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我谁是迪斯科[八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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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童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不由冷笑道:“那些客人是等我们的吗?那不是等陈莎莎的吗?喝倒彩的情况我不是没见过,但是对演员使用暴力的却是头回见。老徐,咱们合作也有一年了,你这么摆我一道,不厚道了吧?”
“哎哟,您可冤枉我了!”徐经理义愤填膺地说,“外面那些人都是陈莎莎的穴头找来拆台的!他一个月跟我提价三次,我实在没辙了,才想着先冷冷陈莎莎,换个人来唱。哪想到那小子玩儿得这么黑!”
于童并不想听那些狗屁倒灶的纠葛。
“那您打算怎么解决今天的事?丽君是我手里最好的苗子,以后还要参加歌唱比赛。您要是早点跟我交个底,我就安排更有经验的演员过来了!今天丽君第一次登台,就差点被人轰下去,要是留下心理阴影了,我们的损失找谁赔?”
闫丽君想说,她没那么脆弱。
但是被于队长眼神警告后,又及时闭嘴了。
徐经理搓着手讪笑。
这姓于的小妞儿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让她抓住机会,非得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他心里琢磨着,要不今天就算了,没人唱就不唱,让乐队伴奏,改跳交谊舞也行。
狄思科旁听了半天,这时插话说:“于队,要是闫丽君不唱了,我去通知刘哥他们把乐器收了吧?”
徐经理这才记起,乐队也是于童带来的,慌忙摆手说:“九点半还有一场演出呢,乐队可不能撤。”
这回轮到于童唇角带笑不吭声了。
徐经理没办法,只好跟她讨价还价,最终闫丽君的出场费从每场十块,涨到了每场十五,演出场次也从每周三次,增加到了五次。
“外面那些男的都是二五眼,你不用理他们。”于童理顺闫丽君的刘海,鼓励道,“一会儿上台轻松唱,以你的水平,随便唱两句也能撑住场子!”
闫丽君尴尬地揉揉鼻子,拎起自己断了跟的高跟鞋晃了晃,“童姐,我头一回穿高跟鞋,刚才把脚崴了。”
“还能走吗?”
闫丽君迟疑着将逐渐红肿的脚踝亮给他们看。
徐经理:“……”
感觉被骗了。
留意到徐经理的表情,于童停顿片刻,便云淡风轻地说:“我手头的好歌手多得是,丽君唱不了,还有别人呢!小狄,一会儿先由你上场顶个班,没问题吧?”
被点到名的小狄,心里压根儿没谱。
但是对上徐经理怀疑的目光时,却硬着头皮说:“要是被哄下了台,我分文不取!”
徐经理倒也没挑剔,催促着他尽快上台,就去前面安抚客人了。
于童则留下来给狄二狗打气,“声乐课的白老师说你最近进步很大,我原本就打算让你下周去音乐茶座演出的。这次就当上去练胆儿了,只要能完整唱完全场,演出费公司不抽成,全归你个人!”
感受到了金钱带来的蓬勃力量,狄思科点点头,任由杜金金手脚麻利地为他换装。
面料垂坠的黑色港衫上覆着碎钻似的亮片,黑衣黑裤黑皮鞋,再加上斜梳背头,让他看起来像个颇有姿色的浪荡子。
不过,狄思科暂时没精力关心自己的打扮,一边按照声乐老师的办法快速开嗓,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曲目安排。
临出门前,他回头跟杜金金耳语交代了几句,得到她的点头保证后,才挥挥手大步走出了休息室。
*
作为顶替莎莎的歌手,还是个男的,狄思科出场时,得到的倒彩和嘘声简直是排山倒海的。
有些人甚至哐哐地拍起了桌子。
“下去下去”的喊声不绝于耳。
他强自镇定地跟乐队报了歌名和调号,然后顶着一片起哄和唱衰声走到了舞台中央。
台上灯光璀璨,台下一片昏暗。
狄思科将那些叫嚣最厉害的男客,想象成浅水里的小王八,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保持微笑后,捋顺麦克风的电线,开口说:“看来今天的很多来宾都是莎莎小姐的老朋友了!”
