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棋-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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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刺伤了人时,胸中的烦闷竟然一下子消散如烟,甚至可以用“通透”来形容。
那种感觉相当微妙,仿佛有什么东西脱落了一般。
她分辨不清这到底是源于刺中了李成瑞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兀自站了一会儿后,她干脆回屋吃了几口饭菜,然后往私塾室去了。
第110章 疯子(四)
白沛盟正在准备第二天上课要用的东西; 见简臻带着呼啦啦一群人来,也没有太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一般。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以后; 他和简臻相对而坐,完全忽视了周围人的存在。
“身上还好吗?”
“好多了。”
看着她眼底的纷乱和残存的猩红,白沛盟便知道她是遇上难题了。
把自己在宫中的遭遇都跟他说了之后,简臻的情绪仿佛也随着自己的话语逐渐外泄。
“李成瑞竟然胆敢刺杀阿鸣……”她的声音颤抖,却依旧如她的眼神一样冷而烈。
“这些并不是你来这里的理由; 对吗?”
突然; 她一拳砸在桌上,狠声道:“我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在她的眼底; 一抹混沌而凶险的心神浮现出来。
话刚出口; 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便仰起头; 紧紧地闭上眼睛; 将自己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是不是要疯了……”她喃喃自语道。
看着自己的学生这样,白沛盟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是焦急。
“老师; 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 ”简臻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 “但是; 我真想杀了他们……”
白沛盟倾身过去; 握住了她的肩膀; 声音沉稳而有力量。
“阿臻; 你不会疯的; 不要自证,你只是太愤怒了。”
见简臻回神; 他笑道:“不过,你能这么直截了当地反击回去,这倒是让我惊讶,也算是个好现象。”
“您觉得我做得对?”
“伤人自然是不好的,但是以你的性子能这样做,我倒觉得是好事,而且,能把你逼到这样的境地,可见凤心的药效有多折磨人了。”
简臻笑了一下,低头回忆着凤心起效时的感受。
当一个人浑身的痛感都被过分放大时,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表面功夫呢。
待她平静下来后,白沛盟才徐徐引导道:“你其实很清楚你现在的状况,不是吗?”
“凤心。”
片刻后,她闭着眼,开始用语言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李成瑞对我意图不轨,他说他派了刺客……被这些人寸步不离地跟着……”
听到简臻细数令她不快的事情,那个高个儿的丹桑信徒没什么表示,倒是另外三个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白沛盟也有些讶异于她的坦诚,按照以往来说,她是不会这样大喇喇口无遮拦的。
“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简臻想到了那种奇妙的、通透的感受,却并没有说出口。
“所以,你现在能做的是什么呢?”白沛盟盯着她,轻声问道。
她继续回味着刺伤李成瑞时,浑身痛感消散、心胸畅达的感受,答道:“等待。”
混乱的心神逐渐归位,一句“等待”就限制住了它们的躁动。
白沛盟掩住了自己眼底的心疼,笑呵呵地给她倒了杯热茶推到面前。
“你这不是知道该怎么办嘛。既然要等,那就平心静气地等,吃好喝好,把身体养好,好好地等。”
澄澈的茶水冒着热气,水光悠悠旋转,映照在了杯底。
她端起茶水呷了一口,一股暖流入喉,清醒与温暖瞬间便延伸至她的四肢百骸。
“你怎么可能会疯呢,你最是清醒和理智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简臻便真的开始安心等待起来,甚至能够容忍身边这些丹桑教徒的看管了。
她现在只等一件事,那就是简鸣的消息。
……
当初简鸣花了三天时间奔到金州,又在那里耽搁了一天加入山庄,如今只消一天多就飞驰回了京城,这也多亏谢辰章买了两匹好马。
一路上他都没敢多休息,直驱入宫,把在芜城时丹桑族给的交接信物呈递给了傅蔼,又把树林里遇刺的事情给孔宥延说了一回。
只见孔宥延沉吟片刻后,问道:“臻臻说——李成瑞亲口承认要刺杀使者,你知道这事儿吗?”
李成瑞分明是要刺杀自己一个人,何来刺杀使者一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简鸣心中一怔,面色却如常。
“在下不知。”
接着,又有宫人用托盘呈上两个物件来。
“那你可认得这个?”
托盘上翻着一块灰白的皮肉,旁边则是一支干净的箭。
仔细辨认后,简鸣道:“这块皮是从我们抓到的刺客身上割下来的。至于这支箭,在下辨认不出,当时掉头去营救使者时,箭已经被他们收走了,只抓到一个人,当时他身上没有弓箭,故而只能从他的身上寻找线索。”
没想到孔宥延倒给他解释起来了,道:“这个是本宫命人回去查探现场时,在树林里捡的,你可知,这个刺客的身份?”
