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棋-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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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查了这么久了,他们只捉到几个普通的信徒,并没有抓到过头目,而且这些案件东一下西一下的,像是打一枪就换地方似的。
可如此频繁的阵地转移,如何能有时间去传教呢?
如今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他心中的疑虑愈深,可哥哥江通那边又整日在王家眼皮子底下看着,实在不好传信,所以只能托简臻去策州一趟,好提前知晓这些消息,警觉起来。
看完后,简臻将东西撕了个粉碎,然后丢进了当地采石工做饭的土灶里,看着火舌将这东西给抿了个干净。
“臻臻啊,这次来抚柳要多住几天吗?”
远处有些崎岖的山路上,白沛盟慢慢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根捡来的粗树枝充当拐杖。
“老师。”简臻跟他打了声招呼,继续道:“恐怕不能久待,这儿的事情都已经了了,之后得尽快回去。”
“抚柳的风景还挺多呢,”他看了看周围的群山与山脚的溪流,“你总是太忙,可惜了。不过听说最近你在忙通商的事情?”
“对。”
“哦,那倒是得上上心……”
……
简臻离开的这几天里,简鸣倒是真的每天往山上跑,除了和一位叫玄青的师父讨论以外,还时不时去听听和尚们辩经。
但到底是刚接触,很多东西并不能一下就参透。
“简施主不妨在此打坐片刻,你的心不静。不若先问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确实是太浮躁了。”
玄青看着还挺年轻,身上却已经有了一种宁静淡然的味道,在他周身,仿佛凝结着万古,又像是捉住了当下一般,总让简鸣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在蒲团上盘腿坐好,闭上眼睛,细细想着玄青这些天来给他讲的东西,玄青则小心退出狭小的房间,留他一个人静思。
待回想了一遍后,简鸣的思绪开始落回了自己心中的症结。
他看到了简臻,从刚见她的那一眼开始,一直到去简府养伤。
他看着她对自己笑,看她弯着腰跟自己说话。
他想起简臻摸着他的头说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起听说简臻遭到刺杀时自己心脏的怦怦声;想起简臻一次又一次被传唤到皇宫时离开的背影……
想起那天温暖的午后,简臻落在窗户上的影子,想起她柔软的臂弯,想起她身上干净温暖的香味……
他又回想起揽月阁的那个姑娘,只是,这次的姑娘变成了简臻。
简臻拿着团扇掩面而来,挨着他坐下,清冷的眼眸里荡起涟漪……然后呢?
然后僵硬地拼接上那个姑娘当时的动作。
简鸣心中又别扭起来,最后还是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将那姑娘推开,而那姑娘又是如何破口大骂的。
他闭着眼望着一片虚无,灰黑色的无垠背景上是一些彩色的碎屑,到处乱飘,搅得他又有些心乱如麻。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将呼吸放慢,将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一般条分缕析起来。
自己是羞恼那人的动作吗?
有一些。
是嫌他们故意装扮成简臻的模样吗?
是的。
所以是恼他们如此玩弄自己吗?
是,但……不止。
如果那天的姑娘长得与姐姐完全不同,就可以接受了吗?
并不。
如果,那天的姑娘是姐姐……
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
姐姐并不会做出那副样子。
仅仅是因为他们亵渎姐姐的样子吗?
不止……
简鸣觉得自己应该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便继续细细地拆解这团死结。
一直以来,简臻在他心中都是可靠的、令人安心的形象,她的性子也是温温凉凉,待人和善,但绝不容易深交,所以那天那个姑娘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她化出来的面孔才会那么违和,甚至让他觉得怪异和嫌恶。
从简府那个小小的卧房修养好以后,他就一直仰望着简臻。她待他极好,可她却并不要求他做什么。于是他只好拼命地学,不管是书籍还是简臻常用的经验,他来者不拒,就是为了能帮上她的忙,好让她能不要那么辛苦,也让自己能和她离得近些。
所以他才不能忍受孔炽和那个姑娘的戏弄,不能接受他们如此利用简臻的样子。
那么……余下的矛盾是什么呢?
自己是恨的、厌恶的,但并非是全然排斥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一开始觉得那个姑娘有几分像简臻时,没有及时制止。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令人恼怒的场景,却在他离开揽月阁之后还时时侵扰心神,甚至入梦来。
简鸣闭着眼睛一路想着,又顺着时间想起了自己生辰时简臻说的那些话。
当她说要保持些距离时,自己究竟在恼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李成瑞吗?
不,绝不会是因为他,姐姐看他的眼神里全然无爱,我又怎么会因为他才这样别扭。
那么……症结在姐姐吗?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的直觉就觉得,自己这次是走对路了。
可他的脑子里空白片刻,全无结论,仿佛有一块巨石横亘其间,既激起一片湍流,又无法让思绪通行。
第74章 秦竹(三)
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玄青师父探进身来; 问他想得如何了。
简鸣思索再三,将简臻的身份变幻一番,然后把自己的苦恼给玄青说了。
玄青的神情未变; 嘴角含笑,问道:“你当待她是何人呢?”