前排那几桌闹得最欢的,听他提起莎莎,起哄声有变小的趋势。
“莎莎小姐被事情绊住了,很遗憾不能及时到场,今晚将由我临时代班。”狄思科抢在嘘声再次爆发之前,继续问,“大家最喜欢听莎莎唱的哪首歌?可以说歌名让我参考一下。”
如今的歌手很少跟观众互动,像这种上来就聊天的,更是寥寥。
有些观众便开始热心报歌名了。
无非就是《北国之春》,《往事只能回味》之类的,专业文艺团体常用曲目。
狄思科心里有了数,便露出一口能拍牙膏广告的小白牙,笑容可掬地问:“莎莎为大家唱过《莫妮卡》吗?”
“好像没有吧?”
“我看今天在座的朋友中,有不少女士,要不咱们先唱一首《莫妮卡》吧?”狄思科笑着提议,“喜欢跳舞的女士们可以一起来舞池里蹦恰恰了。”
有个爽朗女声立马在台下响应,压过那些还在捣乱的男人,喝道:“靓仔,你即管唱,唔好理佢哋讲乜嘢!”'1'
狄思科寻声望过去,第二排的一张圆桌前围坐着三位打扮入时的女士,声援他的人就在其中。
他礼貌颔首,莞尔回道:“唔该晒,跟住落嚟呢首《Monica》送俾你哋,希望你哋钟意!”'2'
乐队的伴奏适时响起,台下偶尔还有几个起哄的,也被狄思科无视了。
他对外表现得松弛适意,只有自己知道,听到前奏鼓点时的心跳,是何等密集。
行云流水般的旋律从吉他手的指间溢出,他再次提醒自己要松弛、open、有笑容,便举起了麦克风。
这首歌节拍强劲,又有动感,那三位讲广东话的女士率先踩着节拍,滑进了舞池。
坐在舞台下的杜金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律动了起来。
“这歌选的真不错!”她用手肘拐了下于童说,“没想到小狄还挺放得开,这歌连老黄都不敢这么唱!”
歌舞团歌队的演员通常比较专注歌喉和手部动作,像他这样注重步伐,抖肩摆胯,连跳带唱的歌舞表演非常少见。
发现走进舞池里人越来越多,于童若有所思道:“听说他把咱们团里收录的所有港台歌星录像带都看了一遍,他这个台风虽然还不成熟,不过确实很港式。”
而且在第二次唱到“thanks,thanks,thanks,thanks Monica”的时候,台下居然有女观众响应他的手势,跟着一起合唱了……'3'
望着这幅场景,于童的眼里染上些笑意,自言自语似的咕哝:“这小狗子还挺活泼的。”
若是观众能继续保持这种热情,今晚这场演出就基本算是圆满了。
不过,不知狄二狗出于什么考量,一首节奏轻快的迪斯科舞曲结束后,紧接着的两首都是慢歌。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成熟的歌手通常不会把曲风热烈的劲歌当成开场曲,否则观众的热情逐渐降温,演员多半会在冷场中灰溜溜下台,场面不好看。
狄思科唱完第三首歌以后,台下虽不至于冷场,但也不怎么热络。
有的客人甚至已经穷极无聊到,用餐巾纸折起了纸飞机……
台上的狄思科将这些看在眼里,呼吸稍稍喘匀后,抬手在麦克风上轻敲了两下。
“最后一首歌的选择权留给大家了。”他提高声音宣布,“下面进入今天的点唱环节!”
已经开始海喝海聊的观众们顿时重燃兴致。
“点歌多少钱呀?”有人问。
有熟悉行情的就跟其他人分享了,十块一首。
“什么歌都能唱吗?”
