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棋-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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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吃下的剂量,可比在这里的人多多了。
……
过了一会儿,孔炽才如梦方醒般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用两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鑫河。”
“诶,在呢。”鑫河弯腰等候着他的吩咐。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丝巾仔细包好的小包裹。
“这个,连带着从傅蔼那儿拿来的烈心,一起送去给薛郎中,叫他再好好验一次。”
“是。”
偌大的厅堂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你知道烈心吗?
——烈心无色无味,可以缓解疼痛,被人们奉为神药。可它是救不了人的,唯有苦口良方才是正途……
那天简臻说的话还音犹在耳。
这几天来,他反复在心中琢磨了千百次,才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这也是他主动去找孔宥延要秘药的原因。
静坐了一夜,令他的身子有些发冷。
可冷清的不只有自己的体温,还有这庭院,以及自己周围的人。
如今,自己可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阵脚步声终于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鑫河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了孔炽近前,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头,正是刚才吩咐去验药的郎中。
“如何?”
在那个托盘上,陈列着那个小包裹和一份烈心粉末。
包裹已经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膏状物。
“回王爷,这东西里确实有烈心,而且量……”
见鑫河面露难色,孔炽直接看着薛郎中道:“量如何?”
那郎中也从未见过这样冷峻严肃的孔炽,再加上刚才的发现,他登时冷汗直流。
接着跪在地上回话道:“王爷,这块阿芙蓉里,烈心的含量有点过高了。”
“过高是多高。”
之前老惠王死时,薛郎中就应孔炽的要求验了无数次孔燮吸食过的阿芙蓉,他再怎么痴傻也该猜到孔炽在查什么东西。
因着当初没有比照物,郎中还觉得是他多心,可如今竟真查了出来,倒叫人心惊了。
“回王爷,这烈心传入京中不久,在下一直没用过,但曾听闻民间用药时只需十之一的烈心就能令人疼痛全无,可……仅这块阿芙蓉中的烈心,就有至少五份的量。”
说完,郎中自己都被这真相吓得直发抖。
回想起过去孔燮对自己的恩情,他继续补充道:“王爷,以这样的分量来看,哪怕是只吸一口都该尝出不对劲了,更别说先王爷那样的老手了……”
短短几句话,孔炽的内心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父亲死前在宫人面前的疯狂与在自己面前的冷静,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一生都小心谨慎的大魏王爷,最终还是死在了大魏皇室的手中。
就连置他于死地的阿芙蓉,在他尝出了不对之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吞下。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孔炽的一声嗤笑。
接着他像是控制不住一般越笑越难以自持,甚至差点摔下椅子。
还是鑫河眼疾手快,将托盘丢在了一边,飞扑过去搀住了他,才让他在外人面前免于颜面尽失。
可孔炽依旧是笑,笑得脸与脖颈通红,笑得眼眶中泪花翻涌。
多可笑啊!
杀父仇人与他称兄道弟,对他恩宠备至,还让他承袭了父亲的王位。
原来父亲不只是被孔宥延害死的,还是被自己害死的!
若不是自己迟迟不应他的拉拢,何至于让孔宥延图穷匕见,去父留子?!
如今自己为那个魔头做事,还以为自己是在维护皇家的权威。
可睁眼看去,他只看到众人离去的背影,只看到自己形单影只、茕茕独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
笑着笑着,孔炽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企图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
可情绪的剧烈起伏和呼吸的不顺畅令他眼前一阵发黑,头脑中仿佛贯穿了一道尖利的蜂鸣。
在他昏倒之时,薛郎中这才忙不迭地爬起来,暂且将孔燮身上的恩怨抛在了脑后,专心照顾起孔炽来。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夜里的所有痕迹都已经消散不见。
祭祀台附近出现的几道身影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郡主府中,简臻正在房中闭目休憩。
然而她根本睡不着。
昨夜的事情只是她整个计划中的一小部分,真正的挑战还和绵延群山般没有尽头。
尽管她已经努力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她毕竟骗不过自己。
所有这些一环扣一环的计划无非是为了隔开焦躁与恐惧的情绪。
可当这些计划完成之后呢?自己又该如何?
是郡主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的性命与旁人无异,稍有不慎便会卷进即将到来的火海之中。
没有人可以预测这件事的走向,她能做的无非是让所有人的恐惧往后拖延一些,再往后一些。
至少,在祭祀大典之前,给人们一个微薄的希望。
但也仅此而已了。
——若是我真的是一心寻死就好了。
一个没头没尾的想法冒了出来,可她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警觉地将这个念头按下。
——若我真是与傅蔼一心,至少还能早作准备,不至于死得太难受。
——不,不是这样,冷静下来,清醒一点!