他待姐姐是何人?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她不是姐姐还能是谁?
简鸣有些疑惑地笑出声来,却又停住了。
“我……离不开她。”
简鸣的眉头还蹙着,低着头看着地上一处出神,玄青便不打搅他; 任他自己去想。
如果非要细想; 那么他之前唯一想做的就是想得到简臻的认可,能帮得上她的忙;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 他就一劲儿地学; 几乎一度成了他的执念。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成了简臻的左膀右臂了; 还想要什么呢?
他的胸口有些发闷; 他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裳,竟然有种如临深渊般的无力和迷茫。
“简施主?”
“我没事。”他喘着粗气,却又因为过分小心而让气息变得有些支离破碎。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汹涌的思绪冲刷着那巨石; 结果却如以卵击石般不尽如人意。
“玄青师父; 您说过; 佛家派系与经籍虽多; 可佛教的中心却万变不离其宗; 都是为了帮助人们消除痛苦。”
“是。佛祖出家修行前; 出四门游观; 观世间苦痛而无所处; 决心剃度修行,寻找解脱人生痛苦之法。”
简鸣并不想听他从头讲起; 只问:“消除痛苦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灭执。”
玄青看着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却尤为明亮,仿佛能看穿他心中的死结。
“要超越一切痛苦,便要超越一切执着。灭执着、灭贪欲。而‘灭尽执着’也为贪欲。故而既要空‘五蕴’,也要空‘空’。”
简鸣细想着“灭尽执着”四个字,心中倒是认同的。
痛苦与欢愉是阴阳两相,追逐欢愉便会有失去与不满足的贪欲,故而滋生痛苦。若是能灭执,自然也就不会有痛苦……那么姐姐呢?
她把自己从被人欺凌的境地里解救出来,每天看着他上药,陪着他吃饭,不打不骂,愿意听自己说话,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你之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能有幸得到这么多,他自然是幸福和满足的,并且深深依恋着,可如果姐姐把这一切收回呢?
——我一定会很痛苦。
所以为了避免有这样的痛楚,可以灭掉这份执着吗?
简鸣出神地看着地面,突然喃喃道:
“不可以。”
——不要。
那么层层剥离,我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是食物吗?
不是。
是安稳的环境吗?
不是。
是我现在的身份吗?
不是。
……
他可以继续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那没什么。
其实,当初只需要简臻随手搭救一下,哪怕只是替他打个掩护让他逃走就可以了,这样想想,其实当初就算是直接被人打死,那也是他当时最可能的结局。
——但是,如果没有遇上姐姐……
——如果姐姐不要我了,不准我再见她……
——我想要姐姐。
一瞬间,他虚无没落点的目光收束回来,眼底涣散冷淡的潭水也渲染回了一片浓黑。
我想要姐姐,他这样想着。
……
我可以生,可以死,但不要让姐姐出什么意外,不要让我再也见不到姐姐。
我的执念在简臻身上。
她待我好,我念着,她嫌我烦了,我可以改,她不要我了,我可以远远看着,可如果她不在……色受想行识皆不异空,对她的情感也是空,空掉这份情感……
我做不到。
痛苦也是好的,至少她在我心里,不成空。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袅袅的云烟,如梦惊醒。
原来,自己想变得对简臻有用的执念早就模糊成了她这个人,只要是她,那就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而这感情里又自然而然滋生了一种占有欲,见不得她对别的人笑,男的不行,女的也不行。
这份感情经历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被想起来了,想要碾碎了细看,可甫一检视,才发觉这感情已经深入骨髓,早已变质。
想到这里,他就再想不下去了,再不想管什么空与空空,他只想快点下山,想给简臻去一封书信。
他向玄青匆匆道别,立刻夺门而出,只留玄青在身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人呐,还不知道痛苦是何物呢,当真是好时光啊。”
下山路上,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情感奔涌不滞——他在想简臻。
他在想简臻现在到哪儿了?想她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身体不舒服?有没有像上次一样遇到歹人?吃食是否合胃口?有没有水土不服?事情还都顺利吗……简臻以往带着他时,看见什么都想买给他,那她现在……有没有想我?
她会想我吗?
简鸣的脚步慢了下来,所有对简臻的思念都变成了一句——她有没有想我?