“在下不知。”
“这个刺青纹样乃是一家专做杀人买卖的民间组织,只是,做买卖的中间人早溜了,本宫的人只查到了他们的账册,上面最近的交易便是和李成瑞做的……”
简鸣眨了眨眼,心生困惑。
这个杀手组织他是知道的,但是他还从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账本,除非……
——是孔宥延在故意诈他。
如此周旋一阵后,简鸣大概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他看了一眼刘琦,见他表情激动,甚至还报以微笑。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也急不可耐地想和自己搭话,说明他对自己救命之恩依旧怀有感激之情。
那么,现在必然还没有指向自己的证据……
思忖之后,简鸣终于拿定主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怪不得,姐姐之前就让我小心奉议郎,说他图谋不轨,最好别与他一气。”
他小心观察着孔宥延的表情,问道:“殿下为何不直接问问奉议郎?还是说……奉议郎出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你姐姐,冲动起来竟然敢捅人!我过去怎么没发觉她气性这么大呢?”
就在孔宥延自言自语时,简鸣的眼神却定定。
他太了解简臻了。
她一直要求他不要沾血,能做局的绝不亲自动手,能把她逼到伤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李成瑞惹恼了她。
他究竟做了什么呢……
回想起李成瑞对简臻的百般追求与示好,简鸣的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
草草了事告退后,简鸣在宫门口遇上了前来接他的李潜,才知道简臻被丹桑族看管起来的消息。
闻言简鸣便迫不及待地挟着一身的风尘往郡主府的方向去了。
“李成瑞究竟做了什么?”
跟在他身侧的李潜抿了抿嘴,小声道:“世子说……他以下犯上。”
“他现在在哪儿?”
“听说在家里养伤。”李潜一边小心观察他的神色,一边回答道。
马儿因为缰绳被拉紧而停了下来。
只见简鸣死死地握着缰绳,目光飘忽,不知再望着什么。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摸不清自己心中的神思。
太乱了。
他的心中充溢着难言的愧疚与自责,对李成瑞的愤怒倒是其次,更多的是对自己不能陪在简臻身边保护她的遗憾。
在策州那次时就没有陪在她身边,这次她被人告发惩治时自己又没在。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像是装了满肚子的苦水一般,弄得他怎样都不行。
突然,他下意识地一拉缰绳,偏离了回府的路。
李潜赶忙跟上,问道:“少爷,咱不回去吗?”
“先去个地方。”
……
李府的戒备实在是宽松,比起郡主不知要差了多少。
简鸣让李潜在府外等着,自己则找了个没人的小巷潜入了李府。
最先看到的是一间厨房,他身形一晃,从里面顺了把匕首出来。
虽然这是第一次来李府,但他却熟门熟路,很轻易就避开了下人和一些死胡同。
毕竟李成瑞的图谋早就令他担心,于是在这之前,他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这里的地形图了。
每一条道路和每一处的设置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自然是轻车熟路。
终于,简鸣摸到了李成瑞的卧房门外。
里面正有一个下人在为他换药,疼得他吱哇乱叫。
——他对姐姐做了什么呢……
与李成瑞仅有一墙之隔的简鸣沉默地看着地面,内心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疑惑。
——他何德何能,竟然让姐姐亲自出手呢……
药换完后,那下人端着血淋淋的布条走了出来。简鸣瞬间收回神思,脚步轻缓地顺着门缝进入了李成瑞的卧房,呻|吟声在屋内环绕着,落在耳中,令人无比厌烦。
见隔帘被人从外撩开,躺在床上的李成瑞有些费力道:“不是让你去拿些烈心来嘛!”
然而那身影依旧稳当,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一般。
一扭头,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过分冷漠以至于让他觉得危险的脸。
“你,你……”
看着李成瑞那双睁得快要掉出眼珠来的眼睛,简鸣替他把话补上道:“我怎么没死?”
然而简鸣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些,直接一手捂住他的嘴,接着从身侧拔出那柄匕首来猛地往他颈上刺去。
霎时间,血流如注。
厨房用的匕首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比平常的匕首要长一些,以至于一部分尖端都嵌入了李成瑞身下的床板中。
简鸣松开了手,冷眼看着他无力地握住匕首。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救,声音就被堵回了喉咙,只发出了“呵呵”的气声。
一想到这个人曾经在自己离京时欺负简臻,简鸣就恨不得再给他来上几刀。
只是时间已经不早,总不好让姐姐多等。
于是他一边听着李成瑞逐渐微弱的气声,一边从他床边的脸盆里洗了洗自己手上的血迹后,这才又顺着原路离开了李府。
看着冷着脸信步走来的简鸣,李潜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回府之前,简鸣去了家自己常去成衣店,特地挑了件看起来温和清爽的菘蓝色衣衫,而自己原本穿着的衣裳则被付之一炬。
一同被火焰吞噬为灰烬的,还有那衣衫上的点点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简臻:我们阿鸣最乖了!