——不是吗?这么多年熬过来,到头却是个死局,还不如就死在当年的简府。
……
晶莹的泪滴从她闭着的眼中流出,滑入了浓云般的鬓角。
如同一只陨落的飞鸟,投入了波平浪静的深潭。
不闻其声,不见其影。
门扉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随风飘进来几句低语。
“少爷?”
守在门外的绣萍以为简鸣是来和简臻谈事情的,便压低声音道:“郡主躺下好一会儿了,没听见有动静,恐怕是已经睡熟了。”
可简鸣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只见他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房中。
早已见怪不怪的绣萍压根没有阻拦的想法,直接拽着后面的彭年去问话了。
房间里的窗户按照简臻的习惯紧闭着,让屋里的温度有些高。
随手关好房门后,简鸣才小心地往里走去。
又是一道内屋的房门被推开,才露出了帷幔半遮着的床榻。
床上的人和衣而卧,整个人蜷缩着,一手抱着自己,一手垂在枕边,眉间还萦绕着未消的愁绪。
他轻手轻脚地上前,坐在了床边。
定定地看了半晌后,他这才敢将她凌乱的发丝顺到耳后。
平日里总听人说他这位大名鼎鼎的郡主姐姐如何如何的强势与不容小觑。
可他无论怎么看,都只能从她身上看到满溢的矛盾与无奈。
让他觉得心疼。
怎么会有人这样倔,又这样的口是心非呢?
偏要将自己的好意说成是自私,将自己的善意伪装得不堪。
“好歹……难受了也要说出来啊。”
他近乎无声地说着,伸出手去试图将她的眉心舒展开来。
“是我不值得信任么?还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淡淡的光晕透过窗纸照进来,笼在了简臻瘦削的脸上。
屋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回应他的疑问。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简鸣低头从自己的香囊中取出了那枚珍藏已久的戒指。
这是一枚素戒,没有多余的修饰,因为太过小巧,并不容易做得漂亮。
这已经是他做的最满意的一枚了。
阳光下,戒指的表面反射出了莹润的光泽,倒是与简臻手腕上唯一的一枚银镯相得益彰。
之前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机会把戒指送给她。
这样想着,他便一手托起简臻空出来的手,一手捏着银环往她的小指上戴。
可银环才过第二个关节,简臻就睁开了眼睛。
而那双寒星般的眸中,并无倦意。
第136章 蝉蜕(一)
简鸣心下一惊; 手上却不抖,索性将那指环给她戴到了底。
“正合适。”
他仔细看了看,笑了。
可简臻却没有笑; 甚至没有看那指环一眼。
“很好看,你费心了。”
说着,她将手收回,又恰巧瞥见了简鸣指尖上逐渐淡去的疤痕。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出手去想抓来看一看; 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即便再心疼; 有些话却是非说不可了。
“以后还是不要给我做这些了,我不习惯戴。”
“那也没关系; 你收着就好; 随便放在哪里; ”简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试图看穿她背后的用意; “或者我还可以给你做簪子……”
“阿鸣。”简臻没有听完就打断了他,“不必了。”
不用过多的解释,只需要一个眼神; 只需要短短几个字; 他便明白; 简臻不只是让他不要再做这些玩意儿了; 而且是不要再往前一步了。
“你不用做这些的; 这岂不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多年相依为命的经验让简鸣对她每句话的含义都清清楚楚。
这样拒绝的话她过去也曾说过; 当时是因为爱护他。
可现在; 她分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思; 却还这样回绝,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熬了半宿的简臻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床上坐起来; 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逼仄的氛围。
还处在茫然中的简鸣试图握住她的胳膊,却被她避开了。
“臻臻……”慌乱中,他下意识地唤出了这个只敢在心中默念的称呼。
而几乎是在同时,简臻再次打断了他。
“阿鸣,我有些事情还需要处理,你……”
顿了半天,简臻也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屋外的绣萍见简臻出来,立刻就跟了上去。
而彭年则在院中不知所以地等了半天,一直也没等到简鸣,便进屋去瞧。
还在原位上坐着的简鸣似乎在出神,但神情倒是如常。
这让彭年放心了不少。
刚才在听简臻说那些话的时候,简鸣并非不难受,但与此同时,他太了解简臻了。
如果她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才出言拒绝,那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说。
过往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不论是什么身份什么性情,只要她不喜欢,向来都是当场给出答案,绝不拖泥带水。
于是在她出去之后,简鸣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开始思索起这背后的原因来。
“少爷?”彭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虽然没有应声,但简鸣还是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眼见自家主子已经走过了自己的院子,彭年不禁有些疑惑,担心他是晃神走过了。
“少爷,去哪儿啊?”
