而病房门一推开,冰山就摇了一摇——床头柜上摆着一大束玫瑰,烈烈地晃得人眼睛生疼。
顾慎如心里一动,下意识掏出手机,又一次迫不及待地按亮屏幕。
再抬头时,冰山依然是冰山。
“你买的花?”她面无表情地转向梁芝。
“嗯啊,我不是看你房间里的好久都没有花了么,哎呀空空的,难受。”梁芝同样假装面无表情,但是说话语气相当刻意。“怎么样,喜欢么?”
“喜欢个屁。”顾慎如撑着手杖无语地挪腾到床头,将那些玫瑰一把扔到一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
余光瞥见玫瑰花浓艳的深红色,她隐隐感到有一丝懊恼,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愣那么一下子。
真的,这么又老土又艳俗还过度包装的花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品味。他曾经送给她的那些花,那么罕见又那么新鲜,她见到的是它们生命中最好的姿态,没有什么别的能比。
然而一个转瞬,她又陷入了更深的懊恼,心里尽是不甘。
她不甘心成为收割所有花朵的那一个。
如果有平行世界,那里的他会不会像别人一样,也老土,也艳俗,也送给她不那么好的花,也让她能看到每一朵花的枯败。
她觉得那样才更好。
只是扔个花的功夫,顾慎如刚刚才努力调整过的心情又乱了。
梁芝在一旁看着她的脸色,没话找话地问她今晚吃什么。
“病号餐,还能有别的?”顾慎如白了梁芝一眼,“一起吃么?”
她在术后恢复期间有专门的营养师,饮食被把控得非常严格,主要还是承袭低油低盐高蛋白的运动员标准,口味寡淡。
“不,谁跟你一块儿吃饲料。”梁芝嫌弃地瘪瘪嘴,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埋头翻包,“人家自己带了。”
话语间,顾慎如就看见梁芝从包里翻出来一个精致的餐盒,第一层盖子一打开,是整整齐齐的六个烧麦,里头包着满满糯米,油亮油亮的那种,非常醒目。
烧麦。
“梁芝芝,你故意的是不是。”看着在那边自顾自陶醉开吃的梁芝,顾慎如的表情都快从冰山变成了冰川。
梁芝把嘴塞满了,一脸无辜地朝她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说话。顾慎如被她那一盒子大烧麦的油香味熏得眉头紧皱,扭头躲到阳台上透气。
没天理,这种腻歪歪的烧麦怎么好意思拿出来卖。恐怕连厨师自己都没吃过真正好吃的烧麦吧?要小一点,一口一个的那种才好,里面包上各种蔬菜,糯米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味道不能太重也不能太淡……
阳台上,顾慎如猛地晃了晃脑袋,把逐渐滑向深渊的思绪拽回来。
想这些干嘛,反正她现在已经不吃烧麦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吃。
她无言地倚在阳台护栏上,目光放得非常远。
外面天还很早,正是下午最热闹的时候,阳光又变成了桔子色,倾斜地穿过城市,自带一种模糊时间与空间的神奇力量,让人一不注意就走神。
隐约听见隔壁阳台传来悠然的口哨声,顾慎如走了走神,转眼扫见楼下有穿黑色体恤的男孩骑着单车路过,她又走了走神。
风起,树叶响,有鸟落在她身旁。她走神,一次比一次走得远。
目光逐渐虚焦,视线中无数的人慢慢化成同一个,黑色的,静默的,像数不清的影子布满她的世界每一个角落。
房间中,梁芝扯嗓叫她吃饭了。顾慎如这才醒过来,揉揉脑门转头进屋,一张冰川脸被太阳晒得七零八落。
“你床乱死了,快收收好摆小桌子。”梁芝在一旁提醒她。
顾慎如机械地捡起堆在床中间的各种杂物,随手丢到床头或者床尾。她在日常生活中是个不怎么爱讲究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随意。
梁芝看得直瘪嘴,眼神往床上指指,“那个也要乱丢么?”
