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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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和见状又折返回来,拉着简臻的衣袖撒娇道:“小姐你就让我去吧,让我帮你吧。上次你给了我那个手镯,我很珍惜的!我每天都很想回报给小姐,我想成为小姐的左膀右臂……小姐,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
听到绣和最后问的这句,简臻有点愧疚地咬了咬嘴唇,可她还是没有说话。
“小姐……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啊?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我不小心听到了你和那个人说话,所以你不信我了呀?”
绣和说着说着,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哽咽道:“小姐,如果……你有任何想做的事情,不管是怎样的,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有用到我的地方你都可以让我来的……”
简臻将她揽进了怀里。
“绣和……你就不担心有危险吗?”
闻声,绣和在简臻的怀里摇了摇头,闷声道:“小姐,我不在乎这些,你待我好,你和府里别的主子都不一样……”
她抬起头来,用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简臻,认真地说道:“我也想对你好。”
简臻愣住了。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些年来皇宫只教会了她要自保,教会了她要防备,可绣和刚刚的一番肺腑之言却让她很感动,因为绣和是她来这府里以后,第一个这样对她的人。
甚至也是简臻这短短一生当中遇到的第一个这么死心塌地地非要“赖着”她的人,她并不明白这样浓烈且倔强的感情基础究竟来自于哪里。
可现实就是,即使前路未知,绣和却依旧固执地想帮上自己的忙,仅仅就因为自己对她好,仅仅如此,她就愿意为了自己去冒险。
简臻顿了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快申时了。”
申时……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看着窗外的天色,简臻道了一声:“好。”
绣和的眼睛霎时有了光彩,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简臻的嘴唇,等着她的吩咐。
“绣和,你去府里东南的总库房去,我在那儿挑了一对彩釉的花尊,你让人将那个送回来,记住,上面盖着一块靛青的遮罩,回来的路上不要揭掉。”
说罢,简臻捧起绣和的脸,仔细地抹去她的泪痕。
“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用太着急回来。但是这件事要立刻去做,别做旁的事情,知道吗?”
绣和用力点了点头,一溜烟就跑了。
临走时,她又回过头来看了简臻一眼,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在她为数不多的心思里,只觉得往后的日子里,她终于能有一个依靠,而不仅仅只是府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丫鬟了。
第18章 棋手(五)
绣和走在路上,开心地蹦跳了起来,然后又缓下脚步,从腰包里掏出了那个被手绢仔仔细细包好的金丝手镯来。
小心翼翼打开帕子,她举起手镯来对着太阳端详一番。
初春的阳光透过黑褐色与红色的宝石在她的脸上投射出了璀璨的光斑。
见四下无人,她便小心翼翼将镯子戴在了手上。
平时她是不敢戴的,怕干活时不小心磕坏了,只能在夜里自己偷偷戴上过过瘾,可今天实在心痒,不仅想戴上自己看,还想戴给别人看。
不知不觉中,绣和就已经到了总库房,她按照小姐的要求取了那两个半人高的花尊,让库房的下人们抬了跟着自己送回去。
管库房的老翁一眼便瞧出了绣和手上的镯子并非凡品,便上前搭话道:“小姑娘你这戴的什么呀?”
“是小姐送我的!很漂亮吧?!”
老翁是个识货的,笑着赞叹道:“这看着像是宫里头的东西,小姐对你可真好呢。”
这让绣和心里生出一点小小的得意,甚至忍不住想要炫耀,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简臻最信任的人。
在回去的路上,绣和时不时就在袖子底下摸一摸手镯,偶尔还眼馋地将衣袖撩起来看上一看。
“这也不难嘛。”她努力忍着嘴角的笑意,小声嘟囔道。
绣和想,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从库房回来的路上,她掐算着时间,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就是为了能刚好用够半个时辰的时间回去。
“两位大哥,要不咱们歇歇脚再走吧,我看这俩花尊也挺沉。别一会儿脚软把东西磕了就不好了。”
“那东西送得迟了,小姐不生气?”
“小姐说了,东西不着急拿,半个时辰内送回去就成。”
“诶,那就成……咦,你这手上戴着什么东西?金灿灿的呢。”
绣和原本就是故意露出的手镯,这会儿见人问起,假意遮掩了一下笑道:“啊,这是小姐送我的。”
其中个头比较高的那个看得眼睛都直了,凑过来问道:“诶,借我看看呗,我最近在跟着曹师傅学着呢,让我猜猜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绣和小心将镯子取下来,拿手绢托着给瘦高个看,嘱咐着他不能乱碰。
“看这成色,还有这做工,我好像还没见过类似的东西呢……”
“给我也瞧瞧……”
三人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呦,这大白天的不干活儿,净在这儿挡道了。”
绣和和那两个库房伙计一回头,就见犀盈带着两个宫里来的小太监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两个伙计心虚,忙起身去搬那两个花尊,绣和也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手镯匆匆就要离开,却被犀盈挡住了去路。
“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什么东西!这是我自己的!”