“当然。”狄思科颔首。
随即,一些或陌生或熟悉的歌名被叫响,十块钱似乎根本微不足道,客人们出人意料地踊跃。
于童觑着狄二狗那副自信从容的闲适模样,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知道他的歌单上只有二十首歌,她真的就信了……
台下热闹了好半晌,感觉体力稍稍恢复的狄思科笑着说:“今晚的女士很多,而且特别热情,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咱们从女同志中挑选一位吧。”
于童站在舞台边,一脸兴味地看着他表演,然后冷不丁地问身旁的杜金金。
“他上台前是不是跟你交代了什么?告诉你最后一首歌的歌名了?”
杜金金嘿嘿乐。
于童啧啧称奇,那小子还挺贼的,竟然学会找托儿了。
“他要唱什么歌?”
“刚刚那个广东款姐已经点过了,”杜金金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第二排的一位短发女郎,“小狄准备了《明天会更好》,不过那款姐声音有点小,被人盖了过去……”
话落,便听见小狄再次对着台下鼓动,“咱们挑一位声音最响亮的女士!”
而后,那位款姐果然就用更大的声音点了一首《明天会更好》。
杜金金长舒一口气,给小狄比个大拇指。
观众的情绪到位了,他的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完美!
然而,她这口气刚舒到一半,便瞥见了身边人款款举起的右手。
那闪烁的双眸里盛着的,是她所熟悉的跃跃欲试。
杜金金陡然一激灵,直觉于大队长又在憋什么馊主意。
她上次露出这种表情时,还是去看爆炸头男高音的演出。
老黄那天喝得微醺,也像小狄似的,大言不惭地让观众随便点歌。
然后于队长就点了一首《天涯歌女》,导致场面相当惨不忍睹,承包了大家一个月的笑点。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没过两秒,于童果然用比广东富婆更大的,能让全场听清的音量喊道:“我爱你,唔唔唔……”
后面的话,被杜金金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童姐,虽然小狄找我当托儿这事有点那什么,但他毕竟是临危受命,又是第一次登台,你可不能拆台啊!”
杜金金心想,为了完成小狄的请托,她也算拼了。
可是,她俩的这番操作,却让歌舞厅里默然一息,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叫好声。
大庭广众公然示爱,这姐们儿可太飒了!
舞台上的狄思科被这一声“我爱你”吓得险些摔了麦克风。
电流从尾椎骨直通天灵盖儿,不可置信地望向于童。
这姐姐莫不是疯了?
于童当然没疯。
她拍掉杜金金那只多事的手,刻意忽略周围的戏谑视线,清了清嗓子说:“狄道格,我要点一首《我爱你,塞北的雪》!”
狄思科:“……”
谁是狄道格?
第8章
其实,在等待闫丽君上场的间隙,于童跟狄思科提过改名的话题。
“我知道你那名儿挺讲究的,但你不能每次登台都给观众念两句诗吧?”
狄思科当时点了头。
今时不同往日,顶着狄二狗这名儿在外行走,确实有点寒碜。
杜金金兴致勃勃地建议:“小狄,这回你可得取个洋气点的名字,最好能有些特色!”
“金金说得对,现在的年轻人需要文化认同感,服装、发型、音乐和名字,是最容易被看到的符号。这一点,你可以跟老黄取取经。”于童笑道,“你看他长得挺男高音的吧?但是把爆炸头套那么一戴,立马就能被迪斯科青年们划到自己人那一拨儿里。”
杜金金受到了启发,忙说:“小狄,你也按照老黄的法子来呀!你不是姓狄嘛,改叫迪斯科好了,英文名就叫Disco!在歌舞厅报幕的时候肯定特有派!”
“……”狄思科张了张嘴,给对方竖个大拇指,干脆坦白,“金姐,我还真叫狄思科!”
于童却随口否决:“我是让你来演出的,不是让你来搞笑的!哪怕叫个‘狄道格’,也比‘迪斯科’强。名字的事,你上点心,正式登台前,必须想个靠谱的!”