“原来是这样。”
他不仅在意简臻,也在意简臻的在意。
他想要她在意自己,让她最在意自己,而不是旁的人。
“我也不在意旁的人。”
这个答案就是堵在他心河当中的那块巨石,早已铸成,只待奔流散尽才显出真面目,在汹涌的思念之后就那么清晰地矗在他眼前。
但他甚至都不敢在心底里说出来,只敢细细地看,一眼一眼。
他就这么发着呆走回城里,连给简臻去信也不急了。
彭年正在城门附近的茶水摊上等着他,一见他回来,便立刻站起来要过去,可又一见他那出神的表情,彭年又一屁股坐下了。
等到简鸣像往常一样一步一步晃悠着走过来时,彭年才唤他。
“少爷!”
简鸣看了他一眼。
“咱回吗?”
没等他把话说完,简鸣就坐在了他的位子上,看着只剩一半茶水的杯子发呆。
也不知道他点的是什么茶,那茶汤金黄偏褐,面上还浮着一小片油花,大概是把壶里的茶喝到底了,以至于杯底都沉了点茶叶碎片。
“怎么啦?那和尚又没给您答疑解惑啊?”
简鸣默不作声好半天后,突然道:“我想明白了。”
“什么?!”彭年瞪大眼睛看着他,心里突突直跳,生怕这主儿给他来一句要遁入空门之类的屁话。
“我想,我是喜欢她。”
这回答出乎彭年的意料,直让他愣在了原地。
“您……您说什么?!”
简鸣的耳尖泛起一团薄红,竟然盯着那茶水兀自笑了起来。
深邃而尖刻的眸光难得活泛起一阵春意,连带着眼角眉梢都荡起了好看的弧度。
彭年又是惊又是喜,既想再跟他问问清楚,又怕扰得他不高兴了,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跟着一块儿乐了起来。
“对呀对呀!您可算是想明白了!”
直到此时,简鸣才算是真的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毕竟这份感情这么重,他哪敢弄错,只能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擦拭那话、那字眼,最后在别人的佐证下冲洗干净,擦出“喜欢”二字来。
他并不觉得这份感情难以接受。
他确认自己是喜欢的。
也可能,一直就很喜欢。
……
回来的路上,绣萍跟简臻坐在一辆马车上。
她来来回回观察了好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问说:“少爷怎么都没来一封书信啊?而且这还是头回郡主出远门他不跟着的。”
简臻低垂着眼眸,淡淡笑道:“这也许是好现象,让他一个人待着好好想一想说不定就明白了。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只是习惯了有我在而已,但他毕竟还是要与别人接触的,尤其是同龄人。”
“也是,少爷前阵子在您面前好像的确有点别扭。”
“他已经长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我还记得当初他为了能学得更快,经常挑灯夜战来着。”
“对啊,郡主每次回房路过,看见他点灯都要进去说一顿呢。”
简臻忽然想起这些点滴过往,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看着窗外的景色,道:“可能这次离开一阵子,他就好了吧?阿鸣聪明,不至于理不清楚。”
绣萍没有应答,反倒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知道在忧心些什么。
等到马车一路驶进京城,简臻才刚睡了一觉醒来。
简鸣并没有在城门口迎接,这也是少见的,说心里不失落那可真是骗鬼呢。
这么晃晃悠悠穿过几条大街后,车队终于停在了郡主府门前。
“郡主!少爷在门口等您呢!”
绣萍从进城门开始就一直撩着窗帘不知道在看什么,原来是在找简鸣。
简臻抿嘴一笑,却没有专门去看,等到马车停稳了,这才施施然从车上下来。
然而刚一站稳,她就被一个裹在了一个宽厚而炙热的怀抱当中。
“姐姐!”
简鸣几乎是飞扑过来拥住了这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
等到冷气散去,他又闻到了简臻身上熟悉的味道,而自己这几日起起伏伏的心也在这温暖干净的味道中安定下来了。
简臻被抱得有些发闷,心里想着:看样子这孩子应该是不闹别扭了吧?
于是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呦!你们姐弟俩才分开几天啊就这样?”
简鸣手也不松地看向白沛盟,笑着招呼道:“老师。”
这可让简臻脸上有点发红,于是立刻挣脱出来,又恢复了一副平静的样子。
但这些微小的窘迫与强制的镇定都落在了白沛盟的眼里,他调侃道:“我怎么感觉你姐姐离家比我时间还长呢?”
简鸣并不反驳,只是抿着唇笑了笑,眼睛里满溢着某种幸福。
白沛盟可是从小精到大的,一打眼就发觉简鸣看着简臻的眼神变了。
他的目光还跟以前一样追着简臻跑,可其中又有些不同了。
过去他的注视就只是一种观察,要随时看简臻需要什么,同时还要警惕周围的情况,可现在人都已经在家门口了,在这种没什么危险的情况下,他的眼神里倒是多了几分平静和温柔,而其中还浮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欣赏与倾慕。
白沛盟一挑眉,心道——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第75章 秦竹(四)
“你跟人家高僧聊得怎么样啊?对佛法可有一些心得了?不妨说给姐姐听听。”
“佛教想消灭人的痛苦; 想要度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