犀盈下巴一抬,两个小太监就将绣和给制住了。
她从绣和的腰包里把那东西拿出来,由于手帕包得不牢,里面的镯子轻易就显露了真容,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后,犀盈忽然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从哪儿偷来的?!”
“这,这不是我偷的,这是小姐给我的!你别动!”
“小姐?小姐为什么给你这个?嗯?这可是皇后娘娘当初赏给她的,怎么可能送人?而且还是送给你这么一个奴才?!”
犀盈的胸口快活地起伏着,她早想揪一揪这简臻的小辫子了,即使不是她,能教训一下她身边的丫头也是不错的。
可当她看着绣和躲闪地目光,心里却咯噔一下——万一,这东西真是简臻送的……
如此贵重的东西居然轻易送给一个小丫头,怕不是她暗地里使唤绣和做了什么?!
“说!小姐给你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们背着圣上在做什么小动作?”犀盈贴近绣和的脸逼问道。
“没有!你放开我!小姐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污蔑她!”
犀盈早看绣和不顺眼了,之前她想接近简臻,结果简臻一点机会都不给,反倒是这绣和天天跟她腻在一起,说不定……这丫头还真的知道点什么……
于是她勾唇一笑,冲身边两个小太监道:“给我把她带走!”
……
申时将尽,绣和还没有回来。
简臻用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又等了一刻钟,简臻坐不住了。
“绣萍,跟我出门找找绣和,这丫头不知道又到哪里贪玩儿了。”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去。
然而走了没几步,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口飘了进来。
“简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呀?”
简臻一瞬间呼吸一滞——他不是回宫了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只见容宵带着三四个太监丫鬟在院里站定,后面还抬了个木板进来,上面似乎还躺了个人。
待木板被停好放在地上,简臻才看清楚那上面的人——
是绣和。
身后的绣萍惊呼一声,吓得低下头去不敢看了。
木板简陋,尸体上连块布都没有盖,就那么大剌剌地袒露着,绣和的圆眼还睁着,只是脸已经青了。
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简臻浑身的血液与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然而这瞬间的凝固仿佛只是容宵的错觉,只见简臻面无表情的脸上,仅眉头微微一蹙,道:“这是怎么回事?”
容宵熟练地堆起笑脸,道:“小姐,我在这丫鬟的手上看到了这个。”
他抬手一招,后面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来呈上了一个托盘,托盘上一团金线左支右绌,旁边乱七八糟地散落着一些红的、黑的碎块。
仔细看看,勉强能辨认出这是简臻送给绣和的那枚金丝编的镯子,只不过现在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了。
容宵觑着她的表情笑道:“犀盈看着这个丫头鬼鬼祟祟的,还在她手上发现了这个,您瞧瞧看,这是不是您丢的?”
还没等简臻说话,容宵这边就继续说道:“简小姐,这最近呐,外面多少人紧盯着咱简府呢,奴才也是怕出任何差错不是?”
“不过简小姐不用担心,您只需要专心把陛下交给您的事做好就可以了,至于外面这些事情……倒是用不着您操、心。”容宵将后两个字念得极重,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简小姐呀,您只需要记住——可信的,只有陛下。您还小,千万不要走上岔路……误入歧途啊。”
这话中的弦外之音,任是谁都听得出了,可简臻像是不认得那东西似的,特地走近了几步,像是在辨认一般。
看着那些散落在金线四周的红色宝石,她只觉得那一颗颗的珠子像是一滴滴的血泪,像是杜鹃咯的血。
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了绣和是怎样眼角含泪,怎样被打得口吐鲜血、遍体鳞伤。
这手镯被拆得很碎,想必他们是想从这里面发现点什么,可是没有,这里什么都不会有。
——那绣和招了吗?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碰那手镯的残片,只是凉凉道:“这是我的东西。”
接着她直起身来瞥了一眼绣和的尸体,露出了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
“原来是个贼啊……多谢提醒,东西就不用修了。”
她将在场的人扫视了一圈,一一记住了他们的脸,问道:“是谁发现了这丫头干的好事啊?”
犀盈虽没有应答,却颇为不屑地转开了视线,简臻还是笑着。
“原来是犀盈啊,不愧是为皇后娘娘做事的,真是聪明、伶俐。”
见简臻面色如常,容宵不禁有点泄气,欠身道:“简小姐,您让下人带的那对花尊我已经让人给您送来了,就在门外,您看是要摆在哪儿?奴才替您安置好,别耽搁了您出门儿。”
“容公公见多识广,就按您的意思来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简臻朝院门口走了几步,绣萍这才反应过来,白着一张脸跟了上来,只是一路上都不敢看那地上已经僵直的人。
路过那木板时,简臻停了下来,她也不看绣和,只是撇下一句“把地打扫干净”,就步履从容地走开了。
落在后面的容宵一脸狐疑,忙踢了犀盈一脚道:“还不快跟上去伺候小姐!?”