顾慎如手一停,低头看见梁芝指的是那本蓝色封面的诗集。从昨晚到现在,这本书在她的抽屉里、床头或者枕头下四处辗转,一副让人无处安放的样子。
她拧拧眉毛,把书拿住卷起,目光左右看看。
“干嘛,不会又想叫我帮你扔东西吧?”梁芝嘴里塞着烧麦,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顾慎如被她问得一愣,侧头去看床边的垃圾桶。但最终,她也只是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对梁芝说:“不扔,留着,满意了么你。”
又不是没扔过,反正扔也扔不掉不是么。扔掉它,它自己会回来,即使烧掉它,它也会从地里长出来,从天上掉下来,从树上结出来。
她在床沿坐下,把卷在手里书展开。从昨晚小鱼护士将这本书还给她到现在,她都还没来得及,或者说没有勇气好好地把它翻一翻,仔仔细细看一看。
那只是比手掌大不多少的一个小册子。在经历了火烧和雨水之后,它已经旧得不像样,变得像一个长长的,令人唏嘘的故事。
顾慎如找到书中被撕过的残页,又拿来梁芝之前给她的信封,将里面的书页抽出来展平。
那一张单页被信封保护得很好,夹在饱经摧残的书本里已经显得格格不入。如果不看内容,大概不会有人能想到它们原本就属于对方。
顾慎如仔仔细细地将书页对齐了撕痕放回书里,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浅浅的安慰。
这样很好,总有两件被分开的多年物品可以团聚,总有一个漫长的故事能有结局。
她用手把这小书脏兮兮的蓝色封面擦干净,慢慢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它时的场景——老旧的烟火巷子,夏季清朗的早晨,早餐铺升起热热烟雾,窗下小铁笼里年轻的小灰耗子在不知疲倦地跑滚轮,而屋前小超市里,穿黑色衬衫的少年正忙着进进出出地搬货。
那个时候,这本书还很新,像个天真小孩一样安静地躺在巨大的书架上。所有的故事都才刚刚开始,离去的人也都还没有离去。
顾慎如还能回忆起林韶淇怂恿她偷走这本书时诡秘的样子。那个年轻又漂亮的妈妈有一双极其温柔又敏锐的眼睛,好像可以轻易看透她内心的一切,但又从不说破。
所以那时,她才带着狡黠的笑容悄悄对她说:“偷一件东西吧小宝贝儿,尘仔很快就会来找你。”
但是淇淇,你骗人。
也或许我不是一个好小偷,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偷走。
顾慎如哀哀一笑。
吸一口气,她终于又一次翻开这本书,像当初一样,认认真真从第一页开始。
只是没想到,书的扉页上写着满满一篇字,一下撞进眼里,让她狠狠怔住。
那是小孩式的方方圆圆的笔迹。首行几个字划过去,顾慎如的视野瞬间糊成了一片。
“你好哇,小宝贝儿。”
作者有话说:
文中出现的诗句仍然来自博尔赫斯,《英文诗两首》的第二首,收录在诗集《同一个,另一个》中。
………thankyou………
第67章
你好哇; 小宝贝儿。
很累吧?
听尘仔说你一个人去了很远的地方集训。
会想家吗?
不要紧,小小的家乡也在想你。
就像我家有一只小狗,他也在想你。(笑)
嘘; 悄悄告诉你,小狗最近常常不开心,不过只要一说你的名字; 就能让他笑出来。
你是我的秘密武器。(笑)
对了; 现在是2013年8月的一个周末; 天在下雨。
等你看到这个; 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后了,但是不用遗憾。至少到那个时候; 这场雨早就停了。
你长大了吗?
是不是已经参加过很多比赛; 得到了数不清的奖呢?