只是没想到,正式登台的机会竟然来得这般快……
此时的狄思科根本无暇思考名字的问题。
收取点歌费的服务员已经端着托盘,走到于童身边了!
于童掏出钱包,正要付钱,却被杜金金劈手夺过,死死捂在了自己怀里。
“……”
于童并不与她当众拉扯,好整以暇地从裤兜里翻出一张大团结放到了托盘上。
如愿欣赏到一首荒腔走板的《我爱你,塞北的雪》。
狄思科从舞台上下来时,港衫的后背都湿透了。
尽管计划以失败告终,但他还是按照早前的约定,从刚到手的点歌费里抽出五块钱,交给了今晚格外卖力的杜金金同志。
于童:“……”
难怪会像吃错了药似的,再三给她拆台。
任由这两人在自己跟前分了赃,于童对狄二狗这种找托儿的行为,给予了严正批评。
“以后的场子都得由你自己去跑,要是又遇到观众点唱,你打算找谁当托儿?”于童低声传授经验,“下次别把话说得太满,先把点歌单圈定在你擅长的范围里。如果遇到客人让你唱《我爱你塞北的雪》这类你不擅长的歌,回绝了也不要紧。”
狄思科叹口气,原本安排得好好的,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于童这个程咬金。
人家本就占着理,他没什么可狡辩的。
只能假装看不懂对方眼里的兴味,虚心接受领导批评。
于童笑着宽慰:“你本就是代班的,以后八成不会再来红太阳演出。大家就是图一乐呵,前面表现挺好,最后一首唱砸了,也没人放在心上。但你确实需要及时更新自己的歌单了!”
狄思科受教地点头。
*
丰富曲库不急在一时,次日就是周末,亲妈找的那个后老伴儿,即将再次登门,狄思科还得回去看看。
他回家的时候,徐大爷带着闺女儿子已经到了,二哥却蹲在门口抽闷烟。
“二哥,怎么不进屋呢?咱妈把你撵出来啦?”
“不想进去,憋气!”二哥眯着眼睛说,“咱妈可真是自个儿找罪受,上赶着给人家当后妈。”
虽然小六的工作问题解决了,但郭美凤并没打消再婚的念头。
主要还是被家里这几个光棍儿闹的。
他们家占着四合院里的两间西屋,她跟小闺女住一间,五个儿子住一间。
孩子小的时候还好,等儿子们都大了,没有房子就成了娶媳妇的最大障碍。
前几天,听说人家民航能给空中服务员分房子,郭美凤的心思就又活络了!
到时候闺女有了住处,自己去跟老徐搭伙,这不就能给家里空出一间房了嘛!
“徐大爷这人还行,你上次把他打了,人家也没说什么。”狄思科低声道,“他家孩子都上班了,平时也不怎么碰面,咱妈要是乐意再婚就由她去吧。”
尽管心里不得劲,但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挡不住的。
何况他上次去医院探病,跟徐大爷见过一面,人家的条件确实不错,两人搭伙过日子,郭美凤不吃亏。
“上什么班!”二哥臭着脸说,“他闺女还行,在大学当个老师。儿子整天在家呆着,也没个营生,还不如咱们呢。之前咱妈说的那个电梯司机,其实是老徐给他儿子找的。那小子不乐意干,才被咱妈惦记上了。”
狄思科闻言也不由蹙眉。
闲则生非,有个大小伙子整天在家,容易产生矛盾不说,还很有可能把郭美凤变成他们家的免费保姆。
他心里这样琢磨着,随手就推开了房门。
徐大爷的儿子徐彦博瞧着挺斯文的,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不靠谱。
而且这小子嘴甜,刚见面就喊他“五哥”。
对着郭美凤也是一口一个郭姨,叫得亲热。
“郭姨,我其实早就跟我爸过腻了,自打我姐嫁人,我们爷俩整天吃食堂,我都快忘了家里饭菜是什么味儿了!”徐彦博热络地说,“您