第111章 疯子(五)
凤心的药效逐渐退去; 而简臻身上依旧留有隐隐约约的酥麻,如同在高堂大殿内热闹后剩下的残响。
天气已经很热了,院里时不时有知了发出长长的的嘶鸣声。
她倚在靠窗的矮榻上闲闲地翻著书。
这样悠闲的时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等待。
可她等的人是简鸣,等的是他平安的消息,也正因如此; 她实际上很难真正享受这样的时光。
手里的书是从简亚平的书库里找来的; 专门是讲丹桑族的。
这样的书在她身边还有一摞,而手上这本讲得是丹桑起源的神话故事; 比较有趣些。
……
传说在三皇五帝之时; 凤与龙同入人间。
龙助人主合并天下; 凤则不认同它的选择; 找了处山崖栖息。
有野心有智慧的人称皇称帝; 厌倦俗世的人便寻着凤的轨迹找到了它的住所。
后来这个地方便被叫做昆吾山。
其中一个来朝拜的人日日去凤身边侍奉,凤感念他的执着,便授予他一些关于宇宙天地的智慧。
它从宇宙的起始一直讲到万物的存在。
讲到第七十四天的时候; 地上的人、事、物已经被整顿明白; 龙与凤需要回天了。
凤受到龙的感召; 振翅欲飞; 便对那个人说:“我允许你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那人问:“我还有许多问题不明白; 日后要如何能与你相见?”
凤不以人言; 只啼鸣一声。
随之羽翼燃起烈火; 凤在烈焰中振翅而飞; 在虚空中消散不见了。
那人百思不得其解,便在昆吾山住下。
一同住在这里的人互相照顾; 便组成了一个集体。
他们以凤为信仰,自称为丹桑族。
然而等待了许多年,凤都没有再现身。
当初那个侍奉凤的人转眼也已年迈,他回想起凤离开时的情景,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让自己死于烈焰当中。
于是人们把他抬到凤栖息过的山崖上,在他快要咽气的时候,点燃了他身下的木柴。
烈焰中,有凤鸣传出,火焰的形状犹如凤鸟腾飞。
转眼间,烈焰便将那人烧尽,一点灰烬都不剩了。
当天,族中还诞生了一个背上长着红斑的婴儿。
随着他逐渐长大,他背上的红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凤鸟的翎羽。
人们认为这是凤的指引,便将那个孩子当做凤在人间的托生,叫他“凤鬼”,意为携带着凤之精魂的人。
后来,当旧的凤鬼在烈焰中消失,便会有新的凤鬼降生于丹桑族中。
于是“凤鬼”成为了一种承袭的称号。
……
翻完这本小册子后,简臻喃喃自语道:“什么狗屁东西?”
这就是让人们自|焚的理由?一群疯子么不是?
“哎,你们族中的凤鬼是谁?”
高个儿的信徒只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哑巴了?那就换个会说话的过来。”
原本只是随口嚷嚷一句,没想到那人真退后一步,把旁边那个年轻的男孩儿推到了她跟前。
那男孩儿似乎有些腼腆,不敢与她对视,在她审视的目光中把头低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
“钟,钟起秀。”
“起,秀,”她跟着重复了一遍后,问道:“昆吾山在哪儿?”
“这个,只有长老知道。”
见简臻一瞬不瞬看着他,他只好继续解释道:“神山不可与外人道,长老就是从昆吾山走出来的,为了防止外人扰乱丹桑人的生活,所以并没有说过。”
对神山的怀疑几乎是顷刻间就种在了简臻的心里。
反正也没事可做,好歹能有人可以说两句话,她便问起了钟起秀信奉丹桑的缘由。
“我们家中有五个兄弟姊妹,本来就很难活,后来爹爹又得了重病,身上脸上到处生疮,日子就更难过了。爹爹养我们长大,总不能不管他,可是郎中说了,他的病已经治不好了,每天这样也只是在等死罢了,而我们的口粮也不够吃了。”
他低垂着目光,继续道:“那时恰巧长老带着信徒经过,给爹爹赐了药,服下之后爹爹便不疼了,他哭了,说他连累我们了,说完便安然去了。我们一家都很感激长老,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不想再拖累家里人,便求长老带我一起走了。”
受人恩惠便加入丹桑,这样的信仰够牢靠吗?
简臻浅笑,心想这倒是个突破口。
“你以后也会投入火海吗?”
像是被这话吓到,又像是对她警觉,钟起秀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会。”
“可人终有一死,你们何必这样着急呢?”
“您贵为郡主,可能并不清楚,其实天下有很多人活得很艰难,很没有尊严,也很痛苦。人们常说,活着才有希望,可是,守了一辈子都没有看到希望,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他直愣愣看着简臻的眼睛,心中其实还有些愤恨,愤恨她这种人生来便能吃饱穿暖,不用遭受生存的折磨。
然而奇怪的是,她的眼神中并无震撼,甚至还有一种同情与理解。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