“去找白先生。”
听到这个,彭年便知道,他这是又在简臻身上遇到难题了。
一路上,简鸣把最近关于简臻的所有细节都过了一遍,却始终想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影响了她。
私塾室距离他们的住所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
远远看见他们过来,白沛盟已经乐呵呵地笑了。
等简鸣走近,他又调侃道:“你准是又遇上情劫了。”
“白先生,我有些担心姐姐。”
听他说完事情的经过后,白沛盟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立刻收起了笑容,没有像往常一样再逗他。
“我有些担心……”简鸣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轮,续道:“她的安全。”
这让白沛盟的心里也油然而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尽管简臻为了营造一种自己没有任何反心的假象而足不出户,但该她做的事情还是一件不少。
如同坐镇军中般,她在郡主府中的一方小室内腾挪着外面的一枚枚棋子。
只是指点风云与下棋毕竟还是有别。
期间的等待就足够难熬,无法尽快看到结果,更无法瞬息知道敌手的变化。
从自己的房间逃出来后,简臻便在府中的藏书阁跟前找了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
这是一处已经荒废的小院,院中树木郁郁葱葱,但房屋早已不能住人,只是个摆设。
与山庄派来的人沟通了一会儿后,那人就离开了,留她在这里等候消息。
可她此时心烦意乱,所有的情绪与事情都混作一团,叫人坐立难安。
也不知道是着了风还是思虑过重,简臻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奇怪,好久没疼过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捏了捏头两侧的穴位,企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然而并不起什么作用。
“肯定是因为您昨晚没睡。”
绣萍心细,早准备好了茶水,给她端到了近前。
“喝点热茶吧。”
才将茶盏接到手中,不想一阵风过,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从天而降,落入了茶汤之中。
两人定睛一看,竟是个枣子大的虫儿。
“啊——”
站在跟前的绣萍惊叫着往后撤了几步。
反倒是握着茶盏的简臻默不作声,甚至凑近仔细观察起这虫子来了。
不一会儿,她就冲绣萍招了招手,道:“没事儿,是蝉蜕。”
说着,她轻轻捏起那虫壳,将它从茶水中取了出来。
“吓死我了。”绣萍给自个儿顺了顺气,然后接过简臻手里的杯子,泄愤一般将里面的茶水狠狠泼在了旁边的树上。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小东西也让简臻暂时忘记了疼痛,她拈起轻如无物的虫壳,对准太阳细看。
薄薄的一层壳在阳光下变得极为浅淡。
即使是害怕虫子的绣萍,此时也好奇地走过来观察。
“原来是空壳啊,怪不得会被风给吹下来。”
然而只看了几眼,绣萍就没兴趣了,转身去给简臻换一个新的杯子斟茶。
亮黄的茶汤中还荡着余波,绣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金,蝉,脱,壳。”
举着蝉蜕的简臻一字一顿地念着,嘴角还噙着笑意,眼波却是凝滞。
大概是为了避着简鸣,即便山庄已经没有什么消息传回了,可简臻硬是在小院中待到了日薄西山。
回到住处时,她小心看了一眼,发现隔壁的屋子里还没点起烛火。
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担忧。
不会真伤到他了吧……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简臻就摇了摇头,将它又按了下去。
今夜一过,她就要去祭祀台了,所有的杂念都该暂时放下。
第二天一大早,简臻起来收拾停当,从屋里出来了。
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听到隔壁院子里有任何动静,这属实不太寻常。
“阿鸣他……早上没起来练功吗?”
身旁的绣萍昨夜早和彭年通过气,不禁心有戚戚焉。
虽说彭年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是亲眼看着简鸣昨天和白沛盟聊了很久,连晚膳都给误了,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看看这两位主子互相担心的态势,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瞅了一眼简臻的表情后,绣萍小心道:“昨儿个问过彭年,他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只说少爷看着心情不好。”
听了这话,简臻的神情明显低落下来。
可,祭祀台那边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想到这里,如同下定决心般,她使劲一捏拳,大步朝前走去。
门口已经有丹桑的车子在候着了,简臻熟练地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笑容,领着绣萍上车了。
随侍在车外的李潜回头看了一眼,对突然出现在郡主府门口的简鸣使了个眼色后,就赶紧跟了上去。
“少爷,都已经准备好了。”谢辰章穿着一身破旧的布衣说道。
“走吧。”
说着,两人一起往府里走去。
……
车子行得很稳,不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