从院子里出来后,简臻看似闲庭信步,可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路上提灯的小厮见了她,忙跟在她身侧给她照路,简臻就这么带着三个下人默默走了半天,忽然间才想起来——
自己出门,原本是要去找绣和的。
她停住脚步,只觉得袖子底下相互攥着的两只手竟然这么冰凉。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鲜血,在深宫的日子里,她见过许多比绣和的死状还要骇人的场景。
她也经历了不只一次身边的人前脚还在与自己谈天,后脚就没了呼吸的情况,她并非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只是……
她头一次觉得心中的愤怒这么汹涌,她头一次这么急迫地想置人于死地,她想杀了犀盈,想杀了容宵……
——想杀了所有害死绣和的人。
夜风拂过,让她轻轻打了个冷颤。
“小姐是要去看阿明吗?”旁边的绣萍小声问道。
简臻的神思被这一声拽了回来,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阿明的住处,站在他的小院门口,刚好能看到他屋子里点起的烛光。
那灯火仿若实质,看起来格外的温暖。
简臻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抬脚朝那光亮走去。
“……你个下贱东西!还真拿自己当主子呢?!居然还敢推我……”
闻声,简臻脚步顿住了,她听着屋里那道尖细的声音,只觉得太阳穴被流窜的血液顶得发胀,耳膜里也充斥着心脏鼓噪的声响。
第19章 棋手(六)
绣萍听出了这是她奉命给阿明找来照顾他起居的人,不禁浑身打了个颤,接着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在简臻身边小声解释道:“小姐,府里没有多余的人手,所以……所以只好指了容公公的一个太监来……”
“……个狗草的玩意儿!你还敢瞪我!”
屋里污秽的骂声和东西落地的噼啪声打断了绣萍,让绣萍刚刚就已经没有血色的脸蛋更是苍白起来。
然而简臻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那间书房。
一个肥滚滚的太监正撸起袖子站在阿明面前,作势要打他。
尽管阿明站在这太监跟前显得异常的瘦弱,可他并没有露出一丝畏惧之色,反而像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小兽一样攥着拳头弓起背等待面前这人发难,他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眼神里只有冷漠和某种扑不灭的坚定。
恍惚间,简臻仿佛看见了刚刚站在容宵面前的自己,登时,一股被压抑的血气上翻。
里面的太监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着门口的几个人,他没见过简臻,愣怔了好一会儿后才在犀盈的提醒下跑过来给简臻请安。
然而没等他膝盖触地,简臻就抡圆了胳膊将巴掌摔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用的力气极大,以至于这太监整个人都踉跄着侧身扑在了地上,简臻的手也开始发烫发麻,可她却只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甚至被这奇妙的感受激得身体一颤。
然而这重重的一巴掌并没有让她消气,反而像是在她的情绪中撕开了一个口子。
它如同一头新生的野兽,叫嚣着想获取更多的快感,譬如暴力,譬如鲜血……
那倒在地上的太监捂着自己充血肿胀的脸,呆愣着。
“滚出去。”
听到简臻冷声呵斥,太监几乎傻了眼,他没想到简臻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院门外巡逻的两个侍卫听到屋里的响动便跟进来了,看到这样的情形,连忙将那太监拽起来拖出去了。
站在简臻身后的几人俱是不敢发一语,他们一向以为简臻是个和善好说话的,而且刚刚面对容宵时她也不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而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一样。
唯独阿明是个例外。
他虽然也震惊于简臻的举动,但他更能感受到的则是简臻如困兽般的无助和警惕,因为这也是他所熟悉的情绪。
几个深长的呼吸结束,简臻又换上了自己惯常的微笑。
“这人可真是没有规矩,我明明是让他来照顾你起居的,没想到居然还想欺负你……”
简臻踱着步子走到阿明身边,轻声笑了。
“该打。”
她将阿明拉到跟前,仔细看了看,确认他没有受伤后,拿出帕子给他擦着手上的脏污。
“阿明啊,上次给你挑的几幅字帖写了吗?”
阿明乖巧地点了点头,将自己新写的几张拿给简臻看。
“比起之前又有进益,但运笔上还是不够流畅、下笔不够坚定……来,坐下,我教你。”
说着,她拿起笔,在刚刚被那太监推搡得墨水四溢的砚台上来回一抹,倾下身开始写字,她一边写,一边放缓自己的呼吸,努力保持着清醒而冷静的神思来试图理清今天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