如果是; 请让我提前恭喜你; 咱们的小冠军。
就算没有得奖; 也没关系; 至少还有我家的小狗在回来的路上等你。
(笑)
不过也许; 你不会再回来,也不会看见我写的东西,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只小狗,一直在守候你的消息。
即使那样,也没什么可惜。
一个人生而在世; 总会遇见另一个,或者另一些人,他们让你追逐; 又让你遗憾; 最后化作你的宿命。
我的小狗好像已经选择了他的宿命; 而你选择你的。
小宝贝儿,你相信宿命吗?它是很美的东西。
就像秋天里雨下个不停,像小鸟吃掉虫子、地里长出蘑菇、一棵树落尽最后的旧叶。
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狗,深深地爱上了睁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
一切都没有道理,也无法预估。
可是我知道,这只小狗会永远痴痴等你。
你要相信我,因为我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过每一个你。
真的,是每一个你。(笑)
你或许不知道,也或许想不起,
但如果,只是如果哦,
你知道,你想起
。
那篇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像突然被打断,更像是林韶淇的另一个调皮玩笑,故意留下空白让人去猜。因为下面的页脚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落款——“一只小狗妈妈”。
顾慎如嗤地笑出来,肩膀抖动一阵,却从眼睛里震落出泪。
她久久坐在床沿上,失神。
一旁,梁芝发觉顾慎如表情不对,把脖子伸起来朝这边看。
她看到顾慎如那一张硬凹出来冰川脸终于慢慢崩落成水流,然后巨浪涛涛。
梁芝吓了一跳,连忙挪过来拍拍她。
这时候顾慎如回过神来,从床边捞起手杖起身就往外走。
怎么不知道,怎么想不起。
淇淇,这一次你可别骗我。
梁芝一头雾水跟在顾慎如身旁,连连问她去哪儿。顾慎如抬手指了个方向。
于是梁芝一阵喜出望外,还以为是自己那一连串明示暗示终于发挥了作用。“宝我送你啊!车在楼下,司机在等!”她搓搓手,默默感慨真是不枉费自己一番苦心。
那辆等候已久的车载上顾慎如,飞快地驶进了斜阳中。
。
桔子色的阳光一寸寸爬进窗口,覆盖住搭在椅背上的黑色的衬衫,以及静静躺在书桌上的眼镜、信纸与信封。
阳光中的整个房间,和房中人修长的身影仿佛都慢慢地变成一幅旧画。
小鱼护士靠在门口,看着这幅画面不禁有一秒钟的恍惚。
回想起八年前头回照面的场景,那个沉默倔强的男孩时至今日真是分毫不变,好看得让人屏息凝神,又傻得令人咬牙切齿。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表情,两只手重新往腰上一叉,看着立在面前沉默不语的陆别尘,“呐,我可是把知道的都告你了哈,顾露露那小姑娘真的,被你害得不成不成的,老惨了!”
到这里,小鱼护士这半下午以来与陆别尘的谈话,或者说是她的单方面洗脑式大型瞎话现场,才差不多开始的打总结。
“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算了,千万别看你自己!我跟你说你得……”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又逐字逐句帮忙拟了一篇凝结无数韩剧精华的真情告白草稿,完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记住了么,记住我走了。”头发一撩,不忘高傲地抱怨一句,“你们小孩儿就是麻烦。”
陆别尘礼貌如常地向小鱼护士的道谢,然后将她送出门。
在棕红色房门在面前关拢时,他一直平静的目光里才开始出现波动。其实在过去的接近二十四小时里,即便当他全身心投入紧张的工作中,这些波动也从未有过真正平息的时候。
此时此刻,当身体的疲惫趋近顶峰,他带有贪欲的另一重灵魂就好像苏醒过来,操控着他的眼睛,迷恋地看着这个世界。
陆别尘抬手掐了掐太阳穴。
转过身,他回到书桌前将眼镜戴起,然后拿起桌上折好的信纸塞进信封里。
那是一个很新的牛皮纸信封,收信人的姓名地址早已写好,寄件人那一栏则是照常只有留了一条横线。
信封被仔细封好了口之后,拿在手上轻若无物。毕竟那里面只有一张信纸,薄得甚至让人心生愧意。
陆别尘忽然顿了一顿,手悬在半空中。他看着这封薄薄的信,看到它在阳光里呈现出一种燃烧的色泽。
慢慢地,没有温度的火焰就那样顺着信封烧进他的眼里。
一直到身后的房门忽然又被敲响,他才迟迟回过神来放下信件,回身去应门。
这一次,来的竟然是先前那位车祸女伤者的丈夫。这个通红眼睛的男人到现在还是戴着那副碎了半边的黑框眼镜。
“怎么了?”陆别尘立即询问。最初一瞬间他有些条件反射的紧张,以为病人又出现突发情况。但随即见到面前的男人露出笑容,他才又放松下来。看来是没什么事。
男人拿出他先前留在重症监护室的手机,恭恭敬敬地还给他,很认真地向他道谢,此外还特地给他带来令人欣慰的消息,说自己的妻子已经苏醒,还开口说了话,主治医生甚至表示如果不再出什么意外的话,就应该能够顺利度过危险期,然后转到普通病房安心休养。
“兄弟,”男人越说越激动,一把将陆别尘抱住,“我现在他妈的信了,这个世界上真他妈的能有奇迹。”
“恭喜。”陆别尘感受到男人浑身迸发出的狂喜,也笑了笑,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你自己也别太辛苦,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吧,病人往后的恢复期才是需要你们家属时刻照顾的时候。”
“不不不,我还是回去陪着她。”然而男人闻言立即摆手,“我俩说好了,如果这一关真的能过,以后他妈的一天都不会再分开!以前总觉得人不老时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